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不要我了吗
一连三天，江暖都没见到陆随，直到陆家的家宴。
老夫人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每个月都要组织一次家庭聚会，全部人都要参加。
作为最受宠的孙子，陆随的位置被安排在老夫人的旁边，江暖这个孙媳也沾了光，坐到了主桌。
坐姿要端正，吃东西不能发出声响，再爱吃的菜也不能夹第三口，不能在杯子上留下水印，不能……
江暖在心里默念着这些规矩，一顿饭吃的备受煎熬。
耳边是陆家人欢乐的笑声，只有她，低着头被排除在外。
不是她不合群，曾经她也想过，和妯娌和平相处，尊敬兄姐，疼爱弟妹。可每次她说话，要么得到一个客气的笑，要么被忽视，渐渐的，她就明白了，不言不语当团空气，才是她应该做的。
“小江，小江！”
“奶奶叫你呢。”直到陆随轻轻推了她一下，江暖才反应过来。
“老夫人。”站起身，态度恭敬。
“去，给阿随再盛一碗饭。”
“奶奶，我也要。”
“还有我。”
“好好好，都有。小江，给阿如和阿吉也盛一碗。”季雅慈爱的笑道。
季雅身为老夫人，在家里说一不二。
她定了规矩规矩，既然是家宴，就不需要佣人在场了，所以每次盛饭之类的小事，都是江暖做。
以前，老夫人也会使唤江暖，不过那时都是给陆随跑腿，江暖乐得殷勤。
可现在，她要伺候的，是陆家一家。
江暖有心不去，可看着身旁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江暖表情麻木的站起身，“是，老夫人。”
没人管江暖是不是应了声，他们继续说着，笑着，直到陆随抓住江暖的手腕，冷清的说道：“我不吃了。”
陆随的一句话，比江暖说一万句都管用，那些肆意吩咐江暖的小辈，此时都赔笑道：“哎呀，我也不吃了，碗给我吧。”
“我突然不太饿了。”
那些递出去的碗，又回到了各人的手里，他们看向江暖的目光，好奇又惊讶，隐约还带着点嘲讽。
若是从前，陆随肯这样护着她，江暖必然感动的不得了。
可如今，她只觉得更加心凉。
原本她以为，陆随是个“干大事”的男人，所以没注意到这些琐碎。
现实却告诉她，陆家人对她的慢待和欺辱，陆随全都看在眼里，他只是，不在乎。
接下来的家宴，再也没有人敢使唤江暖，连老太太想要喝汤，都是叫了离得近的儿媳。
那儿媳表情难看，但还是乖乖的去了，众人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些细小的变化，江暖尽收眼底。她自嘲道：有时候心思太过细腻，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更加显得她愚蠢可笑。
明明只要陆随一句话，她在陆家的地位一跃千丈，只要陆随一个态度，她的困境迎刃而解。
可这句话，她等了整整五年。
江暖记得，第一次见到陆随的时候，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
坐在窗边的白衣少年，手里捧着一本工具本，眼神专注，一头飘逸的中长发，披散在肩后，露出温柔又好看的轮廓。
江暖承认，她对陆随的爱，起于美色。
那样一个留着长发的瓷白小孩，干净，漂亮，不像真人。
只是这样的陆随，在林雨晴走后，她再也没见过。
林雨晴是陆随的初恋，两人青梅竹马长大，是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对。
可是，林雨晴为了追逐真爱，抛弃陆随，走了。
她走了，也带走了陆随身上的光。
陆随剪了长发，因为那是林雨晴喜欢的。
陆随不再穿白衣，因为那是林雨晴钟爱的。
陆随转了专业，不再学画画，因为那是林雨晴的爱好。
陆随也不笑了。
江暖就是在这个时候凑上去的，她承认自己很“卑鄙”。可她心疼陆随，她想陪着他。
这一陪，就是两年。
大学毕业那天，陆随求婚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仪式，他就跟江暖说了一句话，“我可以娶你。”
然后江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着赶紧答应。
“你怎么了？”男人淡漠的声音，把江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眼前的男人，穿着肃杀的黑色，人都散发着冷气，跟江暖记忆里那个人，一点都不像。
“没事，睡吧。”江暖转过身，只留给陆随一个沉默的背影。
以往，这是陆随的专利，江暖总是在他睡着之后，才慢慢贴上去。
有时会被拒绝，有时会被默许。
江暖想着那些被忽略的小事，怎么都睡不着，陆随也一样。
因为江暖那句突然冒出来的“离婚”，陆随这几天心情都很烦躁。
他对江暖是满意的，乖巧听话不粘人，家里人也喜欢，他已经习惯了有这样一个人，不吵不闹，能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陆随不得不承认，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江暖做得更好。
所以，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要求，陆随愿意满足她。
“要个孩子吧。”陆随毫无征兆的说出这句话，然后自然的把身体靠了过去。
江暖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陆随，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小江，你只是太寂寞了，生个孩子也好，他可以陪着你。”陆随突然想起了方才饭桌上的那一幕，心里还有点不舒服。
只是，他的话并没有让身旁的人开心，反倒是眼底的悲伤更浓了。
江暖悲怆的开口问道：“你觉得我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这个？”
陆随本能的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但嘴里出来的却是——“不然呢？”
江暖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了，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闷声道：“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那我，你也不要了吗？”
一个带着烟草味的轻吻，落在了江暖的发顶。因为看不见陆随的表情，所以江暖竟也能感觉到一丝疼爱。
她咬紧被角，不愿意发出丢脸的呜咽声。
“小江，听话。”
话音落，陆随拉开被子，亲了上去，这次，吻落在了江暖的唇上。
那一瞬间，江暖没出息的哭了。明明下定决心要离开，可陆随一句话，一个吻，就让她丢盔弃甲，什么怨气，难过，统统抛到了脑袋后边，只想紧紧抱住眼前的男人，不撒手。
她跪着爱了太久，已经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