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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局局长的任命问题成了市委书记吴修治最近一段时间最为关注的事情,他希望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公安局长的人选日益紧迫,如果再拖而不决,很可能会影响到公安局的正常工作。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也促使他不得不催促组织部尽快完成后备干部考核程序。前几天省公安厅厅长来电话问他,银州市公安局局长什么时候能任命下来:“吴书记啊,如果你实在没有合适的人,我们从省厅给你们选一个最好的干部输送过去怎么样?现有的人随你挑也行。”省厅厅长的提议让吴修治心里很不愉快,也很紧张,任何一个地方的首长都希望能从自己的视野出干部,知根知底,用起来得心应手。对空降来的干部都有一种本能的距离感,真的要形成和谐的工作关系,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煮不熟,炖不烂。所以吴修治也担心拖得久了省公安厅真的捅咕省委从省公安厅直接给他们派一个公安局长下来。当然,即便上面要从外面派人下来,也得征求银州市领导班子的意见,可是说到底那也不过就是个征求意见的程序,如果上级定了,银州市还得服从。
此外,来自不同方面、形形色色的影响力近期对这件事情的过度关注甚至赤裸裸的干预也让他不胜其扰,昨天晚上他就没休息好,今天上班眼睛有些红肿,精神有些萎靡。昨天晚上已经十点多钟了,姚开放的岳父赵银印打电话追到了他家,说要跟他面谈银州市的高新技术开发区问题。他一向对老同志非常尊敬,从来不敢怠慢来自老同志的意见和建议,因为,这些老同志用他们的创造的历史获得了批评和影响后来者的权力,如果谁忽视或者否认这种权力,那他很可能成为政治舞台上的谢幕者。吴修治从政这么多年,当然深谙老同志那不在舞台上的表演艺术,绝对不敢忽视他们,尤其是不敢忽视赵老爷子这种不甘寂寞的老同志,因为谁也说不清这种老人家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听到赵老爷子要当面指教高新技术开发区的问题,连忙亲自赶到银龙宾馆当面聆听教诲。他知道,不管对方说的有没有价值,哪怕是放屁,该闻也得闻,不管他的屁臭不臭,你只要连连点头说好屁好屁就万事大吉,关键是要有个谦虚谨慎的态度。
吴修治半夜三更来到银龙宾馆安慰赵老爷子那颗老不死的心,赵老爷子需要的却不是虚张声势的尊敬和假模假式的关怀,他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承诺,对他女婿担任公安局局长职务的承诺。赵老爷子没有在高新技术开发区的问题上过多的绕弯子,简单地聊了几句,说了一些如果高新技术开发区搞成了,光是农田补偿金就够每户农民丰衣足食过半辈子,如果再能进厂当工人,生活一下子就能从温饱跨越到小康啊、现在人多地少,推进城镇化建设,引导农村富余劳动力开辟新的就业途径,高新技术开发区是最好的途径等等之类的话,总之对银州市搞高新技术开发区的宏伟规划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吴修治听了赵老爷子这些话高兴愉快之余,不由暗暗佩服,心里赞叹这个老爷子观念新,思路新,退下来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与时俱进。他却不知道,其实这些话都是赵老爷子从市长瞎掰唬那里现买现卖的。赵老爷子就着高新技术开发区的题目,在吴修治的臀部恰到好处地拍了又拍之后,便表面上漫不经心实则颇有心计地告诉吴修治,市长夏伯虎刚刚从他房间离开。
吴修治随口说了一句:“噢,夏市长来看看你老人家也是应该的,他是您的老下级么。”
赵老爷子呵呵一笑说:“小夏这人啊真不错,他是来跟我谈姚开放的事儿,听他的意思,这一次想要把姚开放提成正职?”
