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夜探空诡镇
几人吃饱了饭,便各回船上歇息。待到半夜三更,宋杏睡得正熟,忽然感到有人拍着她肩膀。
宋杏睁开眼来,便看见万晅坐在她床头。着实惊了一下。
宋家这船小得很,勉强用木板隔成了两舱,宋仁和顺儿就睡在另一边。
宋杏到底还是忍住没发出声音,万晅示意她跟上自己,便起身出了船舱。
得幸亏她睡相不太难看。宋杏披衣,随便拢了拢头发,蹑手蹑脚地就出去了。
原来是杜酒回来复命了。
杜酒将万晅的一艘船停靠得很近,一大跨步便能过到万晅船上。但她踩着布鞋后跟当拖鞋穿,衣服下摆又长,一时竟拿两艘船间相差的这点高度没办法。
万晅见状,凑到她耳边说声“冒犯。”便伸手揽住她腰,抱着她跨过去了。
一下子刷新了宋杏心中“万小侯手无缚鸡之力”的刻板印象。
万晅见她惊诧,挑挑眉:“两个你我都能随便拎起来。”
宋杏心想,也是,没规定病人不能锻炼身体了。
不,病人更该锻炼身体才对。
到了船上茶室,几人方才恢复了平常音量说话。
杜酒陈述起他在镇上所见所闻。
万晅吩咐后,他虽不敢怠慢,但为了稳妥,仍是等到了黄昏后才进到镇子里。
首先便要探查那几家看上去富贵些的宅子。
杜酒没学过开锁功夫,但好在小门处的锁已生锈,他使了几分力,便轻易劈开。
月上柳梢,青瓦白墙重重影。这几个宅子却的确如同表面上看着一样静谧。
四下无人,厢房也间间整齐,挂了锁,柴房处处落灰的均匀,不似仓促离开。
他在几间宅子当中寻无线索,便到了驿站。
驿站倒是如老者所言,空无一人。但驿站内蒙尘较宅子中的灰尘薄了不少,想来这些人走得比那几间宅子的主人要晚些。
但驿站室内东西杂乱不堪,恐怕走之前还有一伙人起了番争执。
杜酒在驿站内亦转了一圈,本来无甚发现。却在柴房拐角处一小退间门口听到了一声闷哼。
他三两步上了屋顶,轻轻揭开一片瓦来往里看,便看到了他至今闻所未闻的怪象。
白天那老者坐在床沿泡脚,一盆飘着烟的热水泡着草药。
老者的一条腿肿成了水桶粗,皮肤粗糙暗沉,有如树皮。
声音正是他所发出。
杜酒默默把瓦片盖上,在镇上飞檐走壁,把一切听得见人声的屋子都看了一番。
他在家家户户瓦上所见几乎相同。
病人们单腿或双腿明显增粗,亦有一些不可明说的部位发肿,怪异至极。
而这种怪病却传播得镇上处处皆是。无怪那些人要逃离这座镇子。
杜酒最后回到了官道边驿站上。
老者泡完了脚,正待入睡。杜酒趁他不备,一记手刀将人敲晕,套在麻袋里带回来了。
“那老者就在舱外,侯爷可要查看?”
万晅想来已将这段故事听过一遍了,眼下并不是很惊奇,于是看向宋杏,把问题抛给她。
宋杏尴尬得只好扯扯嘴角:“你做事很稳妥,很好……”
“但其实不必要把人绑回来的,怪像强盗行径……”
万晅扬眉:“绑就绑了,也没人敢说本侯的不是。”
宋杏对他一贯简单粗暴的行事风格失去了纠正的耐心。
只好扶额:“行,带我去看看。”
杜酒于是引她和万晅去看那老人。
老者体弱,至今还未醒转过来。他的衣服裤腿被挽起,露出畸形的双腿。他裤腿做得宽大,又着破烂长衫,是以白天时并没人看出他双腿异状。
万晅看了这情形,不由得皱眉,以袖掩鼻。
宋杏倒很自然,凑近看了。
杜酒的形容还是夸张了些,这位老者的腿还没到水桶粗,但腿围仍是他另一条正常的腿的三倍不止。
而他腿上皮肤粗糙,说像树皮,倒更不如说像象皮。想来杜酒一中原人,从未见过大象,故找不到这样一个更恰当的形容。
“象皮肿”,这是丝虫病的显著特征。
宋杏见此,心中一切了然。
她转头对万晅道:“此病我略知一二。”
交代杜酒把老者送回原处之后,宋杏把手洗了又洗,才肯到万晅房间里坐下。
这个没有防护服没有洗手液的时代总让她倍感不适应。
万晅虽然听不懂,但却是个好听众,侧着头听宋杏讲丝虫病的成因。
丝虫病是经由蚊子或螨等吸血昆虫叮咬传播的寄生虫病。丝虫寄生于淋巴系统、皮下组织、胸腔及腹腔等处。典型症状是引起皮肤粗糙及患处肿大,称为“象皮肿”。亦会引起皮肤灼痛红肿,畏寒发热等寒热症状。患者多为青壮年。
丝虫病传播难以阻断,患者难以治愈,成为新的传染源,最终在一个地区内引起严重后果。更何况得此病者多为青壮年,是家中劳力,一旦生病倒下,就会对一个家庭的存续产生致命打击。
“所以这个地方的青壮劳力都逃离此地,留下的老弱病残,没有劳作的能力,也只好打秋风。”万晅接口道。
宋杏点头。
“这个,很难医治。”
抗丝虫的药物“海群生”,她还真不记得怎么配制。她隐约记得此病还有外科疗法和中医疗法。
外科是她老本行,但中医疗法,她一时也想不起具体方式。──或许原身宋小姐能记得一些。
“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地方疫情如此严重,怎的不上报朝廷?”宋杏皱眉,希望这方面的行家万晅给予解答。
“呵,”万晅轻笑,“多半是要升迁前突然出了这档子事,为了不影响升官便压下来了。”
寄生虫病不似之前的猩红热来势汹汹,恐怕这病最开始悄然流行时,当地官府也未曾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宋杏叹气,还是太缺乏医疗知识了。“给我点时间,应该能找到治疗的方法。”
这回倒是万晅看着她,眨着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们为什么要花时间给他们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