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守护甜心(二)

书名:逆光·弦月本章字数:10584

喵哆哆

之前,十几家社团都已经迁移到新的教学区,唯有一家十分神秘的社团还留在诗花语学院的高中部旧址——一栋老式教学楼里。

这个社团能实现求助者的任何愿望,只要付得起与之相应的代价。

至于那个代价,据说都是求助者最重要的东西。而且事成之后不管求助者是否愿意,都一定要付出代价。

这个奇特得近乎诡异的社团,早已跃居诗花语学院三大奇谈之首,却有一个平常的名字——守护舍。

这样奇怪的团体,居然没有从诗花语学院的社团名单里消失,而且还有三位固定的社团成员。

木昀和天佐,一直都保持着深居简出的习惯。

虽然一脸笑意的木昀看起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据和守护舍打过交道的同学描述,他其实并不是个纯粹的老好人。

天佐因为很少露面,几乎没有人看到他和守护舍成员以外的人聊天,因此关于他的传闻就更少了。

整个守护舍里,最能让人接受的就是去年刚刚加入的乖巧女生——连翘。自从她搬进守护舍所在的老教学楼里,就立刻给那里带来了一些人类的气息。

棋约

连翘清早睡醒起来,推开窗户往外看。

初夏清晨的天空很明亮,太阳虽然还没有升起来,但清凉的空气里已夹带着一丝难以忽视的闷热。

一早就这么热,也许不到傍晚就会有一场大雨吧?

连翘这么想着,她决定把昨晚晾在花园里的衣服早一点收回来,免得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打湿。

果然,刚到午饭时间,窗外就传来阵阵雷声。

正扒拉着碗里的红烧鱼块的天佐懒洋洋地说:“好像又要下雨了,我下午还想出门一趟呢。”

连翘很好奇天佐居然会有出门的想法,她眨了眨眼睛说:“天佐,你要去哪里?”

天佐咬着筷子,似乎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他们的对面,坐姿优雅的木昀微微地笑了:“我看他也只是随口说说。”

天佐的脸红了红,瞪了木昀一眼:“难道只许你有那么多朋友,我当然也有可以拜访的对象。”

这时,天上的雨已经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连翘坐在走廊上看着雨,那些银色的珠帘挂在乌黑的青瓦上,仿佛把闷热的空气阻隔在了外面。

院子里闪过一把青色的雨伞,连翘好奇地看去,雨伞下居然是天佐。

“你真的要挑这样的天气出门?”连翘怀疑天佐是在和木昀赌气。虽然天佐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但是他跟木昀像这样怄气的时候似乎很少。

天佐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看了一眼落在脚边的雨水,交代了一声:“你在家里不要乱跑,我吃晚饭时可是要回来的。”

连翘知道天佐有挑食的毛病,反倒是细致的木昀对吃的东西不怎么挑剔,总是笑着称赞连翘的手艺。

“那你早点回来,我给你做凉拌笋丝吧?”连翘看天佐已经走出了院门,连忙站在屋檐下大喊。

天佐远远地应了一声,声音隔着院墙传来。

天佐走了没多久,连翘就发现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她担心暴雨把院子里新栽的几盆七里香打坏,于是找出木棍和雨布,准备去院子里搭一个简易的遮雨棚。

连翘抱着找出来的东西,刚刚走到走廊上,忽然注意到有人从院子外往这边走。那人撑着一把白色的竹骨伞,穿过重重雨幕,停在了屋檐下。

“请问……”

那人把伞压得很低,连翘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啊,你是来找木昀学长的吧?请先进屋,我去告诉学长。”挑这种天气跑来守护舍,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吧,连翘这么想。

“请您把这个交给这里的主人吧。”对方似乎并不打算久留,只从伞下递出了一个织着黑色云纹的包袱。

连翘还想说什么,右手却已经自动伸了出去,接住了包袱。“有需要转告的话吗?”连翘问。

那人行了一个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撑着伞慢慢地消失在了雨幕中。连翘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应该请他进屋,泡一壶茶驱驱寒气的。可是,她连来者的年龄和声音都记不起来。

如果不是看到手里的包袱,连翘会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她连忙上楼找木昀,木昀正坐在窗边喝茶。白色的雾气从他手中的海棠色瓷杯里袅袅升起。

大概是因为屋外雨色的映衬,木昀的脸显得格外平静。

“连翘,怎么这样慌张呢?”木昀看着推门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连翘,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这个……刚才有个人……”连翘仔细地回忆着,但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那个人的模样了。

木昀看着她微笑,并不催促。

连翘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慌,怎么突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呢?她干脆把包袱递给木昀:“学长,你先打开看看吧!”

