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栖息宫
按照惯例，才人的居所被安排在位于最南边的栖息宫，一间主殿几间偏殿，以往都是好几人同在一块儿住，好在今年新晋的才人只我一人，而之前的才人也都因新人入宫通通晋了位分，有了新的居所。
自此我也倒乐得清闲，本就不喜喧哗，这下更是如了愿，再加上这栖息宫离皇上的居所较远，除了日常请安，我也不必常在他跟前晃荡，惹得自己不痛快。
车轿刚在栖息宫门口落地，远远的就见人迎了前来，我刚从轿中出来，便齐齐的跪于身前，那领头的宫女高声说道：“才人金安，卑职已敬候多时了。”
自小我便不屑于这些个繁文缛节，于是摆一摆手示意他们起身，而后才停下来细细的打量着他们。
一共四人，两男两女，那领头的宫女稍年长些，一身白色丝质羽衣，头上两边各绾一个鬓，一边鬓插一只淡蓝色步摇，另一边鬓上则无任何配饰，略施粉黛显得霎是素净，听此人刚才说话沉稳内敛，举止也是端庄得体，想来该是这栖息宫内掌事姑姑。
在她旁边的小宫女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生得却是标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我看，而在那小宫女身后站着的是两名小太监，岁数皆不大，该是刚入宫不久的。
初春时节，对于冀州这样的北方城市来说还是有些冷的，而我与漓姝又都身着单薄，尤其是我身上的嫁衣，虽是美艳异常，但却质地轻盈。
只稍稍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风急急的刮着直往人脖子里钻，是又疼又痒。
“都别傻站着了，进屋吧！”
我轻声细语，却又是不怒自威，这些人日后都将为我所用，或为左膀右臂，我既不能失了身份，但又不能让人觉着我高不可攀，难以相处。
那领头宫女自前方引路，漓姝搀着我紧随其后，其他人则跟在后头。
一路上我都未曾言语，反倒是那小宫女自来熟般的叽叽喳喳如燕子报鸣，声音动听入耳。
每过一处小宫女便用手指着向我解说，我听着她的介绍欣赏了一路的美景，这院内果真是清幽僻静，又有这藏不住的春色，的确是当得起“栖息”二字。
我的寝居在栖息宫的最里端，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一进门便是一股阴冷之气，屋内摆设凌乱不堪，地面铺设的锦花地毯已是破出好些个大洞，再扫一眼屋内，雕花古床，红色窗棂皆已掉漆脱皮，窗台上，桌面上全是灰尘，一个又一个的白色蜘蛛网自房梁垂下，阴森恐怖之感令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才人身子金贵，切勿在此多逗留，待奴婢将屋子打扫干净再请才人进屋。”
那领事宫女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扫帚，遂将我请出了屋外。
我心中忿忿不平，便道：“这栖息宫中不是只我一位才人吗，为何不居正殿而要来这偏殿？”
那领事宫女是一脸的不悦，但碍于我的身份还是耐心的解释道：“才人有所不知，那正殿是皇后娘娘才人之时所居之所，皇上不许人靠近。”
“皇后娘娘住过的地方便不许旁人住，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我向着那领事宫女质问，有些生气。
“这个，奴婢也不知，不过听宫中的老人们说，曾有不信邪的搬去了正殿，不是疯了便是傻了，后来便空置了下来，皇上命人将皇后娘娘的牌位供在了里头，一切摆设又都恢复到皇后娘娘才人时的模样。”掌事宫女的语气柔和许多，眼中似有若无的闪着某些情绪，尤其是在她提到娘娘时那种悲伤之感以及眼神之中萌动着的晶亮的光彩，二人该是有些牵连，但我不肖去追问，各人心中都有深藏着的秘密，窗户纸一旦被捅破便会衍生无数悲剧，我又何须自讨无趣。
