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小无猜
宫里却出了大事。
皇上驾崩，龙驭宾天。
贵妃闭紧宫门不出，最后抱着皇子在宫室之内点火自尽了。
至此，皇上嫡枝血脉断绝。
国丈王彭宜怕夜长梦多，在大行皇帝的灵柩前称帝，改年号为合明。
国丈继位，先帝的皇后再在宫里做皇后就不合适了，直接封为大长公主，在外建立了公主府居住。
至于先帝的妃子们，自然是太庙祈福或者皇陵里头守陵，如此一一打发了。
程贵妃一死，程家也渐渐落败下来，闭门不出，战战兢兢。
可惜即便如此，也没有削弭掉大长公主对程贵妃的恨意。
明明她当年才是皇后，可皇上就是乐意跟程贵妃窝在一处。
“当年若是皇上跟我生下孩子，这会儿自然是我们的孩子继位了！”
不光是她失落，连身边的宫人也失落，昔日在皇宫之中，高高在上，如今在这公主府里，自由倒是真自由了，可离开了那座宫城，还有谁将他们看在眼里？纵有一个名号，也只是个名号罢了。
宫人道：“殿下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若是被皇上与太子听到，岂不是心里要膈应？”
大长公主虽然扶持娘家得利，但最后自己除了一个称号，其他什么好处也没捞着，看一眼身边的人，对他说：“你这话难道就不诛心了？”
那人轻轻抿唇一笑：“奴婢自然是为了殿下着想的。”
大长公主遂不再提宫里，琢磨着要怎么炮制程家。
“把贵妃身边的人都抓起来，严刑逼供，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事来。”
她吩咐的这人也不是旁人，乃是昔日宫中入内内侍省的都都知萧意，是掌宫廷内部侍奉事务的实权宦官，只不过如今也是虎落平川被犬欺，拔毛的凤凰了。
萧意正是那日在贞顺门上的太监，听见大长公主说，自然无不应是。
不过出的门来，却是想起当日那个冲他笑的小丫头片子，唇角一勾退了下去。
他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手腕却是一般人比不得的老辣。
才出门，身边伺候的干儿子便围上来道：“干爹，真的要去找程家的茬吗？好歹那也是四公府之一呢。”
新帝登基，要的是尽快安稳下来。真这样找事，皇帝不一定乐意。
萧意笑笑，殿下不可得罪，可宫里的人才是实权，若是有个什么，宫里不会怪罪殿下，还不是拿他们这些人首当其冲。
他眉头微微内靠，须臾眼中浮现笑意：“你只管放出去要查办程家的消息，剩下的咱们就学学姜太公。”
果然太子就找他说话了。
话里话外让他劝着些大长公主，不要闹幺蛾子。
萧意把这话儿一传，大长公主当即怒不可遏，进宫去闹腾，萧意忙追出去拦着，劝了又劝：“先帝已然没了，您也不是皇后娘娘，若是再失去了娘家的欢心，您日后的辰光可怎么处呢？”
大长公主被他揭破短处，气得将他揍成了猪头。
一顿揍换来太子对他的称意，言下之意想要重用他。
干儿子替他高兴：“当初以为再回不去了，没想到还有这造化。”
萧意却另有计较，淡淡道：“不过是拿根萝卜吊着我而已，嘴上说的事，你也信，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干儿子其实比他小不了多少，嘿嘿笑道：“干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程家那里就真放过了？”
程家虽然没有彻底落败，也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萧意想到先帝爷驾崩前，程家大夫人急匆匆的进宫的事，总觉得有些什么。
多年的宫廷经验告诉他，有些消息虽然看上去一时没有用，但备不住日后就有了用武之地。
“这事不着紧，别在明处查。”
干儿子：“有您这句儿子就明白了，咱们人手不足，如今可不得省着，叫好钢都用在刀刃上。”
姚家这里，因为有了点银钱转圜，日子倒不至于太艰难。
姚王氏养着小儿发财，心思渐渐膨胀，跟姚善商量：“发财如今还小，不懂事，可乡邻之中知道咱家根底，等他大大，那些风言风语的吹他耳朵里头，岂不是要问我们他的身世？倒不如索性搬走了好。之前青山书院不是想叫你去教书么？若是行，咱们就搬到书院旁住去。”
姚善看着女儿，问她：“溪姐儿说呢？前儿我瞧你回来还不高兴呢，可是听说了什么？”
清溪偶尔在乡里玩耍，自然也能听到自家的闲话。
小嘴叭叭的道：“他们是说话不好听了，我只没想到小枣儿也那么说，亏我往常跟她同仇敌忾，将她当成生死至交呢！”
小女郎十分懂事，知道内外区别，她要是因为听信旁人的话就来怨怪父母，那才是里外不分呢。
“上嘴皮跟下嘴皮一碰，什么说不得？他们挑唆完了，是给我花戴还是给我肉吃？我才不听他们的。”
姚善哈哈大笑，吵醒了一旁的发财小弟，睁开眼看着家人，忙咿咿呀呀的跟着叫唤。
姚善行事有点古意，却不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心里最珍爱的自然还是这小闺女。想当初程公府那么豪奢，闺女一听爹爹病了，毫不留恋的就奔回来，虽然那小身板儿差点给他撞岔气，但终究还是血脉最亲。
他鼓励道：“接着说。”
清溪便道：“昔日有孟母三迁，今日我们为了发财，也可以迁一迁。”
姚王氏也笑，此后姚家果然便搬到青山书院旁，姚善谋了个差事，一边教育女儿，一边养儿子。
三年过去，清溪在田庄混的风生水起，跟书院山长的外孙常在一处玩耍。七岁八岁狗也嫌，清溪到了年纪，也有点小叛逆，她不爱带弟弟。
这日她在山涧下篓子捞鱼，忽然见了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青衫玉带，正负手看着她。
她诧异的看了几眼，被小伙伴弹水给弄了一脸。
她气鼓鼓：“臭清辉，你皮痒欠揍。”
她嘴里的臭清辉朝她扮了个鬼脸：“你才多大年纪，就盯着人家看不停，羞不羞？”
清溪双手叉腰：“我爹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家长得好看，还不兴我看几眼啊。”
清辉心里打翻一缸醋：“你懂什么美丑？”
他声音小下去：“等我们长大，他就老得不成样子了。”
清溪没听清后一句，却把前头给回答了：“我当然懂，看见人家，就像看见山溪一样，清澈，动人……”
清辉越发翻醋，却因年小不懂女孩子心思，反而嘲笑她：“你就是换着法儿说自己美呗，还像山溪，啧啧啧。”
清溪不服：“那你说该怎么形容？”
清辉又看了一眼那人，不得不承认人家自有一段风流：“如天上的月亮。”
“哈！”清溪跳起来，“我就知道你才是真臭美！说月亮美，不就是说你么！”
“清辉清辉臭清辉！”
“臭清溪，你给我等着！”
孩童的打闹响彻在山涧。
只是刚才的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