第六章 被遗弃的狗
秋尚站在学校食堂西餐部的柜台前。
“给我两个鸡腿堡。”
“好的,一个鸡腿堡。”穿着胸前有个粉红色蝴蝶结制服的小妹冲着他笑得很甜。
“还有一个鸡柳卷。”
“好的,一个猪肉卷。”
“喂……我的口齿很不清晰吗?”
一大早就摆乌龙,秋尚顶着两个黑眼圈,脸色益发阴沉,他不由得向左右看了一眼,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时运太坏撞鬼了。
几分钟后,他终于如愿端走了两个鸡腿堡和一个鸡柳卷,顺便对走道上的镜子照了一下,似乎印堂有些发黑,这一看不要紧,他看到对面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随后又装作没看见似的别开了脸。
除了陈纳溪,还有谁能露出那种别扭又专横的表情?
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秋尚记不清有多久没看见他了,他还是老样子。
“有没有搞错,怎么会这么辣……”秋尚咬了一口鸡腿堡,辣得他眼眶发热,他转过头去看看柜台前那个小姐,她还笑嘻嘻地望着他呢,接着他回过头来,发现眼前豁然多了好几个人,有一张脸还靠得特别近。
“咦,一个人吃早餐啊?怎么没有美女陪?”陈纳溪搭讪的语气有些生硬。
秋尚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陈纳溪一眼。
似乎被对方锐利的眼神刺到了,陈纳溪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胡乱扫视着秋尚的餐桌,放缓了口气接着问:“嘿,你一个人吃那么多啊?能吃得完吗?”
“干吗?你肚子饿?”秋尚把鸡柳卷推到他面前。
“呃……还是你留着上课当点心吧!”他又咳了一声,“好几天没看见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吧?”
“好啊,好得快挂点了。”秋尚轻描淡写地说,当然谁都可以从他阴郁的眼神和无力的咬字中嗅出他的心情。
“唉,别那种表情吧!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啦!”陈纳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并招呼周围的人一起坐下,“其实大家也都知道,不会放到心里去的。”
见秋尚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没有做太多表示,他又凑近一些接着说:“不如跟大家出来散散心,今晚带你去个酒吧逛逛,那里是黄金地段,美女如云啊!”
“可是我很忙。”秋尚低头一口咬掉三分之一个汉堡。
“喂!你还真的很不够意思耶!”陈纳溪有些挂不住脸,向后一靠大声说。
“我是真的忙,晚上我还要找李教授。”秋尚眨了眨眼,这回语气很诚恳。
“呃,你干吗老是往那老头家里跑?难道他看上你了?待到三更半夜,我就知道有问题!哦!该不会是他威胁你跟女朋友分手的吧?”陈纳溪半开玩笑地说。
“OK,你还嫌我的丑闻不够多吗?”秋尚看到周围的人开始露出诡异的表情,翻了个白眼对嬉皮笑脸的陈纳溪说,“你为什么不去转新闻系?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很棒的狗仔记者!”
“啊哈哈,那你老是去找他干什么?”
秋尚看着他想了几秒,回答道:“没什么,就是最近选修课需要一些资料。”如果现在就把出国的事情告诉他,他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但无论如何,秋尚直觉那会是个麻烦,总之,现在还不是时候。
秋尚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匣不知不觉地打开了,气氛也渐渐地变得缓和起来,贵族派一伙人就这样占据了餐厅的一角。
“啊,说起来这阵子大家似乎都很忙的样子呢!”正说到运动会的事,陈纳溪忽然顿了几秒看向窗外,接着大家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不远处的封真正一个人搬动着一块五米长的广告板,“哦,瞧他真可怜,学生会那么多人,难道都去练习拉拉舞了?”
