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冤家
“小姐,醒醒,醒醒!”
耳边传来一个焦急的嗓音,苏晨烟皱了皱眉,疑惑地睁开了眼。
绛红滚金边的帘幔长长拖曳在地,朱红柱子上绘着繁复的花纹,桌上的精致香炉中,有香气袅袅而上。这大殿,看着有些眼熟,却又并不那么熟悉。
“小姐,可不能再睡了,一会皇后娘娘就要派人来召见了!”
皇后娘娘?哪个皇后娘娘?她,还是周晓黄?
苏晨烟皱着眉迷茫了片刻,眼睛忽的睁大了。
怪不得看着熟悉,这不正是皇后宫中让女眷稍候的安宁殿么?可自己怎会身在此处?她不是刺死了周晓黄,又撞了柱子么?
视线慢慢上移,最终定格在了一直在同她说话的那张脸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脸少女,一双杏目如同小兽一般灵动活泼。灵儿?她不是因护着自己,被周晓黄害死了么?
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不同寻常,猛然间,她狠狠闭了闭眼,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可若是做梦,也未免太过真实了些。
“小姐,你究竟怎么了?”
眼见苏晨烟又闭上了眼,灵儿这回是真的急了。若是一会皇后的人来了看到这般场景可如何是好?这是宫中,小姐又是第一回进宫,万万不可失了礼数的。
在这焦急的呼喊中,苏晨烟再次睁开了眼。
眼前景象依旧,她怔怔地伸出手,握住了灵儿的手腕。
触感温热,是真实的。
心中霎时有惊涛骇浪起,可苏晨烟究竟是曾登上过后位的人,经历过那样跌宕的一生,又哪里是会轻易露出马脚的?她面上不动声色,只作势揉了揉额角,道:“我怎么了?”
“皇后娘娘有些事情,公公命我们在此稍候,小姐怎么忽然就睡过去了?且怎么叫都叫不醒!小姐莫不是昨夜没有睡好?只是今日是第一次入宫,再怎么困倦也得撑到回家呀。”
短短几句话,苏晨烟已经大致理清了思绪。
还在世的先皇后,未被害死的灵儿,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自己是重新活了过来。虽说不知道是何缘由,但眼下,似乎是极重要的时刻。皇后第一次召见……是了!那便是她前世不幸的开始!
初遇宗然便一见倾心,从此踏上了不归路。前世她受尽苦苏却仍甘之如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方才知道,自己所贪恋的所有温暖,不过是披着美好外皮的利用。
一旦利用价值已经用尽,她便如同一枚棋子,被狠狠从高位拉了下来。
悔么?
自然是悔的,若不是自己执迷不悟,也不会连累得整个苏家陪葬。
既然老天有眼,让她有了重来一世的机会,她如何能再辜负?
见她不语,灵儿担忧道:“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
苏晨烟冷冷一笑。
若那真的只是个噩梦该多好?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灵儿熟悉的脸,霎时眼中一热。
灵儿是奶娘的女儿,从小便陪伴着自己。前一世若非为了自己,她也不至于那样凄惨地死去。
她点了点头,道:“嗯,是做了不好的梦。咱们在此等了多久了?”
灵儿想了想,道:“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一炷香……前世记忆太过久远,苏晨烟费了一些时间才想起来。
差不多应当是这个时候。
她这一觉醒来之后实在有些反常,灵儿刚想再问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尖利的男声。
是皇后身边的李公公。
“皇后娘娘正与圣上在叙话,还请两位在此稍候片刻。”
李公公笑得起了满脸褶子,一柄拂尘在手,姿态毕恭毕敬。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苏晨烟再熟悉不过。
正是前世与她纠缠了一生,逼她迫她,用尽了各种手段折辱她,最后却死在了她手上的故人。
周晓黄。
李公公显然在路上已同她提起过了,是以对安宁殿中还有一人的事,她面上并不见惊讶。然而,正是说话间无意地转过头来,苏晨烟敏锐地在她眼中看到了一抹妒色。
四目相对,苏晨烟唇角绽开一抹淡雅的笑,微微点了头,算是打了招呼。她毕竟是曾当过皇后的人,举止之间自有风华,周晓黄又是一愣,随即,打从心底里对她生出了不喜。
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缘由,但就是由衷地,下意识地排斥。
她别过脸去,直接无视了这个微笑,转头对李公公道:“李公公,我以往入宫向来都是直接去见姑姑的,今日为何还要与这摆不上台面的人一同等候?”
周晓黄是皇后的亲侄女,辰国的县主,向来嚣张跋扈,然而苏晨烟是战将之女,身份并不低于她,这样直白的话,饶是李公公见惯了风浪,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他生硬地扯着唇角道:“县主稍安勿躁,今日娘娘实在是有事,咱家这就去前面候着,一旦皇后得了空,立刻就过来请二位。”
他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周晓黄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于她而言,方才那不客气的话已经是给苏晨烟的下马威了,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径直走到对面坐下,算是默认。
李公公偷偷地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对苏晨烟尴尬地笑了笑,逃也似的出去了。
大殿中一时寂静。然而周晓黄从来就不是个消停的主,不过坐了片刻,她便对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婢女向来跟在她左右的,自然与她心意相通。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了句“什么人,怎的如此不知礼数”后,她朝灵儿喊道:“那边那个丫鬟,给我家主子倒杯水过来。”
苏晨烟身边的几上是有茶水的,但方才周晓黄这么一闹,或许是李公公也猝不及防,是以忘了这回事。但无论怎样都好,苏晨烟知道,周晓黄总能找到借口羞辱她的。
前世便是灵儿在给她递上茶水时,那丫鬟“不慎”打翻,灵儿很是挨了一顿打,回了府中躺了半个辰才慢慢恢复。
还未等灵儿动作,苏晨烟道:“茶水冷了,县主身份高贵,还是命人重新上一壶吧。”
她话说得客气,明明是微微笑着,却给人一种不可抗拒之感。这违和的感觉让周晓黄和她的婢女同时一愣,但苏晨烟说得无可挑剔,周晓黄脸色虽难看,却也无可奈何。
那婢女白了苏晨烟一眼,到外面大声呼喊了宫女,这才有人告着罪前来上了一壶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