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绿芜香
“……听说是今春新选入宫的美人，还未及笄，也不曾侍过寝，只当初还是秀女的时候，曾经远远地在御花园里与皇上见过一面。”
博山炉上香烟袅袅，两个双生花儿一般模样的女孩儿头挨着头手拉着手嘻嘻地笑起来，一个素白手揭起铜制山形炉盖，另一个使铜箸挟起一块香添进炉里。香盘下烧的是兽金炭，红罗木雕成狮子头样烧成炭，见了风，几乎要从狮子口鼻眼睛处冒出火来，一股甜蜜的香气充斥在这一方小小暖阁里，闻着就叫人心头生热，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妥。
光是这一尊香炉就足以费万金之数，更不用提这有钱也难买的绿芜香，和非亲王以上不得用的兽金炭了。
来通传的内侍腰弯得愈发低。
那一对调弄香炉的孪生美人瞧着了这内侍的谄媚相，对视一眼，捂着嘴咯咯轻笑起来。
“远远见过一面就能封美人，可见真是个美人了。”一道珠帘，一道鲛纱，这样交叠了好几层，重重帷幕后面，隐约地有个怏怏倚在贵妃塌上的婀娜身影，瞧是瞧不分明的，只听得一管声音，说不上柔婉，甚至有些哑，可那哑却仿佛鹅毛刷子搔过耳廓，恰到好处的痒，“陛下怎么说？”
内侍的腰弯了又弯，“陛下近日为了南楚那事烦心，半月未曾踏足后宫了。”
“去请陛下来，宫中出了这样大的事，陛下也该有个说法，后宫才好决断。”
“是。”内侍应了一声，恭敬退下了。
“南楚不平，宫里连点好香都不易得。”鲛纱一阵晃动，一支柔若无骨，染了大红寇丹的手伸了出来，珠帘一甩，金珠水晶珠砸在一处叮叮当当一片脆响，那终日掩在锦绣堆后，虽有盛宠，却依旧整日躲在这落玉阁里避世的虞贵妃终于现在人前。
贵妃是北地贵女出身，身量颇高，肌肤玉曜，衬着一头鸦羽似长发愈发显出肤白发黑。然而五官精致柔和又似南人，一双眉眼生得尤其绝妙，称得上是“眉望春山，波横秋水”。
“慎嫔养的那个蠢货倒是真有几分陛下的品格，哄个小丫头，竟还能一边哄一边巴望起另一个来！也不想想人家丹若公主瞧上他是为了什么？恭顺，忠心，他若连这点好处都不能在公主面前做出来，我们往南楚的人手派了也是无用。”
她犹嫌不足，恨恨道，“烂泥扶不上墙！”
这话没人敢接。
半晌，那对姐妹花里的一个才又装上笑脸，“娘娘不必忧心，陛下不是已点了四公子陪太子预备发往南楚吗？四公子生得最肖似娘娘，身边又从来干净得厉害，想那南楚公主自小长在深宫，连七皇子那样的都能喜欢得什么似的……总归咱们的计划，只要那南楚公主嫁来大郑便算成了一半了，不过是换了个人罢了……”
后半句话她压得了声音，似乎有些忌惮。
“如今这宫里能教我稍微松快点的，也只有你们姐妹了。”虞贵妃赞许道，“否则我这一片苦心，又有谁能知道呢？”
姐妹花闻言笑了一声，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看来没有说错话。
其中一个捧起建盏，将茶递给贵妃娘娘，淡雅的脸上隐隐呈现出一种谄媚：“哪是我们姐妹让娘娘省心，是娘娘福泽深厚，自然有上天顾着娘娘。”
虞贵妃接过茶，满意的笑了一声，将茶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算是给这姐妹花面子。
那小姑娘轻笑了一声，贴近虞贵妃耳边，轻声道：“皇上现在也下旨意要四公子陪着太子过去，想来也是重视娘娘的，娘娘尽管放宽心，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另外一个小姑娘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姐妹哄劝着娘娘，嘴角也沁处一丝淡笑。天色方好，骄阳映在这主仆三人的身上，也透着一种淡淡的安逸之感。
虞贵妃放下茶，嘴角勾着一抹笑意，是啊，皇帝重视她的四公子，对她而言也就够了。
在这深宫之中啊，只要能得到皇帝的宠幸，那还有什么事是不成的。
她微微起身，凤眸微眯，脸上射出一道精光来。
这两个小姐妹跟在虞贵妃身边多年了 只要看她做个动作，就能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现状齐齐跪下，道：“贵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虞贵妃薄唇轻启，声音格外悦耳：“告诉四公子，让他一路上好好看着太子，要是那蠢货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可千万别自作主张，要派人同我商议。”
即使话说的再怎么难听，经过这一副嗓子说出来，也听不出半点恶毒来。
这姐妹其中一个道：“娘娘放心，四公子心中自然有数。这点事公子还是做的来的。”
虞贵妃叹了口气，又重新躺了回去，眸子里面带着一些懒散的意味：“他又怎么会懂呢，我这个做母妃的还不是日日要为他操心，要是他真的明白，就……”
就应该想办法在路上把太子比下去，尽早把那个南楚公主娶回来。
南楚势大，要是能与南楚结成亲家，那要什么滔天的权势没有，到时候也就不需要这么一步一步的小心谋划了。
她卧在贵妃椅上，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觉得一阵头痛欲裂。这一段时间，都为这个小儿子费心了。
姐妹花见状对视一眼，起身帮贵妃娘娘按揉起来，一边按还一边劝说道：“娘娘，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啊，您这样这怎么行。娘娘还是先把朝堂的事放下吧。”
她们唯一的依仗便是这位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了，若是娘娘权势滔天自然是好，可若是勉强自己，把身体拖垮了，那对她们也是大大的不利啊。
虞贵妃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之色闻言挣开眼睛，看了看天空中的骄阳，笑道：“朝局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前一秒还娇烈似火的，下一秒就会被掩入乌云，瞬息万变，你要是不紧紧的抓住它，就再也跟不上了。”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哪里还能放下呢。
虞贵妃叹了口气，道：“算了，我累了，你们替我告诉皇上一声，就说我身体不适，请他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