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未婚妻
凤鸣歧并未因为对方的表态就真的有所松动,在通州城里,认识他凤大少的人有的是,冒充熟人的女人他见的多了。虽然女子说话一口京片子,但这不意味着就真是什么世交。想想死掉的韩八,再想想前几年革命党的暗杀手段,凤鸣歧可不敢有丝毫大意,稍一不慎丢掉的就是性命。
“这位小姐,你就别再装蒜了,你做过什么,心里应该很清楚。我奉劝你最好跟我配合,否则我就把你交到雷震春和袁鹰手上。你们两下是老对手,你该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流氓,你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士落到他们手里会怎么样,不用我多说吧?所以我劝你最好还是向我坦白,秋风小姐。”
女人的身体轻微抖动了一下,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死穴,就连反抗都没了力气。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紧盯着凤鸣歧的脸,后者也看着她,冷漠地说道:“现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你……你在说什么?谁是秋风?你认错人了。你这样对待一个女士,简直就像个臭流氓。你快放开我,要不然我就给爸爸发电报,让他取消我们之间的婚事。”
婚事?
这下轮到凤鸣歧迷糊了。通州是五方杂地,吃江湖饭的人多,蜂麻燕雀,金戈蓝荣,各色江湖人他的多了。
其中也有不少女子企图冒充熟人世交蒙混过关,或是从他这个大少身上搞笔钱花。她们中不乏天生的演员,见面就可以扮出极熟悉的样子,与自己攀扯着关系,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诈骗。
可是不管何等聪慧的女子,也只会冒充老世交,最大胆的是冒充凤栖梧年轻时外面留下的私生女,却没一个人会愚蠢到冒充未婚妻。
她是谁?
凤鸣歧忽然联想到,在住宿登记上,她的名字:关雅竹……她是姓关的。
当年在关老伯家订婚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未婚妻的名字,只知道她的小名,四疯子。在她上面有三个姐姐,而她打小就比其他同龄孩子活泼,所以有这么个小名。关家的女子取名字按什么字辈,他自己也不知道,再说自打清室退位,老规矩已经不大管用,谁还管前清时的字辈规矩?
他犹豫了一下,尝试着问道:“你……你是四疯子?”
“不许喊我小名!”女子恶狠狠道:“大猴子,你还不放开我等什么?咱两还没结婚呢,我不是你太太,你这样欺负女人,我嫁不嫁给你都说不准,你这样成什么样子!”
没错了。
大猴子是凤鸣歧的小名,连他那个字弱侯,也是从这上来的。当初凤栖梧恨不得家里儿孙成群,有个大猴子,将来就不愁二猴子、三猴子……
可惜他到最后就只有凤鸣歧这么一个独苗,再叫大猴子又觉得不合适,孩子脸上无光,即便是家里人,也只有连升这样的几个老仆人知道他这个小名。剩下的,就连曹莲在内,都不知道他这个名字。革命党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去了解自己这么个人的小名,再说也没地方问。
可着天底下除了自己家这几个人,就只有自己老岳父才知道自己的小名,也就是说这女人说的是实话,她真是自己的未婚妻?
啪!
不出意料,刚一恢复行动自由的女子毫不客气地甩了一记耳光在凤鸣歧脸上,这下挨的不冤,刚才拿她当生死敌人对付,出手没个分寸,也没考虑男女,被打这一巴掌是活该。
“你是个王八蛋!”
“你真叫关雅竹?”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但是各自的心态和语气就南辕北辙,背道而驰。凤鸣歧方才是以审视敌人的态度来看她,此时确定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妻,角度就不一样,于是就越发能发现自己未婚妻身上的美。
当初在关家见面时,那所谓的相看其实更像是长辈间的玩笑。两个孩子,什么也看不出来。连带她的模样自己都模糊了,否则断不至于方才闹出这场误会。但这也不能怪自己,他印象里只记得那是个如同银娃娃般白皙可爱的小女孩,还有些怕生,见了自己只叫了声鸣歧哥哥,就在大人的打趣中跑掉了,与眼前这个青春、靓丽,浑身充满了活力的女孩,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
她既不同于旧家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缠着足的千金,也不是一味的欧化,失去了自身的灵魂。她身上既有着大家闺秀的古典美和高贵气质,又不缺乏时尚女子。
这辈子就是她了!
