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9章 晦气

书名:北洋秘闻本章字数:3157

凤鸣歧的心情,因为袁鹰这个问题而彻底变得糟糕。乃至当他离开绿云书寓时,依旧如同乌云罩顶,郁郁寡欢。虽然是狼多肉少的局面,以他的名号想要在书寓里借个干铺总不为难,但凤鸣歧从心里只想离袁鹰这种人越远越好,与他多待一会周身都不自在。正好袁鹰犯了瘾,要绿云给他点烟泡,正好借这个由头溜之大吉。

夜已经深了。北方初春这个时节,依旧冷风刺骨。四下里一片漆黑,凤鸣歧下意识地紧了紧马褂子,又勒了勒缰绳。通州没有路灯,太阳一下山,四周一片漆黑,马不能跑的太快。要是一不留神,踩在哪个乞丐身上,那就更晦气了。

这姓袁的一定是自己的灾星,他一天在通州,自己就没个消停,凤鸣歧如是想着。绿云应酬场面的功夫到家,袁鹰那问题被她打个哈哈就给带过去了,似乎就是句不值钱的闲话,没必要引起注意。但凤鸣歧知道,那个问题是冲自己来的。

怕什么来什么。袁鹰一定知道了扳指的事,但是又因为某种顾忌而不好直接发问。所以拐弯抹角的敲山震虎,等着自己主动跟他说些什么。

呸!

也不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凤大少何许人也,还能吃你这套?凤鸣歧决定了,就算手枪顶在脑门子上,扳指的事也不能告诉他。这不是赌气,事实上他从来不主张赌气,气大伤身,犯不上。他只是很清楚,这宝贝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同样也不能落到袁世凯手里,否则既对不起老爹,也对不起运河帮。

老爹跟自己说扳指的事,就是让自己长个心眼,仔细着别被人算计了。日本人派人到运河帮拜师,袁鹰此次来通州,目的都是冲着运河帮那百来万苦哥们。不管他们谁控制了运河帮,对老百姓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日本人不必多提,那帮小个子,还想把中国的宝贝拿走?姥姥!

同样,袁家也未必是什么好物。刚才在绿云书寓闲扯时,他就有一种感觉,袁鹰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信号:大总统认为共和不如前清。

一个民国大总统,说自己不如前清,这是什么混帐话?哪有自己砸自己招牌的道理?他不认为袁世凯是个混人,也不认为袁鹰有胆子伪造大总统的话,那惟一的解释很可能就是,大总统是发自内心的认为民国不如前清,总统不如皇帝。

不管这仅仅是个想法,还是真有胆量把这想法转化为实际行动,凤鸣歧都不支持。即使不能阻止他,也不能助纣为虐,运河帮这百来万人不能落到这种狼子野心的家伙手上……

坐骑一声嘶鸣,马蹄子好象踩中了一个什么软趴趴的东西,前蹄一软,把凤鸣歧从马上扔了出去。仗着从小练过,总算是没摔伤。但是翻滚卸力时,手还是抢破了皮,阵阵的疼痛。

凤鸣歧不知道是什么玩意把自己绊着了,只怕是踩到了人,可是又没听到叫。用手摸索过去,便摸到了一团软囊囊的东西,再一摸便知道了,是个倒卧。

晦气!

凤大少吐了口唾沫。再次印证了自己的观点,姓袁的一准是自己命里灾星,遇到他,就准没好事!通州城里这么多倒卧,怎么让自己就给碰上了?他再次上了马,向着家的方向缓慢前进。

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老爹早已经睡了,他便不想去惊动。回到自己房里,拿了小药箱,给自己手上缠了绷带抹了伤药,伤口不严重,但依旧火烧火燎的疼,因为这种疼痛,人也就变得越发烦躁。小声嘟囔着骂了几句袁家八辈祖宗,又开始埋怨起那早已经不记得相貌的老丈人。

那是快十年前的事。当时自己还没去日本留学,这江山还是大清国的天下。身为仓大使的老爹,带自己到天津去参加关老伯的寿宴。那时候也是岁数小,刚学着喝酒,几口酒下去就有点迷糊,借着酒劲就来了一段定军山。寿星非说自己这两口唱能赶上谭贝勒,拉着老爹的手,定了这门亲事。

后面的事,便是时局大乱了。先是变法,接着又是闹义和团,关山远一家子去了南方。开始时还有个书信电报的往来,到后来就彻底是没了音信。按说连死活都不知道的事,亲事怎么也就提不到,凤鸣歧作为凤家单传独苗,也早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可是老爹死活就是不同意提亲,谁问就是一句话,我儿媳妇十年前就定下了,想进我们家当二房,也得是儿媳妇点头才能同意,不能乱了规矩。

一纸婚约,就生生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现在还把自己拉入了麻烦之中。心中既怒且怨的凤鸣歧,对于老丈人也自是有着满腔怒火。总算顾念着对方是个长辈,没把什么不好听的话说出来。

这个晚上,他做了很多梦,梦里有袁鹰,有曹彪,有那龙鞭龙棍,还有一枚扳指。当然,还有个看不清模样的女人,那……应该是自己的老婆吧?

