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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项目建议书

书名:1号首长:新区一把手本章字数:16116

  [1]

  省委书记陈浩到达西河市的时候,天气异常地闷热,空中布满了一片一片宛如破旧棉絮似的云彩。这天的天气,确实有点怪异,陈浩刚刚走进西河宾馆,那天上的雷声就响了。紧接着,那稠麻麻的雨点就落下来了,敲打着西河的柏油路、水泥地直冒白烟,随后这白烟就变成了雾气……

  陈浩坐在沙发上拨通了左竹勇的手机,学着左竹勇的腔调说:“竹勇,你这个熊疙瘩,你在什么地方?”

  左竹勇的手机响起时,他正在疾驰的车上看窗外的雨幕呢。这雨下的及时啊!这一下雨就把让人难耐的暑气给压下去了。现在,这闷热的天气顷刻之间也凉爽了许多,不知道省城有没有下雨呢?

  左竹勇拿起手机一看是省委书记的手机号,就急忙接上了:“陈书记,您好。”

  “你这个熊疙瘩啊!”省委书记继续学着西河话:“怎么慢慢悠悠地不接电话呀?你在干什么啊?”

  左竹勇呵呵一笑说:“陈书记,要不是我知道您的号码,就您这口纯正的西河话,我保证以为是一个西河人呢。噢,对了,我们西河正下雨呢!兰河有没有雨啊?”

  省委书记故意说:“我这里也在下呢,看样子还不小呢!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在哪儿呀?”

  “陈书记,我在西河区的永丰乡检查夏收工作呢。刚才,我在一个农户家里吃完了饭,现在正在往市上赶呢,因为下午市里有一个座谈会,专题讨论关于从西河区调水支援沙河县的事情。陈书记啊,这是个令我头疼的事情,沙河和西河都是山水灌区,全都靠西河水库的水浇地过日子呢!如果把西河区的水调走了,那西河的秋禾也就彻底地没指望了。所以,西河这边干脆就不松口,而下游的沙河呢,缺水比西河更严重!”

  省委书记有一点点不高兴了:“竹勇同志,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现在走到什么位置了?”

  左竹勇见省委书记问他的具体位置,他就实话实说了。接下来,他还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又把祁连山雪线下降,造成西河水库库容不足,两河地区严重缺水的现状简明扼要的说了个清楚。

  陈浩早年在西河当过地委书记,对于西河地区缺水的情况是再熟悉不过了。听左竹勇说要调水给沙河,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曾经撤职查办的沙河县县长刘玉田来了。为了能让沙河的老百姓吃上饭,刘玉田把炸药包捆在身上要去西河水库炸水库大坝。虽说他得到信息后及时的制止住了刘玉田的鲁莽行为,但造成的影响还是极其恶劣的。

  于是,陈浩挥泪斩马谡,把刘玉田的职务从头撸到了脚。然后亲自主持召开了协调会,希望西河方面顾全大局,给沙河人民以无私的援助。那一次调水会开得难啊!开了三天两夜,直开到西河人真正的发扬风格、牺牲自我,把水调给沙河为止。

  那时候祁连山的雪线还没有今天低呢!可见今天的缺水形势比过去是更为严重了。想到这里,他问左竹勇是怎么打算的?左竹勇坚定地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上游的西河下游的沙河,两河人民都是西河市的人民。我主意一定,牺牲西河人的全部秋禾,调水给沙河,保证沙河人的沙地庄稼全能浇上水!”

  陈浩非常满意左竹勇的回答。扶危济困、扶弱助人,是一个共产党人为人民服务的具体体现。左竹勇是这样,当年的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他又问:“如果协调不通呢?”左竹勇依然坚定地说:“当年您把协调会开了三天,我准备开他三个三天!如果还不行,我就采取行政手段了!我不能眼看着一个孩子有饭吃,另一个孩子连水都喝不上吧?这不符合我们共产党人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嘛!”

  陈浩说了声“好”后说:“这样吧,下午的会呀,就由林峰同志主持,你呢,把那本‘东西’给我拿到西河宾馆来!”

  “啊?陈书记,您真的到西河了?您怎么不早说呀?”

  “早说什么呢?”陈浩严肃地说:“你给我废话少说,马上给我把‘东西’拿过来!另外,我告诉你,我可是偷偷的过来的,你给我……”

  “放心吧,陈书记,我一定注意保密。”左竹勇抢着说:“陈书记,一定没有吃中午饭吧?不行,我接您去法虎大厦吃一点吧。”

  “不用了,我让小李在酒店里做好了羊肉垫卷子了,还有一窝香头子面,你来陪我吃吧。好长时间没吃过西河的羊肉了,想啊!”

  左竹勇马上说:“也好,也好,陈书记,我马上到!”

  陈浩合上电话后,冲了一个澡,左竹勇就到了。他穿好衣服后,左竹勇已经等在套房的客厅了。

  左竹勇见省委书记出来了,就站起来说:“陈书记,我们先去吃饭吧?”

  “不!”陈浩接过左竹勇手里的“东西”就顺势坐进了沙发里:“等等,我看完这个东西再去吃。还有,竹勇呀,关于调水一事我很赞成你的想法,我们共产党人,必须要把老百姓的吃饭问题放在心上!你告诉西河区委的同志,一定要顾全大局,你要想办法让他们自己提出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行政命令!但是,三个三天太长了!还是一个三天,你给我把这事儿‘和平解决’了!”

  “好的!陈书记,请您放心!”

  “竹勇呀!”陈浩用手指点了点茶几上的“东西”,问:“有备份吗?”

  “有!我让机要室彩印了一套,已经锁保险柜里了。”

  “你做得对!暂时,一定要保密!”

  “好的!陈书记请放心!”

