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五章:第四权力

书名:杀人游戏4:媒体暴力本章字数:18480

  苏镜本希望山顶上那人的画像,能跟山脚下某人有几分相符,可是他完全失算了,根据老刘的描述,画像专家自然画出一个浑身包裹的人来,只是一只耳朵露在了外面,其他部位不是口罩就是衣领,还有一顶鸭舌帽。不过,这只耳朵很有特点,右耳,耳廓上半部分有个黑色的痦子,很是显眼。

  1高空索道谋杀案

  鸽子岭位于顺宁市东北方,远离市区,坐落于连绵起伏的群山中,海拔一千七百多米,半山腰以上经常云遮雾罩。由于其陡峭险峻,古时便成了很多仙人道士落魄文人的避世之所。山顶有座玉皇庙,山下有条玉泉河,修这座玉皇庙,据说是明朝时,顺宁人为了在地势、气势上压制住河对岸的世仇。据说这方法还真有效,自从修了这座玉皇庙,对岸邻居就没几天好日子过了,不是粮仓失火就是盗匪横行。不过,这座玉皇庙最终还是倒掉了,史载:毁于兵火。

  全国旅游热之后,顺宁人开始发掘旅游资源,也曾跟人抢过屈原祖居、李白故里、建文帝避难处等,但最终没争过人家,只好关起门来想办法,终于在县志里找到了玉皇庙的记述,于是按照典籍记载,加上合理化想象,终于把这玉皇庙给修起来了。为了像那么回事,还在全国各地招聘了一批和尚,于是香火重新燃了起来。

  为了方便游客登山,又建了一条高空索道,全长四千五百六十二米,落差一千五百二十一米,共有轿厢五十八个,索道支架三十七个,其中包括一个救护支架。

  宋君龙是高空索道的操作员,他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当轿厢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扶住轿厢打开门让游客跳下来。看上去这是一份很无聊的工作,其实这还不是最无聊的,最无聊的是,他往往连这种无聊的事都做不了,因为游客实在太少。尽管顺宁市旅游局打出了千年古刹的名号,但是这种纸糊的老虎是骗不了几个人的,红火了不到一年,立即被打回了原形,投入的几千万就此打了水漂,不过管事的人不心疼,心疼的人管不了事。

  不过后来钱皓当了市长,他还是想出了制胜的法宝,打出了“避暑胜地”的旗号,这下成了顺宁及周边城市人们的避暑热选,因为这里确实凉快。后来钱皓被抓了,顺宁人说,钱皓担任市长也就干了这么件实事。再后来,人们又听说,“避暑胜地”这旗号是请专家想出来的,专家费是五百万,然后顺宁人又捶胸顿足了一气。

  有时候,客人从轿厢里出来,还会跟宋君龙聊两句,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这里为什么叫鸽子岭?一只鸽子都没有。”

  最初宋君龙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问的人多了,老说不知道,宋君龙也不好意思,就伸手胡乱一指:“你看到那片白石头了吗?就在那儿……那边……就那边……形状就像一只鸽子在飞……没看到?哈哈,有缘的人才能看到。”

  这个问题后来惊动了高层,先把宋君龙表扬了一通,接着又给出了一个权威的说法,这是一个神话故事,说精卫填海的时候,不少鸽子也帮忙了,其中有只鸽子迷路了,一头撞到了这里,化作了一片鸽子形状的白石,于是这座山便叫做鸽子岭。

  于是,皆大欢喜。

  避暑胜地,每年也只能热闹几个月,其他时间照样冷冷清清。现在虽然是夏天,但这两天阴雨连绵,上山的游客并不多,一共只有二十来个人。宋君龙也乐得清静,拿出一份《顺宁快报》看了起来,火车脱轨事故今天又上了头版头条,专家组在舆论压力之下,再次进行了深入调查,发现火车当时确实超速了,而超速原因是调度失误,目前相关责任人已经被刑事拘留。铁路部门也表态了,说今后要加强安全教育如何如何,然后宋君龙就不看了,因为此类表态他已经看过多次了。

  就在这时候,索道突然停了下来,他也没在意,没有游客的时候,调度室经常关掉电源。如此过了两个多小时,索道重新运行了,没有游客上山,自然是有游客下山了。他站起来,走到所道旁做好了准备。

  一个个空轿厢滑了下来,终于后面轿厢有人了。

  近了。

  那位游客似乎一点不着急,鸭舌帽扣在头上,盖住了眼睛,他低着头似乎睡着了。高空索道上风很大,他竟然能睡着,宋君龙真是佩服此人。

  来了。

  宋君龙打开了轿厢门,喊道:“醒醒啦。”

