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又重逢
三月冬雪初融，邬镇的惠民河开化，整座小镇仿佛一夜醒来，大街小巷纷闹喧嚣声渐起。
正值此时，十字街东街的早市人声鼎沸，卖螃蟹蛤蜊、羊头猪肚的各个摊子前都挤满了人。
闫钰穿着一件杏黄色绣着卷云仙鹤的袄子，一袭青裙拽地，一只手紧紧抓着个竹编的篮子，另一只手抹去了额角的细汗，艰难地从鱼摊前的人堆里挤了出来。
都说正月菜花鲈、二月刀鱼、三月鳜鱼。
如今天气回暖，河里冬眠的鱼虾龟蟹都苏醒了来，也正是鳜鱼最肥美的时候，早市上鲜活的鳜鱼可谓抢手的很。
她低头看了一眼篮中两条肥硕的鳜鱼，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喘气，抿了抿嘴角。
这大清早的，总算是没白早起一回。
今儿个是姚娘生辰，早就同她念叨想喝鳜鱼粥，这回总算是赶在今日买着了，回头再准备一桌子好菜，给姚娘庆生，便是顶好的事。
闫钰一边想着，一边寻着街边快步往回走，这个时辰想必姚娘也该起了，“人间烟火”也差不多是开门迎客的时辰了。
就这么走着，忽然觉着前方突然落下一片阴影，似是有人拦在了她的面前，脚下步伐不由得慢了一下。
只听一声：“闫姑娘留步！”
抬头间，一个身着紫色绸缎衫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这男子穿着贵气，却一脸流里流气的样子，三两步上前将闫钰拦住。
手中折扇刷啦一打，自以为帅气的摇了摇，才开口道：“闫姑娘早啊！这大清早的就来赶早集啊。”
面前这人，闫钰认得，正是东华街角那家刘氏香宝阁的老板，刘松。
此人今年三十有五，整日里游手好闲，到处调戏勾搭貌美的未婚女子和年轻少妇，在邬镇早已臭名远扬。说是香宝阁老板，但其实就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只到处吃喝玩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主儿。
闫钰懒得理他，便假装没看见，往旁边侧了几步，打算绕过他去。
那刘松却长臂一伸，扇子一收拦在了闫钰面前。
闫钰站住了脚，眉心微皱，握着篮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自己往日里同这人没有半点交集，也不知今日将她拦下为的什么。
那刘松见她不语，嬉皮笑脸的咧了咧嘴道：“你别害怕，我找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闫钰微微张大了眼睛望着他：“你说。”
“嘿嘿，你们‘人间烟火’那女老板，不是设了那什么‘情人肴’嘛，我这想着，咱们都是一个镇上的，总不能便宜了别人去。”
瞧着他那一副色眯眯的样子，闫钰的面色沉了下来。
她如今在这镇上一家名叫“人间烟火”的饭馆里做厨娘，而姚娘就是刘松口中的那位女老板。
姚娘本不是这邬镇中人，而是横云派门下弟子，三年前在外游历，就在这邬镇，遇到过一蒙面男子，那男子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姚娘便一下子对他一见钟情了。
可巧两人就是在一家饭馆里相遇，那男子走的匆忙，姚娘问其今后要怎么寻他，男子看了一眼姚娘桌上的一道柳叶韭，随口吟了句诗，便拂袖而去。
就这样，两人此后匆匆一别，再无相见。姚娘便在邬镇开了这家饭馆。赚钱其次，主要为了寻人。后来她家中出事父母亡故，流浪在外，被姚娘捡回，因为厨艺不错，就留下来帮忙了。
这情人肴，就是姚娘为了寻这男子所设。其规矩是：一盘柳叶韭，打一首诗，猜对的人便可娶姚娘为妻。
只因姚娘生的淑逸闲华、姿色无双。哪怕是在这署国，都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所以当初这道情人肴一出，顿时便吸引了邬镇上几乎所有的男子，还曾有位书生写了这么一首短诗来称赞她：眉如弯月，目似点星，朱唇一点，貌可倾城。
但是前来挑战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答对。
想必面前这刘松，恐怕也是在打这首诗的主意。
果然，就听刘松道：“闫姑娘，你看这情人肴都放出来有两三年了，也没人能猜对，这姚娘大好的年华蹉跎而过，多可惜啊！不如你直接把答案告诉我呗，我娶了她得了！”
“不行。”闫钰摇摇头，一脸坚决：“你这是作弊。”