  陈浩这才慢慢腾腾地翻开了那本沉甸甸的“东西”。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东西”啊?省委书记居然连午饭都没有吃就要看它呢?为什么让省委书记这么重视这个“东西”呢?莫非……

  坏了,左竹勇见省委书记的眉头绾上了一个疙瘩,心不由得沉下来了,省委书记为什么不高兴了呢?难道……

  陈浩“嗵”一声拍了一掌桌子,桌子上的红茶饮矿泉水瓶子跳了一下,矿泉水溢了出来:“这些狗东西,简直太过分了!”

  [2]

  在西河市委的一号会议室里,坐满了全市正科级以上的干部。与会者一进会议室就感到这次会议的不寻常之处。在会议室中间的前三排位子上,坐着全市四大班子的副职以及市公检法司安的头头脑脑。按惯例,这些人应该在主席台上就座啊!今天怎么坐到台下来了?他们坐下边,那主席台上让谁来坐呢?莫非是上面来领导了吗……

  这一看不要紧,大家就看出门道来了。主席台上的第二排位子上,依次坐着市上四大班子的正职,还有省公检法司安的一把手。

  第一排桌子上摆放着一溜的桌签,可上面没有一个领导就坐。最中间的一个桌签上,赫然写着省委书记陈浩的大名,格外地引人注目。奇怪的是,与省委书记相邻的一个位子上没有放桌签,那这个特殊的位子是留给什么人的呢?能和陈浩一起坐的人如果不是省长,那一定是中央领导了……

  在这两个主席位的两边,依次是省委副书记刘启东、省长、省人大主任、省政协主席、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王志宇、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陈长存等省上领导的桌签。

  很显然,一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现在,省上的领导们一定在会议室外的某一个办公室里,给中央领导汇报着什么重大的问题呢……

  一看这阵势,大家就猜出今天会议的内容了。这阵势一定是冲着左竹勇来的,这个左竹勇也太猖狂了,利用母亲70大寿之际,肆无忌惮地收受贿赂,据说收的礼金高达两千多万元呢!

  大家这么猜测,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根据的。因为,台上台下都没有左竹勇的桌签,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吗?左竹勇这个贪官一定被抓起来了!这样一想,台下的大部分人都慌了,他们都给左竹勇送过重礼呀,这左竹勇要是出事了,他们可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就有几个人想溜出会场一走了之,结果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已经站上了便衣警察,他们根本就出不去。这下,他们更慌了,但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他们坐下后,就掏出手机准备发短信,想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早有便衣制止了:“不准发短信!”

  这样一来,会场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大家都希望马上开会,可又怕马上开会。

  这样难熬的时间持续了一刻钟后,省委书记陈浩大踏步地走进了会场,他身后跟着的不是别人而正是左竹勇。在左竹勇后边,才是省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以及省委副书记刘启东、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王志宇、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陈长存。

  左竹勇这个熊疙瘩怎么跟在省委书记后边、走在省长等省上领导的前边了呢?怎么回事啊?难道……

  紧接着,更为奇怪的事儿出现了,左竹勇没有坐在别处,就坐在了省委书记旁边那个没有桌签的位子上。这个位子可了不得,左竹勇没有出现时大家误认为这是给中央领导留的位子!甚至有人还想当然的说,这个中央来的领导不是别人,就是中纪委主管大案要案的王黑脸。官场上的人都知道,像左竹勇这样级别的干部,再加上涉案金额达到了两千多万,中纪委一定不会等闲视之的。

  可是,左竹勇居然坐到了这样一个位子上。这不乱套了吗?即便是左竹勇没有犯错误,他也不该坐在省级领导的位子上啊!难道说这受贿者还成了功臣了?

  然而,猜测归猜测,但台下一部分人的心也在这一刻安定了。既然受贿者没事儿,那他们这些行贿者保证也就没事儿了。至此,会场上一些人悬着的心才放回到肚子里去了。

  会议由省委副书记刘启东主持:“现在开会!首先,我们请省委陈书记宣布中央决定!”

  陈浩用手指试了试话筒,大声地宣布:“经中共西部省委推荐,中共中央批准,增补左竹勇同志为中共西部省委常委,兼任中共西河市委书记!”

  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了,那些给左竹勇送过重礼的人,激动得手掌都拍疼了:这下好了,我们的钱没有白送啊!左竹勇的升迁,就意味着他们自己的升迁啊……

  可是,会场里也不乏正直正派之人。他们见左竹勇这个大贪官坐在了省委书记的旁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混账世道果真是变了呀!左竹勇一下子受贿几千万,不但没事儿,还摇身一变成了副省级干部!他妈的,这也太过分了吧!他们此时此刻显得很是无助,只有把仇恨的目光射向了主席台,射到了省市委书记的身上……

  刘启东继续主持会议:“下面请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陈长存同志讲话!”

  从稀稀拉拉的掌声中,铁包公陈长存知道,他这个纪委书记是不大受人欢迎的。他心想:“不欢迎我陈长存的人,一定是那些有问题的干部!”……陈长存铁青着脸,声色俱厉地说:“我们是共产党员,所以我们做人做事要对得起组织,对得起良心……我从大家的掌声中知道,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但是,只要你做下违反党纪国法的事情,或者,确切地说,哪里有问题,那里就有我陈长存!今天,我到西河来了,说明西河是有问题的!不是小问题,而是大问题!”