  那人还是没醒,宋君龙跟着轿厢走了几步,继续喊道:“醒醒啦。”

  已经来不及了,轿厢绕了一圈,重新上行了。就在这时,宋君龙看到了轿厢里的血迹。他立即冲进了值班室汇报了情况,然后打电话给山上的老刘,告诉他有个轿厢里有具尸体,“不要碰轿厢,不要破坏现场。”

  二十多分钟后,那具尸体在海拔一千五百多米的高空索道上转了一圈之后,重新回到了地面。

  一小时后,苏镜看到了那具尸体。

  然后,他立即想到了苏楚宜,想到了许伟才,想到了乔昭宁,想到了那家被曝光的网站。

  死者姓樊,名玉群,《顺宁新闻眼》栏目制片人。

  伤在胸口,心脏位置,由于穿一身褐色衣服,所以宋君龙没有立刻看到血迹。樊玉群手里捏着一张卡片,不出所料,

  苏镜展开一看正是八圈十一箭头的图案,不过与其他不同的是,这张卡片上,从上往下第四个圆圈画成了一张笑脸。

  虽然只是聊聊三笔,但是苏镜却从中看出了嘲笑,凶手已经开始向他挑战了。

  宋君龙说,今天共有二十五名游客乘坐索道上山,十六人下山,还有这具尸体。

  “另外八个人呢?”

  “要么现在还在山上,要么走路下山了。”

  这十六个下山的游客是同一个旅行团的,是顺宁一个小区组织业主旅游。苏镜立即要来了导游的电话,得知这些人一直是同进同出,基本可以排除有人离队杀人又归队的可能。

  宋君龙说,每个轿厢的间隔最少有五六米,最多有十几米,也就是说,后面轿厢的人是不可能轻松地把樊玉群干掉然后又回到自己轿厢的。更关键的是,樊玉群轿厢后,隔了十二个轿厢才是那个旅行团,这十二个轿厢里是没有人的。

  “死者上山的时候,你看到过他吗?”苏镜问道。

  “没印象。”

  “一共只有二十五个人上山,你没印象?”

  “他长得又没啥特点。”宋君龙觉得自己很无辜。

  “那你说说哪些人有特点,你记住了几个人?”

  “有个胖子,背着好大一照相机,行动特别迟缓,差点没挤进去;还有一个女的,浑身洒满了香水,特别香,嘴上描了口红,长得还挺白净,戴了副墨镜;还有一对年轻人,轿厢都来了,还在那儿亲嘴,我跟他们说上去再亲,他们说好,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你知道吧?那是两个男的!还有个男的,叼着支烟,我不让他抽,说会引起山林火灾,他说下雨天会起什么火?然后一步跳上去了。就这么几个人。”

  “这几个人后来都下来了吗?”

  “就那个胖子下来了。”

  “他是那个旅游团的人?”

  “应该是,因为他下来后还在等其他人,然后跟那些人说着话离开了。”

  “他们买的是单程票还是往返票?”

  “这就不清楚了。”

  苏镜坐进轿厢,启动,爬升。

  海拔渐渐升高,经过一个个支架,山风夹杂着毛毛细雨吹了进来,扑在脸上,带来阵阵凉意。经过中间支架后,坡度变陡,轿厢几乎是垂直升了上去。他没有离开轿厢,绕了一圈直接下去了,顺带把老刘也接了下去,还有三个游客。

  一下山,苏镜拦住了三名游客,让宋君龙认人,两男一女,持的是往返票。宋君龙说,他对这三人没啥印象。

  苏镜点点头,这意味着给宋君龙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五个人,嫌疑最大。当然也有可能是凶手在山上买了单程票。

  “对他有印象吗?”苏镜指着樊玉群的尸体问道。

  老刘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个鸭舌帽当时不是戴在他头上的。”

  “跟他一起进轿厢的是什么人?”

  “一个男的,戴着这顶鸭舌帽。”

  “长什么样?”

  “山上雾大,根本看不清,而且他还穿着风衣,领子竖起来盖住了大半张脸,还戴了口罩和墨镜。死者还问他呢:‘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他怎么说?”

  “他没说话。”

  “他一直就没说过话?”

  “说过,但很小声,而且是凑到死者耳朵旁边说的。”

  “死者呢?他怎么称呼那人?”

