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无后续的撤员
少年的语气轻描淡写，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气氛过于凝重安静，这样的仿佛自言自语一样的发言恐怕会让人很快就忽略。
原本只敢暗自咬着牙并悄悄用眼角打量少年的乔芮抬起头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直视着他在阳光下的侧脸。
这个年纪不大的男孩的脸上满是淡淡的冷漠疏离，就似乎这样的糟糕境遇完全和他无任何的关系。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轻率的就说出这种话来！
乔芮的表情未变，只是骤然感到脸上一阵湿热——
崖州这么大的一个省怎么可能会就这么轻易的被放弃掉！
这不是真的！
不可能！
他在说谎！
骗人！
骗子！！
“不会的，不会的！对了……对……对！”突如其来的绝望感几乎冲淡了她对秦杨铮的恨意，她似乎骤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连忙的抹掉了眼泪而后从牛仔裤的裤兜里面翻出了手机来，“涯海不可能被放弃！我们现在就去机场！我们去机场！”
她几乎是发疯般的拍打着驾驶座的椅背，“不要听他的，地方早就已经组织了崖州岛撤员！我们还有救！我们现在就去机场。”
“嗤，”少年忽然就笑了起来，“崖州岛撤员？你看的是什么？政府发出的安抚通知？”
他的脸上带着些显而易见的嘲弄，让人看着心烦，“你知道那条信息的发出时间几点的吗？我想想……是凌晨三点多？还是四点，五点？哈哈，很抱歉啊……这条消息已经过时很久了啊。”
“你，你……什么意思？”乔芮转过头来讷讷，“什么叫过时？”
“你知道崖州岛撤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行的吗？”秦杨铮摇了摇手中的手机，“你觉得我到底又是为什么会得出了崖州岛已经被放弃的结论？你要看看你说的撤员的后续吗？”
乔芮看着秦杨铮手中的手机，忽然整个人都失去了勇气，“崖州岛撤员……难道结束了？”
“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一点。”秦杨铮将头转了回去不再看她，但手却依然反向后的递着手机，“要不你自己看看吧。”
乔芮望着少年的手，仿佛那只手里握着的不是一部手机，而是一把能够割裂她所有希望的锯子……
她的手颤抖的接过了手机，屏着呼吸匆忙的划过手机中的截图。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崖州地区确实是在凌晨的时候组织了几波撤员，但除了第一批被报导了已经成功撤离崖州之外，其他的都再没了下文……
即使用膝盖想也知道，后续撤员的过程中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乔芮不愿相信的打开了秦杨铮的社交软件，但让人失望的是，软件一直处于系统崩溃的页面……
“不用费力了，”秦杨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从几个小时之前开始就搜不了任何的东西了。”
“几个小时之前？那你为什么会有这些截图……”乔芮不可思议的看着截图中的手机时间，“你这疯子……你这原本不是有机会走的吗？为什么？崖州岛第一次撤员你明明就可以走的！你怎么不跟着走！？你为什么留下来！！”
少女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惊恐——
他该不是……单纯的就是为了留在这里观赏这里炼狱般的人间惨相的吧……
“哈哈哈？我可以走？你在说什么啊，”少年捂着自己的眼睛，笑容在手掌下扭曲着，“你该不会是认为我是不想走的吧？你以为我是有意的留在这里救你们的吗？！”
他放下了手，眼中隐约有着泪光和恨意，“我当时想走啊，我也怕死……可像我这种垃圾……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带上我啊……”
街上晃荡的活死人，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拒绝同行……
他疯狂的拍打着那些车窗，仅仅想用协助清理丧尸来求得一个去机场的同行位置。
但他也只会被利用，被抛在身后，然后久久追着车子的尾气。
痛哭，嚎叫，跪在地上，然后质问自己——
【为什么都到了这种时候】
【你依然是最可怜的那个】
“所以你们谁也别想耍花招，”秦杨铮将地上杵在地上的菜刀重新拎了起来，刀刃向着许四合的脖子，“这里目前还是我说了算。”
“别这么激动，”许四合一边轻笑着一边用指尖推开了秦杨铮的刀，“我可什么也没说……再说这样不是正好么？被成功撤员到那边的家伙们也还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乔芮的视线怔怔的从秦杨铮的身上转向了许四合，而后声音哽咽，“你是说……被撤员到那边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吗？我……我们完了，我们会死的！我还不想死啊……”