木昀疑惑地挑了挑眉,接过包袱,随手打开。

用精美云纹织物包裹的竟然是一个朱红色的小棋盘。虽然已经很旧了,却有一种古朴典雅的感觉。

连翘被这个棋盘弄糊涂了,难道对方只是来还东西的?

木昀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忽然问连翘:“你还记得送包袱来的是个什么模样的人吗?”

连翘老实地摇了摇头:“我记得我听过他说话,现在却连他的声音也想不起来了。”

木昀的神情又凝重了一些,曲起食指敲打着棋盘的表面。

连翘看他这个样子,关心地问:“不是你的朋友吗?”

木昀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眉头也舒展开来:“算是多年以前的朋友吧。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他能找到这里来。”

连翘觉得今天的木昀含糊其辞,似乎格外神秘。从她加入守护舍以来,木昀几乎任何事情都不瞒着她,唯独这次没有直说。

“不要紧的,你既然收下了这个,他就一定会再来。”木昀发现了连翘的不安,笑着安慰她说,“如果再看到他,请他来我这里。”

虽然说是旧友来访,可是看木昀的样子,却不怎么欢喜。

连翘下楼之前,木昀忽然又说:“不用告诉天佐了,他最近好像也有自己的事情在忙。”

天佐果然赶在晚饭之前回来了,虽然打了伞,却还是淋湿了。

“连翘,快去我屋里帮我拿我常穿的那双木屐过来。”他站在走廊里,大声叫连翘帮他找干净的鞋子,免得把泥水带进屋子。

连翘乖乖地应了一声,就跑进了天佐的屋子。

木昀双臂环抱,慢慢地从走廊那边走过来,他微笑地看着成了落汤鸡的天佐:“让你改天出门你又不听劝。”

天佐没有反驳,他装作没有听到,低头去拧衣摆上的水。

连翘拿了鞋子出来,看到天佐的雨伞靠在墙角,在干爽的地面上留下一大片湿漉漉的水痕。她又想到了下午来的人,那人只是撑着一把竹骨油伞,但看起来没有淋湿一点。

“连翘,我肚子饿死了,你在那边发什么呆啊?”天佐不耐烦地催促。

既然木昀嘱咐她不要告诉天佐,那就应该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连翘十分清楚木昀的能力,当然也对天佐暴躁的脾气很了解。

大雨之后,一连几天都是艳阳高照,但是踏雨而来的那个人,没有再出现。

倒是一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玩游戏的天佐,像是着了魔一般经常往外跑,有时候一出门就是一整天。连翘也问过他,他却只是说去拜访朋友。

花园里的七里香终于扎稳了根,翠绿油亮的叶子像精心雕琢的绿玉,枝叶下渐渐生出了米粒大小的花苞。

连翘站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为它们撤去遮雨的棚子。

两天后的黄昏,天佐从外面带回来一只长着斑纹的小猫。他把小猫递给正在收拾房间的连翘:“你先替我养着,这是别人托付给我的,也算是一个愿望吧。”

连翘看着只有手掌大小的小猫,它细长的眼缝还没有打开,身上是白底金花的毛,现在正很温顺地趴在天佐的怀里。

连翘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这是一只小奶猫啊,它的妈妈呢?”

小猫闭着眼睛,伸出粉嫩的舌头在她掌心轻轻舔了一下。连翘并不觉得很痒,心里还升起一股爱怜的情绪。

“反正你就养几天吧。”天佐用指尖替小猫轻轻地梳理了一下身上乱掉的毛,连翘有些惊讶他会有如此温柔的动作。

连翘在朝南的窗户下用棉布替小猫在竹篮里垫出了一个小窝,但她半夜总是忍不住去看熟睡中的小猫,于是干脆把小窝移到了自己的床前。

小猫醒来的时候总是用粉红色的脚爪踩在连翘的手心里,柔软得像一团棉球。可是它的眼睛总是紧闭着,连翘忍不住猜测着小猫眼眸的颜色。

可是过了几天,连翘就发现,小猫不是还没有睁眼,而是睁不开眼。连翘着急得抱着小猫去向木昀求救。

木昀看了看小猫,不急不慢地说:“等到该睁眼的时候自然会睁开的。”

