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登山包
在来年春天到来时沉睡，在紫藤花喧闹的时节醒来，你站在层层叠叠、云雾缭绕的回廊尽头，我朝你奔跑，扑入你怀中，你对我温柔微笑，寒冬在眼前分崩离析。
一直沉睡吧，只要睡着，你就是我的。
01
陈浩果然没有骗我，周三的社团活动安排会上，社长宣布，这周末将进行两天一夜的户外登山活动。
我们登山社一共有六十多个成员，除去大四要实习的学姐和学长，还有其他一些有事情无法参加活动的，有二十多个人要去参加这次的登山活动。
陈小染和宋颜都参加，当然萧天时作为登山社的骨干成员，是肯定不能缺席的。
当你期待一个日子快点儿到来时，你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非常缓慢，缓慢到近乎煎熬的程度。
登山要用的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时间一到就出发。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在原地转圈圈？我看着眼花。”苏沁忍不住拉住了我，“你这个样子，真像小学生要去郊游时的表现。”
“比那更雀跃啊。”我说，“哈哈哈，马上就可以和萧天时坐上同一辆大巴，去往美丽的黄山，领略那块飞来石的神韵了！”
“什么飞来石？”苏沁愣了一下，眼神茫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红楼梦》你看过没有？”我忍不住问她，我以为黄山上的飞来石人人都知道呢，原来苏沁不知道。
“你说的是老版的还是新版的？”苏沁问我。
“当然是老版啊。”我很喜欢《红楼梦》，原著和电视剧都看过好几遍，“老版的开头的时候，不是有一块石头吗？那就是飞来石，黄山上的。”
“啊！”苏沁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知道了，原来是那块石头。”
“对上号了吧，就是那块石头。”我一直很想去看看那块石头，可是我爸妈从不肯带我出门旅行，说是太累了，懒得跑。
我姐倒是去过，还拍了不少照片给我看，让我羡慕得不得了，现在我终于可以自己去看看飞来石了。
“迎客松是不是也是黄山上的啊？”苏沁忽然想起这一茬，“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挂在大厅里的，就是迎客松，好像也是黄山上的？”
“是的，那也是黄山一景。”我肯定地回答她。
因为对飞来石好奇，所以我曾经仔细研究过黄山上的经典景点，想着什么时候偷偷溜去玩，只是一直还没有机会去。
“拍照片给我看！”苏沁顿时激动起来，“哦，终于要见到真的迎客松了。以前我一直以为那是人家随手画的呢。”
“你应该也加入登山社啊。”我说，“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了。”
“饶了我吧，我可不喜欢爬山，累得半死，就爬上去看一小会儿风景，不值得。”她朝我摆摆手，很没有兴致的样子。
好吧，她不懂登山的乐趣，虽然我一直没有机会去爬山，但是我一直很向往那种耗尽全身力气，流着一身臭汗，登上山顶，看着云雾遮住山腰，满山青翠迷人眼的景色。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六集合的时间，我背着登山包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集合点。
哦，为了让我好好拍下迎客松，苏沁贡献出了她的单反相机，挂在我的脖子上，看上去有那么点儿摄影师的范儿。
集合点是在学校大门口，我跑到的时候，那边已经来了十几个人。我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站在一边将连帽衫的帽子戴在头上、低着头玩着手机的陈浩。
我张嘴想喊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陈浩”没能喊出口。
因为站在离我十几步开外的陈浩，周身散发出一种若有似无的疏离感，这种感觉虽然不是萧天时那种很明确的“生人勿近”，但反而让人更加不知道如何接近。
这样的陈浩，很陌生。
我停住了脚步，原本雀跃的心也渐渐冷却下来，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我自说自话地觉得陈浩是同盟，是可以让我鼓起勇气去追逐萧天时的人，可是我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我认识他的时间，远远没有认识萧天时的时间长。
我认识萧天时一年多了，可是对于陈浩，虽然早就知道这么个人，却从未想过去认识他，因为男生对我来说，只有喜欢的人和其他人之分。
我仔细算了算，认识陈浩竟然只有短短十天的时间，何其短暂？为什么我会有一种他和我已经认识很久很久的错觉？
“你在发什么愣？”一个冷冷的声音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是宋颜。
她利落地将一个双肩包背在一侧，大大的鸭舌帽挡住了她那张妖冶美丽的脸。
“上车。”
