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19章 曹莲的怒火

书名:北洋秘闻本章字数:3200

早餐其实很是简单,不过是极寻常的蛋面,但用的不是鸡蛋而鸭蛋。

“这是我跟我爹在津海关时听那使船的人讲的规矩,水上行船危险万分,万事都图个好口彩。这鸭蛋南面叫鸭卵,叫白了就是“压乱”。乱压住了,天下就太平了,所以船上管鸭蛋叫太平蛋,管这面就叫太平面。鸣歧要出门办案,求的就是个太平,所以我早点起了,给煮了这碗太平面。我手艺不算好,世伯和鸣歧别嫌弃。鸣歧平日吃的都是好吃食,这太平面他看不上眼我知道,但总是我一的一片心意。”

她说话时一副腼腆样子,偷眼看一眼凤鸣歧,又把头低下了,那模样任谁看,都是个一颗心都放在丈夫身上的受气小媳妇。天不亮就起来给家里人做早饭,这是个标准的贤惠媳妇,任谁也说不出毛病来。凤栖梧欣慰地笑着,一碗面三两口吃下去,又吩咐着连升再去盛。

“鸣歧他娘过身的时候,他还小呢。有心再续一房,又怕委屈了他,对不起死的,所以也就放下了。他从小没人疼没人管,在外头疯玩疯跑的,性子野了,也学了不少坏毛病。我岁数大了,想管也管不动,将来就得指望雅竹你管他。他要是敢跟你犯混,看我不收拾他。打今起,别去外面吃早点了,车站那边也别去了。咱们怎么骂,它该什么样还什么样,指望唾沫星子淹不了火车。过去是你太野,让你早上去火车站那,头天晚上就不会流连在外面不回家,免得你学坏。现在有了媳妇,就得在家陪媳妇,别去外面疯跑了。”

曹莲的嘴已经撅的快要栓叫驴了。从开始到现在,碗里的面就一口没动过。看着凤栖梧那笑脸,她的脸色就更差劲。凤家规矩大,长辈在的时候不能拍桌子摔碗,要不是因为这个,凤家这成套的二十四节气的碗,就非少一个节令不可。直到凤栖梧第二碗面下肚,曹莲才问道:

“大伯,我想到您家来住几天行么?就跟以前一样!我给您煎鱼吃,陪着您唱戏。”

“这话说的,你这小淘气包啊跟我亲闺女一样,什么时候来都行。就是手下留情,别再把你叔养的那几只鸟都给放了。”凤栖梧哈哈笑着,又对关雅竹道:

“小莲是运河帮曹帮主的闺女,我跟她爸爸换贴,是过命的交情,就跟你爹与我的交情一样。我们两家也是几辈子的朋友,这丫头在我家,就好比是个姑奶奶,你可小心着些啊。老人有话,小姑子不好惹。”

曹莲被这句小姑子说得眼圈有点红,凤鸣歧咳嗽一声,“莲妹妹,我曹二叔最近有空么?我爹想请二叔吃顿饭,连好好聊聊天。”

“我爹最近忙着呢,怕是抽不出空来,过几天还有出趟门,不知道去哪。”

“那就回来再说吧。”凤鸣歧想了想,忽然道:“对了,你不是想坐汽车么?正好老马现在关着,署里那辆烧汽油的车没人动,我带坐那个去。我告诉你,这烧汽油的车比烧炭烧酒的车都好用,你没坐过……”

他还没说完,曹莲就跳了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如同是拳击台上的裁判宣布胜利一般,高举起与凤鸣歧紧握在一起的手,炫耀似地朝着关雅竹丢了记眼刀过去,大步流星向外就走,边走还不忘大声嚷嚷着:“好啊,哥先带我坐汽车兜风,然后我们去八仙楼吃饭,再去大戏台那听戏去!”

当然,凤鸣歧是不可能带她完成以上这些行为的。他带上曹莲,只是不想她和关雅竹冲突以来,也不想看她哭鼻子,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关雅竹的反应。根据他的聪明智慧以及人生经验,一件物品往往在被人争夺时,才最有价值。本来不被重视的物件,一旦有人抢,立刻就成了宝贝。

这个经验放到男女感情上也差不多,如果让关雅竹认识到,自己不是没人要的,而是有个大姑娘上赶着粘着自己,或许会有点反应吧?他如是想着。

除去这些儿女私事,他今天还有件极重要的公事要办,就是寻找刺杀袁鹰的刺客,顺带为马千里洗刷冤屈。有昨天关雅竹那事,他心里有数,雷震春那帮人对他不会像一开始那么信任。在自己身前身后监视的密探,比昨天只会多不会少,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他也没想当袁世凯的官,爱怎么看怎么看,随他去!