凤鸣歧心里莫名泛起一种冲动,这只飞来飞去的凤凰,第一次有了要落下来,在固定的枝头栖息,并与这棵树相守终生的冲动。以他的家室,想进凤家做少奶奶的女人多了。
既有拿着庚贴来说媒的旧家,在日本时,也见多了新派女性。他把其他留学生花在学习和革命上的时间,基本都用在了社交上,东洋女人、西洋佳丽他也认识过不少,其中也不乏美人。但是从不曾有一个女子如眼前这个刚刚打了自己一耳光的女子这样,能走进自己的心房。让自己产生一种呼吸不畅,心跳加速,往日里风流倜傥交际无碍的凤大少,此时竟紧张得像是第一次逛小下处的孩子,完全乱了枪法。
这就是缘分。
他坚信,这是老天注定的命数,月老的红线早就牵好了,只待着今天的相见,二十四年的生活,等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关雅竹依旧气呼呼地看着他,她看着门,方才凤鸣歧冲进来时用力气太大,房门被撞坏了,现在关不严。为了防止声音传出去,她只能放低了嗓门。
“混蛋!你这个恶棍!爸爸说你多优秀,我就知道靠不住,幸亏我先来看看,而不是傻傻的嫁过来。你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对待女孩子了,抢男霸女的恶棍,你当你是谁?现在不是前清了,你这样做,早晚会让自己进监狱!”
“你错了,我不会进监狱,我只会把别人抓进监狱。如果你不是我的未婚妻,你现在已经在监狱里了。”
凤鸣歧向前走了一步,关雅竹后退了一步,紧张地看着他。“你……你想干嘛?”
“你先告诉我,你的真名是什么?到底是叫关雅竹,还是秋风?”
“你在旅社登记薄上一定已经看见我的名字了,还问这种愚蠢问题干什么?”关雅竹显然还在气头上,脸涨得通红,指着凤鸣歧道:“你说的那个秋风是谁,我压根就不知道,你用你的身份加上权力以及金钱,到底伤害了多少女孩子?你……你给我说实话!”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凤鸣歧压低了声音,语气不容质疑。“你房间里到底有多少违禁品?手枪在哪?有炸弹么?你们革命党从前清就喜欢用这玩意。其他的东西有么?传单?口号?总之把这些东西交出来,我来想办法,我不确定雷震春的人什么时候到,如果来了就麻烦了。”
“什么雷震春……你……你别吓唬我,我才不怕呢。”关雅竹虽然说着不怕,但气势上显然不像方才。凤鸣歧朝她身上看着,后者又警觉地后退道:“我警告你,你别过来啊。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告诉世伯,让世伯对你动家法。什么手枪,炸弹,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一个女孩子哪里会有这些东西……”
凤鸣歧的眼睛四下看着,客厅里没什么可疑的,他快步冲向卧室,关雅竹大骂着你是个混蛋也跟了进去,但是凤鸣歧不理会她的吵闹,打开了她的行李随意看了一眼,又在皮箱上弹了弹,然后便拖着行李箱来到了门口对金水道:“这个你处理。”
“你干嘛拿我的东西?你到底要干什么?”关雅竹的模样已经从愤怒变成了委屈,小模样看着就让人可怜。
“别喊!我是在救你!运河帮的人三头六臂,东西他们自有处理方法,不用你多管。到时候一样不少。”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电话机响了一声半,随即就没了动静。凤鸣歧脸色一寒,“来的好快。”迈步来到窗边向外望去,后窗对的胡同里,三几个便衣男子走来走去,不时抬头向上看着。
楼梯处这时已经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是大马靴的声音,凤鸣歧四下看看,再看关雅竹那手足无措一脸惶恐地模样,猛的一把抱起她丢向了那张外国进口的大铜床。
房门再次被撞开,六七条大汉如狼似虎的冲进来,打头的雷震春举着枪冲进来,见客厅没人,侧耳听了听,随即一脚踢开了卧室的房门。
几把驳壳枪指向房间里,就见到凤鸣歧气急败坏地正瞪着他们,骂道:“X,你们吃饱了撑的闲得难受是么?我跟自己女人找点乐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关雅竹的长裙已经被掀到了腰部,头发散乱,衣服不整,她又是一记耳光甩在凤鸣歧脸上,带着哭腔骂道:“不要脸,谁是你的女人!我要去法院告你!你们快把他抓起来,他要非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