我这才发现，在我发愣的时候，登山社参加这次两天一夜登黄山活动的成员来得差不多了。
只有萧天时和陈小染还没有到，我在人群里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
“别看了，天时陪小染买水去了。”宋颜冷冷地说着，越过我，朝停在一边的大巴车走，我连忙跟了上去。
宋颜一个劲儿地往前走，我埋着头跟着她往前走。
突然，一只手牢牢拽住了我，跟着我就听到了陈浩嬉笑的声音：“江琳同学，你急匆匆往哪里去？”
“陈浩？”我被他抓着，在他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你什么时候上车的？你刚刚不是……”
“我早上车了啊。”陈浩耸了耸肩，“这不是先占了个座位给你，不然估计你只能坐最后一排。”
“不愧是我的好姐妹！”我拍拍他的肩膀，“谢啦。”
我莫名松了一口气，陈浩有疏离感，只是我的错觉吧！
眼前这个眉眼弯弯、笑得灿烂似春阳的家伙，怎么可能会让人觉得无法靠近呢？
“可以麻烦你坐到那边去吗？”陈小染的声音在车里响起。我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陈小染正站在我右前方的一个男生身边，小声且温柔地询问。
那个男生本来是一个人坐的，陈小染让那个男生坐到边上去，大概是想让萧天时跟她一起坐在那里吧。
“哦，好的。”那个男生站起来，应了一声就往后走去。
陈小染看似不经意地朝我瞥了一眼，不显山不露水，好像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
其实我知道，她才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风轻云淡，否则她为什么要挑在我能够看到的地方跟萧天时坐在一起？
她是想表现出和萧天时很亲近的样子，让我挫败吧。
为什么那么多人跟萧天时告白，她偏偏只找了我呢？
因为萧天时没有用惯常的拒绝方式来拒绝我，因为他迟疑地没有开口，所以她感觉到紧张了吗？
这么说起来，我也算特别的吧——在萧天时的眼里。
萧天时终于上了车，他穿着深色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视线扫过我的时候，略微停了停，然后他冲我轻轻点了点头，嘴角似乎也微微扬起来了。
我瞬间睁大眼睛，刚刚萧天时是在跟我打招呼吗？
02
因为那个淡到近乎没有露出的笑容，我的心情雀跃起来，在萧天时眼里，我果然是有些特别的吧。
这个认知，让我觉得，追上他是可以触及的未来。
他就在那里等着我，等着我终有一天，成为他身边唯一的姑娘！
我盯着他的后背，偶尔他稍稍偏过头，我就可以看到他漂亮的侧脸。这么盯着看，我的眼皮子渐渐变得沉重起来。这几天，因为太过兴奋，我晚上一直失眠，这个时候上了车，瞌睡就来找我了。
车子颠簸着，我终于抵挡不住汹涌的睡意，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将衣服披在了我的身上。我伸手抓住一只手，牢牢抱在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从C大去黄山，坐大巴车要两个多小时，我不只睡着了，还顺便做了个美梦，梦里萧天时拉着我的手，站在那块飞来石边，弯腰低头，就要吻到我……
“醒醒，到了。”然而就差那么一点点，梦里的情景刹那间分崩离析，浅白色日光照进眼睛里来。
我低头看了一眼，我抱在怀里的是一只手臂，顺着手臂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陈浩那张熟悉的脸，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我猛地松开手，同时震落了披在我身上的薄外套。
外套是陈浩在我睡着的时候，帮我披上的。
他收回自己的右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按着，低头贴在我耳边说：“好样的啊，江琳同学，你把我的手臂当成抱枕睡了一路，我手臂麻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啊。”我下意识地躲开了一点，他离得那么近，他的语气那么奇怪，让我有种很暧昧的感觉。
这样不好，很不好。
“大不了我帮你背登山包！”我脱口而出，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原本是打算帮萧天时背的啊！这样他才知道，我虽然个子小，但是力气不小啊。我欲哭无泪，看着陈浩奸计得逞的笑容，顿时有种想打他一拳的冲动。
不过萧天时还在车上，我得保持形象，不能太暴力，要在他面前维持我的淑女形象，虽然我不确定，在他眼里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生。不过说出口的话收回来不是我的性格。
所以我一手提着一个登山包，侧身走下了车。陈浩带着极为不正经的笑容，跟在我身后下了车。
陈浩的登山包里也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很有分量。我将陈浩的登山包背在身后，将自己的登山包背在胸前，我的登山包里东西不多，所以稍微轻一些。