连翘不明白,不过既然木昀这么说,那小猫的眼睛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木昀放下手里的茶杯,忽然又说:“今晚应该会有客人过来,连翘你早点去休息吧。”

傍晚的时候,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地越下越大。天佐似乎也出门了,家里只剩下连翘和木昀。

到了半夜,连翘躺在床上隔着窗户听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她翻身看着蜷缩在小窝里的小猫,睡意渐渐袭来。

她迷迷糊糊地听到楼下有人说话。

连翘从床上起身,习惯地转头去看床边的小窝,小猫竟然不知去向。

她吓了一跳,发现房门开着一条细缝——不知所踪的小猫,大概是从那里摸索着下楼了。

虽然木昀让她早点休息,但是想到小猫的眼睛看不见,万一摔下楼梯……连翘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急忙穿好衣服出来寻找小猫。

楼下的客厅里亮着灯,木昀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窗外的雨声很大,只能模糊地听到一些交谈的声音,但听不真切。

连翘找了一圈,忽然想到了小猫最喜欢的七里香。要去花园,必须经过客厅。

客厅里,客人坐在木昀的对面,正捧着天青色的杯子慢慢地品着茶。连翘看了客人一眼,立刻吓得捂住了嘴。

客人是位儒雅的中年男子,皮肤白皙得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脉络,细长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连翘。

他全身像笼罩着一层轻纱,确切地说,是笼罩着一层水雾。

室内灯光明亮,连翘站在客厅的一角呆呆地看着客人,那天和这人在雨中相见的记忆像潮水一样从心底涌了上来。

“你好……”

原本记不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关于眼前这个人的事情,一瞬间又全想了起来。“连翘,我们吵醒你了?”木昀忽然转过头来,笑着朝连翘招了招手,似乎一点都不奇怪她会出现。

“这位是我的朋友,雾凉山的雨先生,过来打个招呼吧。”木昀继续对还愣在原处的连翘说。

被称为“雨先生”的客人也朝连翘微微点头致意。

连翘连忙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地坐到木昀的身边,向对面的客人点头道:“您好,我是连翘。”

木昀笑着说:“因为多年之前和雨先生有过一场棋约,所以今晚麻烦他特意过来。”

原来他那天送来棋盘,是想提醒木昀。

“你是在找这只小猫?”雨先生微微抬手,宽大的白色衣袖下,露出趴在他膝头的小猫。

连翘很惊讶,小猫平时并不亲近人,也很少露出这种温顺的模样。

雨先生的嘴角弯了弯:“难得出门一次,居然遇到了这个小东西,看样子真是缘分。”他说了一些连翘听不懂的话。

连翘一脸困惑地看了看小猫,又转头探询地看向木昀。

木昀却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似的,他把棋盒揭开,笑着说:“我们开始吧,天亮之前,您还要赶回去吧?”

雨先生膝上的小猫像是听懂了木昀的话,它忽然抖了抖毛,从容地从雨先生的身上走了下来,慢慢蹭到连翘的脚旁。

雨先生无奈地笑了笑:“原来它不愿意,那我们就好好地下一局棋吧。”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雨声“哗啦啦”地响成一片,雨先生身上那层白雾的颜色似乎更浓了一些。

连翘起初还在认真地看他们下棋,渐渐地就觉得眼皮很沉,最后无声无息地抱着怀里早已睡着的小猫,趴在木昀身边的矮桌上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连翘首先感觉到的是柔软温暖的舔舐。

连翘眨了眨眼睛,看到了凑到她鼻子前的小猫,那张放大了一倍的毛茸茸的脸。“调皮鬼,一大清早就不让我睡觉啊?”连翘抱着小猫在床上打滚。昨晚木昀他们下完棋后叫醒了她,让她上床去睡,而她临睡前明明把小猫放进了窝里,没想到它一起来就爬到了床边。

捧在手心里的小猫软得像一团棉花糖,光滑的皮毛在连翘的指缝间滑过,就像有羽毛在她的心头微微拂过。

小猫依旧紧闭着双眼,间或伸出金色的前爪在耳后挠一下,又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着鼻子。