  这掷地有声的正义之声,也赢得了真诚的掌声。但是,这掌声虽然有劲,可仍然是一部分人的掌声。这是怎么回事呢?因为今天参加会的干部中,科级干部居多,他们中的部分乡镇长、政府各部门中的部分科、处长,都程度不同地给左竹勇的母亲送了寿礼。

  他们为了从乡镇调进城市、为了把科级变成副处级、为了调入要害部门……最高的送礼达八至十万元。部分副处级、处级以上干部中,如各县区、市直机关的一、二、三把手,他们为了达到各自升迁、副转正、进入要害部门的目的,给左竹勇母亲送的寿礼达到了四、五十万元,高的达到了100万元。如市工商局长吴大虎,为了谋到市财政局局长的位置,沙城县县长刘文明为了谋到市委常委、县委书记职务,财政局长麻亮森为了谋得副市长职务,都给左竹勇送了150——200万元不等的巨额礼金。

  陈长存仍然铁青着脸:“大家都听到、看到了吧?我们中间装模作样鼓掌的人,和不鼓掌的人,就是有问题的人!”

  陈长存严肃中透着机智、幽默的语言中透着正义之声。他的话音刚落,雷鸣般的掌声便响起来了。当然了,部分掌声是有人硬着头皮鼓的。

  陈长存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点明了主题:“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们的左竹勇同志,利用给母亲祝寿之际,略施小计,就‘受贿’达两千多万!大家注意,这受贿两个字是用引号的!为了挖出西河的腐败分子,他不得不这么做呀!这一做,果然成效显著啊!有个人竟然送礼高达两百万!两百万哪!同志们,我们给这些人算算账,他们都是正处级干部,一年的工资收入也就五万元左右,不吃不喝凑够两百万,这得多少年啊?30年也凑不够两百万哪!同志们!大家说,这些人是不是腐败分子?啊?”

  陈长存的话像炸弹,把整个会场炸的支离破碎、一片狼藉。这种高强度的震撼在人们的耳旁轰鸣,然后波及到了会场的墙壁上又重重地弹了回来……

  此时此刻,除了铁包公“地震”的余音外,整个会场里像凝固住了一样,没有了其他一点点的声音……

  正直者的心激动地战栗着:怪不得呢,过去的左竹勇是清官,是好样的!怎么现在一下子变得人认不得了呢?原来他在挖腐败分子呀!好样的,左竹勇,你是真正的共产党员!我们错怪你了!我们向你致敬!向你致歉……

  先是一个,紧接着是十个、二十个……突然间,不少正直正派的干部都站起来了,他们给左竹勇鼓掌,给以左竹勇为首的新市委鼓掌……

  工商局长吴大虎、沙城县县长刘文明、财政局长麻亮森和大部分的送礼者,他们都吓坏了,头上滚下了豆粒大的汗珠。妈呀!左竹勇这个家伙坏呀,你这一招损呀!可害死我们了!你他妈歹毒啊!这样的事儿你也能干得出啊?啊?你这个熊玩意儿呀!你这个王八蛋啊!……

  陈长存双手压下正直者的掌声后,包公脸越发得青了:“工商局长吴大虎、沙城县县长刘文明、财政局长麻亮森,你们给我站起来!”

  等这三个人战战兢兢站起来后,铁包公大声说:“我代表省委、代表省纪律检查委员会宣布:即刻对你们实行‘双规’,在规定的地点、规定的时间内交代清楚你们的所有问题!”

  陈长存的话音刚落,省纪委的干部就把这三个人带下去了……会场上的其他送礼者,个个都表情僵硬,战战兢兢,微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着被纪委干部带下去的三个人。

  “下面,”陈长存朝着省委书记说:“请省委书记陈浩同志讲话!”

  在掌声中,省委书记陈浩说:“同志们,我们听陈长存同志讲了以后,大家一定在想一个问题。一个什么问题呢?那就是左竹勇同志收的两千多万‘贿金’的去向。也就是说,左竹勇收的这一大笔巨款干什么用了呢?现在,我就告诉大家谜底,西河开发区那栋西河市最高的28层楼,真正的西河一号高楼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之中。而这栋弘扬‘西河文化’的中国第一座地市级文学馆——‘西河文学馆’,它的总投资就是两千万!我想,大家都知道这两千万的去处了吧?”

  掌声,雷鸣般的掌声……

  陈浩继续说:“‘西河文学馆’的建设,在西河市委的正确领导下,我们的各级干部都出了很大的力,捐了不少的款。下面由省委常委、西河市委书记左竹勇同志宣读向‘西河文学馆’捐款者的名单!”

  在稀稀啦啦的掌声中,左竹勇宣布着一个个“捐款者”的姓名和“捐款”的数额。奇怪的是,送了10万、20万、50万乃至80万的,只宣布了1万、两万、5万和8万。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左竹勇这个熊疙瘩藏了大头只交了小头呢?不管怎么说,你送礼者没事儿了,人家把大数写成小数也许就是为了救你!要不然,你的几十万元是哪里来的?你说得清楚吗?谢天谢地呀!即便是左竹勇这个家伙藏下了大头也是好事啊!你送礼为了啥呀?可细心人一算,这账也就出来了,如果是零头这个数的话,这两千万的数字怎么可能够呢?一定是左竹勇为了把这些“捐款”合法化,才把大数儿宣布成小数了。

  左竹勇宣布完捐款名单后,把厚厚的那本“左老太太70寿辰贺礼簿”朝台下晃了晃:“同志们,这个东西大家一定不会陌生吧?现在,我当众把它处理了。”左竹勇说着走到了台下,亲自一张张、一页页的撕下来,烧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一个火盆里……

  台下的掌声突然间雷鸣般响起来了……

  左竹勇宣烧完“罪证”后,在掌声中走上了主席台。

  陈浩双手压下了大家的掌声后说:“同志们,西河市委为什么把‘送礼’变成了‘捐款’了呢?左竹勇同志为什么把一大本子‘罪证’给烧毁了呢?我们中间的个别同志们,你们要体谅西河市委良苦的用心啊……同志们,在这里,我们幸喜的看到了中共西河市委的胸怀,同时,也看到了左竹勇同志带领大家努力工作、彻底改变西河市面貌的决心……”

  又是雷鸣般的掌声……

  “我希望同志们不要辜负了党组织对你的关怀!既然对你既往不咎了,那么,你就得放下思想包袱,努力地学习和工作,不断地在工作和创新中锤炼自己,把你的全部精力放到西河的经济建设之中去!西河市委、市政府‘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思路和‘西河文化’的大西河战略很有远见,希望同志们把你的聪明才智和工作能力放在‘大西河’的思路中去!为把西河打造成闻名全国的‘大西河’而努力奋斗!”