吴修治一听这话心里就由不得来气,这才明白赵老爷子深更半夜把他勾引来,就是要说这件事儿,这才是他要说的正事,前面那些高新技术开发区的话都只不过是个引子。更让他生气的是,市长夏伯虎居然丧失政治原则,随随便便的就承诺提拔姚开放当公安局局长。吴修治心里生气,面上却仍然笑呵呵的,这是每一个身居高位的人起码的功夫,他不置可否,哈哈一笑企图掉转话头:“我看老领导的身体还很好么,今后多来银州看看,我们这里的工作需要老领导的关怀支持啊。”
赵老爷子却不随着他转换话题,以拿根狗屎橛给根麻花都不换的固执精神执著地跟他谈论姚开放的提拔问题:“搞活这孩子确实不错,人品好,工作积极肯干,思想活跃,能够与时俱进,对公安工作还真有一套他的想法哩。”
吴修治内心十分不耐,可是又不能不应付,便哼哼哈哈地说:“噢,是吗?等我有时间找他听听他的想法,时间不早了,老领导也该休息了。”
赵老爷子却说:“休息不着急,我反正现在退下来了,天天休息。我听小夏的意思,吴书记也很属意搞活,这我就放心了。搞活在你跟夏市长的培养下,一定会把银州市的公安工作搞得更好。”
吴修治暗说,你老爷子这是逼宫啊,你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夏市长已经答应提拔姚开放了,如果姚开放这次提不起来,就是我吴修治的问题吗?他并不了解夏伯虎和赵老爷子谈话的情况,但是他了解夏伯虎和赵老爷子的关系,也了解夏伯虎有那么个爱忽悠、瞎掰唬的毛病,所以对姚老爷子的说法不能不信。吴修治非常气恼,也非常为难,因为他没办法当面否认姚老岳父的说法,更不可能当面否决对姚开放的提拔要求。当面反驳一个人自认为合理的要求,尤其是象赵老爷子这种远远没有彻底冷却的老同志,是为官的大忌。
吴修治只好尴尬地应付着:“好好好,我一定认真考虑老领导和夏市长的意见。今天太晚了,明天我让秘书长陪您老四处走走看看,对银州市的工作老领导要多多批评帮助啊。”说着抬腕看看手表,“哎呀,不知不觉已经快十二点了,我不能再影响老领导休息了,今天您坐了一天车,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中午我陪您吃饭。”说完连忙起身,逃跑似的离开了赵老爷子的房间。
坐到车上,吴修治既生气又窝囊,让人半夜三更调出来进行这种极其无聊又无奈的谈话,没有人会高兴。吴修治在心里暗暗骂夏伯虎,真他妈是个大忽悠,瞎掰唬,丧失原则,乱封官许愿,这一回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愿怎么还。欲速则不达,如果姚老岳父知道吴修治此时此刻内心的感受和想法,他肯定要为自己的迫不及待后悔。
汽车刚刚驶出银龙宾馆大门,路旁猛然窜出来一个人,手里抡着一根棍子挡在了汽车前面。司机吓坏了,本能地紧急刹车,车紧贴着那人停了下来,汽车前脸顶在了那人的裤裆上。吴修治也吓了一跳,慌忙问司机:“怎么回事?”
司机蒙头转向,第一个反应就是摇下车窗探出头去怒骂:“你找死……”骂了半句话就卡在了嗓子眼里,拦车的人大名鼎鼎,司机认识,是老红军、原来的老副市长跟党走。
跟党走反过来骂司机:“你他妈的小崽子,把老爷爷的鸡鸡撞废了你赔得起吗?混蛋玩意。”
吴修治也认出了跟老头,连忙从车上下来:“老领导,深更半夜你躲在这儿干吗?吓死人了。”
跟党走二话不说,身手利落地钻进车里:“搭个便车。”上车的时候手里的棍子磕碰到了车门框子,司机心疼得直咧嘴却不敢吭声。吴修治好奇地问:“老领导什么时候柱上拐杖了?身体还行吧?”
跟党走说:“什么拐杖,这是打狗棍,从小吃饭用的家伙,现在不都讲究怀旧马?我最怀旧的就是打狗棍,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手里就没离开过打狗棍。”
吴修治说:“你老爷子也真是,每个月那么多钱,舍不得打的就问干休所要车么,怎么,他们服务不到位吗?等了多久了?”
跟党走呵呵笑着说:“今天晚上没等多久,其实我本来想打车来着,出门的时候看到你的车,我还打什么车?浪费钱。干休所的车不能要,一要别人都知道我深更半夜出来相亲,丢人的很。”
吴修治哈哈大笑:“你相亲?跑到银龙宾馆相亲?女方是谁啊?”
跟党走:“上当了,上当了,哪里是相亲,是介绍搞破鞋的。我儿子、媳妇说在网上看见一家介绍婚配的,非要给我预约一个,定在银龙宾馆咖啡厅见面,我眼巴巴等了半晚上,对方带来一个女人,说来说去是搞什么一夜情,他妈的,我都这么老了还搞什么一夜情?让我骂跑了。”
吴修治哈哈大笑,对跟党走说:“跟老啊,您要找老伴也没这个找法啊,这样吧,你的事情我列入议事日程,我负责给你介绍一个老伴怎么样?”