“嗬，小矮子还要当活雷锋啊。”宋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此时正看好戏似的盯着我瞧。
她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柔光，她那张脸，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会让人惊艳。
“不要叫我小矮子，我叫江琳。”我抗议地瞪了她一眼，“还有，高矮胖瘦跟当活雷锋没有冲突。”
“哈哈。”她蓦地笑了起来，然后指了指前面，“你看，你的他在那里呢。”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萧天时果然在前面，并且他身上没有登山包，走在他身边的陈小染身上也没有，他们的登山包，是由其他人帮忙拿的。
“陈浩那家伙，真让你给他背包啊。”宋颜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后背上的大包，“你是不是求着他帮你追天时，所以才讨好他？”
我白了她一眼，真是白长了那么一张漂亮脸蛋儿，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要么让我讨好她，和她打好关系，套取萧天时的情报，要么说我在讨好陈浩，想要让陈浩帮我追萧天时。
难道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用，就没有别的更加美好、更加正面的关系吗？
“不说话，是默认了吗？真是的，陈浩虽然和天时关系挺好，也住同一个寝室，但是，我想你拜托错了人。陈浩只是想逗你玩而已，你不会真以为他那样的男生，会愿意跟你打交道吧？”宋颜见我不理她，说得越来越带劲了。
“你说完没有？”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走了这么一段路，我早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宋颜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额头上都没有出现汗珠，看上去特别清爽。
“怎么？”她一挑眉，冷笑着看着我。
“陈浩才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也没有利用他，他是我朋友！”我大声否定她那些不堪的猜想，我不能忍受别人这么猜疑我的朋友。
“朋友？”宋颜重复了一声，跟着非常夸张地大笑了起来，像是我在说什么特别好玩的笑话一样，“你竟然觉得你和陈浩是朋友？我说，你认识陈浩多久，你知不知道那家伙的个性是什么样的？你竟然觉得你们是朋友，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喂！”我心里莫名浮上一丝烦躁感，之前在学校门口，陈浩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似无的疏离感，难道不是我的错觉吗？他真的在拒绝别人靠近吗？
“你有完没完啊？我说了我们是朋友就是朋友，这不是什么笑话，我是很认真地再告诉你一次。”我盯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或许我的确不了解他，我不知道在你的眼里陈浩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在其他人眼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他愿意让我看到的，是一个很温暖很灿烂的样子！”
“你……”宋颜怔怔地看着我，她皱起眉头，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像是不知道要拿什么话来反击我。
“还有，我喜欢萧天时，我没有想过要利用别人，这一点我早就跟你说过，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喜欢我会自己去追。宋颜，你之所以总是跟我说这些让人心里有疙瘩的话，是因为你嫉妒我吧。”我坦然地看着她的眼睛，淡淡地对她说。
她脸色蓦地一白，怒气在她眼睛里凝结，她压低声音说道：“我嫉妒你？江琳，你有没有搞错？你看看你有哪一点值得我嫉妒？你长得虽然不算差，但是在陈小染面前你算什么？你个子这么矮，站在萧天时面前，连他肩膀都碰不到。这样的你，却说我嫉妒你，你的自我感觉会不会太良好？”
“或许吧。”我不退让，因为宋颜完全盯上了我，她会时时刻刻地提醒我、打击我，然后我就会放弃，离萧天时远远的。
我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陈小染会让我加入登山社了，因为登山社里有宋颜，她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就可以让我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因为她知道，宋颜一定会将我从萧天时身边赶走的。
宋颜喜欢萧天时，这不是我第一次这么猜测。
