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谁是你妈
"你是到老了也要这样玩吗？"
方亚楠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其实是害怕。
老妈临睡前的最后一句话塞了满脑子，她几乎是被吓醒的。
她一点也不觉得熬夜打游戏导致昏倒是一件值得自己卖惨的事情，更有甚者，她甚至希望自己此时还是在电脑前醒来，这样证明老妈没有发现，自己还能继续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想玩啥玩啥。
然而周围的白墙日光灯以及耳边的滴滴声无不证明她现在的处境。
真游戏过劳进医院了。
完了，一会儿老妈来了，是抱头痛哭呢还是当场跪下亦或者干脆先装死撑过第一波？
她还没想完，帘子就被拉开了，露出一张陌生的中年女人的脸。
这女人长得挺好看，甚至有点眼熟，五官挺深，眼角眉梢皆是精明强干的气息，一头短发还配了超短的刘海，显得极为时髦和利落。
——她一直想让自己妈妈剪这个发型，太洋气了。结果老妈嘴上说好好好，进了理发店还是只让那些三十五块身价的理发学徒随便剪剪。
就很生气，很羡慕。
那女人拉开帘子的时候还在跟外面的人说话：“我陪一会儿，您先休息下吧。”
声音也透着股强势。
哎，真像她妈妈，越看越像。
女人叮嘱完，一回头看到她，眼睛骤的亮了，张口就是一句：“妈，你醒啦？！”
……………………………………what？
方亚楠僵硬的看了看两边，没别人：“什么？”
“哎醒了怎么不喊一声，阿姨就在外面，你看看……刘阿姨，我妈醒了，麻烦你帮忙叫下医生来看看好吧？”
“哎好！”外头有人应了，转而就听到脚步声走远。
女人又转头，笑得很欣慰：“妈，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方亚楠：“你……叫我？”
等下，声音不大对。
中年女人一愣，她眨眨眼，笑容勉强起来：“是，是啊，妈？怎么了？”
方亚楠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真人秀？整蛊游戏？她身边有那么无聊的朋友吗？好像还真有，可是……人家有这个心估计也没这个闲钱搞这个啊！
“我……”方亚楠艰难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下声音真的不大对！
她用力的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你们能把我爸妈，叫来吗？”
女人完全愣了，她微微张着嘴，看样子是想跑，但硬是撑着，又问了一句：“你，记得我是哪个吗？”
记得？是不认得吧！
方亚楠老实的摇了摇头。
她是个病人，一点也不想配合什么节目效果！
中年女人眼眶刷的就红了，她猛地转过身深呼吸了一下，才回头又撑出个笑：“妈，我是江谣，阿谣，你女儿啊！”
“……”方亚楠沉默的看着她，凝视之长久让病房外的声音都遥远起来，许久后，方亚楠才缓缓开口，“大姐，这是精神病院吗？我俩到底谁是病人？”
江谣“大姐”闻言，眼泪直接下来了，捂着脸转头跑了出去。
“哼！”方亚楠冷漠的看着她的背影，实际上已经紧张到窒息。
……她声音真的不大对。
而且这身体怎么这么难受，又沉又堵，她难道少年中风了？可少年中风说话能这么利索？
她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想着是不是再睡一觉亲妈就能来了。
“这这这，”外头忽然又响起江谣的声音，很急很脆，“莫医生我跟你说……”
“我先看看好吧？”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不紧不慢的，“而且你真的要在病人面前说病情吗？”
江谣立刻噤声。
帐子又被掀开了点，露出个白大褂，方亚楠转眼珠一看，好家伙，这才是综艺该有单人病房该有的标配啊，帅哥医生！还是长头发！后脑扎了个小揪揪！金边眼镜遮不住的桃花眼，和白皙俊俏的脸蛋，一看就是人妻杀手！
等下，难道主角是这个中年女儿和他？
方亚楠牙酸。
头更疼了。
“方亚楠？”莫医生凑过来，笑眯眯的，“感觉怎么样？”
方亚楠一点不觉得自己叫方亚楠有问题，答得气壮山河：“挺好的，请问我妈呢？！”
莫医生还真愣了一下，和江谣交换一下眼神，回头继续笑眯眯：“你还记得你昏倒前在做什么吗？”
方亚楠终于有点心慌起来，她感觉不对劲了，语气弱了下来，老老实实的答：“我在……熬夜打游戏。”
……
这一刻莫医生和江谣的表情，方亚楠光靠九年义务教育的词汇量描绘不了。
“啪！”莫医生回过神，摘下眼镜，冲江谣抬抬下巴，言简意赅，“出去说。”
回头对方亚楠又露出笑容：“您先休息下哦。”
江谣早已六神无主，连连点头，甚至不敢看方亚楠，踏着小碎步跟着莫医生出去了。
方亚楠四周看了一圈，真的觉得诡异感越来越重。
病房还是熟悉的病房，可又有点不一样，她周围没有仪器，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什么都没有，但她现在动动都困难，不应该什么监控都没。
要说是综艺吧，帐子外，天花板，连医院仪器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摄影机和收音棒了，确切说她现在与其是在综艺中，更像是被送去人体实验了……
但医生没叫错，她确实是方亚楠。
那到底哪里不对。
她努力低头，想看看自己身体，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她努力动动右手，想挣扎出被子瞅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但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尝试。
