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真相
“我伤成这样,回去父亲必然会担心。”
窗子开着,初夏的热意从外头漏进来,驱散了屋内地凉意,海毓躺在床上,微微偏头往外看去,盯着窗沿边上的阳光发呆,赵楹坐在他边上,见他脑门热的出了一些汗,便想去将窗子关起来,海毓动了动手指,拉住了他的衣角。
“别。”
在东厂关了这几天,不见天日,没有人比海毓渴望见到阳光。
“不热吗?”
海毓摇头。
赵楹继续坐在他边上,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海毓。
屋内一片沉默,最后还是海毓扯了扯嘴角,费力地笑着,嗓音沙哑,“我一个病号,你就不能让让我么?”
赵楹:“怎么让你?”
“比如主动一点告诉我,我怎么会这么巧被你在菜市口捡到的,比如尤春又是为什么会突然把我从东厂放出来。”
毕竟按照尤春的脾性,海毓进了东厂,不去半条命尤春根本不可能放过自己。
“如果我说恰巧路过,你信吗?”
海毓微微一笑,“云楼,唬我就没意思了。”
赵楹知道这话糊弄不过去,眼底带着淡淡的温情,“自你被抓进东厂后,我便一直留心里头的动静,东厂是司礼监的地盘我插不了手,但派个人在外头打听情况还是能做到的。”
“雁之,你究竟哪里得罪了尤春?”
赵楹不明白尤春为何对海毓怀揣着如此深的恨意,他必须弄明白症结在哪里,日后才能够替海毓周旋。
“尤春如今位高权重,他想要对付人还需要理由么?”
这是尤家与海家的恩怨,海毓不想将梁楹牵扯进来,更何况如此梁楹替二殿下办事,赵筠与司礼监向来关系亲近,梁楹为了自己得罪司礼监,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云楼兄,”海毓目光平静,“你于我危难之际救我,是你我在隐山书院共同求学的情分,可如今这里是望都。”
海毓的话点到即止,他们如今都处于身不由己的尴尬位置上,海家是一艘在汪洋中漂浮的小舟,海毓必须驾驶着这艘小船行驶到岸,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投靠了二皇子赵筠的梁楹亦是一艘孤舟。
“望都居大不易,云楼兄,我如今势单力薄,帮不了你分毫,你在二殿下身边如履薄冰,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你都不该在人前与我多加走动。”
他们都是聪明人,海毓这番话,他相信梁云楼听得懂。
这不是疏远,只是为了能够在望都自保。
海毓不想因为自己拖累梁楹,从一开始海毓就没想过在人前暴露和梁楹的关系。
赵楹沉默了片刻,“若这是你所愿,我不会拒绝。”他的目光落在海毓身上,海毓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衫,衣衫滑落,肩头露出来青紫色的伤痕,还沾着血,赵楹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压抑住心底的怒火,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他平静地坐在海毓面前,究竟忍受了多少痛苦与恨意。
“尤春想杀你。”赵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这句话,“他想杀你。”
海毓摇头,“他不想杀我。”
“那……”
“尤春想让我像他一样,失去一切,备受折辱,然后像条狗一样地在望都活着。”
与其说尤春想要害死海毓,不如说尤春更想绊倒海家。
海家是海毓的一切依仗,正如当年意气风发的尤春亲眼见证着尤家的覆灭,他也想让海毓尝一尝万人唾弃的滋味。
“尤家当年被抄,可有冤屈?”
海毓摇了摇头,“当年我亲口问过父亲,若尤家含冤,以父亲和尤大人的交情,就算做不到搭救尤家满门,也必然会在朝堂上奔走替尤家伸冤,但是父亲没有。”
海清风耿直一生,海毓可以用他这条命起誓,他的父亲绝无半点私心。
“既如此,尤家便是罪有应得。”赵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小扇,边和海毓说话,边慢悠悠地替他扇风,凉意袭来,海毓困倦地闭上了眼睛,见他有些累了,赵楹原本想止住了话头,可就在他沉默的时候,闭着眼睛的海毓突然开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尤梅雨是工部尚书,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就算不动贪念,也管不住底下人,长久以往,难免会行差就错。”
海毓叹了口气,“治大国如烹小鲜,我始终认为,水至清则无鱼。”
“当今陛下雷霆手段,今日这场科举舞弊案闹得轰轰烈烈,便是陛下肃清朝堂的决心。”
海毓一声轻笑,听不出来是讽刺还是淡然,赵楹见他如此,用扇柄轻轻敲了敲床沿,“笑什么呢?”
“我笑咱们这位陛下,把望都当做了棋盘,他执棋子,想怎么下就怎么下。”这下听出来了,他话里满是讽刺。
“隔墙有耳,谨言慎行。”赵楹扇着风,轻声告诫。
“云楼兄进了望都,比起在隐山书院果然有许多不一样,如今也会提醒我谨言慎行了。”
论说海毓最信任的人,坐在他面前的梁楹排第二,这天底下怕是就没第一了,他这些话也只在梁楹面前嘀咕。
这两日在东厂,海毓虽然被折磨的够呛,但脑子却没有停止转动,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一件连着一件,他被关了两天,也不全然是坏事,最起码他能够清清静静地把前因后果全都想清楚。
上一世是父亲主持春闱,海毓最开始以为海家卷入科举舞弊案是因为他得罪了司礼监,科举舞弊案的源头是因为司礼监,但是这一世主持春闱的成为吕文良,但科举舞弊案还是发生了,将海家踢出去再来看这件事,尤春恨自己不假,可尤春的恨却不是这一切祸乱的源头。
崇德三年的春闱无论是谁来主持,都会有这一场血洗整个望都的科举舞弊案发生。
是不是真的有人科举舞弊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场又一场的清洗下来,死了多少学子和官员,就连司礼监都不在乎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们唯一在做的一件事便是肃清朝廷。
无论是谁主持春闱,都逃不开这场劫难。
因为真正在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是崇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