  “没叫过他名字。”

  “死者还说什么了?”

  “我也记不太清,说什么水靴之类的。”

  “什么水靴?”

  “大概说他水靴不好吧,说什么水靴不地道。”

  苏镜看了看樊玉群的脚,哪有什么水靴啊!

  “那人乘索道用的是往返票还是单程票?”

  “现买的单程票。”

  不管怎么说,这趟索道没白坐,山风也没白吹,因为刚才经过一个支架的时候,苏镜想到了去年的一条新闻,说的是鸽子岭索道进行应急演练,模拟索道发生电气设备损坏,一名游客被困,控制室值班人员组织救援人员快速出动,抵达救援现场,按照应急预案展开救援。一名救援队员爬上十五米高的塔架,将游客救了下来。

  苏镜断定,凶手肯定就是从塔架爬下去的。

  “你们这条索道运行速度是多少?”

  “每秒两米多。”宋君龙说道。

  凶手要在行进中离开轿厢跳到支架上,可以说困难重重,大概只有电影里的007才能做到吧?宋君龙反应快,他立即说道:“索道中间停了两个多小时。”

  “为什么停下来?”

  “我们这里客流很少,没人坐的时候就停下来,也是节约环保嘛。”

  “几点停的?”

  “下午1:10。”

  苏镜问老刘:“死者是几点进轿厢的?”

  “1:00整。”

  “从山上下来要二十分钟,人吊在半空,你们就停下来了?”

  老刘紧张地说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死者跟那人进了轿厢之后,我就到值班室去了。”

  宋君龙则说:“我不知道索道上还有人啊。”

  “你们谁能决定什么时候停?”

  “调度室的张工。”

  张工程师是个女人,三十出头,她说只有她才能决定什么时候将索道停下来。

  “每次要停索道的时候,我都会打电话给老刘问他有没有客人了。”

  “为什么今天没打?”

  “因为接到汪总电话,他质问我为什么还开着索道,怪我浪费电,所以我就赶紧给停了。”

  “你老总打电话给你了?”

  “是啊。”

  “他怎么知道索道是停了还是没停?”

  “我纳闷呢,他咋啥都知道啊?”

  苏镜走进调度室电话旁,调出1:10的电话记录,然后回拨过去,他要问问这位神通广大的汪总,凭什么会做出这种决定。刚拨通,邱兴华就闯了进来,喊道:“老大,樊玉群手机响了!”

  苏镜无奈地挂掉了电话,这个凶手实在太狡猾了。

  1963年,社会心理学家米尔格拉姆在美国耶鲁大学进行了一次后来遭部分人诟病的实验。他招聘了四十名志愿者,要求两人一组,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其中一人当学生,另一人当教师。实际上,每个纸条上的身份都是教师,而学生则是由米尔格拉姆的助手扮演。学生的胳膊上绑上电极,被绑在椅子上。教师面前则是一排电击按钮,每个电键都标明了电击的严重程度,从十五伏的“轻微”到四百五十伏的“致命”。实验开始后,每当学生出错,米尔格拉姆就命令教师施与电击,而且要加大强度;随着电击强度的增加,学生也由呻吟、叫喊、怒骂逐渐到哀求、讨饶、踢打,最后昏厥。如果被试者表现犹豫,米尔格拉姆就严厉地督促他们继续实验。结果显示:在整个实验过程中,当电压增加到三百伏时,只有五人拒绝再提高电压,最后有二十六个被试者服从了实验者的命令,坚持到实验的最后,将电击增加到致命的四百五十伏。这就是有名的服从实验。

  他正是抓住了人的这种惯于服从的心理,再加上森严的上下级关系,所以张工听到老板的谴责声并要求断电时,她立即选择了服从,甚至老板的声音是不是跟往常不同,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索道停下来时,凶手和樊玉群的轿厢应该就在那个最低的支架旁边,他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轿厢,爬到支架上然后脱身。

  2五十二个电话号码

  一见到苏镜行色匆匆地走来,余榭立即站了起来,呵呵笑道:“苏警官,来找何旋还是找樊制片啊?”

  苏镜苦笑道:“都不是,我刚见过樊制片了。”

  “啊?在哪儿见到的?”余榭说道,“打了他一下午电话,不是没信号就是没人接,害得我来顶班。”

  余榭今天休息,本来玩得好好的,回到家后准备睡一觉,可是到了5:00,连恒福打来了电话:“余制片,樊制片还没来上班,没人审稿子啊。”

  “啊?你打他电话。”

  “没人接啊。”

  没办法,稿子总得有人看,片子总得有人审,樊玉群旷工事小,《顺宁新闻眼》耽误播出事大,他连忙爬起来,赶到了台里。正在审稿子呢,苏镜来了。

  “樊玉群今天值班?”