连翘知道小猫饿了,于是把它抱下楼来。

“我给你做鱼饭吧?”连翘拿出冰箱里特地储藏的新鲜鱼肉。

连翘煮饭的时候,小猫就在她的脚边钻来钻去,好几次连翘都差点踩到它的尾巴。

“连翘,我早饭要吃炸饺子和味增汤。”天佐靠在厨房的门上,朝着连翘嚷嚷。连翘手忙脚乱地关掉煤气,嘴里答应着:“我马上就做。”

天佐喜欢在自己的房间里吃早饭。连翘端着托盘路过客厅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收拾整齐的棋盘和棋盒,不禁停下脚步怔了怔。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了呢。

小猫蹲在走廊上啃着鱼骨,扭头朝房间里的连翘“喵喵”叫了几声。天佐的声音从房间里远远地传了过来:“连翘,快点快点,我要饿死了!”

下了一夜的雨,院子里植物的叶子被雨水洗了之后都显得格外鲜嫩。七里香新一批的花苞还怯怯地躲在枝叶下,连翘弯腰仔细看着它们,期待它们开放的时刻。

木昀坐在走廊上看着连翘在花园里忙碌。小猫吃饱了后俯在他身边打盹。

“原本想让连翘把你藏起来……你是被他身上的灵气吸引过去的吧?”木昀看着睡梦中的小猫,无奈地叹气,“一般的精怪,大概早就被你吃了,不过对方可是雾凉山的山神殿下呢。你既然不愿意跟他离开,干吗跑去招惹人家?要不是昨晚我赢了那局棋,恐怕你就得跟他一起回去了。”

很久之前,和精灵妖怪之间的聚会还是十分风雅的一件事。消除了连翘昨晚的记忆,是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

小猫不知梦到了什么,微微动了一下身体,露出雪白的肚皮。

天边露出了一丝暖暖的阳光,这一次的雨水似乎又过去了。

聆乐

夏天过去了一半,小猫已经习惯了守护舍的生活。它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偷溜出房门,跑去花园找那几棵七里香玩耍。

七里香的花苞已经绽开了,绯红而细嫩的花蕊格外好看。

小猫最爱绕着茁壮生长的七里香转圈,它闭着眼睛用嫩红的鼻尖轻嗅落在泥土上的白色花瓣,用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抚摸绿色的茎秆,它似乎很喜欢这些素净而芬芳的伙伴。

花开的香味,不但引来了小猫,还会引来蝴蝶。蝴蝶们三三两两地结伴飞来,它们的翅膀被阳光染上了金色的光晕,落在花柄上时,像极了泛着光泽的彩色琉璃。

走廊上,木昀抱着三弦琴,用白皙的食指轻轻地拨动琴弦。原本躺在七里香下假寐的小猫,忽然竖起了耳朵。

连翘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看到小猫微仰着头、静静伏在木昀腿边,仿佛在专注地听木昀弹奏三弦琴。

“原来是只喜欢音乐的小猫啊!”连翘走了过去,有些惊喜地说道。

木昀微笑着点了点头,把三弦琴放在了一旁,然后说道:“它刚刚跑过来的时候,我就替它想好了名字……你觉得‘聆乐’听起来如何?”

“我觉得不错啊,就是不知道它喜不喜欢?”连翘弯腰脱去脚上的鞋子,在木昀的身边坐了下来。

连翘用手指在小猫的背上轻轻地滑动,这是小猫最喜欢的一种抓痒手法了。

小猫感觉到了连翘的体温,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爬到她的膝盖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晒起了太阳。它丝毫不知道有人正在讨论着自己的新名字,或者,它不表示反对,也就是赞成了吧。

连翘和木昀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于是,傍晚天佐回来时,小猫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聆乐。

“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字……一定是木昀想出来的吧?和它很配。”天佐听完下午的事情,微微地眯起眼睛说。

连翘收拾着碗筷,并没有细想天佐话里的意思,只是笑着回答:“就是木昀的提议!我可想不出这么好听的名字来。”

天佐双臂环抱,站在窗前发了一会儿呆。忽然,他对连翘说:“明天我要和聆乐出去一趟,你中午不用准备我们的饭。”

说完,他伸手抱起正在一旁用小爪子挠耳朵、洗脸的小猫,用手在它的头顶揉了一下。

聆乐被人打断了每顿饭后的功课,原本很不高兴,可大概因为对方是天佐,它只是“喵喵”地叫了几声。

“你要带聆乐出门?”连翘听到天佐的话,格外紧张起来。

她记得当初天佐把聆乐塞给自己,只说是暂时养几天。难道,明天天佐是要送走聆乐吗?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啦。”天佐看到连翘瞬间变白的小脸,猜到了她的担忧,连忙解释,“我只是带聆乐去见一个朋友而已,就是这个朋友把聆乐拜托给我照顾的。既然接受了委托,总要让别人看看聆乐现在健康快乐的模样吧?”

