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我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
因为她说，伊沫，对不起。
01
不需要再用太多的语言去说明，莫莉大概懂得了什么，那种情况之下再纠结也没什么多大的作用。她冷冷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扭头走了。在莫莉那群人走了之后，楚白跑过来把张可抱在怀里，声嘶力竭地朝我们喊：“救她啊！救她啊！”
一直处于大脑一片空白的我这才想起来打急救电话，可是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却慌张得只说了一个“喂”字就哭得不行。
我说不出话来，一向坚强的我在这一刻竟然会脆弱至此。我甚至不知道躺在地上眼睛微张的张可有没有生命危险。岑杨从我手里拿过电话在说着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了，我的脑里、眼里全是张可现在这么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的样子。
如果我早一点接到她的电话，如果我早一点跟她和解，如果我们之间不曾发生过那么多误会和争吵，现在的张可，是不是还是那个虽然懦弱，但仍旧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会陪着我哭陪着我笑，会在我生气的时候画小人头来逗我开心的张可。
这样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是什么意思呢？
“张可……”我慢慢走到张可身边，拉住她软弱无力的手轻轻捏了捏，希望用这种方式来传递我的勇气和安慰，“张可，你看，你喜欢的楚白来了。他帮你打走了莫莉，张可……”
我说不下去了，剩下的语言消融在哭泣中。
“伊沫。”岑杨突然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泪眼蒙眬地转过头去，看到了他为难的脸色，“离这里最近的医院的救护车都派出去了，另一家医院的救护车过来可能要差不多一个小时，所以我们还是自己打车，尽快送她去医院吧……”
我低下头看着张可越来越苍白的脸，正准备动手扶她打车去医院，一直没有说话的楚白却比我动作更快地抱起了张可。男生的脸上仍旧有未干的泪痕，他看着我说：“伊沫，你快点出去打车，我把张可抱出去。这样速度快一点。”
我和岑杨跑出去，很快就打到车了。岑杨坐在副驾驶座上，楚白抱着张可和我坐在后座。我紧紧抓着张可的手，眼泪一刻不停地流，再没有这一刻让我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了，眼睁睁地看着我最好的朋友受伤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伊沫……”可能是我的哭泣声音太大了，一直虚弱的张可突然睁开眼看着我喊了一声。
“张可！”
“张可！”
我和楚白同时大喊，张可像是被我们吓到，脸上微微错愕之后又虚弱地冲我笑着说：“伊沫……”
“我在，我在呢！”此刻我有好多话要给她说，可是唯一能说出口的就这几个字而已。
“不要哭。”张可的声音很虚弱，但是脸上是担忧我的神情。她企图伸出手来帮我擦掉眼泪，却被楚白截住放在他的手心。
“你不是说会照顾好自己的吗？”楚白的眉头紧锁，紧紧盯着张可说道。
张可声音听上去很是微弱：“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自己。”
看着张可和楚白的样子，我刚才就存在的疑问再次跑了出来。楚白和张可……楚白和莫莉……那些记忆中的片段再次蜂拥而至。但我已经来不及细想了，医院到了。
很快张可就被医院安顿好了，我和岑杨、楚白不想打扰她休息就出去了。在医院的走廊上，我走过去问楚白：“楚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白的心情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听到我问，他疲惫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愤怒，他在空中虚晃一拳：“莫莉！我饶不了你！”
看他这个样子，我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就转过身去跟岑杨一起坐着，一瞬间疲乏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从马不停蹄地跟随岑杨出逃，到在张家界尽情游玩了几天，再到因为张可的事情而奔波担忧。我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力气被抽丝剥茧，剩下的只有这幅躯壳。
岑杨看我这么累，赶紧挺直了身体带笑看着我说：“我不介意做你的人工枕头哦！”
我不是傻瓜，看着岑杨因为担心我而担忧疲惫的眼神，才刚压下去的眼泪又涌上来。我瞪了岑杨一眼，伸手推了他一把：“去去去，你都这样了还当我的人工枕头，我可不要。”
岑杨被我推得笑了，他站起来理了理T恤上的褶皱说：“那我就回去睡觉啦！省得我们的伊沫大小姐不放心。”
“谁不放心你了！”我冲他挥了挥拳头，心里却在惊讶岑杨竟然能看穿我的想法，“我只是怕等一下你还要我当你的人工枕头呢！”
