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路堑旧事

“我听说东边那村子总是丢些猪啊牛的，月婵爹，你说会不会就是那路堑一家干的，”村口的刘老爹来月婵家蹭酒喝，一边喝着月婵爹自己酿的混浊粮酒，一边吧唧嘴东吹西扯，“那一家子来咱村儿也就个把年头，咱村儿今年去年的收成都不好，他们一家子外来的，不仅没饿着，还有富余的粮拿来接济旁人……”

“老刘，喝你的酒吧，胡七八乱扯，人都被抓走了，以后也不会回村了，说这些个闲事也顶不了肚子。”月婵爹这几天总有人拉着他闲扯路堑一家的事，心里头早就烦了。

“也是，今年收成又不好，哎，”刘老爹忽然语气沉了沉，“咱村又该走不少年轻人了。”

月婵爹不再搭话，月婵在屋里头面壁，苦于她爹时不时往屋里瞥两眼，月婵一动不敢动，只能那样站着。

月婵终于熬过了三日的禁闭，三日里，她想了许多事情，想到路堑竟是土匪，她心头自然会有些害怕，况且这些天来，总有三三两两的村民来她家，与她爹娘围绕路堑一家子说些可怕的推测。

可月婵毕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哪会想太多，就算听了不少跟路堑有关的可怕的话，可是路堑在她眼中，还是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她喜欢的人。她心里头暗暗打定了注意，一旦有些靠谱的消息，定会做些什么。

路堑脚步匆匆赶着脚下的路，爹被抓，自然要救爹出来，从池家偷来的粮藏在这村的一个山洞里，方便拿取。

早已经历过不少事。

父亲晚年得子，38岁才有了他，路堑今年19岁，他父亲路大山已57岁。

路大山十七八时迫于生存艰难，不得不进了山做匪，随着众匪辗转在长江两岸大小山头。

混山头混了十余年，跟的头头也换了无数个，快到中年后觉着这样漂浮不定不是办法，于是铆着劲儿开始组织自己的势力，不出三两年，路大山便有了个山头，还有数十个手下，这些成就，自然是靠着过去十几年坏事做尽逐渐麻木的心，踩着别人的命堆起来的。

路大山对长江两岸的大小村庄都十分熟悉，每月带着兄弟一个个村庄掠劫，亲手刃过无数血光，因他的掠劫饿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山头的日子一稳妥，他便忧心自己无后之事，怕强抢来的民女不好管教，便在洗劫村庄时带了个不足十岁的小丫头养着，养到十五六，愿不愿意也要嫁给他路大山。

路大山给这丫头起名叫刘小草，刘小草早年在村头忍饥挨饿，早就屈服给了命运，路大山带她上山后，她也没了反抗的念头，况且路大山没饿着她，平时也护着她。

不知是这丫头有问题，还是路大山有问题，成亲快五年，刘小草都二十郎当岁了，肚子还是没个动静。

路大山跟刘小草之间还是有些感情的，哪怕路大山在外凶残无比，待刘小草也早已习惯了温和些，刘小草不愿他多带个女人，他也听了，就静静等着刘小草的肚子有动静。

刘小草知道路大山着急有后，问路大山拿些钱下山去看肚子，路大山也没丝毫顾虑。

努力终于有了用，刘小草有了。

刘小草和路大山都没文化，托人给出生的小子起了名，要求这名一定要硬气。

于是，这孩子起名叫路堑。

路堑长到十五六岁时，学到了父亲的狠，也学到了父亲对娘亲的温和。路大山有意将这山头交给路堑，因为路大山在路堑十五六时，已经快55岁了，年纪大了，再加上二十七八年来经历了太多事，心累之余体力也渐渐跟不上。

路堑没让父亲失望，路大山带路堑下山时，路堑凶残无情的表现让路大山很满意，不出两年，路堑的战果比路大山年轻时还好，手下们也不因路堑年纪小而不服气，路大山宣布将山大王位置交给路堑时，没人反对。

路堑接手位置后，一年里坏事做尽，这山头周围的村庄被他反复洗劫，路大山叫他挪窝他也不听，儿子翅膀硬了，他也管不了了，只能暗地里独自担忧。

不出一年，果然出事了。

县里见路堑如此猖狂，派了数百兵力来围剿，路堑事先没得到任何风声，本在山里悠闲踱步时，忽然才发现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这山头已经被包围。

路堑慌了神，他此时才18岁，从来都是他突然袭击旁人，何时被人突袭过，自然不知如何应付。

可这山头已被包围，他跑也跑不了，只能带着手下正面反抗，直到手下尽数死光，他也顾不上爹娘的安危，在以前不小心发现的山洞深处躲了几天，听到周围没了风声才敢出来。

路堑心惊胆战地去寻爹娘，心头早已对爹娘的生死不抱任何希望，路大山当了二十多年山匪，自然有法子自保，手下尽数被灭，路大山带着刘小草躲在山崖壁的凹槽里，听到路堑的呼喊才敢爬上来。

一家三口如受惊的小鸟，只想寻个地方缓缓劲，再东山再起。

路堑并未因为这件事受到路大山的责怪，路大山早已有了洗手的念头，这一被围剿，还保住了性命，自然不想再干回那事，便跟路堑提议像普通人家那样过日子罢了。

路堑听从，但心里仍惦记着东山再起。

一家子不敢沿着长江活动，便一路往北，走了十多日才过了东台县，还是不敢停留，继续往北半个月到了射阳，来到了这静谧的村子。

路堑本想继续往北，但路过这小林村村口时，这村子的宁静没打动路堑，田里绿油油的农作没打动路堑……只是小河边那女孩子，令他的心跳加快了些。

路堑仔细朝那女孩子使劲看，那女孩子在小河里摸索着啥，兴许是在捞鱼吧，身上的衣服灰不溜秋。

若是给换上件花褂子，这丫头一定很好看……路堑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咋不动了？”路大山看路堑停下脚步，询问道。

“哦，爹，你看这个村儿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