右手也好沉，像麻木更像消失了，她忍着惊惧伸直食指，一点点往被子外探，终于看到了一根手指……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刚瞪大眼，帘子忽然被拉开了，莫医生再次出现，大步走进来：“方亚……”
“啊啊啊啊啊啊啊咳咳咳咳！”
迎接他的是方亚楠见鬼一样的尖叫，沧桑到差点断气，很快就变成了剧烈的咳嗽，莫医生的动作猛地加快，把记录板往桌上一放，领带一扯就按上来，抬头朝她头顶的墙壁大喊：“卡痰！镇定！1301病房！”
帘子拉得更大了，江谣在后面捂住嘴：“我妈怎么了？！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莫医生按住方亚楠的肩膀，回头朝她大吼，“让开！不要挡路！”
江谣立刻让开身，马上便有护士推着器械冲了过来，又是打针又是吸痰，一通操作弄得方亚楠生不如死，可这都不如她看到自己的手时的崩坏。
这是一只苍老的手。
像个虎皮凤爪……泡了很久的那种。
可确实是她的手……
她
老了？
还是说…
这恰好是个叫方亚楠的，另一个老人？？？
等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
“方阿姨！方阿姨！”
“妈！妈！”
她又昏了过去。
原来精神病是自己……
方亚楠，二十九岁，正奔三，母胎SOLO，网瘾阿姨一个，兴趣爱好广泛，有个暗恋的人，乐在其中，所以没有任何主动出击的打算。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就孤寡下去了，有车有房有爹有妈还不愁吃穿，酒肉朋友一堆，出去玩时呼朋引伴，上游戏时一百个邀请函，像一个池塘里的青蛙群，大家一起孤寡孤寡，开心得不得了。
所以她从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一朝醒来，有人喊自己妈。
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
这太魔幻了，太超出了，太不美好了。不管是重生还是穿越，她都笑不出来。
带着这样的心情再次醒来时，比第一次醒来时还要害怕。
这次怕的不是被老妈训斥玩物丧志，而是怕再出现一个中年妇女，喊自己妈，还喊得情真意切。
她不敢睁眼，誓死要在听到科学又靠谱的信息时再进行回应。
旁边有人在忙碌，进进出出的，几个回合后，有人出声了。
“刘阿姨，我妈还没醒？”
完了，还是那个江谣！她现在听到这个声音就肝疼！
“刘阿姨”的声音很憨实：“还没呢，睡得好好的。”
“哦我刚还看她眼皮动了一下。”
“放心，她醒了我会跟你说的，你去办事吧。”
“不用，我请假了。”
“啊？江大姐你工作很要紧吧，走开没关系吗？”
“我妈都这样了，我还回去工作像什么样子。”江谣很沉重，叹了口气坐在一旁，“你休息下吧，我陪着。”
“没事没事，分内的。”刘阿姨沉默了一下，叹口气，“哎，你也不要太难过，老人家年纪到了，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这个症状，我在这个病区干了五年，见得多了，比起其他人这个伤那个痛的，这样反而好。”
病？什么病？
“可她之前还好好的啊，”江谣疲惫道，“人家家里老人老年痴呆，不都是一点点开始的，怎么到我妈这儿……就一夜之间……”
啥？！老老老老啥？！
“哎哟江大姐！”刘阿姨声音忽然严厉，“在这可不兴说这个，要叫阿兹海默！老人家敏感着呢，可不能让他们觉得小的们嫌弃他们。”
“我明白，别说老年痴呆了，当着她的面，我们连阿兹海默都会不说的。”江谣有些不满。
“那还有家里的小孩子这些的……”刘阿姨还待叮嘱两句，一阵铃声忽然响起。
“刘阿姨麻烦你看一会儿，”江谣站了起来，“我去接下电话。”
“哦好，你去吧。”
江谣出去了。
刘阿姨又悉悉索索理了会儿东西，有人进来了，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方奶奶家属来了吗？”
奶奶？！
去你【哔】的奶奶！
方亚楠心又死了一回。
“莫医生呀，江大姐刚才出去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呀？”
“没事，我来看看，”脚步声又到了近前，忽然空气压迫了一下，方亚楠甚至能感到脸颊上方轻微的呼吸，过了一会儿又消失了，莫医生喃喃，“该醒了吧……”
不！没醒！醒你个大头鬼！
“方奶奶没醒过？”莫医生向刘阿姨求证。
“没有诶。”
再喊奶奶就醒不过来了！
“奇怪，”莫医生嘟哝了一声，还是低声叮嘱，“一会儿她家属来了，让他们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的好的，是全部都要过来对吧？”刘阿姨的声音有些神神秘秘的。
“刘阿姨就是有经验，”莫医生道，“对，全来，别在方奶奶身边留人。”
“哎，”刘阿姨叹了一口气，“我跟江大姐也说了，他们明白的。”
“那行。”莫医生出去了。
啥情况！打哑谜吗？！干嘛不让我偷听！你们是要密谋什么！
方亚楠急死了，真想睁眼直接抓着人家衣领子逼供一顿。
忍住！方亚楠！敌不动我不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要苦她心志劳她筋骨！战火为何而然秋叶为何而落天性不可夺吾辈心中亦有惑怒拳……
门忽然被撞开，一个少年的声音直冲着她大叫：“奶奶！”
方亚楠怒拳紧握，睁眼狂吼：“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