“你是说，皇上会常来这栖息宫中走动。”
“以往是，但自皇后娘娘不幸早逝之后，只在每年的清明或重要日子才会进去正殿呆一阵子上几柱香。”
他倒是挺会装深情，只是不知是装给谁看，若真的此情不移，又何必要找这么多女人来给自己添堵。
说话间那领头姑姑已是将屋子打扫完毕，看上去是顺眼许多，物品陈列井然有序，但那湿寒之气还得再散一散才可住人。
“不是还有两间偏殿吗，本宫不喜这屋，姑姑可否替我再换一间？”
“宫内之前是有两位才人，各居东西两间偏殿，晋了位分后空了下来，一间现在是住着前朝的沈氏，太妃喜静特向皇上要了这屋，平日里也只是吃斋念佛，不常与人往来。”
“那另一间呢？”
“另一间住着弃妃林氏。”
我腿一软差点儿没站稳，若不是漓姝挽着我，当下便是要出了洋相毫无形象可言了。
同这些人住在一块儿，我想要息事宁人，在这栖息宫内安然度日，想来是不成了。
“你叫什么？”我指了指那领头宫女。
“回才人，奴婢叫灵兮，曾，曾在皇后宫中当值。”
果然如此，这般的忠心护主，看来我要将她收为己用还得下些功夫。
我垂眼，刚要开口，那小宫女却是一个劲儿的往我跟前挤，微微躬起身子作揖道：“才人金安，奴婢翠儿，以前在翠玉宫中做事。”
两小太监见此也涌了前来，齐声说道：“奴婢小轩子”“奴婢小宁子”我二人皆为刚招进宫来的，不求飞黄腾达，只求才人能给口饭吃便可。”
我打趣道：“就你俩这嘴，到哪儿还能混不了口饭。”
二人被我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遂才过来邀我进屋。
搬了凳子，我往桌前一坐，一屋子的人便是又忙碌了起来。
灵兮去内务府拿了新的褥子棉被替我铺好，边铺边将床帐支起。
小轩子去御膳房取了火盆木炭，扔进那紫熏炉中，屋内方才有了些暖意，和一丝烟火之气。
小宁子则出了大门从车撵中将我的嫁妆搬来，来来回回好几趟，跑得是满头大汗。
而翠儿替我烧了壶茶水，是顶好的碧螺春，取春露和着井水烧开煮沸，再慢慢静置，倒于这茶杯之中，一揭盖就是一阵清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过了一阵子，我见大家差不多也快忙完，抿一口茶水自口中，入口即甜回味甘醇，而后向着众人大声道：“你等即已认我为主，还望能够摈弃旧主，我盛如兰虽非大富大贵之人，也未必就能得宠，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必能保得你们衣食无忧。”
知我言下之意，灵兮停下手上的活儿，“噗通”一声就跪在桌前，头叩在地上，道：“是灵兮方才不懂规矩怠慢了才人，望才人莫要见怪，日后灵兮必当一心一意只奉才人为主，绝无二心。”
识大体，懂进退，这灵兮还真是不简单。
也不知是不是在这宫中呆久了都会这般，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但愿到最后我与漓姝都能够守得住本心，莫要被这宫中俗事而迷了心智。
见灵兮跪着泪眼婆娑，其他几人也停下来手中活计，走至我跟前“噗通”跪了下去，齐声说着：“我等自愿奉才人为主，忠心不二，还望主子不弃。”
“行了，你们之意本宫已知晓，快别跪着了，地上湿冷。”我将杯盖合上，觉着有些疲乏，从李达昨日去了趟刺史府，我便未能合上眼，此时竟是真的犯了困。
“谢才人！”四人道谢，起身又各自去忙各自的事了。
我命漓姝从我的嫁妆中挑了两对上好的青绿翡翠耳坠分别赏给灵兮和翠儿。
又叮嘱漓姝将两颗碧玉珠子赏于小轩子同小宁子，这才安心的躺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