  省委书记的讲话在又一次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了,能听得出来,这掌声不但是真诚的,也有感激的成分在内……

  [3]

  沙城县县长刘文明和财政局长麻亮森,连铁包公陈长存的第二面都没见上,就瓦罐里倒核头——把生了的养了的都说给省纪委的干部了。而且他们都分头供出了西河的大贪官——已经被“吴苕子”炸死的原市委书记刘清贤。他俩之所以说刘清贤是西河的大贪官,是因为他俩过去都分别是刘清贤的秘书和司机,所以,他们太了解刘清贤了。早在刘清贤任小西河市市委书记时,他们俩就在刘清贤手下工作了。那时候,被“吴苕子”炸死的市中级法院副院长王道美还是小西河市法院经济庭的庭长。

  王道美认识刘清贤还是通过刘清贤的秘书刘文明介绍的,当时,司机麻亮森也在场。为此,王道美送了他们每人一万块钱。这是他们出道以来的第一次受贿,紧接着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刘文明还供出,王道美最早送给刘清贤的十万块钱是存到一个活期存折上的,连同密码都是由他交到刘清贤手里去的。

  纪委干部以此为切入点,又从麻亮森那里挖出了原小西河市城关镇书记、现任西河市市委副书记黎天辉向刘清贤行贿18万元的犯罪事实。在黎天辉的案子中,还牵扯出了原省财政厅副厅级巡视员、现省委巡视组组长梁清河。

  在刘清贤任小西河市市委书记、大西河市市委副书记、书记期间,通过梁清河介绍提拔的各类人员就达120人之多。梁清河因此而收受的贿赂搞达1000万元……

  省市纪委的干部,在铁包公的统一指挥下,乘胜追击,一举挖出了西河市一连串的贪官。而这些小贪官都程度不同的向刘清贤行过贿。纪委的同志把刘清贤受贿数千万的犯罪事实,汇报给了省委书记陈浩和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左竹勇。

  省委书记征求左竹勇的意见,左竹勇叹了口气说:“想不到啊!想不到刘清贤这个熊疙瘩贪了这么多!我提个建议,刘清贤这个熊蛋已经死了,把他的钱财没收了吧,其他方面的问题,我建议就算了吧!可是,活着的这些熊疙瘩们,我们一个都不能放过!我想,通过收拾吴大虎、刘文明、麻亮森这三个熊蛋,以及通过他们带出的一批人,再加上前面发现的黎天辉等人,我看西河的贪患是彻底肃清了!”

  省委书记的双眉之间皱起了一座山峰,他在想着一个问题:“怎么在源头上遏制腐败?”省纪委书记铁包公陈长存摇摇头说:“竹勇同志呀,没那么简单啊!这就成了一个规律了,你不查他,他一点儿事都没有,你要一查他,他准有事!有些还是大事!”正说着话,铁包公的手机响了,纪委负责审讯的工作人员告诉他:“吴工商像一块毛炕里的石头——又臭又顽。”

  吴工商这个人是什么背景?铁包公陈长存问左竹勇。左竹勇刚要回答时,陈浩的秘书敲门进来了:“陈书记,我们出发的时间到了。下午两点,您要出席西部国际论坛,还有个发言哩。”陈浩说:“好!你把发言稿准备好,我在车上看一下。”秘书说了声“好的”就出去了。

  陈浩站起来握着铁包公的手说:“陈书记,拜托,又要你为这个什么吴工商的费脑筋了!你凯旋归兰后,我设宴给你接风!”

  陈长存摇了摇陈浩的手说:“快走吧,我已经习惯了!你要多保重,近来你的身体可没有过去好了。”陈浩说:“谢谢!”

  陈浩握住了左竹勇的手时,西河话就冒出来了:“你个熊啊,西河的稳定要放在首位哟!”接下来,省委书记严肃了:“还有,你那个‘西河文化’研讨会,就放在‘西河文学馆’落成大典之日怎么样?我看了一下资料,从西河出土的八卦盘确有八千年历史了!我看我发言的题目就叫《八千年文化看西河》吧!”……

  送走省委书记后,左竹勇就到发虎集团去了,他要参加发虎集团庆祝下属的发虎股份在香港成功上市的座谈会,顺便和西河的企业家们讨论一下关于“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事情。他想让西河的企业家们,联络一下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企业家们,以西河市委市政府的名义请他们参加西河的“中国(西河)八千年文化国际研讨会”,地点就放在“西河文学馆”里。

  他还希望西河的企业家们出资在“西河文学馆”里装饰出以企业命名的若干个厅来,以展示自己企业的文化和产品。他的这个想法,首先得到了发虎集团老总包发虎的极大兴趣,他的“中国(西河)八千年文化国际研讨会”发虎厅正在装修之中。所以,左竹勇想通过吃中午饭的机会,和包发虎好好聊一聊,看包发虎有没有更好的招数?