“天,那是谁设计的广告牌,真是丑!他最近在忙着运动会的事情吧?现在的学生会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多有能力的人都毕业离开了……”秋尚盯着广告板上的标语说。
“邢战不来帮他吗?”忽然有人说。
“他大概忙着约会吧?”又有人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但马上因为收到了几道警示的目光而噤声,眼下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了。
“邢战大概不会来吧?”陈纳溪目送着封真走进教学楼,“嗯,据说他们两个好像为了那个叫果果的女孩闹翻了?”
“哦?就是那个经常跟在邢战后面的女孩?”秋尚挑了挑眉,似乎有点兴趣。
“嗯,是啊,一个连头发也不肯好好打理愿意顶着鸡窝去上课的女孩,我能说他们真没品味吗?”陈纳溪连连摇着头说。
“嗯,他们的品味一向很奇怪,从刚才那块可怕的广告牌就可见一斑。”说起果果,秋尚有些恍神的表情,皱起了眉,大概是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片段。
得到秋尚的附和,陈纳溪很是开心,像是一下把那些可恶的事件都抛到脑后去了,包括罗晓雪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和那些来自学生会成员的嘲笑短信,他接着恶毒地调侃:“而且据我所知,她家的经济条件不太好,该不会是想找个金龟婿死咬着不放吧?啧啧,这么多年,她真是有心机!”
“嗯,她看起来倒不太像有那种想法,如果想找个金龟婿,起码先注意一下外在吧!”秋尚揉了揉眉心,“我说能不能不要再扯她的事情,能说点别的吗?比如,刚刚你说想带我去一间什么酒吧。”
“哦!事实上最近我想搞个投资。”
“投资?那这跟酒吧有什么关系?”秋尚看着他兴奋的表情很是疑惑,“难道你想投资酒吧?”
“没错!”他拍案而起,“怎么说长这么大大大小小的酒吧也逛过不下一百家了吧?这些丰富的泡吧经验不拿来学以致用是不是太浪费了点?前一阵刚好有人跟我说有个酒吧想要脱手……”
“有没有搞错?干吗突然想要搞投资?”秋尚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平时总是游手好闲的陈纳溪竟然转性了,这实在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看来在外来事件的冲击下,大家都想收拾一下荒废的人生了。
“呃……毕竟这个机会很难得,我去看了一下,那里地段不错,周围都是高档住宅区。”
“嗯,地段是关键,那应该很贵吧?”
“一百九十多平方米,转让费三万七。”
“怎么会那么便宜?”秋尚扬了一下右边眉毛。
“附近的那家卡拉OK你大概知道的吧?去年一场大火烧死了二十多个人,后来那边的房子就降价了!”见对方十分有兴趣的样子,陈纳溪受到某种鼓舞,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虽然是这样,但那里的人流量还是很大,只要有人,还怕钱收不回来吗?连我舅舅都说机会难得,这下我爸不会说我是无事可做的富二代了!哈哈!”
“看来你这回是认真的咯?”秋尚歪着脑袋看着他。
“我一直都很认真啊!”陈纳溪搓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连装修方案都想好了,现在就是想找个人合伙投资一下!”
秋尚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笑了一下:“哦,那你想装修成什么样的?”
“嗯,我想装修成埃及主题的,还打算派人从埃及采购一些漂亮正宗的地毯和工艺雕像,用超大的莎草纸贴满整面墙,室内的池塘里要养着埃及睡莲,用沙漠色和金色做主色调,以埃及蓝和黛绿做点缀,哈哈!听起来是不是很棒?”
“哦,你还满有想法的嘛!那是不是要放一尊一比一的犬神阿努比斯在门口,里面夜夜都放送着性感的中东肚皮舞,有美女扮演埃及艳后涂着又长又黑的眼线走来走去?”秋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太棒了!就是这样!”陈纳溪鼓起掌来,“光是想想我就觉得好兴奋!回头我就把方案拿给你看看吧!”