“随你怎么说！”岑杨笑眯眯地看着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伊沫，你担心我，我很开心。”
我竟然一下子说不出反驳的话，沉默很久才说：“你回去好好休息。还有，这一次，谢谢你。”
谢谢你带我出逃，谢谢你逗我开心，谢谢你让我知道现实需要的是面对而不是逃避，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一段有可能是我人生当中最灰暗晦涩的时期。
谢谢你，岑杨。
02
“喂，张可吗？”
电话里妈妈的声音宠溺温柔，跟对着我时的冷漠寡淡完全不同。我拿着张可的手机，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此刻的我站在张可的病房里面，岑杨回去了，楚白不知道去了哪儿。病床上躺着的是睡梦中的张可，我看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光，开始恍惚起来，妈妈打给张可的电话，我是一直到第三个时才接的。心里有一瞬间的失落，我的手机，只有在去张家界的那几天妈妈给了我一个未接来电之外，其余时候，我甚至连妈妈的只言片语都没有收到过。
“张可？怎么不说话，你在哪儿？张可？”见我一直不说话，妈妈的语气里夹杂了几丝慌乱，询问的语气也愈加严厉了。
终于忍不住，我语调颤抖地开口：“在中心医院。”
接着不等妈妈回答就把电话挂了。
坐在张可的床边我一直流眼泪。病床上的女孩子安静下来有一张天使一般的面孔，白皙的皮肤，淡粉的嘴唇，还有长而翘的睫毛。如果不是她经常低垂着头的话，人们就可以看到她那双遮掩在厚刘海下的美丽眼睛。
张可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当它们看向你的时候，你是没有办法抵挡住内心的那股想要倾诉的欲望的。你开心的时候，那双眼睛会迸发出比你更开心的光芒；你难受的时候，那双眼睛就是这世上最温暖和令人心生依赖的港湾。
这样的张可，会让人在和她不断地交往中越来越喜欢她。我是这样，楚白应该是这样，妈妈，就更加了。
“伊沫……”细小的声音，手中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我低下头，看到张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她担忧地看着我，声音细细地说，“为什么哭了？”
看到张可醒过来，我背转身擦掉自己的眼泪，冲她勉强笑笑：“你醒来啦？”
“嗯。”张可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赶紧扶她坐好，她抓住我的手，紧紧盯着我问，“伊沫，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着她，顿了顿才说，“我妈妈，等下就过来了。我……”
“哦。”张可听到我这么说，突然把她的手抽出来，神情也冷淡了很多，“阿姨她知道我受伤的事情吗？”
“张可……”我迟疑地看着她，有点不敢相信。
为什么张可的神情突然之间这么冷淡？
“那个……”张可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看着我勉强一笑，眼底笼罩了一层让人摸不透的疏离，“帮我倒杯水吧，我……我口渴。”
热水瓶就在床头，我弯腰帮张可倒了水，正准备问，就听到后面急促的脚步声和开门的声音。
妈妈直奔躺在床上的张可身边而去，她握着张可的手连声问：“怎么了，疼吗？”
边说边自己红了眼眶。
我从来没见妈妈这样难受过，看她这样，我的心里也很不好受。我走近妈妈，轻轻扶住妈妈的肩膀：“医生说没关系，只要好好调养就好了。”
妈妈似乎是愣了下，然后转身望着我。她看向我时的错愕让我突然明白，刚才她进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我在这个屋子里，我们对视着，气氛一下子有点尴尬，但不过是一小会儿的时间，她竟然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一下子愣住了。习惯了妈妈的冷言冷语，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关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妈妈开口了，她声音很低，细细听来甚至还有一丝温柔：“我已经帮你跟学校请假了，以后不要再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看着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想要回答“好”，又想要说“你还关心我吗？”，但是最想说的，竟然是像平常那样轻轻喊她一声——妈妈。
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和她说，可是最终却只是丢脸地哭了。我从来不知道我也有这么矫情的一天，泪已经忍不住，妈妈只是握着我的手不说话，可是就是这样已经让我觉得很幸福了。
“阿姨。”无声的气氛被张可的叫声打破。妈妈放下我的手抓着张可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了？”
