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何以解忧

“那也得先当上太子妃再说？”朱祐樘嘴角的弧度藏着些微妙的讥讽，“我确实不太明白，令尊哪来的自信笃定太子一定会爱重他这位外室所出的女儿？别说太子了，太子之前，此女也得先过皇帝与太后法眼才行，这个过程太子可是无法干预的，要保证突出重围只靠姿色是没有用的。还是说你也觉得，你这个妹妹出类拔萃到令任何人都青眼有加吗？”

张殷轻轻叹口气，无奈的笑容一闪而过。

“我妹妹……不是什么出类拔萃之人，”张殷歪着头回忆道，“她会使小性儿，也有些任性，脾气还不小，虽是外室所出，但跟她母亲不一样，经常来家里玩儿，跟两个弟弟家里下人处的都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毕竟……她真的很漂亮，唱起歌来更是动听，人又活泼热情……”

“是，这些在你们看来也许已经足够美好，但当今万岁爷这辈子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天下绝色尽在他后宫之中，选儿媳……只会比自己选妃更严苛，回头你劝劝令尊，少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会选上的。”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完这句话后，立刻扬起笑脸说，“站这儿说半天我都要饿死了，快点快点，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喝上那家铺子的第一口热豆浆！”

说完她一把攥住朱祐樘的手腕就穿过小巷子最后一段路，跑向巷口，然而却在巷口附近，离着出口还有十步远距离的小门后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吗？”朱祐樘抬头看向门楣问道，“完全看不出是做生意的地方。”

“等下开门他们就会把幡子搬出来了，”张殷兴奋得脸颊红扑扑地说，“我都闻到香味了。”

终于在她脸上看到鲜活的生气了，朱祐樘垂眸瞧着满脸期待的张殷心想，每次见她她都是一副随时要垮掉，郁郁寡欢还强作冷静的模样，说实在令人替她感到窒息。

这才像这个年纪的少女嘛。

果然如张殷所言，他们没有等太久那房门就打开了，里边的妇人一抬头瞧见是张殷似是一惊，随后满脸欣喜道：“殷姐儿，好久不见你啦，我刚刚还和咱家老头子说会不会一大早的又看见你守在门口呢。”

说完话妇人才将目光落在张殷背后的朱祐樘身上。

“杨婶儿，我可能……很快就要出阁了，所以大概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张殷顿了顿，舔舔干巴巴的嘴唇说，“能不能……给多准备丰盛些，钱……”

“你哪来的钱？”朱祐樘插嘴道，“钱我来付。”

这话说得张殷跟杨婶都愣了一下，朱祐樘气定神闲，也没打算多做什么说明。

“外边冷，进来再说吧。”杨婶回过神来将张殷拉进屋说，“我也猜你快要嫁人了，还可惜不能在那之前最后给你做一顿，聊表感谢之情呢。”

“我有什么好谢的，还经常来这儿白吃白喝。”张殷一边笑道一边在小院子的石桌旁坐下，朱祐樘则在她对面落座。杨婶在围巾啥擦擦手说：“要不是你冒着被巡夜的抓着的风险，带着一群孩子来我这儿，恐怕知道这里的人不会超出这条街，那生意还如何做，我们一家只能饿死了。二位在这儿稍待，今日我就算是不做生意，也得把你们的肚子伺候舒坦了。”

看着杨婶离去的背影，张殷脸上都笑开了花，看来是真的饿极了。

“看，这是我的专属座位，”张殷拍了拍石桌桌面说，“他们会把摊子摆在巷子里，院子里是不进客的，但是我不一样，我带来的人也可以在这儿吃，这本来是他们一家五口吃饭的地方。”

“好威风啊，张大小姐，”朱祐樘配合地感慨，“如此殊遇，我也是头一回享受，还得多亏你。”

“不会吧，”张殷一边倒麦茶一边挑眉问，“怎么说你也是有钱人，单间独座的享受难道没有吗？”

“其实我……我很少在外用饭，”朱祐樘躲闪着视线说，“爹娘总觉着外头吃食不够放心，所以只准我在自己的住处进膳。”

“那还真有点可惜，”张殷把麦茶推到他跟前说，“其实好多小地方，比如像这样的旮旯里有不少好东西，一会儿等你吃上你就明白了，地道又厚道，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我还真有些期待了，”朱祐樘回头看了眼身后说，“山珍海味我也尝过不少，现在换换胃口。”

张殷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我说，你不是一般的商人吧？”

朱祐樘挑眉反问：“不是一般的能是几般的？”

“你……应该不是本地人？”

张殷一笑而过，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有一种直觉，关于陈佑的真实身份，她最好是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是略略那么一想，一个知道城里最顶级消费场所，却对街坊市井不甚熟悉，走在大街上甚至会迷路，也许是个见不得风总是在宅中和轿子里度过的贵公子，但这个猜想刚冒出来就可以否认了，毕竟她亲眼见过陈佑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在大路上游逛的样子，更何况他身手矫健身材高大，哪里有一点病弱的样子。

所以要么就是……

“先用豆浆垫垫肚子吧，烙饼还得等一会儿呢！”杨婶的嗓音突然传来打断张殷的思绪，热腾腾的豆浆香气钻进她的鼻子，勾得她馋虫大动，什么问题什么疑惑统统在瞬间抛之脑后，眼里只有吃的。

很快烧饼烙馍酥糖都端了上来，老板娘果然实诚，张殷叫她多备些，光小菜就上了这半卓，大快朵颐时又端上玉兰蘸面，玉米馒头，还极少见地开了荤用大骨熬了粥，张殷看着摆满桌面的美食，简直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接下来朱祐樘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狼吞虎咽。并且真正认识到了张殷到底饿到什么程度，她甚至喝粥都是端起整个锅直接往嘴里倒，当然，在那之前已经有大半粥都在朱佑樘碗里了，但看到她这种吃相还是目瞪口呆，自己都差点儿忘了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