想到眼前这个兴致勃勃春风满面的年轻人,分明前一秒还假装生闷气来着,秋尚隐隐有些头疼,不置可否。
刚贴完海报的封真把一卷八米长的背景布幕靠在梧桐树下,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把汗,正想去买瓶水,远远的就看到学弟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
“叫你去找几个新生,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叫、叫不到人啊!”学弟跑到他面前,弯下腰喘着气。
“啊?”封真瞪大了眼睛。
“他们听说不管饭,个个都不来了。”学弟好不容易喘完了气,沮丧地摆摆手说,“想不到现在的新生精得很哪!”
“不会吧!这些人也太现实了吧!”封真抓了抓头,烦恼得在树下来回踱了几趟,“怎么办,这个东西下午两点前一定要挂上去,我又不是超人,没有五六个人肯定搞不定!叫他们请广告公司专业的人来弄又不肯,说什么经费不足,这下要叫人又没了影!搞什么飞机!你再想想看还有谁可以帮忙?”
学弟看着他苦恼不已的表情缩了缩脖子,举起手小声说:“那个,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谁?”
“我刚刚在路上遇到篮球社的……”学弟说着说着就没了声,眼睛盯着他身后看。
“哟!有人需要搬东西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忽然冒出一帮人,身强体壮,篮球社的。
“哦!太好了!我们不只需要搬东西,还要安装背景,挂条幅……”慌不择路的封真正想说“谢天谢地麻烦你们了”的时候,忽然吞下了后半截话,因为他看见邢战一脸微笑地从那帮人的后面走了出来。
“欠缺人手,你怎么不早说呢?”邢战挥了下手,示意大家开始动手,看看封真一脸由晴转阴,摊开手说,“喂!别那种表情嘛!我可是牺牲了练球时间来的!”
“哦,是吗?难道不是牺牲了约会时间?你的新女朋友不会来找我兴师问罪吗?她背景大,我可惹不起哟!”封真架起双臂,一副不领情的模样。
“说什么呢!”邢战凑过来要搭他的肩膀,他却挪开两步,“再怎么说,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那么辛苦……”
“拜托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封真搓了搓手臂,“我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你还嫌自己的丑闻不够多吗?”
“好吧!几天不见你变得这么敏感了?哈哈!”邢战冲他挑了挑眉毛,“下午要不要去踢球?会有模特队的美女来跳拉拉队舞哦!”
“嗯,然后看着果果和罗晓雪开开心心地并肩坐在场边为你加油,还互喂雪糕是吧?”封真说着转身指挥小伙子们把那个超大的背景布抬到操场边上,回头又对他说了一句,“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有空的样子吗?”
“哟!别走嘛!”邢战拉住他,“那么激动干什么?”
“我哪里激动了!”封真抽开他的手,但是板起的脸泄露了他的心情。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好歹给我点面子啦!看在这么多年兄弟一场的分上,彼此脑子里有几根筋还不了解吗?而且今天我又不是专程来跟你抬杠的,是来帮你一手的!”
“那你就对果果好一点!”封真说着,表情严肃得很。
这个条件,听起来似乎很容易,但是……
邢战收敛了笑容,沉默了几秒,他直直地看着封真的眼睛,压低声音缓缓地说:“既然你那么喜欢果果,为什么不出手?”
难得的是,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居然是十分认真的,该说在这一刻,两个男人的谈话终于回到了核心。
“因为我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谁,我没有勇气拿自己跟那个八面玲珑的情敌比。”封真说得意外的平静,虽然他的目光还是露出了一丝无奈。
“那我现在该夸奖你很有谦逊的中国传统美德吗?”邢战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你笑吧!这样的回答你该满意了吧?”封真冷笑了一声,转身而去。
“喂!封真!”
邢战止住了笑,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喊了一声。可是这一次,那个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人,却并没有回头。邢战站在灿烂而炎热的阳光下,忽然觉得头皮隐隐作痛。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接起后那头传来甜腻的声音:“喂!你在做什么呀?人家今天好无聊哦!”