他是被自己家的仆人连升给摇晃醒的,这是家里的老管家,凤鸣歧也得叫老叔,是以虽然被叫醒了也不敢发脾气,只是问道:“叫我干什么啊?我今天不去署里。”

“电话,署里的电话,好象是出事了。”连升的语气很是紧张,证明确实是有事了,而且事情还不小。

等到拿起电话机,里面传来的是署里侦探长张文锦那带了哭腔的声音。“大少,您赶紧过来吧,署里要塌天,都指望您救命了。”

凤鸣歧赶到警署时,已经快到了中午,警署外多了一排大兵,都是龙扬剑的部下。这些驻军与警署素来秋毫无犯,两下的主官又是老战友,昨天还在一起喝酒来着,不知道今天抽了什么风,跑到这来闹事。等再到里面,发现警署里多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昨天晚上来的那群幽灵,署长马千里却没了踪迹。

张文锦面如死灰的走过来,一把抓住凤鸣歧的手道:“大少,这回大家可就都指望你了。你可是咱通州神探,这事不能不管啊。署长让他们给抓起来了。”

“署长被抓了?谁干的?现在人在哪,因为什么事?”凤鸣歧越发感觉莫名其妙,昨天晚上还招待袁鹰呢,怎么今天白天就给抓起来了?哪有这种道理?难不成是昨晚上自己走后,绿云书寓那边出什么篓子了?

“我让抓的!”

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嗓音响起,随即便见到那位赫赫有名的雷屠夫,晃荡着身躯,从属于马千里的办公室走出来,招呼着凤鸣歧进去。两人不熟,从昨天就没怎么说过话,眼下就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凤鸣歧不喜欢雷震春,不喜欢他的做派,不喜欢他的机构,当然,最主要的是不喜欢这人一身的杀气。这个人就像是一把刀,锋芒毕露,但是没有思想,这么个玩意撒开欢谁都敢杀,离他还是远点好。

两人对面坐着,雷震春用那牛眼上下打量着凤鸣歧。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凤鸣歧总觉得对方的视线不离自己脖子这点地方。据老爹说这是刽子手才有的职业病,跟人聊天的时候也不忘了找哪容易下刀。

“你知道老马为什么被抓起来了么?”雷震春丢过来一支烟,好在不是雪茄,凤鸣歧抽不惯那个。他划着了火,替雷震春先点,自己再点上,顺带摇着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雷震春问了这一句,又闭了嘴,继续注视凤鸣歧的脖子,凤鸣歧也不紧不慢地抽着烟,等着对方后面的话。他不相信一个武夫能在比耐性环境里胜过自己,果然对峙了大概一分钟左右,雷震春再次开了口。

“今天早晨,从绿云书寓里出来时,鹰少爷被人打了一枪。”

这人的嘴是属步枪的,打一枪就得停一会。凤鸣歧这次不能不说话,关切地问道:“鹰少爷可要紧?刺客呢,抓到了?”

“刺客身手很好,让他跑了。鹰少爷胳膊中了一弹,倒是没什么大碍。他是见过战阵的,些许小伤,吓不住他。”雷震春声音不阴不阳,烟雾把他包裹起来,整个人显得有点神秘莫测。

凤鸣歧道:“万幸,鹰少爷无大碍。可我的说一句,这事不能怪我们,龙团长也在现场,他的驻军责任更大。”

“不是保护的事。”雷震春这次倒是没停顿。“鹰少爷刚到通州就遇刺,这说明有内鬼向乱党泄露鹰少爷行踪,而鹰少爷怀疑这个泄露行踪的人,就是马千里。原因很简单,昨天晚上是他先回的通州打前站,既然有时间打前站,就有时间通风报信。另外,昨天在绿云那,他还向外面打过电话,这更加重了他的疑点。千里是我的老部下,我不能看着他掉脑袋。在鹰少爷面前力保,给他争取了四十八小时,至于眼下,还剩下不到四十个小时来洗刷老马的冤屈。”

说到这里,雷震春猛地站起身,以一种极有压迫性的姿态朝凤鸣歧靠近,冷声道:“昨天晚上你先走了,要说疑点你同样也不少。可是千里死活相信你,说只有你能救他。你不要辜负他的信任,否则的话,鹰少爷不杀你,我也要杀你!你还有四十个小时,去把真相查清楚,把千里给我保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