她喜欢他，就像我喜欢萧天时一样。
03
宋颜没有继续跟我废话，她双手插在口袋里，优哉游哉地往前走，像是去找萧天时了。
我在人群里扫视了一眼，竟然没发现陈浩，这家伙把背包丢给了我，自己却跑得没影了。
我加快脚步往前跑，累得半死，陈浩这家伙也不来帮忙，我那么一说，他还真好意思让我帮他背这么重的包。
只是我找了半天，都走到了集合点，还是没看到陈浩。
这小子就像压根没来一样，要不是我还背着他的背包，我真要以为他没参加这次活动。
我站在一边，靠着一块大石头喘着气，抬起手臂擦了擦满头的汗，在心里把陈浩骂了个半死。
正在我四处扫视的时候，一瓶矿泉水出现在我面前。我愣了一下，在看到给我递水的人是谁的时候，我的心又不可控制地狂跳起来。
竟然是萧天时！
像军训的时候，他扶了我一把，递给我一块薄荷糖一样，在我累到极致的时候，他出现在我面前，带着一点点笑意，给我送来一瓶矿泉水。
我伸手接过来，忙不迭声地说：“谢谢，谢谢。”
“不用谢，每个人都有一瓶。”萧天时淡淡地说了一声，将水递给我之后，转身就走开了。
我的视线一直追着他的背影。啧啧，萧天时不愧是萧天时，就是看一眼他的背影，我就能吃下十碗白米饭！
我正对着他的背影出神，抓着水瓶的手蓦地一空，我急忙伸手去抢，抬头才发现抢走我水瓶的人，竟然是陈浩。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边踮起脚想去抢回矿泉水，一边问他：“你跑哪里去了？你的包很重，你知不知道！”
“去帮忙搬帐篷啊。”他耸耸肩，打开了瓶盖，对着瓶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一瓶水顿时只剩下了一半。
“喂喂喂，你给我留点儿啊！”我伸手抱住他的手臂，拼命往下拽，偏偏这家伙力气好像奇大无比，我怎么拽他都不动如山。
“给你。”他又喝了一大口水，只留下小半瓶递给我，“要不要？不要我继续喝。”
“给我！”我怒了，背着两个登山包走了一路，早就口干舌燥，好不容易萧天时给我一瓶水，还被这家伙喝掉了一大半，他竟然还问我要不要！
我抢过水瓶，仰头“咕噜咕噜”将剩下的水全喝掉了。
陈浩眼睛弯弯的，像是在笑，说：“江琳同学，刚刚咱们间接接吻了。”
“闭嘴！”我将瓶子丢入一边的垃圾桶里，抬起手背用力擦了擦嘴巴，“你是小学生吗？还间接接吻？要不要这么纯情？”
“哦？”他挑高一边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啧啧，原来间接接吻在江琳同学眼里如此微不足道，那要不要来个直接接吻试试？”
他说着，弯腰朝我凑近。
我伸手推了他一把，怒道：“我的吻是要留给萧天时的，你一边凉快去，而且我为什么要跟你接个吻试试，这个话题很奇怪！”
“哈哈，就是好玩儿啊。”他耸耸肩，双手插在口袋里往后退了一步，一派闲适模样，“你不会真以为我想和你接吻吧？”
“陈浩！”我忍不住吼起来，“可以停止这个话题吗？接吻是件很神圣的事情，和喜欢的人做快乐的事，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终于收起了那份嬉笑，表情认真了一点儿，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是非常有道理好不好！”我气得瞪了他一眼。
“不逗你了。”他递给我一只手，“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
“给你！”我将背包卸下来，塞到他手上，“天知道你背包里都装了什么，这么重，严重怀疑你塞了一堆石头在里面。”
“你要看看吗？”他冲我挤眉弄眼。
我原本还有点儿好奇，这下一点儿都不好奇了。
我顺手将自己的背包也甩给了他：“刚刚我帮你，现在换你帮我！”
“败给你了。”陈浩嘀咕了一声，认命地把我的包接了过去。
我在人群里环视一圈，企图找到萧天时，却没看见他的踪影。
“找萧天时的话，他在前面，应该是在分配人员，晚上露营要用帐篷，他在给人分工。”陈浩见我东张西望，一下子戳穿我的目的，“现在去，小心他让你背帐篷。”
“不劳你费心！”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开玩笑，能和萧天时增进感情这种绝佳的机会我怎么可能错过？
萧天时果然在分派任务，隔着十几步远我就看到，被暖阳笼在其中的萧天时，温暖得像个天使。
我想起那个雨夜，他撑着黑白格子伞，像救世主一般出现在我面前，那一瞬间，我以为我遇见了天使。
萧天时，小天使，说不定，他真的是我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小天使。
我正要走上前，边上却走来一个人，硬生生将我拦了下来。
拦住我的人是陈小染，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粉色的外套，水洗白的牛仔裤，将她的双腿修饰得更加修长。
她站在我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江同学，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情？”
“什么啊？”我忙着要去跟萧天时说说话，偏偏陈小染挡在我面前，有一种我不理她，她就绝对不会让我过去的感觉。
