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金券”
韦安呆了一会儿，坐起身。
归陵打量他，似乎在观察他会不会突然死掉。
但韦安觉得自己暂时不会死了，虽然不知道归陵给他注射的是什么玩意儿，他感觉还不错。
“你还好吗？”归陵说。
“还好。”韦安说。
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归陵也跟着站起身，侧头看他，似乎仍不确定他的状态。
那人头发因为刚才莫名其妙挨陶尽来那一下子有点乱，这座城市的颜色映在他眼中，透出点武器式很高级的暗银色调，阴沉而黯淡，真像个高端古文明物件的样子。
韦安朝他伸出手，归陵把注射枪递到他手里。
他看了一下，是标准的联邦军用款。
他说道：“里面是什么？”
“基础稳定剂。”归陵说。
韦安怔了一下，说道：“是‘金券’？”
“有这个叫法。”
韦安震惊了，居然是“金券”啊！
即使在古科技庞大而混沌的领域，“金券”也是其中传说级别的东西，它原名叫“基础稳定剂”，这名字很直观，也表明了它的作用。
这东西能优化躁动的实验体，进行稳定和重组，填补缺失，稳定狂乱，是一种力量极其强大的针剂。
据说这是和人类和“另一个世界”真正的桥梁，一张基础通行证，拥有之后，那个高层级的世界才会真的把你当成自己人，并接纳你，所以叫“金券”。
它还有一个更古早的名字，叫“金苹果”，没人知道原因，可能自有其历史和故事，但一切已无法考证。
韦安也许在酒店时就感觉到它了，那时它还是未结晶时的液体，他也不确定，但这的确是这么一种级别的物品。
古文明的受害者有时能感到那沉入死亡中帝国含糊力量的吸引，感到某种极为强大的物件，能对他们体内的东西进行补完与提升。但那却又是永远不可能得到的，黑暗里的一切极度残缺，以至于过于凶险，人类对之几乎是完全的无知。
此时，金券似乎在韦安身上一个未知的层成形成了结晶，把那种恶毒的力量归拢成相应的形态，他能感觉到这神秘凝聚形态本身的稳定。
即使古文明的废墟里有时会有些珍奇的东西，但“金券”仍旧太过惊人，基本只存在于传说中。
“你在哪搞到的这种东西？”韦安说。
归陵指了一个方向：“战场那边丢了一些。”
“带我去。”韦安说。
归陵转身朝那方向走去，韦安跟在他后面。
路过死去怪物时，韦安多看了一眼，的确是内里在闷烧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任何生物的逻辑。
接着他们走过巨大的头颅，韦安越过死去风化神明长长的金发，它曾经可能如同金色的河流，但现在成为了黄褐色的垃圾，面孔死寂干瘪，看上去险恶又忧伤。
这真是是噩梦般的场面，那种充满了污秽、末日和亵渎意味的梦。
它巨大损伤区域像无人管理垃圾站漆黑腐朽的倾倒口，里面满是恶心的东西，韦安觉得里面还有别的畸形地狱虫一样的事物。
韦安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这是伊登，青春女神。”归陵说。
“……神？”韦安说。
“嗯。”归陵说，没再说话。
韦安忍不住又看了这巨大的头颅一眼，他并不想看，这里的一切让他不舒服，但这东西仿佛思想层面邪恶的恒星残块，对头脑有着让人不适的吸引力。
“我以前在哪个古籍里听过伊登这个名字……”他说，“好像是乌森那边的，他们杀过很多人献祭这个古神，说足够多的血污能得到她的垂青……”
“不是那个，这个是北欧神话里的。”归陵说。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其实他俩都是如此，好像这是个死掉的世界不该有人声。
两人绕过那座头颅，越过断肢的地方时，整片地面的颜色都呈现阴沉变质的黑褐色，仿佛大片颜料泼洒，一眼看不到头。
韦安过了几秒才意识到是什么。
“这是……”他说，“血吗？”
归陵的眼神像处于梦游中，他“嗯”了一声，声音轻缓，不想谈论与之相关的一切。
韦安后背发凉，他走在大片古老的血迹上，来自旧日时代的血腥味好像能渗到骨头里。
两人好一会儿才走出变色的石板，难以想象当年的惨状。
周围死气沉沉，有一股腐朽的味道，灰雾覆在这座孤独下沉的城市上，如同一望无际的裹尸布。
一路不时能看到那些从下水道或门栋里涌出来的腐肉，空气里有无所不在的朽败的气味，一座庞大城市的腐败。
他们都穿着现代世界帅气的衣服，穿行在这片灰暗的城市中，像是走错了地方。韦安没问归陵找到契约升级程序没有，可能找到了吧，自毁的愿望总是能成功的。
两人继续向前走，号角声还在响，一声急过一声。
它唤起某些情绪，让人想起战争、死亡和没有尽头的孤独，想起一切消逝之时。
当韦安和归陵汇合，这一路便没有再碰到什么危险。