张可没有说话，她只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旁的妈妈。我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拉开门冲妈妈说：“我，我出去一下。”
然后还未等两个人开口就走了出去。
随着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暂时把自己从那个氛围里拉了出来。妈妈的关心让我之前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化为心底的一丝安慰。我一直以为她讨厌我讨厌到了怎么都不能容忍的地步，可现在我知道了，妈妈是关心我的。其实我要求的真的不多，像今天这样，妈妈只是稍微对我表露一下关心，我就很满足了。
张可是个可爱的女生，我希望她快乐，就像我希望妈妈快乐一样。如果妈妈喜欢她，她也能从妈妈那里得到一丝温暖，一丝安慰，我也会很开心的。其实我原本就不是一个善于嫉妒的人，那一次嫉妒张可弄出那么多事情来，我早就后悔了。现在在我的心里，张可就是我的好朋友，而妈妈，只要她还是我的妈妈，我就会一直爱她。
03
“伊沫……”才出病房门我就遇到了楚白，他神色担忧地拦住我，问道，“张可她，她还好吗？”
“嗯。”虽然我一直不喜欢楚白，但是看到他今天为张可做的那些事情，我点头说道，“张可没什么大问题了，现在我妈跟张可在里面，可能有话要说。你现在进去不大合适。”
“嗯。”楚白听到我这么说点点头表示放心，然后和我一前一后朝外面走去。
“其实你很喜欢张可，对吗？”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坐下后，我问楚白。其实，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告诉我答案，没必要再多问。如果不喜欢张可，楚白怎么会那么担心她。
“嗯。”楚白点头，只是说了这一个字，接着就没有再说什么了。看他这个样子我一下子来了火——
“你既然喜欢她干吗要这样折磨她？你应该也知道她喜欢你啊！如果不是喜欢你，张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在这样数落楚白的时候，我竟然想到了韩翊。何止楚白这样，韩翊不也一样吗？我不信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信他不知道我的心思。如果说韩翊是因为我妈妈和韩叔叔的事情还情有可原，那楚白呢，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你以为我不想吗？”楚白似乎是被我的话激怒了，他猛地抬起头来冲我吼道，“我也想要保护她！也想让张可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每天笑得开心！可是我是谁？我是楚白！我是全校最花心的楚白！你说我有资格去对她好吗？张可她……她那么蠢的人，如果我真的和她开始了，你们会怎么说她？全校的人会怎么看她？我要是不故意做出那些事情来让她死心……”
“你说张可蠢，我看你比她更蠢！”我不理会楚白的吼叫，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以为这样张可就会开心了吗？你那是故意伤害她，你知不知道。以前的张可虽然懦弱，可是她却过得很开心。可是你看看她现在，哪还像她？你既然不想伤害她，为什么又要向她表白？表白了又为什么要动摇？
楚白，你真的是在保护她吗？我看你是在害她！”
“不是这样的！”楚白似乎被我的话触动了，他颓败地坐下来捂住头，痛苦地说，“我真的喜欢张可，所以我忍不住向她表白，忍不住想要和她在一起……可是，莫莉拿照片来威胁我，我怕张可前途尽毁，我害怕，所以我才会左右摇摆……”
“你害怕什么？”我冷冷地打断他，“不就是牵手被拍到了吗？楚白，你真是个懦夫！有照片又怎么样？至少在揭发的时候你跟张可是站在一起的！莫莉威胁你们又怎么样，至少你站在张可前面，不用让她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够了！”楚白突然站起来对着我大吼一声，然后我看到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像个小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也恨我自己啊！你以为我好受吗？我看着她被别人欺负，却不敢去保护她。你以为只有你这个朋友替她难过吗？伊沫，你又知道些什么。你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好像谁惹你都可以随时报复回去一样。是，你是什么都不怕，那是因为你没有想要保护的人。你从来不去想，如果我站出来保护张可的话，她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莫莉被激怒后就是个疯子，你知不知道……”
我愣愣地站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啊，我可曾有想要保护的人。张可吗？平心而论，我只是在看到别人欺负她时站出来帮她吵架和打架。我从来就不曾想过别人会不会因此把从我这儿受到的屈辱加倍地加还在张可身上。
我突然觉得我错了，我一直以为我那样才算是够义气，够朋友，却从来没去设身处地地为别人想一想。