连翘这才放下心来。

临睡之前,连翘不忘扭头看看床边的位置——聆乐的窝就在那里。

小家伙蜷缩着身体,光滑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那斑纹的颜色也显得更加鲜亮,犹如刚刚用水洗过一般。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睡熟的小家伙忽然抬起一只爪子,轻轻地挠了挠自己的鼻尖,像是扑打蝴蝶一般,然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连翘不禁笑了出来。每次她看着聆乐,心都会变得柔软起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天佐站在了连翘的门外,他把门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片刻之后,聆乐迈着缓慢的步子,从门后走了出来。

比起当初被天佐抱回来时,聆乐长大了很多,只是眼睛依然紧闭着。

按理说,寻常的小猫长这么大时,眼睛总是睁开了的。可是聆乐一直闭着眼睛,但又像什么都能看见。不过连翘也没有养猫的经验,天佐和木昀编几句话来哄她,她就相信了。

天佐蹲下身来朝聆乐伸出了一只手:“来吧,我带你去见你的妈妈。”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似的,小猫乖乖地爬到了天佐的手掌中,一直顺着胳膊爬上去,在他肩头蹲了下来。

连翘一夜无梦,快要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开满七里香的庭院里。空气很新鲜,木昀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悠闲地弹奏着三弦琴,聆乐则卧在木昀的脚边。

这个梦温暖又祥和,大概是因为有木昀和聆乐的存在吧,连翘并不觉得害怕。

看着身旁这片七里香的花海,连翘倒是很讶异,那些平日只开白色铃铛形小花的七里香,现在居然有着各种颜色,玫红的、嫩黄的、淡紫的……

“这里真漂亮!”连翘由衷地感叹道。

就在她沉浸在美丽的花海之中时,忽然觉得脚踝痒痒的。连翘低头一看,聆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她的身旁。

“你呀,怎么在我的梦里还这么不安分?”连翘笑了笑,弯腰想要抱起聆乐,它却扭头朝一旁的花丛跑过去了。

“喂!你怎么跑了……”

连翘顺着地上的梅花脚印,一路追了过去。

然后,她看到聆乐被一双白皙的手从七里香茂密的叶子下轻轻地抱了起来。

抱起它的是一个穿着浅色裙子的年长女人,她带着宠溺的微笑将聆乐捧在了怀里。聆乐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地舔舐着她的掌心。

连翘还是第一次见到气质这么高贵的女人。莫名地,她感觉对方和聆乐有着某种亲密的关系。

“孩子,你在找它?”女人笑着问连翘,“它是你的宠物吗?”

连翘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用力地摇了摇头:“这只小猫叫聆乐,但不是我的宠物,是我的朋友。”

“聆乐吗?”女人听到这个名字时有些诧异,但是马上又笑了,“你以为它是一只普通的小猫,但还是愿意和它做朋友?”

连翘觉得很奇怪:聆乐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猫,难道还能是别的什么吗?

不过她明白对方问话的重点,于是点了点头:“我很喜欢聆乐,不管它是小猫还是别的什么,我都把它当成好朋友……”

连翘停顿了一下,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又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把它还给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勇气。但是她有一种感觉,如果这次不争取,那么聆乐就要变成别人的了。

女人却微微地笑了,她慢慢地说:“可是它好像更愿意留在我的身旁啊?我们认识的时间可要比你更长呢。”

连翘听了女人的话,再看看她手中的聆乐,它果然是一副很幸福的模样。连翘心中忽然涌上了一种伤感的情绪。

“是这样啊……”连翘虽然想说服自己,但终究有些不舍,“那我能再摸摸它,跟它道别一下吗?”