  铁包公陈长存送走左竹勇后,径直来到了省纪委的办案地——驻军某后勤部的油料仓库。这座仓库坐落在西河西三十里堡的一个村子里,这里南面靠山,西北东三方是三十里堡农民的农田,是一个理想的储藏油料的好地方,因为戒备森严,当然也是纪委办案的理想场所。

  陈长存的夫人在省军区工作,是这个油料仓库团长的上级,所以,一个电话就把专案组的办公地搞定了。

  陈长存不相信这个吴工商是铁嘴钢牙,他要亲自出马,撬也要把吴工商的嘴巴撬开。

  [4]

  吴工商本名叫吴大虎,是刘清贤1974年初“批林批孔”运动中下乡时留下的孽种。

  那一年,刘清贤作为西河县批林批孔工作队办公室的成员被派到西河县三十里大队任工作组组长,他要在那里度过三个月的工作时间。主要工作是,负责全大队“批林批孔”运动的宣传工作。

  大队把刘清贤安排在了吴大台家,因为吴大台的家被婆姨青花和女儿吴梅花拾掇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所以,刘清贤下来的当天晚上,大队按照公社指示,安排他住进了吴梅花家里。

  那时的吴梅花才只有18岁,刚到大队当妇女主任才一个月。而刘清贤则是24岁的国家干部,在城里还有个在麻纺厂当工人的媳妇。在吴梅花的眼里,刘清贤当然是最优秀的男人了,年纪轻轻的,不但端着公家的铁饭碗,而且还是工作组组长。

  刘梅花虽然上班时间短,可不管怎么说也是大队干部了,再加上她年龄最小,所以一般跑腿的活儿就是她的。有时候,刘清贤需要写写画画的就不到大队来,因为大队部里太脏太乱了,他喜欢吴梅花家的干净、整洁,所以他时常在她家里画展览用的漫画、写展览解说稿、写批判稿等。

  这一天,大队会计让她给刘组长送纸笔,还要她给刘组长帮忙,端茶供水什么的,让他快些画,说公社马上要派人来检查“批林批孔”运动的开展情况了。所以,大队的墙报要早一点办出来,千万别拉到别的大队后边去了。

  吴梅花赶到家里时,刘清贤的七八幅漫画早就画好了,现在正在给画配词儿呢!刘组长的画画得真好哟!吴梅花一张张看着,啧啧赞叹说:“你能得很哟,你这画画得这么攒劲……这啥意思呀?”

  刘清贤说:“这是中共中央转发的由江青同志主持选编的《林彪与孔孟之道》(材料之一)。”说到“克己复礼”时,吴梅花不知怎么地就听成谐音“调戏妇女”了,吴梅花气呼呼地说:“这孔老二真不是个东西!毛主席他老人家好容易把我们妇女从苦海里解放出来,他还要‘调戏妇女’,真该千刀万剐啊!”吴梅花自然不清楚“孔老二”和“毛主席”谁先谁后,相隔多少年,以为“孔老二”是要和毛主席对抗的反革命分子呢。

  刘清贤就忍不住笑了:“梅花呀,你搞错了!”吴梅花就问:“我怎么搞错了?”刘清贤就耐心地给吴梅花解释,毛主席和孔老二是两个时代的人,相隔几千年呢!

  接下来,他又给她解释,为什么要“批林批孔”,……中央发起的批林批孔反潮流运动,针对的是林彪事件后出现的“复旧潮流”。所谓“复旧”,指的是恢复“文革”前的一些政策与做法,等等。

  吴梅花羡慕地说:“有文化好呀,刘组长,你教我学文化吧!”刘清贤一边给她说着,一边写完了墙报上的最后一个字。他把毛笔放下后说:“行,梅花,你这么聪明的姑娘,我保证在走以前,教你小学毕业!”

  吴梅花高兴极了,她说:“今天就教我吧,……哎,刘组长,学文化难不难啊?”

  刘清贤赞赏说:“梅花,不懂就问,这是个好习惯!我相信你!好的,从明天开始,我教你识字学文化。你要想上拔一下,到公社、到城里去工作,必须得有文化!”

  刘清贤高高兴兴地坐在了吴梅花家小屋的炕沿上,她也往刘组长跟前坐了坐,憧憬着未来能去公社、能去城里工作的美好未来。她问:“刘组长,我行吗?”刘清贤笑容可掬:“行!当然行了!你努力一下,还有我呢!我会帮你的!”

  这时候,外面的大喇叭里正好说着“钟志民”的事迹。

  “刘组长,广播喇叭里说的这个‘钟志民’,他怎么了?”

  “钟志民?你如果想知道他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吴梅花兴奋地说:“太好了!那你现在就给我讲这个钟志民,好吗?明天起,你再教我学文化。”

  “好!”刘清河对这个“钟志民”太熟悉了,所以,他讲得很是详细。

  钟志民出身于长征老革命、军队高级干部家庭,1968年在南昌二中初中毕业后,即响应毛主席号召去江西老区瑞金沙洲坝农村插队劳动。他在农村劳动了三个月,才出了四、五十个工。后来,于1969年初,占用了一个社员的征兵指标参了军。他当了三年兵之后,凭借他父亲的关系,又于1972年4月被“推荐”到南京大学读书。

  在大学的一年半学习中,钟志民对自己上大学一事产生了新的认识,他向南京大学党委提交了一份申请退学报告。在报告中他检讨说,自己没经群众推荐、没有经过招生选拔等合法程序就调选上大学。这是一种不良风气,他恳切提出改正自己的错误,并希望学校把他退回部队。

  1974年1月18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刊出了南京大学政治系哲学专业二年级工农兵学员钟志民的退学申请报告。一周后,北京召开了来势凶猛的批林批孔动员大会,紧接着,《人民日报》再以头版头条刊出钟志民向南京大学校党委汇报申请退学的思想转化经过。这样,主旨在批“复旧”的批林批孔运动,就轰轰烈烈地开始了。正如钟志民信件中痛斥得那样:“某些干部凭着自己的职权和势力”,“凭着私人之间的感情和关系”为子女走后门入学,甚至可以“把大学的招生名额当‘礼品’,送来送去,拉拉扯扯,却把真正的工农兵的优秀代表关在了大学门外”。