果然是罗晓雪,邢战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往常的招牌笑容,相反,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听到这个声音却觉得异常的烦躁,他边往前走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哦,我在帮学生会布置会场,今天都很忙啦!下午来看我踢球吧!就先这样啦!”
还未等她回答,他就挂掉了电话,接着他脸色低沉地看着操场边上忙碌的封真,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几分钟后,他拨通了果果寝室的电话。
“喂,请问果果在吗?”
“不好意思,她在洗澡呢!”那头传来了果果室友欢快而暧昧的声音。
邢战勾起嘴角,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很明显,他对下一个行动的目的地有了主意。
“果果,刚刚有你的电话哦!”女生寝室里,菁菁坐在床上笑眯眯地望着刚刚洗澡出来披着一头湿漉漉长发的果果。
“啊?是谁?”果果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还有谁,当然是你那个男朋友啦!”菁菁跟对床的艾琳交换了一下八卦的眼色。
“啊?”果果愣了愣,正想说点什么,电话铃又响起来了,把她吓了一跳。
会是邢战吗?她深吸一口气,接起了话筒,意外的是竟然是来自妈妈的电话。
“果果,我可能要住院……”
一听到“住院”两个字,她的头皮顿时一阵发麻,浑身的神经紧绷起来,立即大声道:“妈妈你要不要紧?你在哪家医院?我现在马上打的赶过去!”
“不用了,傻孩子!我没事的,你那不是还要学习吗?”妈妈顿了顿,叹了口长气无奈地说,“只是周末还要拜托你了……”
“没事的,自家人说什么拜托,这个包在我身上,你不用担心!”果果痛快地答应着,想到那次尴尬的经历,虽然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是为了妈妈,这又算得了什么?“那医生怎么说?医院那边的手续什么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哎,还不清楚呢,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要观察一下,一切等检验报告出来。这边你可以放心,我们去帮佣的那个李阿姨博士,就是这个医院的主任医生,我住院都是她安排的。”
那个李阿姨,也就是秋尚的妈妈!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跟秋尚扯上了这样那样的关系!这一切是老天安排给她的玩笑吗?果果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她极力抑制着纷乱的内心,平静地安慰了妈妈,这才挂掉了电话,浑身瘫软地靠在墙上。
好吧!虽然生活的天平出现了偏差,但无论如何日子也是要过下去的,果果回头看了一眼舍友们,她们都很乖很安静地窝在床上看书,于是她想了想,抄起几本书就往门外走。
刚走出宿舍楼几步就迎面遇到了春风满面的邢战。
“嘿!小果子!去哪里呀?”
“嗯,我要去自习。”果果停下脚步,眨眨眼说。
“哇,你才大一,开学没多久,不用那么拼命吧?瞧你脸色多差!”
“啊?是吗?”果果有些慌乱地摸摸自己的脸,哪个女孩愿意向自己喜欢的人展示一脸菜色?
这个可爱的小动作惹得邢战笑了起来,接着说:“还是注意劳逸结合吧!一会来看我打球不?打完我请你吃饭!”
“我……”果果有些犹豫,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哪里有心情看打球呢?
“喂!我的上一场和上上一场你都没来看哦!害我都很没状态耶!今天的比赛很重要,你不来帮我加油的话,输掉怎么办?”