“当然可以。你帮我照顾它这么久,我也算欠了你一个人情呢。”女人笑着走了过来,把小猫递给连翘。

连翘伸出手来,在聆乐的背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感叹道:“聆乐,记得不能再去捞池塘里的鱼了,也不要跑去楼梯之类的地方。你看不见,这些对于你来说都太危险了……还有,你不要忘记我、木昀和天佐哦!”

她嘱咐完这些,感觉周围的花海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地面仿佛射出了一道银色的光,笼罩了她的身体。

美丽的女人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笑着说道:“你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我会送你回去的。”

连翘仿佛明白她的意思,她感觉身体被那道温暖的光包围着,渐渐地飘浮了起来。

连翘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女人怀里的聆乐,那种与好朋友分离的难受感觉丝毫不能被周围温暖的感觉抵消。

“聆乐……”连翘咬着嘴唇,声音有些哽咽起来,“你要快快长大,努力睁开眼睛哦!”

就在这一刻,聆乐仿佛听到了连翘的呼唤,原本紧闭着的双眼倏地睁开了。耀眼的光一下子从聆乐的身上发出来,它那双金色的眼睛盯着连翘渐渐飘浮起来的方向。它开始不安地扭动身体,像是要拼命跑去连翘的身边。

聆乐的动作让抱住它的女人吓了一跳:“你不会真想跟着她走吧?你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聆乐已经跳了起来,扑向了连翘的方向。

“啊!”

连翘看到那团软绵绵的熟悉物体朝自己扑过来,也吓了一跳,可是身体却没有半分迟疑,立刻张开了双臂。

聆乐稳稳地落进了她的怀里,发出“喵喵”的轻叫声,仿佛是在抱怨,又仿佛是在撒娇。

光束把连翘和聆乐一起包围住,迅速地消失在了空中。

怀表

连翘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阳光射进屋子里,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回忆着刚才的梦境。真是个奇怪的梦。

可是那么漂亮的花和那么漂亮的人,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呢!

吃过午饭,连翘把洗好的衣服晒到院子里。当她把装衣服的篮子送回浴室时,听到了天佐的声音。

连翘知道他一早就带着聆乐出门了,却没想到他会回来得这么快。“我有什么办法,是它坚持要和我一起回来的。”

“那也不能把未来的四方神兽随便留下来呀……神主只是在巡游期间托付给你照顾一阵子而已。”

木昀似乎在和天佐争执着什么。

连翘觉得很奇怪:以木昀的性格,即使天佐做出什么任性的事情,他也顶多只是笑笑然后替他收拾烂摊子罢了。

“都说了不是‘随便’留下来的,这明明就是它的意思嘛!”天佐把字咬得很重,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些不耐烦。

“好吧,既然都已经带回来了,就姑且让它先在这里住下吧。”到底还是木昀让步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而吵,不过每次吵架占上风的总是天佐,连翘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了。

天佐推门出来,看到走廊上的连翘,随意地说道:“我回来了。”

连翘点了点头:“午饭有香煎的三文鱼,我特意给你和聆乐留了一份,需要给你热一下吗?”

“那倒不用,送来聆乐的朋友已经招待过我。”天佐抬手挠了挠头,“不过,你还要照顾聆乐一段时间,小家伙很喜欢你呢。”

“那再好不过啦。”连翘高兴得小脸通红。两人正说着话,院子里忽然有人大声喊叫。

“请问守护舍是在这里吗?”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男生站在院子里,有些羞涩地喊道。

“快请进来。”连翘把男生领进了客厅。木昀和天佐也来到了客厅里。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木昀微笑着问道。

男生坐在椅子上,有些局促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确定这里不像外界传说的那么恐怖后,男生才慢慢地开口:“是这样子的,我丢失了一件东西,那是和好朋友之间的信物,所以我想拜托你们帮我找回来。”

原来男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两人从小就是邻居,也按照约定一起考入了诗花语学院的高中部。可是在半年前,女生和家人迁居到国外去了,临走前只给男生留下了一只古董怀表作为友谊的信物。

“这么说来,那是一件很宝贵的东西啊。”木昀听完男生的描述,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守护舍可以帮助委托人实现任何愿望,只要是不违背公理道义的委托,你们就一定会接下来,对吗?”男生有些紧张,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天佐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生,挑起眉毛略带傲气地说:“虽然是这样,可是我们的报酬也是很高的哦!”