他猜之前那些垃圾般的怪物还有在不断围过来，但归陵都解决了。他看不到那条鱼，它应该在别处忙活。这会儿他一直在忙活。
没走太远，韦安就看到了人类世界阴谋力量的痕迹。
先是一些刹车的印记，能量枪的焦痕，散落的弹壳，接着出现半残的枪械。
韦安甚至看到了一辆报废的军车，被烧过，但看得出是联邦制式。
而随着继续向前走，周围出现了更多战斗的痕迹，韦安没看到什么尸体，应该被收拾过。虽然处理得不是很仔细，有沾着干涸血迹的吊牌丢在地上，他还找到一小片金属的颅骨，上面还有厂商的号码，这东西只会来自一个现代联邦做过军方颅骨数据手术人的残肢。
这是古文明衍伸出的一款科技，和寄生式枪铳之类的东西一样，从古国时代奴隶控制技术发展来的，改良后军用科技化了。
不过虽然改良了，这门技术仍然很不人道，到了私兵领域——其实联邦军方的隐秘层面也是——就更加无法无天。
这是个把命卖掉的行当，但总有人这么干的，你简直不知道人们为了生存会接什么样的活，承受多可怕的生活方式。
而因为颅骨数据系统植入的失败率很高，所以这种人类也很昂贵，只有一些尖端的部队才有。
韦安把碎片放进口袋，这东西连通终端后能找到一些东西。
当继续往前，简直四处可见丢弃的枪械、车辆和残尸，经过反复多次的战斗。
地上有些散落的速成壁垒的模块，这些人应该曾经试图建立据点，但是并不成功。他们还修了一条简单的公路，虽然这地方谈不上什么路，不过两边都做了杂物清理，布了护卫车，还弄了荧光的路径标记。
韦安还看到几处作为储备物资放着的枪和照明设备，再来时带上足够的兵力，这些直接就能用。
这情况也算得上一种成功的储备了，毕竟这里不会有别的活人去侵占物资。
而从这又是车又是部队进入此地的样子，可以想象得有不少次漫步者酒店献祭出的那种“门”才行。
毕竟这些下沉的空间根本不是给人进入的，也许偶有超能者能身处此地，但那种人非常少，根本不存在让大量普通人存在于此任何稳定的路径。
这让韦安感到一点寒意，这是一场超级大规模的行动，很难想象来了多少人，又死了多少。
正在这时，归陵说道：“就是这里了。”
他指的是一辆翻倒的车子，是辆配有战甲的军方货车，但被什么大家伙掀翻了。
高强度合金的车厢大片地瘪了进去，经历过高温下严重的撞击，金属扭曲，核心被穿透成了一个扭曲的洞，又被高温封住，像一只圆形的眼睛，怪异地斜看天空。
这辆车子的惨状是攻击力更强的东西干的，韦安一路没见着，应该也被归陵无声无息地搞定了。现在他能理解为什么明知这生物是个灾难，还这么多人争夺他了，真的是好用。
韦安过去看车厢，破坏到这个程度，内里的东西当然全被高温融毁了，金属、塑料和枪械混合在一起，也许还有人体的一些部分，肮脏而界限不明的一大片，如同什么异形生物的巢穴。
不过他能根据大概形状判断得出，里面装的是一摞摞的小型保险箱，联邦军方最昂贵的那种。
归陵是从一个掉落的保险箱中拿到“金券”的。
它被破坏了一小半，里面之前应该有注射枪，还有几枚针剂固定在缓冲垫上，一些已经碎了。
归陵之前拿走了一个，给韦安注射了。
算一下时间，归陵应该在韦安走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当时他就在这里，随手拿了注射枪和针剂去找他。
韦安想起这人刚才给他注射针剂时看他的样子……他看到些什么，但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那肯定是糟糕的东西，古文明的事就没好的，所以他没多问，蹲下身拿出保险箱里残余的针剂。
还剩三枚，都是强化玻璃的，样子比现代社会常用的针剂稍细一点，不过封口规格一致，所以注射枪能通用。
这种纤细的造型对现代人类来说，光是看着就有一种恐怖游戏里拿到大杀器物品时的惊悚感。
“金券”，极其珍稀的东西，真正能够缓解那混沌中器官的狂暴与饥饿，拿到一支都很惊人，何况这么多。
韦安把针剂放到口袋里，又去搜罗别的箱子。
他陆续找到了七枚，这堆东西价值惊人，能买上一批矿星，置全套航空和武器设备，供支舰队，自立为王了。
而且说是市价这样，但钱根本买不到。
韦安拿着这堆东西，想了一下，人们总说是你深入险地，解决了麻烦，所以会得到好处，但实际上很多时候你会遇到危险，本身就是因为这里的“好处”太大了。人们对争夺资源有着无穷的热情，也会造成巨大的风险，真正的无人之地可不会有什么宝物，有也被抢完了。
这个世界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从权力的核心争夺来的。
韦安看了看翻倒的货车，心里想，这里面之前有多少？
它是从什么地方开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