警察署这辆汽车是从北京弄过来的,据说是某位京城大人物的公子买下来玩玩,结果发现在京里开这玩意还没有骑自行车方便,一气之下就强行处理给了通州警署。整个警察署会开这玩意的,也就凤鸣歧一人,要没他保养,这车早散架了。

事实上在通州城里开汽车也不比北京城好到哪去,窄胡同进不去,宽马路都是人,速度慢得像蜗牛爬,车子一动一停来回晃荡的,让人怀疑这车烧的不是汽油是莲花白。凤鸣歧开它出来,一是为了哄曹莲,二是为了浪费点汽油,这年月汽油比香油还贵,让袁世凯心疼去吧。

可是曹莲依旧表现得非常兴奋,在车里大呼小叫着,忽然大着胆子在凤鸣歧脸上猛亲了一口,后者被吓一跳,车差点撞上前面那挑扁担卖沙锅的。

“干嘛,要疯啊?你这样我就不带你玩了啊。再说坐这车你舒服么,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大好?”

曹莲不想说自己晕车这个事实,强咬着牙道:“我没事,我就是跟哥出来高兴。你得答应我,这车不许姓关的坐。”

“好好好,我肯定不让她坐。”她坐这车只能是一种情况:被捕。但愿永远不要有那么一天。

“那你还得答应我,今后只许疼我不许疼她,她要是打我,你得向着我。”

“看你这话说的,就她那样能打得过你?再说她没事打你干嘛啊。”

“那说不好,马勺没有不碰锅沿的,一不留神就许打起来。我爹说过,当大婆的就是比小老婆威风,打都打得天经地义。可是我就是不服,凭什么她把哥放在这不管这么多年,一来就要当大的啊,我咽不下这口气。咱运河帮的人讲规矩,可她也是得讲规矩,要想当大的行啊,拿出几样来,要是把我制住,我就认她这个大姐。”

“叫嫂子!”

“就不!”曹莲抓着凤鸣歧胳膊,大有把话说清楚的意思。“咱两从小就在一块,虽然后来你去日本我没跟着,可是那几年我可是本本分分在家里什么事都没招惹,还帮哥伺候大伯来着。不信你问连升,当时大伯害了场病,是谁跑前跑后伺候煎汤熬药来着?连郎中都说,亲闺女也不过如此,我图什么!现在让我叫姓关的嫂子,门儿也没有。我最多认她当个大姐,绝对不能是什么嫂子。”

凤鸣歧的头又有些疼了,两个女人为他吃醋的事他也经历过,不过那时候他自己压根就没动心,随便怎么吃醋,他也不当回事。现在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爱的,一个是他不能伤害的,他不希望任何人受伤,这样一来受伤的就只能是他自己了。他摇着头道:

“行了,别说那些了,咱出来也不是为了玩,还有公事呢。今天要是再找不出来刺客,老马就真悬了。哪怕找不到人找到个线索也行,我总得有个交代啊。”

听凤鸣歧简单描述了一下案情,曹莲满不在乎道:“不就是找个外地人么,好办。这事你们警察不行,就得是运河帮能干,可着通州城,慢说是人,就是只耗子它也跑不了。大哥你想想,那些人办完这件事,肯定是要跑的。不管从水旱两路,哪条道上想跑,能离得开运河帮?你拉我咱先去车站,后去码头。”

曹莲的思路给了凤鸣歧一个提示,自己之前的调查虽然搞错了方向,但是也起到了打草惊蛇的作用。真正的刺客肯定要担心自身安危,通州总共就这么大,下力量去找,肯定能找得到。脑子好使的人,现在肯定是要找门路逃出城,可是正如曹莲所说,想从通州城跑出去,怎么也要惊动运河帮。

在这种场合曹莲比凤鸣歧更有用,只见她跳下车来到站台或是码头上,与几个穿蓝布棉袄的,戴着狗皮帽子的,又或是某些穿长袍的男子交谈几句,打几个手势,时间不超过五分钟人便笑着回来,得意洋洋地道:

“办成了,我按哥说的,让下面的人风散出去,就说警察已经查到了他们的藏身地,正准备组织兵力抓捕。做贼心虚,不管消息真假,他们都不敢在自己老窝待着,只要他们一跑,就是自己送上门。你就只管等好信吧。”

凤鸣歧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田满现在管码头么?”

“刚拜师还轮不上他呢,除非是一直在帮,然后拜师谋出身的可以直接管码头。他这种学生派的,管不了这个。我爹说他就光管好漕运公债就行,其他事不用他操心。我爹也是老江湖,不会随便就把家业交给外人打理。”

一开始凤鸣歧搞错方向,加上关雅竹自身也有问题,导致她身上的疑点被放大,而让真凶被忽略。等到这次重新下网时,水已经有些浑浊,不似一开始那么清亮,但是以运河帮的力量,足以弥补之前调查上的错误。天还没到中午,凤鸣歧在汽车上就猛地一拍大腿:这次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