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柳如玉与赵大春
这几家沿街商铺里面,有两个商铺我是经常去的。
一家是“鸾凤阁成人用品店”,一家是“佛光普照香火店”。
这两家店紧挨着,单冲这一点,就表明了这两家店的老板要么不正常,要么不正经。
成人用品店老板柳如玉,是我二十三年来所见过的最出神入化的一个人,这个“出神入化”,主要体现在装逼上。
第一次走进他店里,我很快就退了出去,抬头仔细确认了一下上方的招牌没有错,才重新走入。
之所以会有这种现象,是因为鸾凤阁里摆放最多的不是成人用品,而是书。
原本我以为都是《金瓶梅》、《少妇小洁》之类的温婉派作品,谁知我仔细一看,什么诗词歌赋、散文小说、古典文学、外国文学,竟然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当时我就看到一个留着三七分、长相儒雅帅气的老板正襟危坐在一张古香古色的茶桌面前,一边品茗,一边读书,再配合着隔壁香火店所放的大悲咒,你很难想象一转眼就看到杜蕾斯名流冈本是什么感受。
那老板当时读的是《楚辞》,看我发呆,他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到我的相貌,先是一哆嗦,但很快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温文尔雅道:“客官需要什么,请自己挑选,如若暂时想不到,也可以过来坐在我这张三十万的小叶紫檀桌前,先品一品我这5000一斤的金骏眉,再听我为您朗诵一首《云中君》,助您找寻一下灵感,如何?”
“我是来告诉你,你门口的狗被一辆车给轧(yà)了,肠子都蹿出去两米多。”
老板当时呆立三秒,突然一把扔掉了楚辞大骂道:“我操他妈,哪个狗日的敢轧我柳公子的狗!对了哥们儿,什么车轧的?”
“奔驰。”
老板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如果没看错,那是正道的光。
短短几秒,他的脸上就已经满是悲痛之色,“啊,是谁让我与至亲阴阳两隔啊……呜呜呜……那可是我相依为命的亲儿子啊!儿子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呜呜呜……”我就看他一边悲伤地哭着,一边趴在地上往门外爬去。
当天晚上,他就向房东黄老三补缴了三个月的水电费。
为了感谢我及时报信,他特意找房东黄老三喊着我一起去吃着火锅喝酒,桌上一共有四人,除了我们仨,还有一个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的男子。
我闻着那肉味不错,就问:“这是什么肉,不像猪肉,也不像羊肉。”
老板道:“兄台,你白天见过啊,就是肠子蹿出去两米多的那个。”
“那不是你相依为命的儿子吗?”
“是啊,我让我儿子最后发挥一次余热,以此来帮它证明自己在这世界上没有白活。”
“你儿子,应该会很感动。”
“是,当然感动,这不是越来越香么?”老板咽了口唾沫,冲我拱手,“兄台,咱们从今天起就算认识了,鄙人柳如玉,乃是这家鸾凤阁的老板,旁边这个呆子乃是佛光普照香火店的老板赵大春,我俩是多年挚友,如果记不住的话,我可以稍作修饰,助你记忆,有诗赞之曰——风华绝代柳如玉,公子大春世无双。当然,这样只是为了词句对称,实际上是——风华绝代柳如玉公子,大春世无双。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王烈火。”
“烈火兄,那么你记住我们的名字了吗?”
“记住了,你是柳如玉,他是大春公子。”
“不不不,我是柳如玉公子,他是赵大春。”
这俩名字,确实比较容易记忆,只不过我采用的是我自己独特的方式来进行记忆的:装逼柳如玉,呆逼赵大春。
后来柳如玉告诉我,其实我们吃的是鸭肉,而并非他死掉的那只狗。
柳如玉给我的印象就算够深刻了,但远不及赵大春。
赵大春留着短平头,一身复古中国风黑色棉麻唐装,脚上则是黑色布鞋,就这装扮第一眼看上去,要么是某派的开山宗师,要么是算命的街头骗子。
他长得倒是不丑,只是看起来有点面瘫,脸上始终是一副浇开水都懒得动的模样。
不管怎么说,他是为数不多的见我第一眼时没有表现出害怕之意的人,他非常淡定,这让我感觉这货有些大将风范。
最关键的是,赵大春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左手始终是在上衣兜里放着的,无论是夹菜还是喝酒,他都是使用右手,我一直没有看到过他的左手,这使我认为他的左手可能是受过重创。
那顿饭的主要食材,就是柳如玉白天时哭的悲彻天地的狗儿子,想到他狗儿子的肠子蹿出去两米多的壮观场景,我开始是没心情动筷子的,但随着酒精的渗入,我闻到的香味也就越来越浓烈,在动了第一筷子后,那就根本收不住了。
一人半斤白酒过后,六十岁的黄老三话也多了,他向赵大春提出了我同样注意的问题:“大春啊,咱爷俩也认识好几个月了,能不能跟你三叔说一下,你左手是天生残疾啊还是受过什么伤啊?为什么从来不掏出来。”
赵大春闷声道:“三叔,俺说了,你可以给俺免半年房租吗?”
