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大概中午十一点左右吧,我还在菜市场买菜临时接了一个电话,说让我去运送摄影作品,因为以前也运过,所以我没多想去了。去到摄影馆以后,有工作人员出来接我,然后我就填了资料,忙忙碌碌,接近十二点多才开始运送东西去西北大学了。”
“你还记得是谁给你打的电话吗?”顾淮安问。
“应该是工作人员吧。”
“男的女的?”
“女的。”
顾淮安看她:“运送的东西你有打开检查过吗?东西有多大?”
顾淮安顶着这样的一张脸,还如此认真的凝视着,阿姨纵然年纪大但好歹是一个女的,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娇羞地摇头:“这我没有,负责检查的是他们摄影馆的人,我没有检查过。运的东西很大,两米左右的长度,跟柜子差不多,得好几个人才能搬动。”阿姨说到这里一脸鄙夷:“说起来也太抠门了,这么大的摄影馆居然才请我一个司机,以前都是三四个司机一起的啊。”
顾淮安礼貌性一笑,又是闲聊着问:“你的车途经什么地方,或者中途你有没有停车去别的什么地方?”
“我中途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我家里的煤气没有关,所以我就倒回家一趟了。”
“你家住哪里?”
“燕林巷啊。”
三人深呼吸一口气,眼睛都落在阿姨的身上,求知欲望已经溢出眼眶。
“你家真的没有关煤气?”顾淮安问。
“哪有!我去的时候说我煤气没关,其实我连煤气都没开,后来七点多的时候又有人打电话说我家门没锁好,所以我又急匆匆地跑回去一趟,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小崽子给我打的恶作剧电话,被我逮着非得揍他一顿。”
“有电话号码吗?”
阿姨掏出自己那屏幕都碎成马赛克似的杂牌手机,粗粝的手指着那电话号码道:“就这个电话号码!我那天给他打回去了,电话关机了。”
顾淮安接过她的手机直接交给了肥明:“查一查这个电话号码。”
“好。”肥明立刻登记了电话号码开始着手查了。
“谢谢您配合调查。”顾淮安把手机还给阿姨,起身送客。
阿姨显然还没聊够,“不问了?凶手究竟是谁?是不是真的像是新闻说的那个陈屿?”
“还在调查中。”
阿姨“啧”了一声,语气不解:“我觉得不能啊,长得帅,又有钱,怎么可能是一个变态呢。”
顾淮安乐了:“您的意思是长得丑又穷才可能是一个变态?”
“是啊!”阿姨的目光相当实诚地落在肥明跟姜飞的身上。
肥明:“……”
“她一定是在说你。”姜飞拍了拍肥明肩膀:“看看你长得,可真是拉低了我们刑侦一组的后腿。”
没给阿姨再说话的机会,姜飞急忙忙地把人给送出去了。
“这号码已经注销了。”肥明道。
意料之中的事情。
顾淮安用一秒钟的时间下了决定:“走,去一趟西北大学。”
晚上八点左右,三人抵达西北大学。
因柳思思的这件事整个西北大学闹得人心惶惶,进出也变得严厉了许多,原本计划中的展览也暂停了下来,一堆摄影作品就放在仓库里头。
一如那个司机阿姨所说的那样,这些用来装摄影作品的柜子都非常大,一共有八个柜子。
“打开吧。”
肥明一边照做一边不解地问:“老大,这要查什么啊?难道摄影作品里面有线索吗?”
“悬疑电影你有看过吗?”姜飞一手敲在肥明的脑壳上。
肥明吃痛,委屈道:“我看过啊。”
“这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看不出来吗?”姜飞嫌弃地睨了他一眼。
姜飞虽然看着吊儿郎当的,但好歹在这岗位上跟着顾淮安十年了,多少都能猜得出来顾淮安想要干什么。
肥明这个新人还是不懂:“看出来什么啊?”
“唉,孺子不可教也,开箱吧。”
“哦。”
等柜子全都打开以后,顾淮安关了灯,打开了手电筒。
肥明不懂,小声地问姜飞:“这样看得会更加的清楚吗?”