跟党走马上答应:“书记落伍了,这个找法现在最流行。好啊,书记亲自介绍的质量肯定差不了,记住我的条件,年龄一定要比我小二十岁,小得太多了也不行,长得也要漂亮,不漂亮的我不要。”
吴修治听了他的条件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暗道这个老头儿一辈子就招人喜欢,老了照样招人喜欢。跟党走是银州市唯一一个还健在的红军级的老干部,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年仅10岁的跟党走在陕北沿街讨饭的时候,碰到了红军,红军看他可怜,就给他了一袋子炒小米,他看这些当兵的和善,又有吃的,就赖上了,人家走到哪就跟到哪,弄来弄去不知不觉就成了红军队伍中的一员。正式参加红军的时候,人家问他叫什么,他说自己叫小叫花子,因为从记事起就流浪讨饭,别人都这么称呼他,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连长说,既然你没名字,今后就叫跟党走,永远跟党走,吃穿都不愁。他当时一字不识,连长也是个半文盲,根本不知道中国还有一本百家姓,更不知道百家姓里根本就没有“跟”这个姓,他就稀里糊涂地姓起了“跟”。刚刚当了一个多月红军,红军就改成了八路军,早了这一个月,他就属于红军时期的老干部,离休待遇也就更高一些。五十年代他到银州市当了副市长,分管市场供应和工业生产。文化程度低,再加上性格倔强,一直到退休还是副市长。吴修治曾经给他当过一段时间秘书,写了稿子让他念,他常常要念错,吴修治就躲在他旁边提示他。好在这老头心胸开阔,提示了就当众改,有一次他把狠狠打击念成了狼狼打击,吴修治急得跺脚,提示他狠字上面没有那一点,跟党走回过头来对吴修治说:“这个狠字上面怎么有那一点啊?”惹得会场哄堂大笑,等大家笑够了,老爷子才正式解释:“我再没文化,还能不知道应该念狠狠打击吗?你们大家看看,这狠字上头多出一点是什么意思?”现场把稿子反过来让到会的人看,果然是吴修治在狠字上多写了一个点,闹得吴修治非常狼狈。还有一次他把挑衅念成挑畔,吴修治提示他:“是衅不是畔。”老爷子自言自语的说:“我看着长得一样么。”结果又是哄堂大笑。
跟党走老爷子经常在这方面闹笑话,市府秘书们就编了顺口溜来取笑跟党走:挑畔不挑衅,尴尬是监介,上下不忐忑,坐车(驹)不坐车。跟党走知道了之后,骂道:“屁事不懂的娃娃,觉得自己认几个字就了不起了,老子该识字的时候正在为你们扛枪打仗呢,不就是多识了几个字吗?觉得很了不起是不是?老子比你们认得更多。”从那以后,跟党走随身携带的物件里头就多了一本新华字典,见缝插针地背字典,仅仅用了一年,居然把新华字典背了个滚瓜烂熟,不但讲话不再念错字,动不动还拿出一些生僻字考秘书们,人家回答不出来,他就弹人家脑门子,还要骂一声:“笨蛋,连我都不如。”秘书们彻底服了,见了他就躲着走,怕他考试。跟党走六十岁那一年主动写了离休报告,申请回家养老。他是吴修治认识的唯一一个自己主动申请回家养老的老干部,他也是吴修治内心里最为敬佩的一个老干部。
跟党走突然想起来,问吴修治:“唉,你一个大书记,深更半夜跑到银龙宾馆干吗?是不是也联系了一夜情什么的?”
吴修治大窘,连忙撇清自己:“好我的老领导啊,我哪有那份闲情逸志,我是到这儿看望赵老的,就是原来的副省长赵银印。”
跟党走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个老贼跑来干吗来了?没皮没脸的又来要房子要地还是要东西?”
赵银印在银州市工作过一段时间,升任副省长以后便把自己当成了银州市的太上皇,退休前后时不时地跑回来向银州市要福利,他除了在省城有房子,在银州市还硬赖了一套干休所的好房子,现在姚开放夫妻俩住着,姚开放自己的房子租出去挣钱,这件事情银州市的老干部非常有意见,也弄得市委市政府非常被动。
吴修治正处于对赵老爷子极度的不满之中,对了跟党走这样知心的老领导,忍不住就犯了一次组织原则:“人家这一回来既不是要地要房子,也不是要东西,人家是要官来了。”
跟党走惊愕:“他要官?快到火葬场当燃料了,还要什么官?你疯了还是他疯了?”