我没有再理楚白，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够资格呵斥他。张可说得对，我没有资格，谁都没有资格介入他们两个人的事。我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身后是还在哭泣的楚白。
或许我真的错了，或许……
我觉得我应该去找张可，问问看，为什么她会被打，她和莫莉之间究竟怎么了。
当我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张可和妈妈都不见了。我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但是我在床上看到了张可的手机，手机的屏幕还亮着，我拿起来看，只见上面是上次张可给我看的我和楚白的照片，照片下面还有一条短信，我看了一下时间，是刚才发的。短信内容很简单——
如果不想伊沫知道，就听我的。
这张照片和这条短信都来自同一个人，莫莉。在看到莫莉这两个字时，我的眼皮跳了下。想到张可可能又被莫莉威胁，我忍不住担心起来。我急匆匆地在医院里到处找张可，遇到了正要去看张可的楚白。
“你看到张可了吗？”其实在看到他这个样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句话是废话。
“她不是在病房吗？怎么了？”听到我这样问，楚白也紧张起来，抓着我问道。
“莫莉刚才给她发短信。”我把张可的手机给楚白看，然后说，“我们去医院外面找找吧！刚才在医院里面我找遍了都没人。”
“好。”楚白看了短信以后跟我一起在医院外面找。
我是真的担心莫莉会伤害她。不过庆幸的是，我们很快就在医院外的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张可，她站在那儿，看到我来的时候，脸上有些我弄不懂的表情。
“张可！”看到她我冲上去捉住她的手，“你怎么了？我看到莫莉的短信了，她是不是还在威胁你？”
说着，我就往巷子四处看，除了我和楚白之外，没有其他人。
“张可，发生什么事了？”楚白也冲过来问张可，神情关切。
张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边的楚白。没有说话，她径自走到楚白身边，把头埋在楚白怀里，不让我看到她的表情。
“张可，那个短信是怎么回事，莫莉说的不想我知道的事到底是什么事？莫莉又要让你干什么？”我一口气问出了我所有的疑问，我想弄明白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不管我怎么问，张可就是不回答我。
“伊沫，等下再问，好吗？”楚白觉得我气势过于凌人，抱着张可皱眉冲我说道。
“你现在知道保护她了，早干吗去了？”我瞪了楚白一眼，继续把目光放在张可身上，“张可你告诉我好不好？你不要让我担心好吗？张可……”
我真的很怕莫莉再对张可做出什么来，尤其是在这次的事情发生之后。
“楚白，我头疼。”张可打断我的话，头埋在楚白的怀里闷闷地说。
“伊沫，算了，下次再说吧！”果然楚白听到张可说不舒服就开始阻止我问下去。
看他们两个就要走，我着急地用力扯了一下张可：“张可！”
就在这一扯之下，我看到张可白得吓人的脸。楚白显然也看到了，他扶着张可冲我大吼一声：“伊沫你够了！”
我一时竟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到这时我才发现，张可很瘦，以前就没有多少肉，现在显得更加单薄了。就像，就像只要风一吹就会倒一样，看到这样的她，我心里难受极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要瞒着我，瞒得这么辛苦呢？当初那个说要一起面对任何困难的女孩子去哪里了呢？
楚白抱起张可，再也没有和我说一句，直接从我身边走过去。就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张可突然说话了。她的声音很低很轻，我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
因为她说，伊沫，对不起。
04
那些未解开的谜题像团迷雾一样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些事情。更不知道该去问谁，是问妈妈，还是韩翊？想到韩翊，我的心微微刺痛。我知道我和他已经没有可能了，从今往后，我可以对任何一个人开玩笑，也可以对任何一个人产生依赖的情绪，但唯独他不能。
我还是想搞清楚整件事情，想到以前老是在岑杨驻唱的餐厅碰到莫莉。我决定去那里看看。到了餐厅之后，正是放学时间，没想到莫莉真的在，她正坐在角落里和一群人说说笑笑。看到她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想都不想，我就朝她奔了去，然后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莫莉，你究竟想怎么样？”打完以后我冲莫莉吼道。
我的动静把全餐厅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岑杨的。
莫莉身边的人呼啦啦地站起来要找我麻烦，却都被岑杨喝止了。
“岑杨，你也太护花心切了吧？”莫莉被打以后竟然没有生气，反而盯着岑杨说道。岑杨没有理她，只是把我拉向他身后一点的地方。莫莉看他这样，不屑地笑了笑，转而看向我说，“伊沫？真是好久不见。我昨天就想问你了，张可她……死了没？”
