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动心
“朝堂人人自危,不日便是放榜之日,雁之,你当真想好了?”
海毓眼神坚定,“是。”
“也罢,也罢。”海清风朝海毓摆了摆手,神情有些无奈,“去吧,去吧。”
“父亲……”海毓欲言又止。
海清风朝他点了点头,属于父与子的默契让海清风无需多言,在海毓杵着拐杖慢吞吞往外走的时候,海清风才哑声道:“一如今日这般,从今往后,无论什么路,你都得自己走。”
“再难,都不会有人帮你。”
“就算是为父,也无法永远做你的依仗。”
今日吕家之祸,谁能肯定不会就是来日海家的结局。
望都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世家大族,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所有世家贵族在崇德帝面前,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棋子。
吕家当真有罪吗?
坐在那个位置上,有罪与否,早就不是生与死的关键了。
海毓走得慢,他站在海清风的书房外,深吸一口气。
是了,他还要继续往前走。
前路在哪里?
尽头在哪里?
他不知道。
海毓回海府后又养了大半个月的伤,才算彻底能丢掉拐杖,右腿到底是留下了疾患,快走时总会隐隐作痛,碰上阴雨天便会从骨头里泛出同意,小腿上手掌长的疤成了这段动乱的回忆。
榕伯望着那道疤长吁短叹,海毓倒是淡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盛夏将至,放榜的日子也快到了。
望都经历了一个春天的动乱,终于,在临近放榜的时候逐渐恢复了平静。
也是在这个时候,海毓收到了晋王府的请帖。
晋王赵桢邀海毓金明池马球会。
绿意葱茏,金明池早已生机盎然,池内红绿相交,当真是接天映日无穷碧,海毓赶到的时候金明池早已热闹非常,他穿着一身绯红圆领袍,笑眯眯地下了马车,朝站在卷棚内的宾客打招呼。
这些日子望都动乱不断,赵桢举办的这场宴会也有安抚众书生的意思,因而凡是在望都有些名声的书生都被赵桢请来了金明池,而这之中,名声最大的便是这位海琢玉。
海毓才下马车,人群中便响起了低语。
“这位可是海家人?”
“瞧着当真是芝兰玉树好模样,既有夺得解元的才华,难不成他要做与海申公那般连得三元之人?”
“嚯,你当连中三元那样好得呢?海申公何许人?海琢玉岂能与之比肩?”
“话不能这样说,海琢玉到底是海家后人,申公后人,必然有连中三元之才!”
站在卷棚内的几名书生堂而皇之议论海毓,闲言碎语传到海毓耳中他也不恼,站在一旁的空青都听不下去了,海毓反而望了他一眼,空青示意,压抑不满,沉默着跟在海毓身后往待客的厅子走去。
穿过小径花圃,见四下无人,空青才愤愤开口,“公子,您就让那些书生如此随意议论海家?”
“怎么,海家是有多金贵?不能说?”
“公子!”空青一声低呼,“他们那是在说海家吗?那分明是在编排您!”
海毓淡然一笑,“我又如何说不得?”
空青当真是气得无话了,他望着自家公子的背影无奈摇头,小声嘀咕:“公子您进了一趟东厂,怎么脾气都被磨没了!”
海毓不是没有听到空青的抱怨,他一声轻笑,这算什么。
议论就议论,如今的海家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浇油,多少人敬重就有多少人等着看海家大厦将倾,将心思放在没用的人身上,那才是愚蠢。
海毓走到乘凉的厅子处时才得知赵桢带着一众人去了马球场打马球,留在厅子中的小厮询问海毓是否要一同前去,若去的话他找人带海毓过去,外头的日头正盛,海毓走了这一路,实在不愿折腾,他坐在厅子内靠近池塘的美人榻上,手撑着脑袋懒洋洋的吹风。
“不用,你且去外头候着,我自个儿待着便是。”
赵桢身份尊贵,举办这场宴会自然不会有让外人指摘的机会,大到宾客往来小到伺候的丫鬟小厮全都极尽妥帖,海毓不过是吩咐了一句不用伺候,小厮便尽数退下,且退出去时还将挂着的竹帘放了下来,光影顿时绰约,海毓眯着眼睛靠在游廊座椅上,斑驳的细碎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徒生出雌雄难辨的美。
脸上一阵酥麻,海毓却不愿睁眼。
“睡着了?”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海毓一阵轻笑,他勾了勾嘴角,装作不情愿的样子睁眼,就见着梁楹穿着一身黑袍站在他面前,弯着腰,冷清的眼底透着笑意。
“伤都大好了?”
海毓点头。
“腿可无碍?”
海毓正准备说无碍,梁楹淡淡道:“张大夫说过你的情况,骗我没用。”
海毓:……
好吧。
他挠了挠头,“腿上有疤,阴雨天会疼,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我看看。”
说话间赵楹就蹲了下来,海毓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他的腿就架在了赵楹的腿上,赵楹熟练地脱掉他的鞋袜,裤腿往上挽,他的指尖粗糙,海毓下意识想要缩腿。
赵楹抓着他的腿不让他动。
他抚摸上海毓右腿的那道疤,“我会让张大夫想办法,这疤总能消掉……”
“无妨。”
海毓不在乎他身上有多少疤痕,也不在乎阴雨天会不会疼,重活一世,他需要在乎的事情实在太多。
“可我在乎。”
赵楹托着他的腿,不愿松手。
海毓低头,注视着他,他看不清那张冷厉的脸上究竟藏了一双怎样的眼,他只知道,他不能看。
竹帘摇曳,光影晃动,海毓仰头往后靠,他觉得有些热。
那双手好像在,又好像不在。
“梁云楼。”
“嗯?”
“你松开。”
赵楹好似没听到,他只是专注的摸着海毓腿上的疤,他像是轻声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疼吗?”
“不疼。”
“可我疼。”冷不丁的,赵楹突然开口。
海毓想要收回腿,又像是想要收回别的东西,他觉得这样的梁楹奇怪,面对奇怪的梁楹心焦难安的自己更奇怪。
“梁云楼,你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