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新年
除夕夜霍慈会在莎城的城墙上放烟火，这一日无宵禁，无论是从西域诸国来的商户还是密西百姓，都能在莎城中逗留整夜，进出无阻。
用完年夜饭，霍慈便牵着海钟灵来到了莎城的城墙之上，夫妻两人站在最前面，霍慈拥着海钟灵，所过之处皆是响亮的‘见过将军、见过夫人’！海毓和梁楹扮做霍慈的侍从跟在后面，两个人穿着低调的黑色长袍，与夜色几乎要融为一体。
砰！
天边炸开明亮的银花，半座城都被照亮了。
海毓仰着头，全神贯注地望着在头顶炸开的烟花，去年这个时候，他一个人跑到了儋州，儋州气候炎热，偏僻荒凉，他坐着渔夫的打渔船去到了一座小岛，岛上就十几户人家，过年的时候围在一块唱山歌，就海毓一个外人，海毓坐在悬崖边的礁石上望着头顶明月，海天交接，他举着酒杯，遥遥祝祷亲人好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那时候的海毓没有想过，原来那已经是他这一生最后的宁静。
城墙底下站满了百姓，烟花炸开的那一瞬间满城欢呼，霍慈与海钟灵站在最高处，夫妇二人低头看着他们守护的莎城，两人对视相笑。
霍慈将海钟灵揽在怀中，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海毓望着姐姐和姐夫，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
霍州已除，不日便将被发配去叶勒镇，剩下的那些人没有霍州的胆子，只要霍慈在一日，就没人敢在莎城掀起风浪。
海毓希望他的姐姐能够永远像今日这样幸福。
“雁之。”
耳边响起梁楹温柔的话语声，海毓扭头望去，在一片火树银花中看到了梁楹的双眼，他含笑喊了一声‘云楼兄’。
“我家中来信，过两日我便该启程离开了。”
海毓愣了愣，但很快他便恢复了笑意，“这一趟耽搁你这样久，就连过年你都没回家，是该离开了。”
“云楼兄，我要在密西科考，待乡试成绩出来，便该启程去望都参加会试，今日一别，隐山书院只怕我不会回去了……”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清楚，他们两个人的同窗情到头了。
他们在隐山书院相识，成为至交好友，相携至今惺惺相惜，分别总是有些可惜。
海毓故作豁达，“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不会的。”梁楹神情笃定，“雁之，我们一定会再相逢。”
“是么？”
梁楹点头，他伸手，像他与海毓重逢那日一样，放在了海毓头顶，那日他不敢触碰，今日他终于大大方方地将手落在了海毓头顶。
“雁之，我们不会走散。”
海毓重重地点了点头，回应道：“好。”
这是他的回应，也是他的承诺。
“雁之，等我来找你。”
梁楹来去成谜，海毓是个背负着秘密前行的人，梁楹亦然，越相处，海毓越看不透梁楹身上的淡然与豁达究竟从何而来，无论是面对在北周地位尊崇的海家、还是手握重兵守护边陲的霍慈，梁楹始终宠辱不惊，好似所有人在他眼中都不过如此。
霍慈直到海毓与梁楹结识多年，但这次是头一回与梁楹接触，前几天霍慈还与海毓在私底下说起，说他这位梁兄只怕来历不同寻常，问他是否清楚梁楹底细。
那日海毓什么都没说，此时此刻他站在城墙，望着被满城烟花照亮的梁楹，心底一片平和，无论梁楹究竟是谁，他认识的永远都是隐山书院那个面冷心热、尽管不善言辞沉默寡言，却仍旧会被他逗笑、逗得无可奈何的梁楹。
梁楹离开那日海毓出城相送，两个人站在莎城外的长亭中，梁楹牵着马，背上背着堂花客，神情淡漠，一如他来时那样，身无长物，除了一匹马一把剑，什么也没有，就那样从天而降，将海毓从锦衣卫的包围中救了出来。
“那个我们带进莎城的人始终没有醒，这事还是告诉霍将军吧。”
海毓有些犹豫，他不想让姐夫牵扯进望都中来，那个人是锦衣卫要追杀的‘罪臣’，海毓想过，在他离开霍府去格格鲁尔参加乡试前，若那个人一直没有苏醒，他便会让松伯偷偷将那个人送出霍府，冰天雪地往野地里一丢，不用一夜就该冻死了。
从此世间再无这个人。
各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海毓顾好海家都已经是费尽心思，让他将心思放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身上，他做不到。
“姐夫不日便要启程回叶勒镇，这人被锦衣卫追杀，想必已是一只脚踏进了望都官场之中，如今的望都若没有司礼监发话，锦衣卫不可能大张旗鼓跑到密西来抓人。他既然得罪的是司礼监，这事……”海毓眸光微变，声音有些寒凉：“这事我就不可能让姐夫掺和进来。”
梁楹知道海毓在顾虑什么，如今虽说文武同样受到朝廷重视，可武将需要镇守边疆，朝堂要政还是把持在内阁手上，武将手握重兵、文官手握重权，文武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这十几年来司礼监势重，镇守边关的武将更是有了统一的默契，那就是管好手底下的兵、护住脚下的疆土，望都中的纷争他们不尽心任何干预，不进行任何战队，也是因为如此，司礼监才对四方武将有着微妙的信任与忌惮。
武将不插手望都，文官不对边境指手画脚。
海毓不可能让霍慈打破这个平衡。
送走梁楹，海毓也开始着手准备去格格鲁尔参加乡试一事，霍慈也在莎城点兵，意欲后日离开。
两边一合计，海毓索性也定下了后日离开，就在海毓定好日子的时候，在后院躺了将近半个月的那个人醒了。
松伯偷偷摸摸找到海毓，两个人鬼鬼祟祟，想要瞒着霍慈，海毓便拜托海钟灵拉着霍慈出门闲逛，大风雪天的海钟灵这要折腾，霍慈如何不起疑，出门不到半个时辰，便带着海钟灵回府了，直奔后院而去。
霍慈回来的时候海毓正和松伯守在院子里头，等那人开口说话，院门口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