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宫里人
东华街两旁的店铺都已打烊，在这个巴掌大的小镇，基本上过了晚饭时间各家铺子就都关门了，只有秦楼楚馆这些地方会彻夜营业。
闫钰一仰头将酒坛里最后一滴酒喝干净，转手把空坛子丢在一边，又朝桑峈伸出了手。
桑峈瞧了瞧她泛红的小脸，伸手在闫钰的手掌上轻轻拍了一下。
闫钰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只是擦破了皮，结了痂就无大碍，平时还要做饭，总包着也是麻烦。
“可以啊，小丫头酒量不小，”桑峈笑道，“不过也够了，你要是喝得醉醺醺，恐怕老板娘要揍我。”
闫钰抿抿唇角，收回了手，没再坚持和他要酒。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闫钰突然问道：“你……和我母亲很熟吧？能给我讲讲她的事情么？”
桑峈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的眼神很认真。
他轻轻叹了口气，脑子里突然一片混乱，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些东西开始翻涌起来。
“我……”他说，“你母亲是个很厉害的人。她……做菜也很厉害。”
“我知道，她还给我写了本菜谱。”闫钰道，“说点我不知道的吧。”
桑峈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其他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伸手从怀里又掏出了那块蝉形玉佩，递给闫钰：“冰玉蝉还是你拿着吧，毕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闫钰这次没有再推拒，将冰玉蝉接过来，翻来覆去的仔细看着，其实她上次在十字街和桑峈见面的时候，也曾仔细看过。除了上面那个同菜谱上闫淑兰的字迹一模一样的“钰”字，再没有其他什么特殊的了。
不过这次再看的时候，她却又发现了一点不一样。这块被称作冰玉蝉的玉佩上面，在穿线的顶端那里，有一小块用黄金雕镂包裹的纹饰，有点像盘龙，又好像是星辰。
闫钰知道，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和黻属于十二章纹，那是皇室的象征。
“她是宫里人？”闫钰问道。
桑峈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御膳房的么？”闫钰眨了眨眼睛，“因为和哪个皇亲贵族有了我，所以被皇上灭口了？然后在她濒死之际把自己的毕生所得写成了一本菜谱传给我？”
“怎可能？”桑峈失笑，这丫头脑袋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东西。
“那是怎么回事？”闫钰侧过身来，对着桑峈坐着，双手托腮，一双带着些迷离的眼睛满是渴望地盯着他。
“哎，”桑峈叹气，“我现在同你说了，你又想不起来，知道了又如何？徒增烦恼罢了。”
“那好吧，我自己想。”闫钰点点头，很懂事的没再继续追问。
桑峈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所以在那之前，我倒是更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一些。”
“什么？”一旁的闫钰灵敏地捕捉到了他方才的自言自语。
“没什么，”桑峈扯起嘴角绽开一个笑容，“那个菜谱和这个冰玉蝉一样，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你可千万好要保护好。”
“那是自然，”闫钰将手心里的冰玉蝉握的更紧了一些，“毕竟这是我能够得知自己身世，唯一的一点线索了。”
“不早了，小孩子要早点睡觉。”
桑峈见她粉扑扑的脸上漾着浅浅的笑意，知道小姑娘此刻的心情还不算太糟，便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朝闫钰伸出了手：“师父带你回去休息。”
闫钰拍拍自己的裙子，把手伸过去放在桑峈手心里，瞬间便被他拉到身边，拦腰抱着跃下了屋顶。
……
不知是不是昨晚喝了点酒的原因，第二天早上闫钰比平时晚起了半个时辰。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换好衣服之后出门打水洗漱，房门一拉开，一个小纸条突然从门缝里飘了进来。
闫钰捡起纸条，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
阿钰，我回横云派一趟，五日内必归。若是那个大魔头欺负你，回来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落款是姚娘。
闫钰看着这字迹潦草的纸条，忍不住笑了。
姚娘全名姚金娘，是横云派掌门姚万全的宝贝女儿兼得意弟子。如今虽在外面开着馆子，但偶尔还是会回去横云派转一圈，基本都没什么事，多数是姚掌门又想女儿了。
闫钰将纸条折好，放在妆奁上，开门出去打水了。
人间烟火已经开了门，两个跑堂的小厮已经在忙着招呼客人，云香姐也已经在灶房开始备饭。闫钰洗漱完毕后，也去后面帮忙了。
桑峈这个时候还没起来，闫钰本想叫他下来一同用早饭，但是想到昨晚他也喝了不少，这会儿恐怕还没醒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和云香一起匆匆用了早饭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忙客人的点单。早上时候客人一般不多，这邬镇虽小，但是各色卖小吃的摊位倒是不少的，所以人们一般也不会一大早就来下馆子。到了临近午时，那才真正是要忙起来了。
不过她们这里的菜味道好，价格公道，但是接待的客人也很有限，基本上常客都是提前预定的，即便人真的太多了，大家也都自觉地排队等候。所以哪怕只有她和云香两个人，也不会顾不过来。
灶房里升起了袅袅炊烟，闫钰和云香挽着袖子正忙的热火朝天。前面招呼客人的其中一个小厮却突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焦急道：“闫姑娘！闫姑娘！不得了了！您快去瞧瞧吧！前面有客人闹起来了，砸了不少桌椅，指名要您过去呢！”
闫钰翻炒着蒿蒌菜的手一顿，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一旁云香猛地一丢手里的锅铲，眉毛一挑骂了一句：“我倒要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孙子！我们家小钰儿也是他能随便呼来喝去的？！反了他了！”
说着一把推开站在门口的小厮，就往前面冲。
闫钰瞅着她急火火的背影也有点急，把锅铲交给那个小厮，让他帮忙看着锅，自己也赶紧追着云香跑去了大堂。
大堂上的情景，着实让闫钰愣了一下，只见一个生的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急赤白脸的和另一个小厮吵着什么，云香冲上去说了几句，那汉子也不知是不是气狠了，手一抬，脚一踢，又翻了两张桌子。
大堂里如今只剩下那汉子和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穿着紫衫的客人，其他的客人想必全都吓跑了。
闫钰站在原地使劲吸了口气，又用力揉了揉眉心，这才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