  “是啊,我们一个礼拜只能休息一天,昨天他休息,今天我休息。”

  “他上班怎么会离开电视台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余榭接着问道,“哎,你在哪儿看到他的?”

  “鸽子岭,被人杀了。”

  “啊?”余榭惊叫道。

  苏镜说话的声音尽管很小,但是周围很多正在写稿子的记者还是听到了,办公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如同一枚重型炸弹扔到了平静的湖面,先前还风平浪静,此刻便惊涛骇浪了。

  苏楚宜就坐在旁边,问道:“苏警官,你不会开玩笑吧?”

  舒茜则问道:“他为什么被杀?”

  何欢欢疑惑道:“他今天不是值班吗?怎么跑到鸽子岭去了?”

  凌岚说道:“用樊制片评论姚琐涵的话说就是,如果不是开小差老老实实上班,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余榭虎着脸说道:“凌岚,你怎么这么说话?”

  凌岚却不服气:“前些时候,樊制片就是这样说的嘛,如果姚琐涵没有迟到,就不会死了。”

  余榭说道:“人都死了,你还说风凉话,你也太不厚道了,你赶快编片子去。”

  凌岚本来只是有感而发,借此表达一下对樊玉群的不满,此刻却被余榭一顿批评,于是火气也上来了,说道:“你现在还不是制片人呢!”

  余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于是白了她一眼,不再理她。

  “樊玉群今天上午来上过班吗?”苏镜问道。

  余榭说道:“这个我不清楚。”

  “上过。”何欢欢说道,“我跟苏楚宜这单采访就是他派的呢。”

  “那是几点?”

  “8:30。”

  “谁最后见到他的?”

  众人沉默了,谁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正在这时候,连恒福走了过来,说道:“应该是我。”

  连恒福今天没有采访,但是按照《顺宁新闻眼》的值班制度,他还得到办公室来,因为新闻这行,随时都可能发生点事,这叫机动记者。上午11:00,他无所事事晃晃悠悠,走到了樊玉群的办公桌前,刚巧樊玉群放下了电话,神色有点慌张,看到连恒福便马上说道:“你帮我盯一会儿,我出去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连恒福这一盯就是一下午。制片人值班的时候,必须要守在值班电话旁边的,有时候记者会打电话询问选题情况,报告前方采访进展,更多的则是上级主管部门会时不时打个电话过来,通知采访任务。记者的电话没接到倒没什么,上级主管部门的电话要是没人接,那就是大事了。连恒福就这样坐了一下午,直到下午5:00,樊玉群还没回来,打了他几次电话都没人接,只好向余榭求救了。

  “他挂电话的时候,神色紧张?”

  “是。”

  《顺宁新闻眼》的工作区和记者们的办公室不在同一个楼层,余榭要值班看稿子审片子,苏镜便在连恒福的带领下,来到办公室樊玉群的卡座,还好电话有来电显示功能,唯一的缺憾是日期时间不对,显示的竟然是1900年。他本想看看11:00是跟谁在通话呢,现在看来办不到了,电信公司现在也下班了,具体信息只能明天再查。

  这部电话一天来的通话记录实在惊人,有五十二个之多,苏镜不厌其烦地一个个记录在案,并逐个回拨过去。

  “我是国土局的刘胜……”

  “你好,欢迎致电顺宁市工商局,普通话请拨一,English……”

  “什么事?我是上级主管部门……”

  “苏警官,我是舒茜啊。”

  “亲爱的,我是你老婆啊,你怎么又跑到我们单位去了?”

  “樊老板……哦,不是樊老板啊,我是伯莱物流公司的康桐……”

  “滴……滴……滴……”

  “喂……是我……苏警官?你怎么用这个电话?”

  “我是苏楚宜。”

  ……

  一通电话打下来,苏镜忙得晕头转向,几乎是看到一个号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了过去,甚至连老婆的号码也在里面都没看出来。

  这几个电话,平均每个耗时两分钟,因为他要解释为什么打电话,还要问对方樊玉群跟你在电话里聊了什么。每个人的回答都是聊工作,记者们几乎是异口同声,说樊玉群给他们布置任务。比如他是这样问何旋的:“你今天休息,他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变态呗,”何旋不屑地说道,“他变态不是一次两次了,生怕你闲着。”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苏镜语重心长地说道,“领导给你布置工作,你就这样骂领导,有你这样的吗?都照你这样,以后领导还怎么开展工作?”

