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血海
蒋舒白静静坐在黑暗的牢房里,他不知道其他人在哪儿,但他听到远处响起了隐隐绰绰的枪声,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没有怕也没有痛苦更没有猜想,他不去想枪声是为谁放的,也不去想自己会是第几个被处决的,他只是懊恼,昨晚他明明看到了贺斗生却射偏了子弹!
黑暗中突然射进来一束光亮,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探头进来,看了看他,不确定的问:“南洋商会的?”
“是,你是谁?”蒋舒白走到门口,这才发现门外的看守躺在地上,两人脖颈上都有一条细细的血道子。
“你快走快走!”开门的人推他,然后又问他,“你知不知道秦什么、周什么和蒋什么都被关在哪儿?”
“我是蒋舒白。”
“你是?”那人赶忙用树叶吹了声口哨,一个脑袋突然出现在石壁的窗口上。
“舒白!”金玉慈快跑进来抱住他,“我的妈,果子七随便选了个牢房就是你!你出来要好好谢他!”
原来贼眉鼠眼的人叫果子七,人和名字都像动物。待他们一转身,蒋舒白忽然发现刚才还干干净净只有血道子的看守这会儿身下淌满了血。
“这是他的本事,悄无声息杀人于无形,等被发现他早跑了。”
果子七继续开锁,金玉慈递给蒋舒白两把枪,问:“秦爷和芸姐呢?郑叔呢?”
蒋舒白忽然激动起来,他着急问道:“你们来这儿是开船对不对?见没见到一个往东去的舢板?”
“什么舢板?”
“贺斗生!我去追贺斗生,他逃跑的船昨晚被我击中了,我看着他跳下海,又捡了个舢板逃了!当时我被日本人追上,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黑夜里。”
“贺斗生的事儿再说吧,反正容儿的人在海上搜呢。秦爷和芸姐在哪儿?你们没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被抓的时候海上有火光,他们被洋人缠住了。”
空气中又传来细细的两声叶子哨,金玉慈拉着蒋舒白向南跑。
“发现秦爷了!”
等跑出牢房区蒋舒白才发现原来这个地方有南北两个不贯通的地牢。
“那么多人!”金玉慈将蒋舒白撞进岩石缝里,悄悄向外看,说,“他们在开枪,那么多人一起在处决谁?”
金玉慈的话让他们两人同时凝滞,危险的预感袭来,蒋舒白难以置信的探头看,可他什么都看不到,那边的人太多了。又是两声叶哨,金玉慈对蒋舒白说:“容儿的船在西北方,那边没人,她靠岸了,你受伤了别跟着我,你先上船等我!”
“不要!”
“放心,我不恋战。”
蒋舒白放了手,金玉慈狼一般窜出去,他咬了咬牙扭头向西北方跑,贺斗生没死,他也不能随便死!
然而,当金玉慈远远的从人缝中看到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时,心像被人塞了颗炸弹,说爆就爆了!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她想打自己一顿,为什么反应这么慢,为什么来这么晚,为什么就差一点儿……她眼睁睁看着芸姐率先倒下去,然后秦爷凭赤手空拳击碎了他身前日本人的天灵盖。乱枪响起来,秦爷的身体在子弹的爆破下不断弹动,他口吐鲜血倒在芸姐身上,他的手慢慢挪到芸姐的头上,他最后的动作居然是捧着芸姐的脸,将自己的双唇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远处的叶哨传来一遍又一遍,一定是有人通报了秦爷的死讯,金容儿不断催促金玉慈上船,但她都没听见,她趴在石头后面,看那群没了领头的矮个子士兵从牢里拖出一个又一个人,疯了似的在他们身上乱刺,那些她见过的、没见过的、面熟的、面生的商会弟兄一个个倒了下去,不一会儿,秦爷和芸姐的身边就躺满了人,他们的身下流淌着赤红的海。
直到被人抓上船,金玉慈还沉浸在满眼的血色里,她永远忘不了秦爷亲吻芸姐的一幕,原来他们之间早已你中有我饱含深情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贺斗生跑了?陈应标呢?明明他在德国领事馆,怎么杀了芸姐的是日本人?”
仙乐宫里,金玉慈抑制不住情绪激动的质问蒋舒白,她不相信仙乐宫里没有芸姐会怎么样,她走到芸姐的照片墙边,对着芸姐的照片哭诉:“我不想要你的仙乐宫,这是你的仙乐宫啊!我都说了只是当几天管家,你还得回来骂那帮小妖精呢!我管不住她们,她们才不听我的……”
两人相对啜泣,太阳逐渐落下,寒风乍起,蒋舒白终于开口:
“那晚,我们武力攻进德领馆。”蒋舒白一点点回忆那个充满血腥与风暴的海上之夜……
四十七 深海伏击
夜晚的德领馆,一群人还在开会,说是开会其实就是围在一起对着世界地图喝酒聊天。
“什么法西斯反法西斯,谁给发钱谁就永恒!”德国人迪诺·米勒醉醺醺的提溜着酒瓶走下楼梯。
“少喝点儿。”对面走来个人劝他一句。
这个中国老头在他来中国之前就已经在领馆里了,他吃住都在这里,每次出门前都神神秘秘的,领事喜欢找他聊政治,老头也有钱,没事儿就让人买了好酒好菜送来给大家吃,迪诺·米勒一直叫他“看门的”他也从不生气。
老头走上楼,他准是又去跟大家聊世界版图了。迪诺·米勒不想说这些,他对政治没兴趣,他要去听戏,梨园行的戏咿咿呀呀的可有意思。
“嗯?”迪诺·米勒听到领馆外有压抑着的骚动声,他竖起耳朵走到门边,声音越来越大,他奇怪,大晚上的在领馆门口搞什么?
“谁呀?”迪诺·米勒刚准备开门,他眼前一亮,爆破的大气轰开了领馆大门,他感到一阵巨大的冲击力顶着门将他掀翻,落地一刻他当即昏死过去。
领馆天摇地动一般,楼上的人纷纷跑下来,眼前一幕惊呆众人,领馆外整齐停着四辆卡车,车上站满了抱着武器的黑衣人。
蒋舒白举枪走了进来,一枪一个直击冲上来送死的保镖,他用枪抵住一个长着八字胡的外国人,逼问:“贺斗生呢?”
“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但你敢在领馆杀人,你会搅起两国大战的!”
“我杀不杀你外面的仗也照打,多你一个也不多。”蒋舒白的手指慢慢扣下去,“贺斗生在哪儿?”
“二楼!他房子在一楼,后院!”
秦午尧冲进后院,一扇扇打开门,终于发现在一扇和其他办公区没两样的门后,是一间考究的中式房间,这个房间巨大,卧室书房一应俱全。任闯带人在屋里翻,周芸跑了进来,说:“二楼没人,后面守着的人也没见有人跳窗出去。”
蒋舒白揪着领子将八字胡的外国人带进来,问:“他人呢?你们这儿有暗道?”
“没有!我们不需要!”
“那贺斗生呢?”
正在问,卧室突然传来任闯的喊声:“秦爷,这儿真有个门!”
众人跑去一看,发现这个门上还有个联通二楼的梯子,用枪射开门锁,里面的路曲径幽深,竟生生打通了几百米!
“妈的!”秦午尧一枪托打晕八字胡,带人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