“莫莉！”这一次不止我生气，岑杨都被她这句话激怒了。
“莫莉。”我努力平稳住自己的声调，甩开了岑杨一直拉着我的手站到莫莉面前，盯着她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张可？”
“为什么？”好像我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莫莉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她把桌上的一杯酒推到我面前，“想要知道为什么，就把这杯酒喝了。喝完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这是要干吗？”岑杨直接伸手推开了那个杯子，我当然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可是此时此刻一直想知道原因的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要你管。”我对岑杨说。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岑杨愣了下，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这种僵持只维持了短短一段时间，然后他就很自然地站在旁边，再也不说话了。
我没有再管岑杨，拿过酒杯一仰脖子就喝了。我拿着空杯子看着莫莉，盯着她道：“我喝完了。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张可。”
“因为……”莫莉看着我笑了下，随即却又眼神愤恨地看着我说，“因为我恨她！”
“为什么？”我紧接着问。
谁知道莫莉却轻轻一笑，把桌上的另一杯酒推到我面前，冲我眨眨眼睛：“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亲爱的。你得继续喝酒。”
“不行！”我拿着杯子正要喝，岑杨终于忍不住站出来阻止道，“伊沫酒量不好，莫莉你不要太过分了！”
“行啊！”莫莉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指着岑杨说，“你这么紧张她，你代替她喝！”
“我不会喝的，莫莉。”岑杨的声音很平静，他看着莫莉的眼神在灯光下带着怜悯和轻视，我听到他说，“你恨张可，无非是因为楚白喜欢她。你得不到楚白，所以就要张可也不好受。不是吗？”
“是又怎么样！”莫莉的声音高起来，我仿佛看到她眼睛里的泪光，“我是喜欢楚白。我喜欢他喜欢到可以放弃自己！他凭什么不喜欢我？凭什么要去喜欢张可那个臭丫头！凭什么！”
“莫莉，张可和楚白是互相喜欢的，就算没有张可，楚白也不会喜欢你的。”看着几近失控的莫莉，我忍不住出声提醒她。
“那又怎么样？”莫莉蛮横地回答，“只要他们两个不在一起就好了。我才不管那么多！”
说着莫莉就笑了，她端着手里的酒杯看着我，说道：“伊沫，你应该还有问题要问我吧？不然今天也不会特意找过来了。”
是，我是特意找过来问个清楚的，所以才会在莫莉提出要我喝酒的要求之后欣然答应。既然下定了决心要知道前因后果，就一定要坚持下去。我推开面前的岑杨，抓过莫莉手中酒杯说：“你不就是想看我痛苦吗？我现在就喝给你看！但是莫莉，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说着不等岑杨反对我就把那杯酒喝了。
“好样儿的！不愧是伊沫！”
伴随着莫莉的叫好声，我的视线也变得有一点模糊，岑杨说得对，我不会喝酒。才两杯而已，我全身就都开始难受起来，心脏的跳动也比平时快了很多，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伊沫。”岑杨扶住我，担忧地喊我。
“没事。”我勉强冲他牵起嘴角，然后看着莫莉说，“你给张可发的那条短信，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牵涉到我？你威胁张可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问了这么多，我哪知道要答哪一个？”莫莉调笑地看着我，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说，“要不，你再喝两杯吧？”
“莫莉……”岑杨似乎动怒了，正要阻止，却被我拦了下来。我盯着莫莉伸出一根手指头，“那就回答一个问题，你威胁张可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莫莉听到我问，走到我身边盯着我的眼睛说：“我喜欢看到姐妹相残。”
说完她就笑了，那笑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我直觉莫莉是有什么阴谋，否则她不会这么嚣张而又阴森地笑的。
“变态。”我骂莫莉。对她厌恶的感觉已经上升到我只要一看见她那张脸就想吐了。如果说刚才我还有点同情她。那么现在，她根本不需要被同情。只会伤害人的疯子不需要同情。
“变态？哈哈哈！”莫莉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笑着笑着，竟然有两滴泪从她眼角滑落，看到这个样子的她，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变态？”莫莉靠近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你以为张可是什么好人吗？我告诉你伊沫，我就是想要她痛苦，只有她痛苦我才能开心地笑。”