  钟志民在信中分析说:“‘走后门’的思想基础,是资产阶级私有观念的残余。‘走后门’的社会基础,是资产阶级法权的残余。”“干部子女长期生长在比较优厚的生活环境中,又长期脱离工农群众和生产劳动”,“比较容易被资产阶级的思想俘虏”。而一些老干部由于“对革命有功劳”,“受到一点特殊照顾”,容易把“享受特殊化”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很容易走向特权阶层”。钟志民现身说法,提出“走后门”现象发生,是因为存在一定的思想条件和社会条件,并认为这社会条件是资产阶级法权即特权。

  钟志民在信件中继续追问:“为什么总是想着把自己的孩子往大学里送,而不是想到让他们去农村”呢?这因为人们观念中仍认为“社会主义的新型大学还跟过去一样”,可以“有出息有知识”,可以“成名成家”。《人民日报》编者按也如此提问:“是把上大学当“成名成家阶梯”,还是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并且认为老干部让子女上大学如同赵太君“溺爱长安君”,而下放劳动则如同触龙谏议,是“严格要求子女”,进而断定前者是“变修之道”,后者是“革命之路”。

  钟志民从大学退到部队,又从部队退到农村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

  刘清贤说了半天,还把自己给搅糊涂了。好在吴梅花像听天书一样,除了钟志民由大学生变成农民这个她听懂了外,其它什么也没明白。但是,他感觉刘组长太有学问了!她能当他的学生,她是太幸福了!她决心跟着他好好识字,早一天变成一个有文化的人,变成一个拿工资的国家人……

  第二天上午,刘清贤认真地在一本会议记录上写下了吴梅花第一天识的十个字:“来,梅花,现在就来识字吧!这十个字今天你要学会,我明天再考你!”吴梅花很快就背会了这十个字,开始学写字时她连铅笔都不会拿,他就坐在她的身后,右手握着她的右手教她写字,一手握着她的左手……

  写着写着他就放肆起来了。他用嘴亲她的脖子,还把左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她开始是害怕,最后就慢慢地变成他的俘虏了。她招架不住来自他的那种诱惑,因为他的吸引力太大了,再加上她还指望他给她教文化、帮她转正进城呢!还有,自己的身体里也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欲望。她希望他继续摸她、亲她,还希望和他发生点什么。

  在这之前,她怕怀孕,万一怀上了怎么办?转念一想,能怀上他的娃娃那不更好吗?他才24岁,看样子一定还没有对象,如果他由此能娶我,岂不是好上加好吗?这时候,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的身体仿佛被掏空了,她需要他来充实她的身体。

  他见她非但没有反抗,最后还抱紧了他,他的色胆就包天了。他把她抱起来放到了炕上,刚要脱她衣裳时,有人敲庄门了。吴梅花一下子翻起身来,跑出了刘清贤的小屋门,刘清贤悄悄地把小屋门插上了。

  吴梅花跑进自己的房间,用盆里的水洗了一把脸,又把头发梳了梳就去打开了庄门。是妈妈回来了。她妈问她:“你慢条格斯的,不开门干啥者哩?”吴梅花见刘清贤把窗帘都拉上了,心里就有底了:“没干啥,头疼,睡了一会儿。”妈妈也确定家里没有人时,就说:“铲了一背子冰草,能搓腰子,我把它背回来了……”

  有了第一次,就绝对会有第二次。第二天,刘清贤给她教识字时又故伎重演,又一次把她摆放到了炕上。而这一天,敲庄门声没有响起,她就把她的第一次完整地交给了他……

  一年后,吴大虎出世了。吴梅花背负着世俗的十字架,坚守了20年,她等的人始终没有回来。现在,儿子长大了,初中也毕业了,她这个当娘的也没有办法继续供儿子上学了。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他想起了刘清贤,就只好把儿子带到了刘清贤办公室。此时的刘清贤,已经是小西河市政府办主任主任了。刘清贤以为吴梅花是来要钱的,就给了她一万块钱。吴梅花不要钱,她把儿子推到了他面前:“大虎初中毕业了,我给你带来了,你给个饭碗吧。”说完,她就走了,头也没有回。

  刘清贤见大虎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像,就断定是自己的儿子。他把吴大虎安排到了工商局,还给争取了个带工资上工商大学的指标。吴大虎也确实争气,通过十几年的努力,再加上刘清贤的庇护,终于当上了正县级的工商局长。要不是刘清贤被突然炸死,市财政局局长的位子肯定非他莫属。刘清贤死后,他当财政局局长的梦还是没有破灭。为了争取到这个位置,他给左竹勇送去了两百万。真是没想到,这两百万元彻底地断送了他的政治生命。

  铁包公陈长存把还在守寡的吴梅花请到了专案组,吴工商先是愣了一下,尔后就哭了。他说,我不能报答妈的养育之恩了。吴梅花平静地说:“是我害了你!跟好人学好人,跟上神婆子跳大神,我不该把你交给他呀!你就说吧,判个十年八年的,我还能等你回家来。”

  吴工商抹去眼泪就冲铁包公说开了,没过半日,就什么都交代了,不但交代了刘清贤的一切,还交代了市中院副院长王道美儿子王禽兽的去向……

  [5]

  梁西娟听说王禽兽抓回来的消息时,她正在“西河文学馆”里听报告,这是香港作家杨柳首次到西河来做报告。她报告的题目叫《大陆文学面临的不仅仅是尴尬》,在梁西娟看来,杨柳谈的问题切中要害。

  杨柳认为,大陆“精英文学”首先表现在对大众及其多方面、多层次、多样化文化需求的蔑视,对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民族文化形式的蔑视。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在其他许多艺术门类,那些通俗的、百姓喜闻乐见的民间文化快餐文化娱乐文化,都在努力拥抱大众,千方百计地寻找与社会“亲密接触”的机会,大众生活由此成为那种艺术的创造力生产力繁荣滋长的巨大资源和发展市场。可唯独文学特别是抱有传统“精英文学”的写作者,对“通俗”“娱乐”“时尚”避之唯恐不及,而且“泡沫”“垃圾”之类的谴责更是不绝于耳……

