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半面罗刹
但这个洪仙姑和河神又都是什么人呢?环视一周,陆七突然瞥见椅子上整整齐齐叠着的一套大红的喜服,就是古时给新娘子穿的那种。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这可是她们准备给你穿的呢,不过如今用不上了,幸亏你机灵,不然咱俩都得没命!”
没命?陆七听得眉间一凛,她刚刚失去了现代社会的生命来到这个时代,可不想一事无成就这么死去。
少年似是感受到了她有些冷冽的气息,不由愣了愣,这个小丫头虽然还是那样子,可是怎么看都跟晕过去之前不太像同一个人了,这是怎么回事?
“快走!”陆七又低喝一声,转身而出,少年正要跟出去,眼睛又瞟到那身喜服,忽然喊道:“不行不行,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陆七回过身,他急急指向那喜服:“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抓你来是干什么的吗?咱们走了,他们就会再去抓一个姑娘来嫁河神,到时候她可没有你这样的本事能逃走!”
嫁河神,祭祀……陆七瞬间了解了,这原来是古代那种极其丑恶的风俗,以童女之身去向河神祭祀,以祈求风调雨顺的迷信习俗。
可是她刚刚来到,寄居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去管别人死活?刚才能轻易把人引开打倒纯属一时运气,那些大汉要是回来,他们谁也走不了!
脸色一沉,就要撇下少年独自离去,心里却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把似的,登时愣住――
死而复生,这难道不是上天给她的另一次机会吗?曾经的那些血腥杀戮的经历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她只觉自己紧握着的一双手越来越冷。
不,她不想再过从前的那种生活了,这是一次新的机会。她不该再像原来一样冷情冷意,她得做点什么。这件事既然送到了眼前,她就必须管。
陆七回头看看少年:“你说怎么办?”
少年皱着眉头,眼睛在洪仙姑和她的身上打了个转,忽然一亮:“有了!快关上门!”
陆七依言关门,就见少年摸出他的盒子,打开来从当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青花瓷瓶,拔了塞子凑到洪仙姑鼻子下头晃了晃,一面自语:“作恶多端,你就一直睡到死吧!”
陆七猛然想起他来救她时的情景,这个少年虽然不会功夫,却藏着一篷手底针,被扎的人会立刻昏厥,想来那针上是有古怪的。
“你会用迷药?”
少年嘿嘿一笑:“我会的可多啦,说出来吓着你!”
接着扶起了洪仙姑,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些小瓶罐,将其中的几种药粉倒在一只小盘上,陆七瞟了一眼,那盒子里还放着许多各式各样的精巧工具,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哎,你转过去,这可是不外传的秘技,不能看!”
陆七微微皱眉,还是听他的话转过了身。不知道他还要倒腾多久,她干脆找了张凳子坐下,暗自舒活筋骨,恢复力气,一面回忆起这具身体从前的事。
原来这个姑娘名叫陆清清,是京城富商陆家的庶女,排行第七。她的母亲只是府里的一个小小婢女,刚生下她就去世了,似乎因为她是庶出,又是婢生女,不太受父亲陆老爷的喜欢,打从五岁时起,就以体弱多病的缘由把她送到了洛城“调养”,到如今已经八年了。
这期间她从未回过京城,也未曾再见到京城大宅的任何一个亲人,洛城不算富庶,她就好像被抛弃在这里了一样。好在陆家家大业大,每年都会送些银子过来,加上周围县城又有许多陆家的田地,管家帮着打理收租,陆清清这些年也还算衣食无忧。
记忆里看到的陆清清是个美人儿,年纪虽然小,却已经有了极标致的轮廓和眉眼,但前两日遭劫摔伤了脸,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床边有个水盆,陆七走过去低头一瞧,只见右半边脸上横竖交错着两道很深的伤口,皮肉外翻,还在缓慢地往外渗着血,好像是谁在她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殷虹的叉,乍一瞧上去狰狞恐怖。
而左半边脸却是娇美如花,我见犹怜,相比之下,简直一边是仙女,一边是罗刹。
她心里暗自厌恶,就想借着水盆里的水洗洗,谁知手还没伸到,就听身后的少年急呼:“别瞎洗啊,洗坏了以后伤口就长不好了,你想留疤吗?”
陆七回头:“你会治?”
她这么说着,眼睛正巧朝洪仙姑一瞥,心里却猛地“咯噔”一声——那地上坐着的明明是洪仙姑,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了她的模样?不,是陆清清的模样!
