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斗木獬争月
仙乐宫依旧喧嚣热闹,金玉慈没有按照歌单上的曲目唱,她只选了几首清淡到有些无聊的曲子咿咿呀呀的哼,今晚特殊,她希望谁也不要注意她,越低调越好。
可事与愿违,当一首曲毕,贵宾座的一个穿着马褂大袍的老头突然站了起来,目不斜视的走向舞台,金玉慈看到他,瘦削的身材枯槁的面相,脑袋后居然还留着根又细又小的白发辫子,他眼神却闪亮如黑夜的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姚文祥?
老头子走到舞台下,冲金玉慈招手:“你就是小玉儿?果然不错。”说着踏上舞台拽金玉慈下场,道,“同老朽跳支舞可好?”
金玉慈尴尬,左右看看,芸姐虽然皱着眉,却并未有干涉的意思。
金玉慈忍着恶心陪姚文祥跳舞,没想到这人年纪已近耄耋,舞步却轻盈如飞,果然跟西洋人学的道行挺深。
跳着跳着,姚文祥的手就已经滑过金玉慈的腰冲着更下的地方去,金玉慈怒火中烧,但深知现下根本做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她压根没想到姚文祥竟比她想象的更不知廉耻。
“姚老。”金玉慈趁着跳舞的动作躲开又一次伸向她的手,“这里人多眼杂,不如我们改日单约?”
“都单约了还改日作何?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姚文祥虽老却力量惊人,他轻轻一带,金玉慈就已被他拦在怀里,姚文祥边搂着金玉慈离开舞池边对芸姐招呼:“小玉儿我今日先带走,放心,你的人我定好好对待。”
而这边的金玉慈在转身的一瞬对躲在幕后的碧君给了个眼色,那边小女生风一般的向外跑去,现在只能祈求她的速度了。
“小玉儿,老朽许久没见过你这般清新的女子了,要论风流人物还数我泱泱大国首屈一指,老毛子那些长毛女人时间一长就腻了。”金玉慈想不到姚文祥可以为老不尊到这种程度,他居然在拿自己和洋女人比较!金玉慈此时的心跳已经几近疯狂,她已经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了。
“滴滴”汽车在人声鼎沸的较场口放缓了速度,对面交叉而过的错车里,一个男人探出车窗,对这边招手:“姚老!”
“哟!耀宗!停车停车!”姚文祥吩咐司机停车,跨下车厢和对面也下车的男人互相道福。
“姚老,老当益壮啊!”周耀宗对姚文祥作揖,顺便向车里瞥了一眼。不多看还不打紧,这一看,周耀宗立马问姚文祥:“姚老,这女子……你探过她底子吗?”
“这怎么说的?老朽找个女人还得这么费周张吗?”
“不不不,这个不一样!您下车那两步走的我就看您不对劲儿,看到她我就明白了。”
姚文祥奇怪的看了看金玉慈,转过脸来已经神色严肃,他盯着周耀宗,授意对方说下去。
“一个月前,我是不是跟您提过,防斗宿。如今这年月,天子之星未落,莫说别的,东北那边德康皇帝不也还在吗?当年的事……”周耀宗和姚文祥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继而才说,“有些事,怕就怕丧家犬爬起来后秋后算账,但凡北方来星,您碰不得。”
“这女子是……”姚文祥将信将疑的转头问金玉慈,“你是哪里来的?”
“山西。”
“玄武自北而来,这难道就是你上个月说的,斗木獬争月?”
“于他人,此星势不好说祸福,但于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旧事翻出来,对谁更遭?”
姚文祥听完,二话没说,打开车门一把将金玉慈揪了下来,又对周耀宗拱了供手,甚至连多余一句话都没说,撂下金玉慈就让司机快开,绝尘而去。
金玉慈匆匆被拉上车,又匆匆被撂下,她正准备问周耀宗是何方神圣,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周耀宗却也连她看也不看登上车就走了,虽然不明白斗木獬争月是什么,但这一瞬间她觉着自己是不是带毒呢,怎么谁都不敢挨?
一阵鸣笛声袭来,车还没停稳蒋舒白和碧君已经跳下车来。
“金小姐!”