  梁西娟感觉到的是香港人“旁观者清”的兴奋,以及内地人“当事者迷”的悲哀。在大陆,正如杨柳说的那样,一些所谓的“精英”们正把持着文坛,以至于误导了媒体和整个文坛。连局外人都对所谓“纯文学”之外的文体说三道四,何况局内人呢!在伟大的“精英”们所谓的“纯文学”伟大的喋喋不休中,一批有志于通俗文学的作家在唾液之海中淹死了,一些能走出国门的、走向世界的伟大作品被扼杀在了襁褓之中。

  杨柳动情地大声疾呼:“当然了,道德失范的低俗文化必须要批判和抵制。但我必须申明,我这种担心绝不是为我自己着想。别以为我追求的是大众文学,我就顽固地坚持自己的观点。社会在进步,我们的文学为什么就不能发展呢?我个人认为,内地的专家、评论家们的“顽固不化”绝对是中国文学发展的罪魁祸首!当然,我这样坚持的目的,绝不是不希望别的门类文学形式存在,而是希望各种文学形式并存,真正出现一种“百花齐放”“百花争艳”的可喜局面!”

  最后,杨柳痛心疾首地说:“我翻阅了不少资料:在世界各国中,文化阶层对通俗文化、大众文化、民间文化采取如此轻蔑态度的,大概属中国内地为甚!这肯定与几千年‘士大夫’的遗风有关。请问,《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聊斋志异》这类‘通俗’文学作品难道不是养育所有作家的摇篮和传承我们伟大民族精神的强大基因吗?演出时,市井小民趋之若鹜的莎士比亚戏剧究竟是高雅还是通俗?

  而且历史地看,现今大众娱乐文化的繁荣生长无疑是我国人的解放和社会解放的伟大标志之一,是伴随中华民族向全面小康社会进军的和谐交响。近些年来,内地作家中间风行‘深刻的宏大叙事’,动辄‘家族史’‘民族史’,轻视甚至嘲讽为老百姓‘讲故事’的文学观念已经是‘老土’。但是,请不要轻慢和蔑视大众的娱乐和笑声。中国老百姓苦了难了熬了多少年啊,现在好不容易吃饱穿暖了,能舒心畅快地乐一下,我们有什么权力给他们以白眼?”

  会场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了,梁西娟的手掌都拍红了。在走出会场的时候,梁西娟打开了手机,一条短信也随即跳了出来:杀害“吴苕子”妹妹、母亲的凶手王禽兽抓回来了!梁西娟看到这条消息时,高兴得不得了,她转身对杨柳说:“杨老师,你讲得太好了!”杨柳笑着说:“梁先生的一对虎牙好漂亮哟!你这么高兴,大概不全是因为我的观点吧?”

  梁西娟点头承认:“是的,杨老师,您的观察力太强了,什么也逃不过您的眼睛!”杨柳也真诚地说:“哪里呀,我看你看短信了。有什么好消息,能让我分享吗?”梁西娟紧赶了两步说:“当然。我一个朋友的妹妹和母亲,被罪犯残酷地杀害了。刚才朋友发短信告诉我:凶手已经抓获归案了。”

  杨柳很是高兴:“梁先生,这真是大好消息,赶快叫上你朋友,我们举杯庆贺吧!”

  梁西娟平静地说:“我正有此意,我们一块去他那里吧。”杨柳高兴极了:“太好了,我们这就去吧。”梁西娟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钱剑波的电话:“钱大局长,谢谢你刚才发来的消息!提个建议,晚上能不能在“吴苕子”那里搞一堆篝火?还要弄一只羊,我有个朋友从香港来,她很想吃我们西河的开锅羊肉!……什么呀?……就到他的“家”门口吧……呵呵呵,那不是他的家吗?……好极了!钱局长,今天我就笑个不停,像个疯子似的,让你大局长看个够!

  梁西娟笑容可掬地挂了电话。杨柳显然是听出了一点儿端倪,她问:“这位‘钱大局长’一定是想看你漂亮的虎牙,对不对呀?”梁西娟呵呵呵笑着说:“是的!杨老师!”

  [6]

  过去,西河市作协是没有小车的。因为,作协隶属于市文联,充其量是一个科级单位,是没有资格配小车的。可是,今非昔比,现在的市作协已经鸟枪换炮了,不仅级别上去了,而且还配上了高级小汽车。

  自从“西河文学馆”建成以后,为了适应新的形势,左竹勇点名让财政局给市作协配了车。梁西娟谢过左竹勇后说:“左书记,司机就不派了吧?我自己开,怎么样?一来图个方便,二来省下一个司机的人头费,修理费什么的就出来了。”

  左竹勇笑着说:“我头都磕了还怕做个揖吗?能买起车还配不起司机?再说了,在关键时刻还不让外面来的人笑话呀?你放心吧!闲时你可以自己开,忙时就让司机开。再说了修个车呀交个费呀什么的,就让司机去。我怎么能让我们西河的大才女去干这些司机干的活呀?”……

  梁西娟有车后,去交警队报了个名,因为文学馆的事儿太多了,她就吊儿郎当地学习了一阵子。后来考试时,她居然顺利地通过了。

  今天,她就是亲自开着市作协崭新的红旗车,到宾馆拉的杨柳。她们仍然讨论着文学的话题,一路把车开出了西河市的西门。车开到西河区西坝乡时,她拐了个弯,朝吴家村开去。夏天日长夜短,快晚上七点钟了,太阳还高高地悬在西山头上,向大地散发着灼热的光芒。农田里的农人们正在刚收割完庄稼的麦茬子地里,赶种着荞麦、山药(土豆)等秋禾作物。因为西河水库的水调到沙河去了,所以西河今年的秋庄稼种得很少很少。

