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闹事
“这……”
蔡尧欲言又止，他有些心虚地看着海毓，毕竟是他不辞而别偷跑进城在线，如今在柳前镇狼狈重逢，千头万绪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起。
“既然大人无话可说，本官便不耽搁大人办事了。”海毓微微笑了笑，一副冷淡模样。
“海大人！”蔡尧见他又欲离开，连忙喊住。
海毓耐心地看着他，等他主动开口。
蔡尧眼神闪躲，盯着田边的枯草长吁短叹，最后就见他一屁股坐在了田埂边，君子姿态全无，他伸手掩面，一声长叹：“海大人，下官沦落至此，实在是因为不忍眼睁睁看着百姓遭受王金水和秦良纪的祸害啊！”
蔡尧这话真心诚意，从望都到湖州这一路，他的确对海毓不满，也的确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可他在柳前镇见到了海毓，便在心中隐约有个猜想，这位海大人……或许与他想的并不一样。
毕竟没下了真功夫的人，来不了这里。
蔡尧自己是误打误撞，至于海毓……
蔡尧抹了一把脸，伸手指着被夜色笼罩着的田埂，神情悲怆：“大人觉得，这柳前镇如何？”
海毓微微皱眉，他是跟着王金水派出来的一名小太监来到的柳前镇，一路上隐藏行踪，背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柳前镇，秦良纪到如今都以为自己是因为偶感风寒在驿站中养病才迟迟没有现身。
柳前镇必定有问题，要不然王金水不会派人来，只是到底有什么问题……海毓一头雾水。
“大人，整个柳前镇的农田都被毁了。”
“什么？”
蔡尧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海毓的思绪，他猛的回神，眉头紧皱看向蔡尧，他沉声道：“此话何意？”
“下官的意思是——”蔡尧神情愤恨，“王金水和秦良纪两个狗官，毁掉了整个柳前镇的农田！”
“自从朝廷颁布政令，湖州上下便开始推行改稻为桑，但让百姓们舍弃原有的稻田改种桑树，如何愿意！官府本该按价收购稻谷，按价出售桑苗，但秦良纪利欲熏心，和王金水沆瀣一气私吞了官府用来买稻的钱粮，丘城买稻的银子不够，秦良纪和王金水便想出了这个恶毒的法子，直接命人毁了一整个柳前镇的农田，稻谷都没了，自然就不用花钱收购。”说到这里，蔡尧呸了一声，“贼狗官，不得好死！”
夜色浓稠，远处的农田就像是一汪平静的水面，偶有夏风吹过，窸窸窣窣的野草摩擦发出声响，海毓一言不发，片刻后，他嗓音沙哑地说道：“不止柳前镇。”
是的，湖州无城，大小县城城镇数十，丘城有秦良纪，其他地方呢？在他们看不到的暗处还有多少百姓备受压迫。
蔡尧神情悲怆，他捂着脸，“我北周，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啊！”
朝廷改稻为桑，一纸政令从明德殿发出来，从望都到湖州，要有多少人死在这纸政令之下？
“蔡大人，”海毓低头看向蔡尧，夜色下他的面容模糊，但莫名地，蔡尧就是能够看清海毓脸上的笃定，少年郎双眸如炬一往无前，海毓一字一句地说道：“大人既然行至柳前镇，必定是为了柳前镇的百姓日夜忧心，本官与大人同心，如今柳前镇百姓身处困顿，还请大人与本官一起——还柳前镇数万百姓一个公道！”
“朝廷改稻为桑是为了充盈国库，充盈国库是为了北周稳定，天底下没有当官的享福百姓却在受难的道理！”
“可是……秦良纪和王金水……”蔡尧语气担忧。
海毓冷声道：“秦良纪身为丘城太守，与王金水狼狈为奸，本官乃监察巡抚，奉命巡察湖州五城，理应将此事上报朝廷。”