男生立刻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用双手郑重地递了过来:“不知道够不够?如果不行,我还会尽力的……”

不等他说完话,木昀已经微笑着接过了信封,但他并没有打开:“我们会为你想办法的,请你回去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男生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连连道着谢离开了。

连翘送客回来,就看到白色的信封被搁在了书桌的一角,似乎根本没有被拆开过。

木昀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苦恼地低语道:“真是执著的人啊,已经丢失了几十年的东西,要怎样才能找到呢?”

天佐盘腿坐在一旁显得很轻松:“谁让你什么委托都接?这次可别派我出马,反正又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木昀听到他的抱怨反而露出了笑容:“能够找到我们,你不觉得这个人的坚持很令人惊讶吗?”

天佐没好气地白了木昀一眼,转过头不再说话。

连翘听不懂他们之间奇怪的对话,不过她早就习惯了眼前的一幕。她想起还没有给院子里的七里香松土,于是连忙抱着聆乐走开了。

等她离开之后,天佐又说道:“这个人不是诗花语的普通学生,你早就看出来了吧?”

木昀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既然已经从学院毕业了六十年,现在也应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可是当初在这里丢失的信物,是他这一辈子最放不下的一桩心事啊。”

“就凭着弥留之际的一口气,硬撑着漂洋过海,他也算是执著得可怕了。”天佐感叹道。

“既然我们开办了守护舍,就是为了帮助人们实现心愿的。你不觉得这个委托很有意义吗?”木昀笑着把桌上的信封推给了天佐,“如果我猜得没错,对委托人来说,这里面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天佐皱着眉打开了信封,一张泛黄的照片掉落在榻榻米的席子上。

樱花树下有一个编着两条大辫子、笑容灿烂的女生。和她并肩站在树下的男生,脸上有一些小小的雀斑,笑得腼腆而幸福……

浓浓的思念如同樱花的香气一般,从照片里透了出来。

木昀微眯着眼睛,仿佛透过照片看到了当年的情形:分手的那年,女生偷偷地拿出了祖父送给自己的老怀表,心如鹿撞地塞到了男生的手中。原本以为只是短暂的分离,谁知竟是一别经年,从此失去了音信。

一旁的天佐,自然也感觉到了那张照片透出的气息。

“这个男生真是迟钝得可以,明明是两小无猜的初恋情人,还说是什么好朋友。”天佐哼了一声。

木昀轻轻地摩挲着发黄的照片,微笑着说:“这个世界上,失去才知道后悔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连翘忽然从院子里跑了进来,一只手拿着给花根松土的小铲子,另一只手捧着一块沾满泥土的东西。

“真是奇怪了,我给七里香松土的时候,居然找到了这个!”

像是为了证实连翘的话,她脚旁的聆乐也“喵喵”地叫了两声。

“其实答应对方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他要的东西,应该掉在了这附近。”木昀笑着走了过去,从连翘的掌心里拿起了那件东西。他朝着一旁的天佐扬了扬手,“这不就找到了吗?”

一个锈蚀了的圆形小铜盒,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机括。

木昀擦去上面的泥土,用力一按,小铜盒“啪”的一声打开了,露出了黑白分明的表盘。

“原来是一只老怀表啊!”连翘惊呼起来。

木昀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连翘的头,笑着称赞道:“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第二天,那个脸上长着雀斑的男生又出现在了院子里。

“这么快就找到了吗?”男生听完了木昀的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真是太感谢了。”

木昀把已经擦干净的怀表用一块素色的棉帕包好,递给了男生:“这一次可要收好,不能再弄丢朋友的一番好意了。”

“真没想到还能见到它。”男生感激地连连鞠着躬,小心地把怀表藏进了怀里,口里还不住地道谢。

目送男生从院门口离开后,木昀扭头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天佐。“亏本买卖,你却总做得很开心。”天佐撇了撇嘴。

木昀一点都不介意他的调侃,笑着从怀里拿出那个白信封:“报酬可是长达六十年的‘思念’,怎么会是亏本买卖呢?”

离夏季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傍晚的风还是很凉爽的。

连翘把晒干的衣服收了回来,看到木昀和天佐都坐在走廊上,一个弹着三弦琴,一个懒洋洋地打着瞌睡。

“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竟然没有斗嘴啊。”连翘在心里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