“哎呀，我说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死脑筋呢。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我作没作弊啊！”
“姚娘又不喜欢你。”
“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喜欢的人也没见来啊。”
刘松撇撇嘴，拿扇子挠了挠头道：“说不定她找的那个人早就娶妻生子了，那她还等一辈子啊。”
“那也不管你的事。”
闫钰握了握竹篮的提手，见刘松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不想再和他继续纠缠。今天是姚娘生辰，她特意提早出来买了鳜鱼，就是想给姚娘做鳜鱼粥呢，可不想耽误在这。
这么想着，索性就不再理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却不想那刘松平日里跋扈惯了，见她要走，大手一伸就攥住了她的胳膊。
“你等会儿，咱们还没说通呢，你急着上哪啊？”
闫钰也有些急了：“我要回去了，你快放手！”
“嘿，我就不放，小姑娘还挺有脾气。”刘松一副流氓无赖的样子道，手里抓的更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闫钰被他气得跺脚，奈何另一只手还抓着篮子，没法挣脱，急的直瞪他。
刘松却得意极了：“那你快告诉我那首诗到底是什么，我就放了你。”
“你……欺人太甚！”
闫钰抿抿唇角，咬牙切齿的挤出这几个字来，猛地用力一挣，竟然真的挣开了。
只是这惯性使然，小姑娘踉跄了几步，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胳膊上挎着的小竹篮一歪，那两条肥硕的鳜鱼也跟着摔了出去。
闫钰“哎呀”一声，只觉得左手掌心一阵阵的刺痛，想必是擦破了皮，她咬了咬唇，默不吭声的拍掉双手上的土，就去找那两尾掉在地上的鳜鱼，却眼见着两只鱼嘴巴一张一合的，顺着被甩出去的力道“出溜”一下滑到路边，掉到水沟里去了。
刘松心中暗叫“不好”，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的，怎么就把人给弄摔了？
偷偷拿眼去瞧闫钰，却见小姑娘坐在地上，抓着空篮子，一下子红了眼睛，两汪晶莹清澈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
不是吧，还把人弄哭了？
刘松看的直嘬牙花子，他可是来求人的，这回可好，恐怕成不了了。
有心上前扶一把，可他平日里对着那些满身脂粉的莺莺燕燕，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哄小孩子这种事情，他是真不会啊。
闫钰还坐在地上吸着鼻子，倒不是因为摔了一跤，只是一想到自己特意早起排到的两条鳜鱼就这么没了，就打心眼里泛委屈。
这当口，四周已有人渐渐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对着刘松指指点点。
刘松听的头大，他今天可没带小厮出来，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硬着头皮蹲下身凑到闫钰面前，小心翼翼地要去拿手指头戳闫钰的胳膊。
“哎，你……你没事吧。”
可还没等他戳下去呢，忽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他顿时后撤了两步，却不想脚下一滑，重心不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哎呦！嘶～”
这一下摔的可不轻，刘松呲牙咧嘴的捂着屁股，感觉自己的屁股好像摔成了四瓣。
他怒气冲冲地抬头去看，却只见一个穿着苍青色长衫的男子气定神闲地走了过来，再扭头一瞅，自己脚边正躺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石子。
“不是，你谁啊？！”
刘松揉揉自己疼痛不已的屁股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就是被这个小石子滑了个跟头。
那男子也已经将闫钰从地上拉了起来，轻笑道：“我是谁？我是她阿爹，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害不害臊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