吴修治:“他当然不是给自己要官,他是给他女婿要官,就是那个在公安局当副局长的姚开放。”
跟党走:“就那个连爹妈起的名字都扔了的小子?那小子我最看不上,文化革命中叫什么姚破旧,现在又叫什么姚开放,这种人臭狗屎一摊,还想当局长?妈妈的,老子现在没权了,老子要是有权,把他的副局长都抹了,让他回家搞活去。”
吴修治叹息了一声:“唉,老领导啊,你当了那么多年领导,觉得最为难的是什么事情?”
跟党走想都不想就说:“最为难的就是在大会上念你给我写的破稿子,你那一手字,真难认。要是现在就好了,有打字机,我也不会念那么多白字,我在银州市的名声都是你给搞坏了。”
吴修治自己也不能不承认,他的字确实太潦草了,而且潦草的不规范,这是银州市当时的秘书们公认的。吴修治嘿嘿哂笑:“老领导啊,说到这儿,我真感谢你,你老人家心胸宽广,与人为善,也就是你,如果换个领导,早就把我这个秘书赶走了。”
跟党走呵呵冷笑:“你以为我没赶你走啊?提拔你到市委宣传部当科长,就是为了让你离我远远的,省得再念你的破稿子。”
吴修治感动地说:“那还是你老人家宽容,即便是赶我走,也要用提拔这种方式。说到提拔,我担任领导职务以来啊,觉得最为难的事情就是选拔干部。现在用人问题真是越来越复杂,提拔干部花样越来越多了,公安局范局长一死,在局长的任命问题上,真是一言难尽啊。”
跟党走:“不就是跑官买官要官吗?现在这一套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怎么,你收的钱太多没办法答对了是吗?给我分啊,人越老越爱钱,我要找对象,结婚,再成个家,费钱着呢。”
吴修治知道跟党走这是在跟他逗乐子,就没答茬,顺着自己思路继续往下说:“跑官、买官现象确实有,但那仅仅是个别现象,更多的并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情风、关系网给我们造成的压力啊。”
跟党走说:“什么人情风,关系网,你不认就什么风什么网也没有了,还是你爱认。马克思说,无私才能无畏,列宁说,心底无私天地宽,毛主席说,共产党员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吴修治给他纠正错误的老习惯又犯了,忍不住提醒他:“老领导,这些话倒都是名言,你千万别往革命导师身上套,实在不行你就说是你说的……”
跟党走打断了他:“不管是谁说的,对的就要按照办,你患得患失说明你有私心,怪不得别人。看你愁眉苦脸的,是不是赵老贼欺负你,给你施加压力了?”
吴修治:“那倒不是,赵书记现在怎么说也不在位了,人家也就是说说情,关键我们领导班子内部,当着你的面我也不怕,老夏那个人真让人生气,他居然答应了赵书记,市长答应了,你让我这个书记怎么办?”
跟党走哈哈笑了:“就那个瞎掰唬?可能是忽悠赵老贼呢吧?你是不是听赵老贼自己说的?”
吴修治:“是啊,我刚刚从他那出来。”
跟党走:“你让赵老贼忽悠了,八成是他自己拿瞎掰唬挤兑你,反过来他可能又找瞎掰唬说你吴书记已经答应他提拔姚开放那个小混蛋了。不管怎么说,赵老贼太不像话了,这个老东西,脸皮真厚。我可把丑话说到头里,别的事情我不管,这一回我管到底了,如果你们真的提拔了姚开放那个小混蛋,我就把你们告到中组部去。”
吴修治知道,跟党走是个一不做二不休,说到就做到的主儿。他离休已经十多年了,从来没有找组织上提过任何要求,整天不是打门球就是蹲到大街上跟别的退休老头下象棋,老伴去世了,市领导到他家里慰问,他一概不接见,他有他的道理,他说他现在就是老百姓,银州市老百姓千千万,老婆死了市领导都去家里慰问吗?今天说出这么重的话,看样子老人家真的生气了。吴修治反过来劝他:“老领导啊,看样子你还是不相信我们啊,难道你认为凭赵老爷子那么几句话,市委市政府就真能提拔姚开放当公安局局长吗?”