“好吧!我会去的!”发觉自己正被热烈地注视着,果果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短暂而虚弱的笑容,试图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与其跟他在这个问题上没完没了地周旋,还不如痛快地答应,然后……
“OK!我们先去买饮料吧!哇!今天热死了!”邢战甩着手里的上衣向便利店跑去,像个开心的小孩。
下午终于吹起了期待已久的凉风,但这在围满了人的篮球场上根本不顶事,模特队的高个美女们舒展着修长的大腿在无数的口哨声中手拉手跳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球赛在女生们狂热的呐喊中拉开序幕,这里热火朝天,气氛热烈得能令人暂时忘掉一切烦恼。
邢战绝对是篮球场上的领袖,他娴熟的球技令表演性质的投篮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三分一个接一个,举手投足都那么的光芒四射,现场的尖叫一次盖过一次,他让果果一下放空了头脑,视线只能围着他一个人转。
正当她看得入迷时,忽然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身旁有一道不太友善的视线正审视着她,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个斑斓的身影走近,接着她嗅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水味。
这股香水味似乎带来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在她雀跃的心神上笼上了一层乌云,但她还是勇敢地抬起头来正视来者,眼前的罗晓雪穿着V领的糖果绿T恤和牛仔短裤,一双最新款最in的罗马高跟凉鞋,长腿大胸的优点凸显得淋漓尽致,她俯视着,打量着果果,果果也仰视着,打量着她,气氛就这么变得微妙起来。
“咦,你是那个谁吧?”罗晓雪眯着眼睛问了一句,“是叫果果吧?”
果果点了点头,开始后悔没有找个靠里边的位置看球。
“咦?你也是来看邢战打球的吗?”罗晓雪说着,转向球场瞥了一眼。
“呃,是。”这是事实。
“我说,你到底跟邢战是什么关系啊?”她说着,有些不自觉地撅起了嘴唇。
面对如此单刀直入的问题,果果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脑海里的运转开始失灵了。
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她思考这个问题的那一刻,球场上的尖叫和呐喊仿佛正离她远去,连邢战活跃的身影也变得模糊,她的世界陡然安静了下来。
仿佛是从几千米的高空陡然下坠,果果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才理清自己的思绪,最后她平静地回答:“我们只是一般朋友。”
是的,她很平静,还微微地笑了。
“哦!”得到这个答复,罗晓雪大声地应了一声,“这样啊!”看她的表情似乎很满意,接着她就投入到为邢战呐喊助威的队列里去了。
“邢战,你是最棒的!”
“邢战,我爱你!”
“邢战,加油!赢了我就裸奔给你看!”
至少有三十个女孩子为他尖叫,邢战神情专注地带球起跑,像一头黑豹敏捷又轻松地突破人墙的包围,投下最后一个三分球后,与场外的罗晓雪对视,露出了金牌的国王笑容。
目击这一幕后,在震耳欲聋的口哨和狼嚎声中,果果默默地拿起书包,离开了这个不属于她的球场,而她坐过的位置,很快被另一个狂热的女生占据了。
冷冷清清的自习教室里,闷热的空气投诉着老化的中央空调,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翻书的声音和墙角一对情侣的低声调笑。
半个小时后,当果果看到大摇大摆晃进来的陈纳溪时,忽然又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她真算倒霉了。果然,陈纳溪一下就发现了她,像是发现了猎物,他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但果果知道,当他那样笑的时候,就预示着他嘴里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怎么,小跟班,终于被甩了?”他走到果果的书桌边,手里捧着一小叠习题和厚厚的英语字典。
果果把脸一沉,低着头一语不发,把他当透明人。
“喂!学习那么认真,一心想拿奖学金吧?”陈纳溪笑着说,“呃……听说你妈是做家政的,贴补家用真辛苦啊!”他故意加大了音量,周围已经有人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果果脸上有些发烫,恰好这时下课铃声响了,她并不想惹麻烦,只是不吭一声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起身就要离开教室,但是没想到陈纳溪没有那么轻松地放过她,而是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
“哟!生气了?其实我只是关心你嘛!”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嗯,不对,你是吉娃娃!”
陈纳溪咬了咬牙说:“好吧!那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来说去,原来你是老鼠啊?怪不得整天灰溜溜的!”
“哦!那你也承认你是狗咯?”说到底,他还是习惯了“吉娃娃”这个绰号嘛!
“干吗?那总比捡垃圾的老鼠强吧?”
“嗯,你知不知道狗的天性就是吃屎啊?”果果还真跟他杠上了。
“什么!怎么说我也是吃高级皇家狗粮的吧?”
