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捂住脸就不知道是她了
亲事已经定下，想反悔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也不成。
姚王氏叫了清溪一起去给梁二上香。
清溪去的不情不愿，到了之后跪在蒲团上跟菩萨念叨：“您一定要替我好好看看他家人品，要是人品德行还过得去，那就保佑他高中，要是过不去，就别让他高中了，毕竟一个坏人没有官身只能小范围干坏事，要是做了大官，那就祸害更多的人了，咱们得从根子上杜绝啊。”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一爿月白色的衣料在她身边落下，有人跪在了她旁边的蒲团上。
清溪脸色涨得通红，下意识的就捂住自己的脸站起来就跑，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没发现。
姚王氏正在池边许愿，见她出来后气色很好，便也很满意。
出院门的时候，清溪往里头瞧了一下，没看见正面，只看见那大概是个青年，穿一身月牙色如意云纹绸衣，领口缀着元宝色金丝黑边镶绲，黑鸦鸦的反而衬的露出来的脖颈白皙如玉，有种难以描摹的清隽在其中。
被这么一个人听去了自己的祷告，清溪心情可想而知，过了好久才说服自己，刚才出来的时候幸好捂住脸了，日后若是被人抓包，抵死不认便是。
今年立春早，天气早早的就暖起来，枝头上的新绿过一夜深一层。
萧意出门办完差事，正好赶上午时，便带着知春去了春风楼吃饭。
知春一眼看见了坐在角落里头的徐世子，就对萧意说：“干爹，要不是您来这里吃饭乃是心血来潮，我还以为是那小世子特意堵您来了。”
萧意：“少看点南风话本子罢。”
徐世子并未看见他们，他带着小厮徐图坐在角落里头，旁边一桌客人足有数十人，正高谈阔论说得热火朝天。
春风楼的小二一双厉害招子，知道有的人身份高贵可只要以礼相待即可，而有的人怎么恭敬都不为过。
迎着萧意笑得点头哈腰：“萧爷，春大爷，您看大厅太乱了，楼上还有一间雅间……”
萧意：“不用，吃几口还要回去交差。”
说着顺手一指徐世子那里：“看见熟人了，就在那里坐吧。”
徐世子已经含笑站起来，远远的隔着人群朝萧意叉手一礼。
萧意到了跟前，两人让着坐了。
隔壁桌说起前年院考题目太过容易，结果好多才学好的人却都落了第，反而许多往日平平的人取得了功名。
有人便哀叹：“可见老天爷疼憨人，叫王华那厮一下子脱颖而出，骑到了我们的脖子上……”
此言一出，在座的无不嗟叹。
知春小声哔哔：“这些都是才学好，文采斐然的？”
萧意没理会他，含笑问徐世子：“怎么世子也有心参加科考么？”
徐世子就笑了起来：“家里长辈一向仁心仁爱，不叫子孙们参加科考，免得占了寒窗苦读学子的名额。”
萧意笑得含蓄，心里自然是不以为然的。
不过徐世子对自己一向恭敬，他也不去故意为难对方。
结果就发现，这世子是真好奇院试。
就在隔壁上了大菜吃饭的时候，徐世子开口了，问萧意：“大人在朝中消息灵通，可知今年院考主官是哪位么？”
他声音略大，吸引了隔壁桌的注意力，那桌上的人都十分自傲，目下无尘的很，虽没有功名，却瞧不上天底下其他的人，听见徐世子的话本来鄙夷来了，结果扭头一看萧意的打扮，顿时都住了嘴。
要不是知春徐图都配着剑，估计得有人上前来兜搭了。
萧意自然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弄不清楚徐世子的目的，不过徐世子问的内容么，或许对这些底层的学子们来说是秘密，对他们这种出入禁廷的人来说却不是。
“如今礼部是王朝大人主事，京中乃是天子脚下，院试自然是以他为主。”
徐世子唇边浅笑，颔首：“听说王大人乃翰林学士出身，文风辞藻华丽，深得皇上喜欢。”
萧意道：“不错。”
隔壁桌的人又开始议论起来，不过声音比方才笑了不少，还有人竖着耳朵想听这边再说些什么。
可惜徐世子就像偶尔想起来随口那么一提，再多的话也没说。
反倒是知春开口：“干爹，那要是王大人主事，岂不是那些能把文章写的花团锦簇的人占了大便宜？那些爱写些实务，文辞又质朴的就不讨好了对吧？”
萧意随口“嗯”了一声：“像你这种把‘挟’读成‘夹’的，是连想都不要想。”
知春：“那可不一定，我也可以很华丽啊。”
萧意对一旁忍俊的徐世子道：“底下人无知犯蠢，叫世子见笑了。”
徐世子摇头：“不爱读书并不为过。我家徐图也是个读书能把自己哄睡着的人。”
徐图叹了口气，侧身往知春那边靠了靠，小声哔哔：“只有我们愚蠢，才能衬托的主子们英明神武。”
知春顿时引以为知己，点头如捣蒜。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吐槽各自追随的那人的种种怪癖，时不时的头碰头耳贴耳的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挤眉弄眼，恰如春天里头的两条虫。
萧意跟徐世子俱都神色淡淡，没人叫酒，店家也不敢特意讨好的来上，就真只吃了一顿饭，然后各自散去了。
知春跟徐图分别后还念念不忘：“干爹，您说那徐世子是不是想科举为自己谋一条出路？论理他有书院山长的外祖，学识应该很不错吧？”
萧意道：“你没听说他们家长辈不许么。”
知春因为“爱屋及乌”（喜欢徐图的天真，所以对徐世子也有几分好感），遂道：“那他家人可太不是东西了，皇上都没不许世家子弟科考呢。”
萧意还是神色淡淡：“不管他怎么样，日后就知道其目的了。”
徐世子能有什么目的？
无非是将王朝大人喜欢华丽文采的事说出来，叫某些人知道，自以为从此可以走一条捷径而已。
天底下的捷径，都是空中的钢丝绳，底下便是万丈深渊，稍不留神便要跌个粉身碎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