她愣了一瞬间,才猛然想到,她所身处的已经不是那个她所熟悉的枪械横行的世界,而是一个靠武力技巧,还有不为人知的秘技出头的时代。这个少年虽然不会武功,却是有着不寻常的手艺的。
“你会易容?”
少年勾起狡黠的笑容,一面收起手边的东西,看来洪仙姑脸上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不是说了,我会的东西多着呢么!可我却不会医治你脸上的伤,但是你绝不能随便乱洗,得找个好大夫瞧瞧才行!”
陆七听了他的话,不由自主又想伸手去摸脸上的伤口,最后忍住。从前她的容貌也不差,这陆清清更是少有的美人儿,脸坏成这样,着实有些可惜。
跟着她也明白了少年的办法,他是想把洪仙姑化妆成自己的模样,代替她去嫁给河神。这偷梁换柱如果成功,就会少一个少女被糟蹋了。
再看那个老婆子洪仙姑,除了头上的头发还是花白的,整个脸已经和她几乎没有分别了,少年似乎故意把她的右脸涂得更白,还隐隐约约露出了伤疤的痕迹,看起来更为逼真。
接着少年又开始动手整理洪仙姑的头发,给她涂成黑色。
“你还不知道吧,这老巫婆就是主持嫁河神的婚礼的祭司,这么多年不知道已经害死了多少临济县的小姑娘了,你看看,这好端端的一个县城,几乎都没有人了。今天就叫她去死,她死了,这县城里能太平一年!”
果然跟她的推测差不多,陆七“嗯”了一声:“主意不错。”
“那当然了,我是谁呢!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公子柳……”话说一半,却见陆七的脸色却猛得一沉,少年也竖耳一听,院子外面竟传来了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正往这里来了。
陆七瞬间一个箭步窜过去,抵在了门后:“来人了!”
少年也有些慌:“等等,我这儿马上就好了!”
一面说,手上一面加快了速度,可外头来的人更快,很快那吹打的声音就停在了门外,杂乱的脚步声闯了进来。
“人呢?人都哪儿去了?洪仙姑,洪仙姑?新娘子准备好了没有,吉时到了!”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大汉们都追出去了,剩下的三个女人全在这个屋里躺着。听声音,走进来的竟有七八个大汉,若被发觉,他们一定跑不了。那些大汉们绕着院子转了了一圈,见这个屋的门关着,便全都赶过来拍门,陆七抵着门,迅速向屋里扫视一遍。
这屋子并不大,没有什么藏身之处,只有床下有个窄缝,勉强能藏进去。她看准了那个地方,正要给少年打手势,却忽然听到了那个晕过去的三婶的声音!
“就好啦,再等等,正给新娘子上妆呢!”
陆七一惊,转头瞧去,那三婶却还好端端地躺在地上,说话的原来竟是那个少年。
他还会变声?陆七眼神一暗,心里立刻起了打算,这个少年真是一身技艺,会使迷香,会易容术,还会变声术,如果能把他留在身边,以后用处一定很多。
果然说完这句,外面的人就不再推门了,少年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要她过来帮忙给洪仙姑换喜服,收拾利索了,两人合力把洪仙姑抬到床上坐好,盖上了红盖头,少年又掏出一个瓷瓶在另外两个妇人的鼻子下头晃了晃,便跟陆七一起藏进了床底下。
不多时,外头又躁动起来,似是来了一个什么大人物,众人都行起礼来,口中喊着“刘大人”。一面又有人拍门:“刘大人来了,你们到底好了没有,误了吉时河神生气了,谁担待得起?”
少年却不再出声,陆七看向那两个妇人,想必他给她们闻的是一种让人清醒的药,随着外头的呼喝,这两个人已经有了些反应。等她们迷迷糊糊醒来,那扇门也几乎要被人撞开了,两个妇人急忙爬起来开了门,一个身穿官服的人当先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倚在床上的洪仙姑。
“这新娘子不是弄好了?赶紧抬走!”
两个妇人还有些迷糊,见这阵仗先唬了一跳,连忙去扶“新娘子”,谁知新娘子是个晕了的,一碰就倒。刘大人又喝问是怎么回事,三婶反应快,连忙赔笑:“没事,没事!新娘子欢喜晕了,不要紧的。”
然而心眼多的也是她,就这么说话的当口儿,已经转了好几个脑筋,趁着众人忙乱,她猛地掀开盖头瞧了一眼,看见里头确实是那个逃跑的小丫头,虽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放下了心,便和众人簇拥着“新娘子”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