果果想象了一下对方四肢着地头埋在狗粮碗里大吃特吃,而秋尚坐在沙发上温情地抚摸着他的头的画面,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陈纳溪终于挂不住脸,闭了嘴,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
就在两人沉默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女性银铃般娇滴滴的笑声。
果果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从她为难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她实在不想看到这个,这个画面这几天出现的频率实在高得让人发指了吧!篮球社大明星搂着模特队队长的腰并肩在校园林荫道上有说有笑什么的这样的画面!真的太高调了!
陈纳溪顺着她的视线看着罗晓雪和邢战开开心心地走在一起,又回头看了看果果,忍不住想抓住这个机会调侃一下。“喂!你……”但一张口就被她眼里流露出的淡淡伤感愣住了,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不忍再说,他拔脚就走,眼里也隐隐闪过同样的一丝感伤。
他走了一段,发现背后有个脚步幽灵般的一直跟着他,扭头一看,忽然被几步之外果果阴沉的脸吓了一跳,脸色惨白地问:“你……你为什么跟着我啊?”
“我……我想随便逛逛不行吗?路又不是你开的!”她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随便你!”陈纳溪转身又想到了什么,回头说,“我可是要去酒吧哦!你要去吗?”
果果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回应。
“怎么?不敢去啊?”得意的笑再一次回到他的脸上。
“去就去啊!”她回答得很无所谓。
“干吗?你今天到底是哪根筋接错了?”陈纳溪疑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搜寻着,似乎想捕获点什么,但是结果似乎有些失望,他耸了耸肩,“没关系!走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有人邀你喝一杯龙舌兰!”
这间酒吧不算大,但是招牌很醒目,坐在出租车上远远就能看见门口立着简陋轻薄的雪弗板裁成的大红色招牌,几乎遮掉了二楼住户的一米阳光,看板上罗列着肌肉男和猫女郎,设计得极尽恶俗,陈纳溪下了车,用鄙夷的目光看了看板一眼,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早晚有一天我会把它换成狮身人面像的雕塑。”
通过一条满缀着霓虹灯的狭窄通道,来到了地下的黑暗世界,玫红和昏黄的灯将这里布置得格外富有风月气息,陈纳溪皱着眉头四处审视着,说:“我不喜欢这个风格,但是这里人气很旺,是不是?”即使是工作日的大白天,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入座率,这归功于占尽好处的地段。
果果环顾了一下四周,一撮又一撮的白领男士,她不由搓了搓冰冷的手臂,这里的空调开得太猛了些。
“快看看我带谁来了!”陈纳溪吹了声很响的口哨,接着忽然向吧台前的一小撮人招了招手,“今天大家应该都去买彩票!”
吧台的酒柜上,一排排的水晶高脚杯后放射着金黄的光芒,让人一时有些眼花缭乱,当果果意识到她已经被所谓贵族派的人员包围的时候,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谁啊?”有人提问,接着几个人交头接耳,终于几个人纷纷想起了她是那个邢战背后默默无闻的小尾巴。
“纳溪,你是哪根筋不对了?怎么带她来这里,这可是你以后的秘密基地耶!”有人用不屑的口气嚷嚷起来。
“别这样嘛!大家绅士一点!”一个染着黄头发长相清秀的男生向不知所措的果果招了招手,“过来坐啊!我请你喝一杯!”