跟党走气呼呼地说:“我就是看你们不成器,一个个稀屎软蛋的,要是我,知道赵老贼来干嘛,我连理都不理他。你们倒好,高级房间让他住着,好吃好喝供着让他给女婿要官,难怪人家半夜三更敢把你市委书记招去,还是你们自己稀屎一摊,撑不起房梁。我睁大眼睛看着,看看你们到底提拔谁,用人不公我这一回告你们告定了。”
吴修治让跟党走训得非常舒服,忍不住拍了拍跟党走瘦骨嶙峋的肩膀头说:“老领导啊,有你这样的老领导监督,是我们的福气啊。”
跟党走说:“你不会说我退而不休干预你们的工作吧?”
吴修治连忙说:“不会,不会,你监督我们的工作是行使公民的正当权利,起码你还是公民么。”
这时候车子行驶到了十字路口,往左走是吴修治家,往右走是干休所,司机问道:“吴书记,先送你还是先送老首长?”
吴修治说:“这还用问,当然是先送老首长了。”
跟党走说:“不对,先送你们吴书记,然后把车借我用用,我还有点事呢。”
吴修治不知道这么晚了他还用车干嘛,又不好追问,追问怕跟党走误解他不愿意借车,连忙说:“好好好,就听老领导的,”然后对司机吩咐:“今天晚上你就陪老领导吧,明天早上你不用接我了,我叫车队另派车来接我。”
司机就把车直接开到了吴修治家,吴修治下车之后,跟党走吩咐司机:“回银龙宾馆。”
司机疑惑不解地问:“我们不是刚刚从那出来吗?”
跟党走用打狗棍敲敲司机的肩膀头:“让你去哪就去哪,问那么多干嘛?”
司机不敢再多嘴,老老实实把车开到了银龙宾馆,跟党走又吩咐:“去问问服务台,赵老贼住在哪儿。”
司机这才明白他要去看望赵银印,刚才拉着吴修治才从赵银印那里出来,也用不着问服务员,直接就把跟党走拉到了赵银印住的楼前面,告诉跟党走:“他就住在310房间,用不用我送你上去?”
跟党走拿了他的打狗棍下了车,吩咐司机:“不用你上去,可是也不准你走,等着我。”
司机看着跟党走拎着他的打狗棍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了宾馆,暗想,这老爷子真逗,到银龙宾馆看望客人还拎一条打狗棍。赵银印老爷子已经躺下了,刚才他打电话把找夏伯虎和吴修治的情况告诉了女儿赵改革和女婿姚开放,女儿女婿感激万分,要马上过来道谢,他拒绝了:“别过来,你们谁都别过来,就当不知道我来了,成了啥也别说,万一有什么问题,你们一推六二五,啥也不知道,全都推到我身上,省得影响你们的前途,量他们也不能把我一个老头子怎么样。”
他心里明白,仅仅有了夏伯虎和吴修治的承诺并不能保证如愿以偿,终究共产党的干部管理制度还有着一套严密的操作程序,并不是哪一个人能够垄断得了的。而且,他这种做法显然是违反党纪原则的,万一有人捅了出去,还真不好放到台面上理论,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他女婿的政治前途,所以他要事先和女婿订好攻守同盟,以防万一。打过电话,他还想冲个热水澡,可是看看表,已经深夜十一点了,终究是年过七十的老人家,精力有限,奔波了一天,又劳心费神跟夏伯虎、吴修治两个官场老油条周旋了一夜,身心疲惫,于是澡也不洗,钻进了被窝,按照他的计划,明天再去找市人大主任曾聪明,拉大旗作虎皮,拿着夏伯虎和吴修治的承诺去要挟曾聪明,还是老办法,别人都答应了,如果他不答应,他赵银印就把账记在他的头上,这就叫借力使力,这一招屡试不爽。就在这个时候,跟党走用他的打狗棍把他的屋门砸得震天价响,赵老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耐烦地冲外面发脾气:“干什么?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外面的人喊着说:“明天你女婿升官的事就凉菜了,最好今天晚上有啥话就说透彻,明天就来不及了。”
赵银印愣了,从床上爬起来问道:“你是谁?”