  “你……”

  “你什么你?现在就赶紧写检查,等我回去要验收的!”

  但是这套只能用在自己老婆身上,用在别人身上就不行,比如说乔昭宁,他今天也休息,但是也接到了樊玉群的电话,听到樊玉群的死讯之后,他一点都不吃惊,这让苏镜很惊讶。他甚至还总结了一番:“这已经是《顺宁新闻眼》挂掉的第三个制片人了,不知道余榭敢不敢接手。”苏镜问他们打电话聊了什么,乔昭宁说:“所谓领导都很变态,所谓变态就是在你休息的时候也打电话给你安排工作。”苏镜想了想,忍住了,没像教育老婆那样教育乔昭宁。

  他本来希望,在这五十多个电话里,能有一个是那家被曝光的网站或者是网站的员工,结果没有。当他看到樊玉群手中那张卡片的时候,第一个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就是那家网站。

  “今年年初,你们曝光的那家网站是怎么回事?”

  “这家网站确实存在问题,说白了就是为了钱,谁出的钱多,就把谁排在搜索结果的第一位,但是呢,有很多信息都是虚假广告,所以樊制片就派姚琐涵曝光了这家网站。”

  苏镜呵呵一笑:“虚假广告,好像电视也有吧?每到晚上12:00,隆胸的,减肥的,戒烟的,卖钻石黄金的,乱七八糟医院的,五花八门的信息都出来了。”

  连恒福笑道:“是啊,都是钱在作怪。”

  “后来这家网站就投广告了?”

  “是。当初樊制片和余制片两人的观点截然相反,樊制片很高兴,说一篇报道带来了广告收益可喜可贺,并说今后要继续这么干,但是余制片立即反对,说这家广告投的广告是脏钱,作为新闻人,应该觉得丢脸。而如果继续按照这种思路走下去,我们就要变成第二个《顺宁都市报》了。当时樊制片也火了,说余制片是假清高,两人为这事大吵一架。”

  “余榭为这事跟樊玉群吵架?”

  “是,而且是在我们部门开会的时候吵的,当时我们都看乐了。”

  “啊?”

  “领导吵架下属看,谁不乐啊?”

  “然后呢?”

  “吵完之后,樊制片也不敢坚持他的主张了,所以我们最终也没变成《顺宁都市报》第二。但是,余制片后来再派人去批评这家网站还在搞虚假排名,樊制片就不答应了,说这种片子拍了也发不出来。余制片不信,便把我派去了,结果还真就没发出来,台领导直接下指示,对这种广告大户,要高看一眼厚爱三分。”

  3要么当爷要么当孙子

  苏楚宜正在编片子,画面上一个长相还算可以的女人正在声泪俱下地说着什么。苏镜问道:“苏记者今天采访什么了?”

  苏楚宜摘掉耳机,笑道:“这个女人半夜三更被老公赶出家门了。”

  “啊?”

  “她沉迷网络游戏,半夜三更起来偷菜,老公对她一直很不满,说了她很多次,她就是不听。今天凌晨,她睡着觉想到自己的菜熟了,就起床收菜,收完自己的,又一看,好友的菜熟了,高兴地大叫一声,把老公给吓醒了,一看她又在偷菜,一气之下把她赶出了家门,而且还说要离婚。”

  苏镜听了,哈哈大笑:“这女人这么疯狂啊!”

  “前几天不是还有人偷菜偷疯了,想到现实生活中练练,然后半夜爬到一家阳台上偷了一个辣椒,结果被警察抓了。”

  苏楚宜做什么新闻,苏镜才不关心呢,只是毕竟都是老婆的同事,他不能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表情,所以才聊几句活络一下气氛。现在气氛愉快了,苏镜便问道:“你什么时候编完?”

  “有事吗?我让欢欢帮我编一下。”

  何欢欢接手了,两人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苏楚宜急不可待地问道:“是关于樊制片的事吗?”

  “你真聪明啊。”

  “你不问这事还能问我什么呀!”

  看到樊玉群手中的卡片,苏镜第二个想到的就是苏楚宜和许伟才,这两人被樊玉群出卖了,换回一个人大代表的资格。这事要是放在自己身上,他肯定也会一直耿耿于怀。

  “你有个同事许伟才,好像很久不见了。”

  苏楚宜一愣,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我们的事你肯定知道了,要不然不会突然问起他来。出了那单事后,老许就辞职了。”

  “辞职?去哪儿了?”

