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战场之梦
很快，门口映上影子，来人一手搭在门上，一边应着，“是，娘！我一定把小姑子照顾好，您就放宽心！跟爹早些睡吧！”
“吱呀！”
门开了。也在这瞬间，张如玉闭上眼，装睡。
进来的自是连娇娇，老李家的三媳妇，她来，是照顾病榻上的张，不，对她而言是李如玉。
连娇娇一进来，便是问了一声，“小姑子，你睡了没有？”
见没回应，连娇娇转身将门给合上，才蹑手蹑脚的往床边去，一边喊着“小姑子”，一边用手在张如玉脸上挥了挥。
试探她是真睡，还是假睡。
张如玉曾在战场上骗过敌军，那时对方将长矛狠狠插进她大腿，都未曾让她露出半点破绽，更何况这村野农妇的拙劣试探，又怎可看出她是在装睡。
但连娇娇很警惕，见床上躺着的人没动静，怕是睡的轻，又喊了几声，“小姑子？小姑子？”
见人别说没回应，连如蝶翼般浓密的睫毛都没动一下，才算是确认她这小姑子是真睡了，不折腾人了！
“呼！”
连娇娇找个张凳子坐下，嘟囔着，“这死老婆子，居然还说要我的命！咋，还想要掐我脖子不成？”
声音虽轻，却一点不漏的传进张如玉耳中，看来，这连娇娇不像她所表现的那么乖巧懂事。
连娇娇怨了婆婆，又看着床上躺着跟死尸似的张如玉，皱眉道：“还有这李如玉，那江大夫不是说醒了就没事了吗？花了好些银子呢，连人参这么精贵的东西都吃了！怎么还像吃傻了？”
不记得人，也不知其他记不记得，到时等哪天那老两口一蹬腿，死了！就她相公，李进礼那性子，难保不会拖累他家，让她去照顾！
“那老婆子也是！就知道疼自己闺女，这大郎还是老李家的长孙呢，就不知多疼疼！花银子看大夫，真以为老李家是什么大门大户啊？”
张如玉听出连娇娇对自己怨恨颇深，钱财之物，足以让人动杀念，她可未忘记之前被人用棉被捂住头，想要憋死她的事！
这连娇娇，便十分可疑。
而连娇娇埋怨一阵，见说了也没人应，自觉没趣，便靠着墙，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眯了眼，打盹。
等听见对方传来鼾声，张如玉才重新睁开眼，偏过头，她这“三嫂”睡的正香，嘴边的哈喇子都快掉下来。
张如玉自小生长于军营之中，接触的莫不是提枪上阵，喝酒吃肉的军汉子，少与这些念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乡野妇人打交道。
但她也不惧，若对方真是对她心存杀机，也得看日后能否动得了她。
目前，张如玉只想着那场战役中，鲜卑族佯装战败而逃，叔伯带领大部队追杀而去，军中无人，躲藏于后山的一批鲜卑精兵凶猛杀来，甚至“大病”修养的首领也在。
当时军营唯有她能挑起大梁，但敌强我弱，混战中，她唯有单枪匹马，一人战那敌寇首领。
现下她借尸还魂，那失去头颅的首领也定必死无疑。
边关有难，她手下的兵不知能否杀光那些鲜卑精兵，更不知追杀逃兵而去的叔伯，是否会中了对方埋伏……
这里还有因家里小姑子生病用了人参而念叨的妇人，定是离那多数是流离失所的难民的边关，远之甚远。
张如玉咬着一口银牙，捏紧了拳，对此刻的“无知”感到痛苦，和无能为力。
直躺倒半夜，到中间连娇娇鼾声连连，甚至摔下凳子又闭眼爬起来继续睡，动了动嘴，似乎在说“冷”，张如玉都是睁着眼看着上方的横梁，和一块块灰扑扑的瓦片。
何时睡的，张如玉不知。
只记得梦里她穿着盔甲，驾着骏马，一剑砍下敌寇首领的头颅。
漫天黄沙。
耳边是视死如归的嘶吼声，凄惨的马鸣声，还有震耳欲聋的鼓声。
她听见她在喊。
“我，张如玉！生在这战场上！死，也要在这战场上！”
张如玉，不是自然醒，是被外面的吵闹声给吵醒的。
倒不是说那声音多大，而是她长期处于军营之中，任何风吹草动都格外小心。再细微的声音，也会让她下意识警觉，直确定周遭安全，才会继续睡去。
现下，外面天已大亮，吵闹声也从低低碎语，越变越大。
“死丫头！老娘叫你择韭菜呢，没让你把这好的都给扔出来！你以为这家是多富呢！怕是再过些日子，连糙米都吃不上！”
骂声一句接着一句，十分尖酸刻薄，“哎哟，板着脸给谁看啊？这家里穷，怕供不起你，不像别的老娘，是那再精贵的东西都能买来给你吃！”
而被骂之人未听见他／她有半点反抗。
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清亮如山里的雀儿，虽听着有些烦，但终究是比之前说话人的声音好听，看来昨日在她屋里坐着睡了一晚后，倒是没有半点受寒。
“二嫂，你这是骂谁呢？咋一大早上都不得清静？我正补瞌睡呢！”
回话的“二嫂”，语气夸张得不行，“啥！这天儿可都亮老久了……”
张如玉甚至能想到对方应该是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往那大白的天一挥，动作和声音肯定一样夸张，“……还大早上呢？”
“哎哟，二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昨儿个守着小姑子呢，守了一夜！可困得不行！”
嗯，闭着眼，打着呼噜的守了她一夜。
“困你就继续睡去，活儿我一会儿拉着人干！”
张如玉正疑惑对方不该是如此好说话之人，便听她的声音更刺耳了几分，好像猛地拔高了好几个调，“李桃儿！还不快点择菜，好吃懒做，等着谁给你做饭吃啊？你是没那好赖命！”
这话，说得怪怪的，听着便让人感觉她意有所指，骂的不是那“桃儿”，而是别的人。
连娇娇正站在自己屋门口，被她二嫂，周二八给一顿故意“羞辱”的有几分怒意，却还是笑着看那其实傻里傻气的周二八。
她用不着亲自收拾她，自有人出来好好收拾她！
而本在床上躺着的张如玉，正觉着这番吵，吵得她脑仁儿疼，一道喝声突然劈下来，“吵吵什么吵！一个两个这是要把家给掀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