望都想要把海毓当剑，那海毓就让望都看看，放他这把开了刃的剑出望都，是要见血的！
晋王想要息事宁人办好崇德帝交代的差事，可他海毓不愿意，这事就过不去！
什么改稻为桑，海毓从头到尾就不在乎这些政令，他在乎的，不过是政令之下的人命。
直至今日，蔡尧才彻底看清这位年轻的官员。
看清他藏在清隽皮囊下的杀伐决断和法理不容。
翌日一大早，海毓便带着蔡尧现身于柳前镇的官府衙门前，柳前镇不大，县令府就在最热闹的菜市口前，昨夜蔡尧在城隍庙被打一事已经传开了，海毓刚带着满脑袋伤的蔡尧出现，立马就有人围上来，举着农具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两人。
蔡尧昨晚被打怕了，下意识往海毓身后躲。
“我乃监察巡抚海毓，求见柳前镇县令！”
海毓自报家门，人群中一阵讨论，蔡尧满脸震惊，他捂着袖子低声道：“大人，王金水和秦良纪不知道往秦良纪派了多少人守着，咱们如今自报家门……”
“柳前镇是被围住的铁桶，秦良纪和王金水铁了心要困死这里的百姓，那我便让这个桶先从里面豁一个口子。”海毓姿态从容，面对凶狠的农夫没有丝毫畏惧，人越来越多，乌泱泱一群人围困住海毓与蔡尧，烈日炎炎，大家伙就这样在太阳底下对峙着，海毓的身子是吃了药强行恢复康健的，他深知这样做就像是用烈火烧烛，但没办法，这场仗才刚开始，他不能倒下。就这样晒了大半个时辰，紧闭的衙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穿着一身朴素的圆领袍，头戴官袍，见海毓站在衙门口，他为难地说道：“海、海大人……您请回吧！”
说完，那老头便头也不回地进了衙门。
“县令大人！”海毓一声高呼，那人脚步停顿，海毓顿了顿，继续扬声道：“柳前镇农田尽毁，大人身为柳前镇的父母官，难道要这样眼睁睁看着百姓们被欺辱、被压榨吗！”海毓嗓音清灵，再加之他的长相精致，与破落低矮的衙门格格不入，人群中有人破口大骂：“呸！你们这些狗官吃人骨头喝人血，如今脏事尽数做了，又过来充好人！”
“县令大人！”海毓被骂的狗血喷头，但他神色不改，“秦良纪与王金水狼狈为奸，不管您做与不做，柳前镇都已是死路一条。柳前镇的农田悉数被毁，朝廷改稻为桑，柳前镇若不想忤逆旨意，只得硬着头皮购买官府出售的桑苗，您以为，王金水会就此罢休吗！？”
那老头满头白发，他扭头，浑身颤抖地看向海毓：“海大人，您从望都而来，高高在上不知疾苦，柳前镇已经被朝廷毁了，您若有心，请您往别的地方去。”
“去别的地方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柳前镇。”
老头摇了摇头，恢复了些许平静，“我是个九品芝麻官，一辈子没出过柳前镇，望都来的官一个比一个大，我谁也得罪不起，柳前镇的百姓已经没了田地，我不能让他们连命都没有。”
“没了田，难道就能保住命吗？”海毓大声质问。
老头麻木地笑了笑，“下官不知。”
“费什么话，赶紧把这两个狗官赶出去！”人群中有人叫嚷，很快便有人动手，海毓功夫好，但面对数十人的攻击，他只能尽力护住蔡尧，两个人被人潮冲着，就在这时，一道寒光突然闪过。
海毓眼疾手快，抓着蔡尧在地上打滚，断刀刺了个空，蔡尧见状大惊失色，连连道：“刀、刀、刀！”
“知道，别叫了！”
海毓常年习武，身段灵活，抱着蔡尧左滚右滚，那把短刀重新藏回了人群中。
“蔡大人，得罪了！”
海毓一声低呼，说完，丹田一沉，一把将蔡尧从地上抓了起来，他猛地往空地爆冲，脚尖一踮，直接抓着蔡尧飞进了关着大门的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