姜飞站在一旁,双手抱胸:“好好学习吧。”
“这柜子应该长2,宽1.3,宽0.6左右。司机的货车是4.2的箱式货车,长4.2,宽1.6,高1.8所以每次只能运送一个柜子。”
肥明听得一头雾水,顾淮安又说:“柜子应该像是一张床一样平着被抬进去的,这样才能保证路途不会损坏作品。”
他像是跟他们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些里面都装着大幅的摄影作品,其中一个柜子装的是小的摄影作品,顾淮安手电筒来到了那个柜子前,从上到下认真查看了起来,低声道:“如果真是那样,不可能会没有痕迹。”
手电筒的强光落在每一个细节上,顾淮安眯起了双眼,认真扫了几圈后光圈落在某处上定住,嘴角扬起一抹笑:“找到了。”
陈屿留下的脚印。
——
许秋满劳逸结合,睡个觉再来查案,没想到事情发展得这么快,只过了一夜,这燕林巷就变天了。
警方把燕林巷入口包围了起来,许秋满手里还握着杯刚在路边买的豆浆,另外一只手还提着早餐慢悠悠地走来,警方拦住她:“小姐,这里不能进去。”
“姜飞!”许秋满直接朝前面那男人喊了一声。
姜飞顿时一个哆嗦,忙跑了过来:“你怎么又来了?”
许秋满把手里的早餐塞进他的手里,撩开警戒线走了进去:“什么情况啊?”
姜飞兴奋道:“老顾找到陈屿离开的证据了!”
“是吗?”许秋满对此没有多大的意外,她对顾淮安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破案对他来说只是时间的问题。
“现在只需要找到第一凶案现场,陈屿跑不了了!”姜飞拉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
“你们确定就在燕林巷?”
姜飞啃着包子含糊不清道:“昨晚我们问的那个司机就住在燕林巷,她在燕林巷停过车,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我哥呢?”
“在那边。”姜飞朝远处指了指刚从楼上下来的顾淮安,下一秒,他手里提着的包子就被许秋满夺过了。
“给。”许秋满给顾淮安递过三明治跟牛奶。
“我不饿。”顾淮安现在哪有心情吃,他所知的一切都不能当做是证据,唯有加上第一凶案现场才能定陈屿的罪。
“整天教导我要准时吃饭,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变了?”
顾淮安被她这么一说,只能接过边走边吃。
“他是怎么离开的西北大学?”许秋满问。
“货车。”顾淮安咽下嘴里的面包,喝了一口牛奶,缓缓道来。
“他为了这次的计划煞费苦心,找了住在燕林巷的中年女司机,并且她的车是经过改装,可以前后开门。妇女一般都会较为谨慎,所以他利用了这一点,用一张太空卡打了两次电话给女司机骗她家中煤气泄露,他则是利用摄影馆跟西北大学的联合活动藏匿在运输的柜子中,再借由女司机停车的这段时间从车厢下来,避开监控摄像头抵达目的地实施犯罪,再效仿第一次的那样进行抛尸,然后返回摄影馆。他后来会专门开自己的车跑到西北大学全都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混淆视听。他制造了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利用所有人为他作证。”顾淮安长舒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道:“他的确是一个犯罪高手,每一步都走得很严谨,所以除了那个脚印以外,目前我们没有多余的证据,单凭这一个脚印破案成功几率渺茫,所以我们必须要找到第一案发现场。”
许秋满听他这么一说,都知道这次的案件不简单,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次的盘查很彻底,所有的房屋都必须要开门,挨家挨户地盘查,一直到了中午,还是颗粒无收。
搜索一直到了傍晚,还有两栋没有盘查结束。
许秋满心中被不安萦绕,越是搜查,她越是感觉到这一切好像都在被人推着走。
“陈屿既然这么聪明,又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破绽。”许秋满这话一出,顾淮安脚步停顿了下来,看着她刚想说些什么被小五电话打断。
正在跟着陈屿的小五给顾淮安打了电话:“老大,陈屿变卖了所有的资产,还订了一张飞往澳洲的机票!此刻他正去机场的路上。”
“继续盘查,马上申请通缉令。”顾淮安交代了这两句,立刻开车去了机场,只留下许秋满姜飞肥明继续盘查。
“难道还真的不在燕林巷?可是不在这里,又在哪里呢?”肥明找得有点泄气了。
这第一凶案现场就跟消失了一样,明明这么大的目标应该很好找才对啊,可是为什么呢?
姜飞郁闷至极:“这么多天了,那尸体也该会有味道的啊,这么密集的屋子他们怎么会闻不出来呢?陈屿不可能有这么充足的时间清理现场才对啊。”
对啊,味道……为什么会闻不出?