虽然有些犹豫,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了下来,硬着头皮和这些只有几面之缘的人寒暄了几句。
高脚杯里的酒平静得很,但举起杯子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强烈酒劲,辣得眼睛有些模糊,这是别人递过来的酒,只是一杯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果果看了看酒杯里平静的透明液体,它看上去是如此无害,于是她喝了一口,呛得眼泪直流。
“你是第一次喝酒吗?”陈纳溪鄙夷地笑了一声,“算了,带你来这里感觉还不赖吧?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你应该都还没有见过……”
“这是什么酒?”果果好容易才平整了呼吸,脸上发红地问。
“只是朗姆酒。”对方轻笑着看着她说。
“朗姆酒不是做西餐用的,甜的吗?”果果眨着眼睛问。
“谁告诉过你朗姆酒都是甜的?”他们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你们在干吗?”背后忽然响起冷冷的声音,顿时打破了好不容易平和的气氛。
果果回过头,但是她很快后悔了。
蓝莹莹的灯光映在他冰冷的脸上,他看上去像个因为寂寞前来造访的帅哥吸血鬼,但这大概是她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吧,那个穿着睡袍像冬眠时被惊醒的熊一样躺在床上对她大呼小叫的秋尚,虽然酒吧里的女侍们此刻都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哦,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最近练了忍术吗?”陈纳溪凑上去搭住秋尚的肩膀,“你来得真是时候,今天有位特别来宾!你一定想不到!当当当当!瞧——”
“是啊,我真想不到。”秋尚瞥了一眼静静坐着的果果,眯起了眼睛,接着对陈纳溪说,“想不到有一天你的品位竟然会变得那么差,看来地球离毁灭的日子不远了。”
果果并不期待着从他嘴里会吐出什么好话,看见那张阴郁的扑克脸的时候,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不会在这里呆上太久了,本来她就不属于这里,她是格格不入的。
“我想郑重地告诉你你的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陈纳溪尴尬地笑了一下,在对方胸口轻轻地给了一拳,“如果我说是她硬要跟着我过来的话,你会不会以为今天是愚人节?哦,或者是万圣节?”
“这确实不好笑!你对她做了什么?”秋尚不可置信地翻了翻白眼。
“哦!上帝可以作证,我什么也没有做!连勾勾手指也没有,她就贴上来了!我能说其实我是受害者吗?”陈纳溪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说。
这听起来就像是两个无辜的大好男青年在酒吧外遭遇了一个变态,美国猎奇电影的戏码。
果果拿着酒杯的手指开始微微地泛白,她一点也不想看到这家伙的脸,听着这些声音,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对方的表情,该有多么的……可恶。
“那你没事带她来做什么?应聘你即将开张的酒吧女招待吗?”秋尚用近乎厌恶的口气冷冷地说着。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有可能吗?”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反正她最近大概有些穷疯了。”秋尚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果果一眼,这让她全身发冷。
“哦!不!饶了我吧!这是新一代的诅咒吗?”陈纳溪笑了起来,“据我多年的经验,女人总是会在失恋的时候做出一些反常的举动,我想大概是邢战不要她了,所以才来纠缠我吧!”
“什么?她是不是疯了?”秋尚皱起眉。
去你的多年的经验!果果在心里暗暗地骂道,这个地方,再多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这样想着,她用力地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放,站了起来。
“小心点,她大概真的疯了,疯了的女人可是很可怕的!”陈纳溪侧过头去看着一脸屈辱的果果,一脸轻松地拉住秋尚的袖子。
“是!我是疯了!我疯了才会跟你来这里的!”她愤怒地瞪着两个人的脸,大声说完这句话,就迅速地离开了吧台,拎着的包甚至差点甩到了秋尚的脸上。
她早就该后悔了!只是她后悔得太晚了!她早就该想到,从今天遇到陈纳溪就是倒霉的开始,不……还有秋尚……
说实在的,她真不愿意想起他,因为……
“喂!要不要帮你打个车啊!”陈纳溪在后面叫了一声,却惹来其他人一阵大笑。
走出酒吧,耀眼的阳光刹那间刺痛了她的眼睛,想到下个礼拜还可能再次看到穿着睡袍对她嘶吼的熊,果果有些头疼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想再踏进那里,即使那里有着华丽的装修和凉爽的空调,如果有机会中头彩的话,到时候一定要带着妈妈远远地离开这里……
无论是秋尚,还是陈纳溪,她都不想再看到这些男生了,这些可恶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