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乌巷
凌丁摁了把胡子，左右望，确定没人盯着她，才往家里走。
她住在乌巷，乌巷是临安城里最穷最脏的地方。
乌巷属于公住房，即国家的房子。
在宋代租房，一般分为公住房和私住房。
相比之下，公住房会便宜很多，毕竟是政府补贴的房子，一个月租金才120文。
不过现在赵宋朝廷南逃了，都城临安被忽必烈管辖，所以这公住房也是由外族掌管了。
乌巷离瓦肆约有两公里路程，当然是越走就越偏僻，越走就越肮脏，更没有瓦肆中的灯火光亮，到巷子口，几乎就是要摸黑回家了。
这乌巷住了约有几百户人家，都是极其穷困的流民。那些流民来自全国各地，四川居多，因为四川在前两年，被蒙古血洗了。
凌丁摸着黑，慢慢走着。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不知是从哪个房间传出来的痛苦哀嚎声。
她没有管，这些年蒙古横扫欧亚，区区三亩地的赵宋朝廷根本无法抵抗，到处都是受伤的人，像孤魂野鬼一样飘散着。
于是又在漆黑的窄巷中朝家走，走了几步，哀嚎声又起，但这次不是大人了，而是孩子的声音，痛苦嘶鸣。
凌丁耳朵抖了两下，这孩子的声音，好耳熟……
“闭上眼睛！”
“打滚打滚！”
是那个叫玉米的小男孩？
凌丁身子顿住，继续听，那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她朝上望，上方的屋子一层一层一叠一叠的，还是属于这乌巷中的公住房。
“啊！”是小女孩的痛叫。
凌丁心头一咯噔，顺着石梯爬上去。
爬到一间发有微微光亮的窗子前探头，果真是那两个党项人在折磨那两个孩子。他们扇巴掌、用脚踢、抓头发、撞脑袋，这破破旧旧的房子都要被他们给震塌了。
姐弟俩浑身的血，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凌丁只能通过痛叫的声音才能辨别出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弟弟。
小女孩：“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
小男孩：“姐姐，姐姐！”
小女孩：“别打了，别打了，我们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小男孩：“姐姐，姐姐！”
姐弟俩抱在一起，党项人冲着他们面目狰狞：“狗东西，竟敢失误，关键时刻敢给老子失误！”
说着“唰”一鞭子挥过去，显然他们是对今晚的表演和收入很不满意。
凌丁看到这，腮帮子不由的发紧，手悄然之间拽成了拳，恨不得上去就跟他们干一架！
就在这时，小女孩抓住挥过来的鞭子，气息奄奄地说道：“不能再打了，再打我们就死了，打死了我们，我们不就更没有办法给你赚钱了吗？你看大哥，大哥他已经死了，大哥已经死了！”
“妈的！滚！”党项人一脚给她踹过去。
“姐姐！”小男孩立马上去将她抱住。
“老子告诉你们，要是再敢不卖力表演，你们的下场就如你们的大哥一样，丢去乱葬岗喂狼！”党项人威胁完，就拖起已经死了的大哥出了门。
“大哥！”
“大哥！”
姐弟俩追过去，被猛烈关住的门挡了回来，两人相拥而泣。
窗外的凌丁也唏嘘了一口气，难怪她记得是三个孩子的，今日怎么只有两个了，原来有一个是死了。
世道无情啊，剩下的这两个，再这样折磨下去，死也是早晚的事，唉！
凌丁抚抚胸脯，一路五味杂陈地往家走。
回到家，点上油灯。油灯的光很微弱，就跟她这家一样一贫如洗。
她租的屋子十来平，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哦，还有，还有一把锋利的宰羊刀。
她不做饭，因为没厨房，但她刚来第一天，就先去搞了把刀，睡觉放在自己的枕头旁，因为她要保命。
除了这些，她还有一个小书包，是她来时准备的。
书包里有一本星座书、一叠塔罗牌、一把假胡子、一个记事本、一支笔、和一盒黄金首饰。
金子在哪朝哪代都值钱，她得让自己穿越来了生存不能成问题。
其余就没有了，这时候的普通百姓没有身份证，加之到处都是流亡的人，只要给钱，随便找个地方就歇息了。
凌丁坐到油灯前，从书包里拿出记事本看。记事本上是她之前写的草稿：结识一个有钱的人，最好是蠢一点的；交一个用心的朋友，最好是会武功的。
这是她的规划，星座占卜只是她的生计，因为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去，带来的首饰就不敢随意乱用。
所以就要结识一个有钱人，最好是蠢一点的，跟着蹭吃蹭喝，先保证生存问题。
再交一个用心的朋友，最好是会武功的，在这乱世才能保护她。
也最好是女性的，可以谈谈心什么的，要不然穿在这汉人没落的时代，多孤单，多寂寞。
“有钱的人？”凌丁在草稿上画圈圈，脑中回忆着。
这大半个月在瓦肆中是见过不少人，但那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看不出谁是真正有钱的。
“眉里藏珠？”忽地想起那男子，她咬着指甲思索，那男子品相不错，应该是个有钱人，不过那人貌似不蠢，不好骗。
“那不然，反其道而行？”她把目标锁定住那男子了，合上记事本滚上床，盯着乌漆嘛黑的屋顶梁，然后似下了个什么重大决定似的，自言道：“试试吧！”
话毕翻了一个身，眯眼睡觉。
小女孩：“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
小男孩：“姐姐，姐姐！”
小女孩：“别打了，别打了，我们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小男孩：“姐姐，姐姐！”
小女孩：“大哥已经死了，死了！”
可脑中全是两个孩子的哭叫声，她坐起，甩甩脑袋，又躺下。
躺下的时候，刚巧看到那把宰羊刀。她扯过一点被角，把锋利的刀刃裹住。
然后又翻了一个身，制止自己不要再想那俩孩子，强迫自己要呼呼大睡。
乱世不自保，难道当炮灰？不是都说了吗，想要血压蹭蹭地，就去看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