“姐!”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你不是被老匹夫带走了么?”蒋舒白左右观察一会儿,奇怪金玉慈怎么自己站在闹市区。
“这事儿说来话长,也奇怪。”金玉慈不知从何说起,先顺着碧君打开的车门坐进去,突然她猛地怔住——陆十——正在马路对面的人群里定定的看着她。
“开车。”蒋舒白的声音中断金玉慈思考,汽车缓缓开动,她再看刚才陆十所在的地方,那人背影已经淹没在鼎沸的人潮里。
车没有回仙乐宫,而是转角开到了长租房楼下。
蒋舒白坐在金玉慈长租的小屋里,这是他第一次来金玉慈这儿做客,却丝毫不好奇。
“碧君回家了?”
“嗯。”金玉慈点点头,说,“不陌生吧?虽然你第一次来,可应该对我这里非常熟悉了吧?”
蒋舒白扬起嘴角:“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要小心秦爷。”
“不只秦爷吧?”金玉慈大大方方的直视蒋舒白。
对方也并不避讳,看着她的眼睛问:“我很好奇,你是运气好还是太聪明,能一次次的从危机里全身而退?”
“你希望我更聪明还是更好命?”
“聪明有时候也抵不过命运,但好运气可不是每个聪明人都能有的。”
金玉慈笑起来:“说吧,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办?”
蒋舒白挑眉:“什么找你办?你……知道什么?”
“外面的传说我知道,但我更知道你肯定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帮我,能让秦爷身边的红人产生兴趣,势必因为有用。只是我不懂,我能对你有什么用?我何德何能让您高看一眼?”
蒋舒白半天没出声,他探究的盯着金玉慈看,许久之后终于点头:“我没挑错人。”他点上一支烟,对着窗外无人的巷道说,“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瞒你,我要你协助我为妻儿报仇!”
金玉慈震惊,众人都以为孑然一身的蒋舒白居然结过婚!但此时,他的眼里皆是苦楚。金玉慈静默的听着蒋舒白对她说的话:
“我的妻子叫匡海柔,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我的孩子应该已经八岁了,可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岳父和我父亲是旧友,从部队分开后各自回乡,十四岁那年父亲带我来天津办差,岳父热情邀约我们在他家小住,于是我第一次见到了海柔,我惊呆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美好的女子?从此她就住在了我的心里,而我也在她心里扎了根。两年后我赴法读书,我们靠通信往来坚持了整整四年。
毕业前夕我回来了,按照两家老人算好的日子如期举行了婚礼,我这一生最美好的日子就停留在那时,那一个月我和海柔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一个月后我启程回法准备毕业典礼,顺便为海柔办理赴法的手续,学校举荐我继续深造,我也答应自此留在国外,我本是要接海柔跟我一起在法国定居的。
八年前南洲湾铁路爆炸事件家喻户晓,你也不陌生吧?内政部要员就死在那次爆炸当中。那时候我已经坐上了回法的海船,可我万万没想到那宗爆炸案竟就是在那时发生,匡家因此覆灭!
海柔的父亲,我的岳丈时任南洲湾建设厅厅长,那日不知为何他会出现在火车上,他当场殒命,可笑的是,他的死不仅没有公正的说法,中央派下来的调查组竟然在三天之内就下了结论,说是我岳丈串通敌特组织的这场爆炸!”
金玉慈心下惊骇,就算远在高尹镇,那场街知巷闻的大爆炸他们也都有所耳闻,听镇上老人说,那趟火车上坐了好几位政府大员,一个活口都没留。想不到那场遥不可及的事件会离自己这么近。
“那时候我们谁也不知道海柔已经有身孕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一心扑在申诉上,三天,就算是个盗窃案也没那么容易破吧,可一场爆炸说结案就结案了?据说当时在我岳丈办公室发现了很多确凿又明显的证据,案件虽大,动机却不复杂。但海柔绝对不相信那个无耻的结论,要知道出事那天早上岳丈还说晚上带海柔去订做大衣、旗袍,当做给她赴法的礼物。”
“匡老先生有仇家?栽赃?那你妻子又是怎么……”
蒋舒白闭上眼睛,痛苦的回忆排山倒海而来:“听说,海柔从家里找到岳丈之后几天的预约函、邀请函和戏院票,请问一心赴死的人怎么还会安排这么多事?更重要的是海柔看到岳丈的笔记,里面记录着南洲湾铁路扩线计划,他的抽屉里还有未写完的扩线项目的款项申请。一心准备扩线的人,怎么舍得炸毁自己辛辛苦苦建设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