“那不行。”
“哦,那不说。”
“嘿,我操,还有跟我黄老三讨价还价的呢,不知道三叔以前是干什么的?”黄老三一脸的横肉,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善良。
赵大春的左手又往里面缩了缩,面无表情道:“三叔,免俺三月房租,俺就告诉你。”
黄老三虽然上头了,但还不傻,他撇了撇嘴:“小子,你爱说不说,你不说,叔还他妈不爱听了。”
旁边的柳如玉哈哈大笑,道:“三叔,烈火兄,我柳公子奉劝你们一句,非必要时刻,不要看到大春的左手。”
我问:“你见过没有?”
“见过两次。”
“结果呢?”
“被警查带走了两次。”
一听这话,连我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了,难不成这个呆逼长着什么天残手?
终于,在我们认识几个月之后,我第一次见到了赵大春的左手。
那是一个周末的夜晚,我们去一个地摊上喝酒,那天正好有国足的比赛,大家喝的都比较亢奋。对于国足这个东西,我们是把它当成自己亲儿子看的,虽然很菜,虽然没有前途,但该看还得看,该管还得管,该骂也照骂。
最重要的,该支持还得支持。
那天国足仍旧是顺理成章不负众望的输了,我们三人便自顾自的骂了几句,哪知道旁边桌上的七八个纹龙画虎的年轻人却笑道:“还真有傻逼看傻逼踢球,赶紧滚,别在这丢人现眼。”
自己家孩子,自己可以打可以骂,但是别人要是打一下,那绝不允许。
柳如玉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他倒提着酒瓶,指着那七八人,开启了装逼模式:“黄毛小贼,普天之下尚无几人敢在我柳公子面前喧哗狗叫,你们几个是不是都活腻歪了?”
柳如玉剑眉星目,还是挺有风流剑客的意思,他这么一提酒瓶,放那么几句狠话,还真给那七八个小伙吓住了,一时有点懵逼,柳如玉也非常满意他们的反应。
但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对方的带头大哥骂道:“操,这什么鬼东西,你们认识这柳公子吗?”
“不认识。”
“临风市有柳公子这号人物吗?”
“没有。”
“那谁允许他这么装逼的?”
“大概是国足。”
“操,给我干他!”
柳如玉本以为自己的气势压住了对方,正洋洋得意,没想到那是一群愣头青,喝得都满面通红了,老大一开口,几人说干就干,抄起小马扎就要上。
柳如玉伸手阻拦道:“嗯?你们确定要与我柳公子为敌?”
“他妈的,与你为敌又咋的?”
“好,既然几位不听劝,硬要与我为敌,那就休怪我柳公子冷酷无情了。”
“你无情呗,干就完了。”
柳如玉缓缓闭上眼,双手做了个起势的动作,突然往后一跳,道:“大春,还不速来救驾?”
赵大春一直在左手插兜,右手吃花生,闻言连头都没抬,淡淡道:“叫春没用,叫春爹才行。”
“士可杀不可辱,柳公子尊严在此,誓死不从。”
那七八人没有耐心听柳如玉哔哔了,劈头盖脸地就冲了过去,不超几秒钟,柳如玉身上就挨了好几脚。
“春爹,速来救驾啊……几位几位几位……正所谓打人不打脸,打脸不道德,缺德生儿没屁眼啊……”柳如玉有尊严,但不太多。
这时候,我看到赵大春动了,他的左手终于抽了出来……刹那间,一连串无比残暴的狗叫同时从赵大春嘴里发出,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大鹅野驴的叫声,瞬间给众人都惊呆了。
而赵大春的左手里,赫然出现了一柄银光闪闪的物件儿,我定睛一看,是一把活口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