“帮我去拿一下登山帽吧。”陈小染侧过身，挡住我的视线，让我看不到萧天时。
我有些恼火，却发作不得，她想要的不就是我跳脚失态吗？我偏不让她如愿，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萧天时面前失态的。
“好啊，你带我去吧。”反正我两手空空，拿一下登山帽也不会怎么样。
陈小染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带着我朝反方向走。
等到周围没有我们登山社的人时，她脸上的浅笑彻底消失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高傲冷漠的气息。
她说：“今晚，我会和天时去山顶，明天早上一起看日出。”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她是向我炫耀她和萧天时之间的关系吗？
“没为什么，只是让你明白，我和天时之间，是容不下其他人插足的。”她瞥了我一眼，眼神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我们早晚会在一起，我和天时是同一座城市的，我们都会回去。江琳，你的喜欢很不现实。”
“你害怕了呢。”我站住脚，回头看她，“通常只有在快失去的时候，才会拼命找理由来证明自己一定会赢。”
陈小染的脸色蓦地一白，气急地说：“我会赢的！”
“那就试试看吧。”我不打算放弃，因为萧天时没有承认过陈小染是他的朋友，事实上他的身边有很多女生，陈小染不过是走得最近的那一个而已。
她与我并无分别，我们在萧天时面前，都是喜欢他却得不到他的那类人。
04
登山帽是放在大巴上的，陈小染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她默默地拿了几个帽子就走了，没有要等我一起走的意思。
我完全不介意，反正我又不需要喜欢她，也不用她来喜欢我。
我们是对手，是情敌，就是这么简单的关系。
我拿着帽子赶去集合点，萧天时他们已经分派好了任务，陈浩那家伙因为背着我的登山包，所以逃脱跟其他男生一起背帐篷的命运。
我将登山帽分了下去。我原本打算去给萧天时送帽子的，只是一回头，陈小染胜利地冲我笑。她身边站着萧天时，萧天时的头上已经有了一顶帽子。
哼，真幼稚。
我拿着帽子走向陈浩。
陈浩此时侧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瞌睡，但是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站起身，笑着说：“怎么？被差遣当苦力去了？”
“没那么夸张，拿帽子而已。”我踮起脚，想把帽子戴在他头上，可是这家伙站得笔直，我一时间竟然戴不上去，“你给我低头！”
他依言垂下头来，我这才顺利地将帽子扣在了他头上：“我说，你没事长这么高干什么？电线杆似的。”
“我没记错的话，你家萧天时比我还高两厘米。”他斜眼看了我一眼，嘴角还有一丝促狭的笑意。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摆摆手说，“你还不谢谢我？因为帮我背登山包，你都不用背帐篷了。”
“我还真要谢谢你呢。”他笑花了一双桃花眼，日光在他眼底流淌，亮得不可思议。
我张了张嘴想和他说点什么，这时候社长拿着大喇叭，说了一声“登山开始”，于是一群人就跟小学生郊游似的，欢呼一声，撒腿就往山上跑。
我因为什么都没有拿，所以没有负担地往前跑，我将一个又一个人甩在身后，终于跑到了萧天时的身边。
陈小染和宋颜走在后面一点儿，似乎正说着什么，我路过她们的时候，宋颜的脸色有些冷，陈小染好像也有点儿生气，也许刚刚她们意见不合，起了争执。
不过这些不是我需要关心的，我一口气跑到萧天时身边，伸手拍了他一下：“嗨，你怎么跑这么快？”
他吃了一惊，似乎看到我忽然出现在他身边很意外，不过他到底没有让自己失态，冲我友好地笑了笑：“要走在前面，看好地点安排休息。”
“这些不是社长要做的吗？”我不解地问。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他还是解释了一下：“因为这次登山活动是社长考验我能不能管好一个社团而特地举办的。”
“这么说，你要当社长了吗？”我一个激动，不小心声音抬高了些，好在我们周围没什么人，并没有人听到我说的这句话，“啊，对哦，社长大三了，进入大四就要准备实习了。”
“嗯。”他点点头，淡然地说道，“所以我要把大家照顾好。”
“我帮你拿点儿东西吧。”我绕到他前面，拦住他的去路，“你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很重吧？”
“不用。”他指了指我脖子上挂着的单反相机，“如果想帮我的话，就帮忙多拍点儿照片吧。”
“好的！”我连忙应了一声。其实无论他让我做什么，只要他开口让我帮忙，这就足以让我雀跃，因为这样，我会觉得自己也是被他需要的。
我拿起相机，对着他猛拍了几张，然后站在高处，朝下面拍了几张，将大家全力爬山的样子，都拍进了相机里。
拍完这些，我飞快地跑回他身边。能和他单独并肩而行的机会真的太少太少，我是一定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的。