死亡画面跟某个记忆中的画面交叠在一起,许秋满如雷灌顶,忽然拔腿就往某处飞奔。
这个地方正是林家大院。
林家大院距离燕林巷就一条马路之隔!
林家大院住着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年纪大了嗅觉就会退化,加上种着桂花有香气,两者合一,自然就会掩盖尸体的味道!
许秋满狂奔到了目的地,那桂花树跟梧桐树的倒影交集在一起,跟死亡画面中的重合了。她大意了!原来一直在找的地方近在咫尺!
一楼的门是打开的,许秋满跑了一路此刻喘着粗气,那股臭味异常明显,她捂着鼻子抬脚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黑暗,灯是坏的,许秋满打开手机电筒,灯光照亮的一瞬间,入目的便是客厅中央的十字架,上面是暗红色干透的鲜血。
玻璃罐子里浸泡着死者的头颅还有心脏,屋内一片阴凉,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冷得骇人。
但……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第二个受害者刘佳心脏,还有柳思思的尸体不见了!
许秋满沿着屋子走了一趟,还是没发现柳思思跟刘佳的尸首,她给顾淮安打了电话说了这里的情况。
顾淮安回了她一个重要的信息:“去机场的人并不是陈屿,陈屿不见了。”
消失的尸体,还有消失的陈屿究竟在哪里?柳思思她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连刘佳的尸首都不见了?
这天地黑茫茫一片,卷着一层白雾,四周氤氲着一股奇异的气息。
顾淮安很快便赶到现场,搜证组的人在取证。
“陈屿这个变态为什么要把尸体给带走,他想要做什么?”姜飞被气得不轻,本来都看到胜利的曙光了,现在倒好,光被灭得一干二净。
“他带着尸体能去哪里啊?”
“是啊。”顾淮安长舒了一口气:“能去哪里。”
顾淮安退了出来,仔细看了看这周围,目光落在了楼梯处的墙面上,一再靠近,伸手去摸了摸。
有刮痕,看起来像新的,该不会就在这……
忽然,一道声音划了过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动作。
这是小提琴的声音!
“Lose Yourself” 许秋满曾经拉过这首曲子,单听前调就认出来。
这小提琴声音来源就在天台!
一行人冲上楼顶,小提琴声音随着他们的步伐越发急促,天台上的那个男人长发随风飞扬,头靠着小提琴,弓在他飞快的来回之间跃出音符。
他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而在他的身侧,是一个坐着轮椅穿着婚纱手捧着波斯菊的无头女尸。
“陈屿!”姜飞喊了一声,沉浸在音乐中的陈屿并未有回应。
曲调慢慢到了尾声,最后一个音符拉出来后,他缓慢地睁开双眼,对眼前的状况丝毫不在意。随意把昂贵的小提琴扔在地上,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握着轮椅转了一圈,做了一个绅士有礼的动作,单膝下跪,掏出了戒指,往那毫无温度散发着尸臭味的手上套上一枚戒指,深情地亲吻她的手背。
所没有给他们过多时间反应,一系列动作做完以后,他就跟那激情高昂的音乐慢慢平静下来了一样,平静地抽出一把生锈的刀,使出了全力,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脖子,鲜血喷溅而出,落在波斯菊花束上落在白色的婚纱裙摆中。
所有人始料未及,顾淮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跑了过去,捂着他潺潺冒血的脖子:“陈屿!!”
陈屿说不出话,身体机械地抽搐着,双眼始终看着柳思思,用尽身上最后一分力气,用那在无名指上套着戒指的左手牵住了柳思思同样套上戒指的右手,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他割开的是自己的颈动脉,在死去的柳思思面前,用那把曾经割开过别人身体的刀了结了自己。
——
柳思思下葬的那一天,陈屿生前变卖所有资产成立的慈善资金会正式成立,名为慕思。也是在他死后,他们才知道陈屿那天服用了大量的幻镜,即便不自杀,也会死,他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
她下葬的那天,是一个阴天,天空灰蒙蒙的,沉闷的天气,无数黑压压的伞下是一张张哭泣的脸,许秋满跟顾淮安也去出席了柳思思的葬礼并在她的坟前烧了一封书信。
那是陈屿写的。
火光点燃,寥寥青烟盘旋而上,仿佛勾勒出两人的爱恨纠缠,再一并随风而逝。
或许在陈屿无数个以为的讨厌的瞬间里,是他从未学过也从未感知过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