  梁西娟的车顺着一条水渠往东开去,渠沿上栽的白杨树粗得有一怀能抱住的,叫怀抱树,这样的树就成材了,农人们盖房子时可以用来做大梁了。中粗的、能当檩条用的杨树很少,一路上几乎没有看到几棵。细得能当椽子的杨树倒是不少,还有不少是近一两年新栽的,倒还整齐,一排排的,井然有序。

  杨柳从枝繁叶茂的杨树下朝河那边看去,遍地是黄啦啦的麦茬子地。她问梁西娟:“那里种的是什么?”梁西娟说:“那里种的是小麦,现在已经收获了。本来浇过水后可以种秋禾的,因为西河人发扬风格把水调往沙河了,所以,这些地就只能这么荒着。如果今冬能灌上冬水,翻过年还能耕种。如果灌不上冬水,来年就麻烦了,种籽下不到地里去呀!”

  杨柳说:“这里的农民把水让别人了,如果来年没有收成怎么办?”梁西娟沉重地说:“下游的沙河情况更严重,如果上游不放水下去,那就只能等死了……”

  说话间,车子就到目的地了。杨柳很奇怪,怎么到一片石头滩上的坟地里来了呢?梁西娟也很意外,她见石头滩上停了足足有五六辆车呢,除了钱剑波的警车,其他的车是什么人的呢?

  停好车后,一股煮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杨柳夸张地吸了一口空气说:“香!香死了!不对呀,梁先生,为什么要跑到坟地里来野炊呢?”梁西娟说:“我那个朋友死了。”杨柳大吃一惊:“啊?”

  “吴苕子”一家三口的坟地前立了一块石碑,这还是梁西娟掏钱立的呢。在坟地前的空地上,用石头垒砌了一个三叉灶,上面一口特大号的铁锅里,煮着一大锅羊肉。钱剑波迎上前来说:“梁主席,为了让你的客人吃好这顿羊肉,我叫了一帮子朋友来助兴,怎么样?满意吧?”

  梁西娟说了声谢谢后,把杨柳介绍给了大家。钱剑波也把他叫的朋友们都介绍了一遍。宾主双方在一块塑料布上落座后,羊肉端上来了……

  在“吴苕子”一家三口的坟前,梁西娟把肉、汤浇点后说:“吴大妈,我们看你来了,也看你的儿子和姑娘来了!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因为省纪委的铁包公、市公安局的钱局长,已经把杀害你们母女的凶手王禽兽那个坏蛋抓获归案了!你们的血债就要偿还了!我们大家来,就是给你们报告这个好消息来的!”

  梁西娟接过钱剑波递来的酒杯时,她发现杨柳哭了。

  她举杯对杨柳说:“来呀,杨老师,钱局长和各位朋友们,我们干杯庆祝吧!”梁西娟和大家碰杯后,沉重的把酒在“吴苕子”一家三口的坟前倒了一半。然后,她又点燃了纸钱……

  大家在“吴苕子”一家三口的坟前大口吃手抓肉,大杯喝顺王府葡萄酒,其乐融融。在篝火的四周,引得乡亲们也前来观看。乡亲们大声的议论声,传进了梁西娟、杨柳她们的耳朵:

  “‘吴苕子’一家死得冤呀!”

  “‘吴苕子’这熊娃子有福气呀,人死了还有这么多人来看!”

  “老嫂子,王禽曽那个熊疙瘩抓住了,你该闭上眼了!”

  ……

  梁西娟从锅里捞了一盘子肉,送到了乡亲们的跟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来,用手抓吧,一人一块,一起和吴家三口庆祝这个大喜的日子吧!……”

  梁西娟知道这里的民间文化丰富多彩,她想让杨柳见识一下,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没想到她的提议引起了大家的浓厚兴趣,尤其是村上的老人们,更是高兴。他们说:“‘吴苕子’这熊娃子有福哩,他家的冤申了,仇报了,我们理应欢乐一下!……”

  “吴苕子”的本家吴六爷高兴地邀来了一帮子会唱、会闹的乡亲们助兴。老人家率先唱起了凉州小调《想五更》:

  一更里的相思起呀么起了头(啊),

  灯儿不亮了来添上些油(啊),

  奴有心今个黑了怀中搂,

  背过了身儿么(哎哟,哎哟)泪花胸前流。

  二更里的相思起呀么渐渐高(啊),

  无心走路斜拉上那个腰(啊),

  红绸布的裤裤翻出来,

  包住了身体么(哎哟,哎哟)笼住了腰。

  三更里的相思月牙儿已向南(啊),

  梦儿里梦见亲郎哥到床前(啊),

  惊醒来原来是空喜欢,

  手拍上牙床么(哎哟,哎哟)恨了一声天。

  四更里的相思迷迷又昏昏(啊),

  昏昏沉沉的等也等不明(啊),

  糊糊涂涂难入睡,

  捱到了五更么(哎哟,哎哟)添油去拨灯。

  五更里的相思害的奴家难(啊),

  害得奴家又冷又发颤(啊),

  十冬的腊月遮不了寒,

  这样的难肠么(哎哟,哎哟)何时才能完。

  ……

  掌声中,吴三爷家的三娘也不甘示弱,她唱的是凉州小调《花五更》:

  一更儿里来月牙儿照花坛,

  想起我的郎君哥哥盼他黑里来……

  ……

  乡亲们全围到了篝火边,他们唱完了《诉五更》,又唱《五更鼓》、《闹五更》、《摇五更》,唱得城里人也跃跃欲试,不久,他们也参与了进来……

  城里人、乡下人都唱出了动人的歌声,跳起了优美的凉州社火舞……

  杨柳激动地一次次摁下了数码相机的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