莫莉放下手里的杯子，突然把自己额头上的刘海揭了起来。呈现在我眼前的赫然是一条歪曲丑陋的伤疤！我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身边的岑杨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莫莉没有再靠近我，她把头发放了下去，眼神充满了悲伤：“你知道这条疤是谁干的吗？张可，这就是她的杰作，那个所有人眼中的胆小鬼，那个在楚白眼中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女生！”
“每个人都要学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就算是小孩子也不例外！”莫莉说到这儿嘴角有些上扬，这样的她竟然让我感觉到一股寒意。
“如果不是她和别人玩闹的时候撞到了我，我怎么可能摔倒，怎么可能被尖利的石子把额头划得这么深。”莫莉说到这儿时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那个时候我才七岁啊！我这一辈子所有的美好都要毁在这条疤痕上了。伊沫，你有过这种感觉吗？一群人不和你玩，围着你叫嚷着，喊你丑八怪，你有吗？”
“可是张可毕竟是无意的……”这句话说得我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我甚至有些同情莫莉了。如果是我遇到了这件事，我该怎么办呢？我一定也会恨张可吧！
七岁的莫莉，面对一群充满恶意的小孩，一定非常害怕、紧张，七岁的我，也是那么害怕、伤心，可是，我有韩叔叔，有韩翊，他们总能在我最害怕、最难过的时候给我安慰。
相比莫莉，我确实是幸福的。
“别告诉我说什么因为她年纪小就可以原谅。我那个时候就不小吗？我那个时候就允许被伤害吗？这道疤痕会永永远远地跟着我了，你知不知道！
恨她，我当然恨她，我更恨的是我喜欢的人会喜欢她，而且楚白是个花花公子啊，怎么可以只喜欢张可一个呢？她凭什么！”
莫莉的声音无助而悲伤，我忽然觉得莫莉真的很可怜，这么多年，她一直生活在仇恨中，无法自拔。我和她，何尝不是一样的人呢？
“莫莉，事情已经发生那么久了，别再恨张可了。”岑杨忍不住劝慰了一句，“你不要让自己的一辈子毁在这一条疤上。”
“是啊！或者你说，你要怎样才会放过她？”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这样说对莫莉来说有点不公平，可是我真的只是想好好解决问题。
“放过她？”莫莉想都不想回答我，“不可能！”
在她最后一个字说完了之后，我打了个冷战，你无法想象当时莫莉有着怎样的态度，也无法想象她说“不可能”三个字时的森冷的语气。
“你知道，他们两个互相……”喜欢两个字还没来得及从我嘴里说出来，莫莉已经变脸了。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一股彻底的寒意。
我所有想说的话和想问的问题都卡在嗓子眼一句也说不出来了，那个在我心上缠绕了好久的问题更加勒得我透不过气来。
我深呼吸，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和之前一样轻松自然：“那么，你威胁她的事情是什么？”
“要不要再喝一杯。”莫莉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举了举酒杯。
因为刚才喝的，此刻我的胃里早已翻江倒海了，我刚想说继续喝，然后一阵反胃差点吐出来。我知道我是喝不下去了。看到我这个样子，岑杨赶紧扶住我。
莫莉则把手里的杯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笑了笑：“不要逞能了，你喝了我也不一定会说。”
话都被她说到这份上了，我当然知道，此时此刻我只有离开了。
在岑杨扶着我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莫莉突然抬高声音喊了句：“伊沫，我有个当记者的爸爸。”
我转过身想问她告诉我这个干嘛，得到的却是她有点冷漠的侧脸，我知道不管我再说什么都别想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了。
我所有的思维都在莫莉那些话里，她是个可怜的女生，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现在我只觉得她可恨。
05
岑杨扶着我，一路上都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我当然知道，他还在生气，气我那句“不要你管”。
从认识到现在，我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他陪着我，有什么事情我总是想到要找他。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他说那些话，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做错了什么，做得多过分，他都不会不理我，他都不会真正的生气。和他在一起的安心，是其他人给不了的。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都没有抛弃我而去，还送我回家。