“别那么想不开，”少年转动着眼球瞄了她一眼——他的语气退去了刚刚的嘲讽，声音中也难得的居然有了淡淡的安抚意味，“最起码比起外面的这些家伙，我们现在不是还依然活的好好的吗？”
“可这样活着还根本不如死掉，”女孩双手的食指穿插进自己的长发并用力的撕扯着，“我害怕…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啊！我好害怕！！”
但她丧气的言论很快就被淹没在了随后而来的惊惧的尖叫声中——在她那一侧的车窗上，一个刚刚被撞飞的男性丧尸正趴在车子顶棚上用它那缝隙里满是血污的指甲扒着窗框。
男性丧尸那已经被啃没了半边的脸部还连着点没被嚼碎的皮肉，伤口的下方正露出森白颧骨与牙床。
看起来又血腥又恐怖，还一点让人为之胃部翻搅的恶心。
“啊！啊啊啊！！！”乔芮疯狂的叫着滚到了座位的另一边，她双手抱头，不敢睁眼的瑟瑟发抖，“滚开！快滚啊！啊啊！！”
丧尸似乎被车内的声音所吸引，于是愈发的用力拍打着并不十分结实的玻璃窗。
“别叫了，”秦杨铮转过身来，“我告诉你别叫了！”
他抓住女孩的头发，将她从角落里扯了出来，“你最好闭嘴别连累我们，不然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不，”满脸泪水的少女护住自己的发根并急迫的摇着头，“不……别丢下我……我想活着……”
秦杨铮松开了手，而后便被突如其来的急转甩出车座，一头撞在了车窗上——
许四合踩下油门，驾驶着车子成功摆脱了用指甲扒在车外的家伙，然后迅速的转过一个急弯，将挡在车前的一簇丧尸也撞飞开来。
他转头看向揉着额角的少年，语气轻松的揶揄，“扎好安全带，我的乘客。”
导航语音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他已超速，城市中的依旧正常工作着的监控摄像闪烁着拍摄了他无数的违章镜头。
无所谓的，反正这世界已经没有规则了。
“真是越到市中心就越多，”许四合闯过了红灯，然后直接从右侧车道左转并告诉秦杨铮道，“而且这里堵车了……我们要换条路去临震区。”
正连忙扯着安全带的秦杨铮匆匆向堵车的街道扫过一眼，只这一眼他便看见——
在一辆被追尾并堵在路上的黑色路虎中，一身穿红色衣服的小女孩正一脸泪水的拍打着车窗。
而在车子外，一群眼球灰白的丧尸正围拢在一起撕咬着一具尸体，从那簇拥着的丧尸的缝隙中间一条显然是属于一个成年女子的手臂无力的探了出来，在保养的很漂亮的纤柔手指上还隐约可以看到正带着婚戒。
少年低垂下了眼睑，松开了手中的卡扣捂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
【尸块…】
【残臂…】
【婚戒…】
……
【妈妈？】
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耳朵中也感觉再听不见周遭的任何声音。
眼前所有事物的颜色都开始暗淡，只剩下了远处那一小点点代表那小女孩的红色——微弱的好像是黑夜里将熄的火光，
“这些人应该都是在前往机场的路上丧尸化的，”许四合出声道，“看来撤员的后续也是因为无法准确的核实登上飞机的人有没有被感染从而变得无法实行的……你干什么？”
只见身侧的少年忽然打开了车门，奋不顾身的跳了出去。
许四合一个急刹车。
大概是由于停下的足够及时，秦杨铮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便迅速的站了起来，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的向着堵车的那条主街跑去。
眼见着跳车的少年头也不回的冲向了一群围拢着的丧尸群，许四合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调转了车头，“你是疯了？！”
秦杨铮听不见任何的叫喊和呼唤，也看不见任何其他的颜色。
他向着那簇即将熄灭的火光跑去，仿佛只要救下它就能够救下多年前那个无助的自己。
少年爬上车顶，一脚踹开了扑过来的男性丧尸，然后抓着另一个丧尸的脑袋狠狠的叩向了小女孩所在的车子的挡风玻璃，随着碎裂的哗啦声之后，少年迅速捡起了一顶破帽子拔掉了碎玻璃。最后他向着车中的小女孩伸出手来道，“快！爬过来，我带你走。”
许四合一脚油门将趴在挡风玻璃前的丧尸挤在了最后一排的车尾上，然后抄起了秦杨铮丢在了副驾驶上的菜刀冲了下去。
身材单薄的少年抱着一个穿着红色小斗篷的女孩冲破了丧尸围拢的圈然后向着这边大喊道，“接好！”
许四合意会的丢下菜刀一把接住了像个红色包裹一样的孩子。
“跑跑跑！”少年在后面急切的催促着，“别给我添乱。”然后就被淹没在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丧尸之中。
许四合没有丝毫犹豫的带着孩子跑向车子并将小孩塞进了后座。
秦杨铮回身一记横扫，将这些穷追不舍的家伙放倒在地。
丧尸的肢体僵硬，想要爬起来需要浪费一点时间。他想着。
随后他扑向了许四合丢下的菜刀，最后一个侧翻削下了后来的丧尸的脑袋，“开车！快开车过来！”
许四合跳进车窗，启动的车子迅速倒退着冲向紧随少年身后的丧尸，将这些僵硬的活死人冲了个东倒西歪。
“快！”许四合一边倒车一边叫他，“走了！”
少年连忙踹翻身边的丧尸爬上了已经开启的车子，最后从天窗钻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