他见我再次走回他身边，并没有说什么。我也没有说话，沉默在我们之间徘徊，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那天的烟花，很好看。”他忽然开口说，“谢谢你喊我看。”
“你看了啊。”我很惊喜，那都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情了，他还记在心上。
“对了，我的号码，你不要再删除了哦。”我想起他接起电话时问我是谁，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
“其实我有点儿好奇。”他扭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有一丝水雾一般的困惑，“你是个什么样的女生。”
“你想了解我？”我很惊喜，当一个男生想了解一个女生，这代表这个男生对这个女生是在意的，不管是好的坏的，当他在意了，就说明我在他心里，和那些一告白就被他委婉拒绝的女生不一样。
不管是深的还是浅的，我在他心里，总算是留下了一丝痕迹。
“只是有点儿好奇。”他轻笑了一声，这一笑，将他身上的那抹疏离与冷漠彻底冲干净了，“你的告白……很特别，不是吗？”
“对哦，你还没有正式回应我的告白呢。”我猛然想起这一茬，要不是他现在提起，我估计都要忘到九霄云外了，“因为我的告白很特别，所以你没有像回应其他女生一样，用同样的方式回应我吗？”
“我只是忽然想知道，做出这样特别告白的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声音压得有点儿低，我需要离他很近才能听清楚。
这么走了一路，我心里生出了一丝暧昧的感觉。
“然后呢？了解我之后，就会给我一个答案吗？这个答案，是不是也是特别的呢？”我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很多种画面，都是他有可能给我的回答。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的，都是他拒绝我的画面。
这不好，我连忙摇了摇头，将脑海中这些消极的思绪全部甩干净。
萧天时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眼眸深处漾起了一层忧伤的水雾，我忍不住追问了一声：“可以告诉我，你有正在交往的朋友吗？我那天冲动地对你告白，都没有来得及先问问你有没有朋友。”
“正在交往的朋友，暂时还没有。”他答道。
“那陈小染……”
“她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笑着，给了陈小染一个定位。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亲耳听到他证实自己还没有朋友，让我的心更加踏实了。
05
我想，要不是宋颜和陈小染从后面追上来，大概我还可以继续霸占萧天时，多聊一会儿。
可惜天不遂人愿，不过今天才是第一天，接下去还有一晚上，明天还有一整天，而且，他不是说出了想要了解我这种话吗？
我捂住嘴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天大概是我暗恋萧天时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喂，某人偷笑的样子，像只偷到鱼的小猫哦。”陈浩的声音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脑中无限的遐想。
我心情好，决定不责怪他打断我的思绪，说道：“你怎么跑这么快？你背上可背着两个登山包呢。”
“对你这种小不点儿来说，两个登山包就能压垮你了，但是对我这样的电线杆来说，小菜一碟啊。”他斜眼看我。
这家伙一定是记仇了，还记着我说他高得跟电线杆一样的话。
“小心眼儿！”我忍不住说，“还记仇啊。”
“不会。”他哼了一声，加快脚步，把我甩在身后，“我才不和小孩儿较劲儿呢。”
“喂！”我怒了，快步跑上前，绕到他面前，“什么叫小孩儿，我们明明一样大！我跟你讲，你不要歧视我。”
“呵呵呵。”他看着我冷笑三声，继续绕开我往前走，完全无视了我，“你不跑去找你的萧天时，跟在我身后干什么？”
“也不能总缠着萧天时啊。”我说着，抓起手里的单反相机，“来，我给你拍一张。”
他冲我比了一个剪刀手，顺便露出个欠揍的笑容：“拍得不帅，我就把你从山顶扔下去。”
“要相信我的技术。”我拍着胸脯保证，“肯定把你拍得帅帅的，帅到天妒人怨、人神共愤的地步。”
“哈哈。”他被我逗笑了，放下手，顺势拍了拍我的头。
每当他拍我头的时候，我就无比懊恼。为什么他长那么高？为什么我这么矮？以至于他随便一抬手，就能摸到我的头。
“走吧，时间不早了，天黑之前，我们要到达集合点，今天会在那里扎营，还要帮忙搭建帐篷之类的，晚了就看不见了。”他说着，稍稍加快了脚步。
我跟了上去，与他一起往山上走。
此时太阳挂在西边的山顶，被山顶凸起的石头啃掉了一口，像是被人咬了一口的月饼，遥遥挂在天际。
我走着走着，忽然一个踉跄，重心前倾，差点脸着地趴在地上。关键时候，一只手牢牢地拉住了我，跟着我就听见陈浩略带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喂，没事吧？”