对方高喉咙大嗓门的回答:“老子是跟党走。”
赵银印知道这是一个油盐不进的鬼难缠,不知道深更半夜他来做什么,不开门是不可能的,只好无奈地起身穿上衣服,慢腾腾地过去打开了门。跟党走拎着一条棍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来,也不等他招呼就一屁股坐到了客厅的写字台上,赵银印茫然失措地问他:“老跟头啊,你来干什么?”
跟党走一张口先问他:“赵银印,你是哪一年参加革命的?”
赵银印有点胆怯,一看跟党走那个架势,他就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好回答:“我是一九五零年,土改的时候参加革命的。”
跟党走“呸”了一声说:“老子鸡鸡还没长毛就参加红军了,那才叫参加革命。五零年都解放了,共产党都掌权了,还用得着你参加革命?你那是蹭共产党的饭来了。你给我说说,今天你到银州市革什么命来了?”
赵银印是副省级退下来的,跟党走混到离休也不过就是个副地级干部,虽然资格比他老,可是在他面前如此嚣张赵银印也由不得生气,当下拉了脸说:“我到银州干什么来了还要给你老跟头报告吗?”
跟党走说:“那倒不是,你向我汇报我也不稀罕听,我就是想知道你这次到银州干吗来了,俗话说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怎么,不敢跟我老跟头说吗?那就肯定没做好事。”
赵银印气恼,却也无可奈何,看着盘腿坐到套间办公桌上跟党走和他手里那根乌油油的打狗棍,也有几分胆怯,如果真的跟这老东西计较起来,不论动文的还是动武的,自己眼见都占不了上风。想到这里,语气就放和缓了:“唉,年纪大了,怀旧啊,银州也是我工作过的地方,不来看看心里不踏实啊。”
跟党走嘿嘿冷笑:“怀旧?你怀个屁旧,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这个老贼是来为你那个不成器的女婿要官来了,就凭你那个一会破旧一会搞活的活宝女婿,能混着当个副手不操心不劳力就不错了,当了公安局局长银州市老百姓不就倒大霉了吗?这件事你就死心了吧,我已经给市委、市政府、市人大都打招呼了,如果这一回你女婿当了公安局局长,我就到中央组织部上访去。另外,你明天就赶紧滚蛋,别赖在银龙宾馆丢人现眼了,蹭了一辈子共产党的饭,便宜别占个没完没了啊。丑话说到头里,明天一大早我就过来看望你,如果你还赖在这儿享受高级待遇为你女婿要官,可别怪我的打狗棍不认人,到时候我敲断你一根脚孤拐,然后等着你女婿过来抓我。老子向来说一不二,你是了解的,我也不跟你废话,不识相就等着我明天拿着打狗棍来赶你。”
赵银印老爷子让他连损带骂带威胁闹得目瞪口呆,脸气得涨成了猪尿脬,浑身直哆嗦,跟党走却已经跳下办公桌拉开屋门走了,赵银印还半裸着站在地上发呆。跟党走一出门,就看见两个服务员神色慌张地守在门外,见他出来胆战心惊地躲到了一旁,显然他刚才在走廊里狂呼乱叫惊动了服务员,服务员刚才一直在门外面偷听。跟党走冲服务员挤了个笑脸,满脸皱纹织成了一张破鱼网,尽量和蔼可亲地对服务员说:“这里边住的不是好东西,是来跑官要官的,你们别给他服务。”说完,扛着他的打狗棍昂然离开了。
赵银印透过宾馆的窗户,眼睁睁地看着跟党走钻进了等在楼下的轿车里,那是一台黑色的奥迪v6,牌照是多少赵银印没记住,但他却看到了牌照号码前面一连串的0,由此便可以认定那一定是市委市政府的公车。他套上裤子,跟出门外,问服务员:“刚才楼下等着接人的那台车的号码是多少?”
服务员说:“那台车是市委吴书记的,经常过来,我们都认识。”
赵银印愣了,他实在想不通跟党走怎么会乘坐吴修治的车来寻衅闹事,难道他受了吴修治的指使?据他对跟党走的了解,这个老东西可不是谁能随便指使得了的。不过现在的事情也难说,过去吴修治就是跟党走的秘书,现在反过来跟党走伺候吴修治也不是不可能,谁在台上谁风光,这是普遍规律。如果他真的是受了吴修治的挑唆指使,那吴修治可就太过份了。回到房间,赵银印已经决定,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天都得赶紧离开银州,如果跟党走真的一大早过来动手打架,他既不是跟党走的对手,也丢不起那个人,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等回到省里再跟吴修治和跟党走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