“你生气了？”我脑子里一片混乱，甚至在问这句话的前一秒我还在想着以前我经常惹韩翊生气，似乎我就没让他开心过。
“没。”不生气才怪呢！岑杨的语气没有任何感情。
“生气就是生气。”我推开扶着我的岑杨，站在大街上冲他嚷嚷，“岑杨你会不会说实话？你要再骗我就不要送我回去了，我自己回家！”
说完“回家”两个字的时候我突然想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竟然有些矫情。
岑杨并没有理会我，依旧走上前扶着我，送我回去。
“伊沫。”走到我家楼下的时候，岑杨突然开口，“其实，也不是生气。”
“嗯？”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随即想起来他是在解释今天的事情。
“就是觉得，你说不用我管，我的心里有点不大开心。”岑杨耸了耸肩然后笑了，“不过现在好了。你啊，以后不要再这么随便喝酒了。”
其实快到家时我的酒也醒了很多，也知道岑杨是为了我好。我看着他微微皱着的眉说：“我知道。岑杨，今天，对不起。”
但是我真正想对他说的是谢谢。谢谢他经过这么多事情依旧陪在我身边，也谢谢他不管我做错什么事情都没有不理我。
“笨蛋，”岑杨笑着揉揉我的头发：“道什么歉啊，我又没生气。快进去吧，刚刚醒酒，别着凉了。”
“嗯。”我答应一声，然后转身进去了。
到家之后，妈妈屋子的门关着，灯亮着。我知道她没睡觉，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怕吵着她。
我刚刚洗完澡躺在床上，手机就响起来了。我翻开手机看了看，是韩翊。今天发生了太多事，竟然让我一时忘记了我和韩翊之间的那些纠葛。是啊，如果我不希望破坏妈妈的幸福，韩翊以后就只是我的哥哥了。虽然很想接这个电话，但我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他。
电话依旧在响，我犹豫很久之后，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沫沫。”韩翊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在听到他喊我沫沫的时候，我愣了下，记忆中他已经很少这么喊我。他总是一本正经的像个大人一样用很严肃的语气喊我，“伊沫。”
我没有说话，因为根本就不知道要说什么。韩翊打电话来我很开心，听到他这样喊我的名字我也很开心。但是除了开心之外，横亘在我心里的，更多的是悲伤。
“张可的事情我听说了。”韩翊也沉默了很久，好像在犹豫要跟我说什么，可是开口却扯到了张可身上。我知道一定是妈妈告诉韩叔叔，韩叔叔又告诉他的。
“她没事了。”
“那……”电话那端的韩翊好久之后才继续开口，“你还好吗？”
“还好。”我回答。
韩翊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最后我们两个之间陷入了僵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而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曾经我以为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向韩翊坦白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在我那些被遗弃被欺负的浑浊岁月里，他才是那束光。那个时候的他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救我于危难的人，更是最值得我依靠的人。
那个时候，小小的我看着身边小小的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长大后要嫁给他，因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让我失望绝望，只有他不会。他就站在那儿，像是我的指路标，又像是我赖以生存的火把，是我可以取暖的人。
可是后来呢？后来，一切事情都脱离了原有的轨迹。这个我曾经喜欢的少年，不止一次地让我动摇对他的相信，对他的依赖。我知道他有苦衷，他有自己说不出口的无奈。
还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却无能为力更伤人的事情了吗？没有了吧？
韩翊，你或许从来没有想过，长大之后像只小刺猬的我依旧有着我的怀疑和不确定。很多时候，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誓言，我只想让你站出来告诉我：“沫沫，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的。”
电话挂断之后，我久久不能入睡，盯着天花板想这些时间发生的事情。最后打开手机，登录QQ，然后更新了心情。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接受这些曾经被我觉得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比如承认他和我之间的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