“没事没事，可能走神了，没看见脚下的台阶。”我连忙稳住心神，扭头对着近在咫尺的陈浩说，“谢谢你啊，不然我这一跤可就摔惨了。”
“在爬山呢，你小心点儿，摔下去可不是好玩儿的。”他的语气里，没有了那层戏谑，忽然变得十分认真，“你想想，你摔下去，明天一定会上新闻头条——登山女生摔成一团肉酱。”
“你闭嘴！”我瞪了他一眼。刚刚觉得他语气里有一丝关切，果然只是错觉吧！
“好了，走吧。”他松开我，我站稳了，他又递给我一只手，稍稍偏过头去，橙红色晚霞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都呈现出浅淡的暖色调，“牵着我的手吧，免得再摔跤。”
我盯着他摊在我面前的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干干净净，忽然嗓子发紧。我连忙往前走了一步，同时深吸一口气，想要压抑住心里浮上的一丝焦躁感。
“走啦，天快黑了。”我大声说完，用更快的速度往前跑去。
直到全身力气都用完，我才停下，扶着一块大石头喘着气。刚刚我是怎么回事？那莫名的心悸从何而来？
我转身朝山下看去，这个时候，我们登山的这条路线，几乎没什么人了，只有落日的余晖，从密密麻麻的枝丫上投下一点点细碎的光。
他的脸就藏在那团光怪陆离的阴影里，也许是离得有点儿远，也许是山道上除了他没有别人，所以那种淡淡的疏离感又一次将他笼罩在其中。
就像之前在学校门口集合的时候，他将连帽衫帽子罩在头顶，低头玩着手机，那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是错觉吗？
不，我盯着他看了许久，这一次我确定不是错觉，不是那一瞬而过、无法捉摸的错觉。
我鬼使神差般拿起相机，将焦点聚集在他身上。
镜头里的那个少年，纤瘦的身形在苍翠的树丛里独行，他身边什么都没有。黄昏总是带给人寂寞萧索的感觉，在夕阳下独行的陈浩，莫名给我一种孤独感。
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一直在一个人走，没有人真正靠近他。
我下意识地按了拍摄键，当细微的“咔嚓”声传入耳中，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我连忙放下相机，扭头不再盯着陈浩看。
我在干什么啊？
我很懊恼，却发现自己有些在意。
真正的陈浩，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想起宋颜的话，想起隐在暮色里独行的他，总觉得我一厢情愿地将他当成朋友，有点儿太过于天真了。
他愿意给我看到的，是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可是真正的他并不是这样的。
他到底有多少张面具？是否见着不同的人，都会用不同的面具？
我擅自将他当成盟友，当成幸运星，那么在他的眼里，我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在想什么啊？”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已经又一次追上了我，伸手弹了弹我的额头，“这么心不在焉，是在想你家萧天时吗？”
“是啊。”我脱口而出。
他愣了一下，随后揉了揉我的头发，将我整齐的刘海儿揉乱。
为什么我要回答是呢？明明刚刚我所在意的人，是眼前这个三月樱一般的少年，可是他问我的时候，我怎么会觉得心虚呢？
“走吧。”他轻声说，“你的他就在不远的前方。走起来，江琳同学。”
“嗯。”我点点头，心情说不出来的奇怪。
这种奇怪的心情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我很努力地想抓住点什么，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能弄清楚这种沉甸甸、压得心脏都有些无法跳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等等！”我喃喃念了一声，加快脚步跑到陈浩身边。
他听见我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我。
我下意识地朝他伸出一只手，他嘴角微微扬了起来，然后在我反应过来，要将手缩回来的一瞬间，他抬起手，干脆利落地抓住了我的手。
他微微侧过头看我，因为背对着夕阳，我只看到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只有那笑弯的桃花眼，让我辨清他的表情，应该是笑了。
“慢点儿走，小心点儿。”他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踏着山道，朝掩映在树木乱石中的集合点走去。
我仰着头看着他的侧脸。
刚刚那种心情，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任由我怎么想寻回，都找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