  “他是内蒙古人,辞职后就回了老家一家电视台。”

  “你最近见过他吗?”

  “没有,不过通过一次电话,就昨天。前些日子,呼和浩特不是有四个囚犯杀死狱警逃跑了吗?后来又被抓了,昨天进行了审讯,老许去采访了,我给他打电话要点画面。”

  “你确定许伟才就在呼和浩特?”

  “你是说,他可能是托同事帮我传画面?”

  “有这可能吧?”

  苏楚宜笑了:“没这可能,因为他还在审讯室出镜了,这个做不了假。”

  “那说说你吧,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就是采访那个网络游戏上瘾的女人啊!”

  “几点?”

  “下午1:00到的,3:30结束。”

  “有证人吗?”

  “有,欢欢啊。”

  “他是你女朋友吧?”

  苏楚宜又笑了:“还有个司机,不过也是我们台职工,好像也做不了证,呵呵。不过,你同事可以给我做证啊!那个女的跑到居委会哭诉,还惊动了辖区派出所,当时有个女民警就在现场。”

  苏镜没话说了:“发生了上次那件事,你一点都不恨樊玉群?”

  “恨他干什么?要是我恨他一下,谁能给我个几百万,我就恨他一下,没人给,我就老老实实当孙子。这世道就是这样,要么当爷要么当孙子。”

  “你觉得谁会对他下手?”

  “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你比如说余榭,本来这个制片人肯定是他的,结果被抢走了,横刀夺爱啊!比如说乔昭宁,他给乔昭宁穿了多少次小鞋啊,昨天两人还不是大吵了一架?再比如说你老婆,他有一次把何旋都骂哭了。”

  何旋被骂哭的事,苏镜是知道的。有一次,何旋带了一个实习生,片子做完后就交给实习生去审,自己提前走了。结果有个画面用得不好,实习生又不会改,樊玉群操起电话就开骂了,先说她工作不负责任,玩忽职守,说着说着就开始说她道德败坏,人品有问题,接着又说她仗着老公是刑警大队队长便目中无人了……然后何旋就哭了,当时她正跟苏镜一起吃饭呢,苏镜一看这架势以为出什么事了,一问才知道被领导骂哭了。何旋要苏镜给他出头,苏镜哪能做这种事呢?安慰了一通了事。

  苏楚宜说道:“你回家问问何旋,她要是知道樊玉群死了,巴不得再去多捅一刀呢!”

  “你怎么知道樊玉群是被捅死的?”苏镜立即问道。

  苏楚宜却是毫不慌张:“苏警官,你就别吓唬我了,问得我心惊肉跳的。姚琐涵是被捅死的,刘宁也是被捅死的,樊玉群还能例外?”

  “皮华明是被割喉。”

  苏楚宜摸摸脑袋,说道:“可能是电视台跟报社要区别对待吧?”

  4媒体把交警暴力了

  苏镜一进门,就吆喝起来:“我回来了,检讨写好没有?”

  没动静。

  这婆娘去哪儿了?

  走进书房一看,这婆娘正在上网,而且是在偷菜。

  “检讨呢?”

  “等等等等,我把这一波偷完再说。”

  “小心把你赶出家门。”苏镜威胁道。

  但是他的威胁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何旋压根没听到,只是兴奋地说道:“哇,好多石榴啊!”

  苏镜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乖乖地站在后面看着老婆偷菜,看着看着自己也兴奋起来了:“哇,这是谁啊,真有钱!猕猴桃啊!”

  “这是乔昭宁的地,哈哈,全偷到了。”

  终于偷完了,何旋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的检讨呢?”

  “呃……这个问题是这个样子的,”何旋慢条斯理地说起来,“这个问题呢,我不能马上告诉你,马上告诉你,印象不深。”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婆娘又欠收拾了,于是苏镜二话不说把她抱起来就丢到了床上。云雨过后,何旋说道:“说说樊玉群吧。”

  “有什么好说的?就是被人杀了呗!”

  “是同一个人干的吗?”

  “应该是,他手中也有那张卡片。”

  “我猜就是。”

  “这你也能猜到?你不要表现得那么像嫌疑人好不好?”

  “如果是我杀了人,你会不会抓我?”

  “当然会啦!”苏镜高声叫道,“正好换人啊!”

  何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想得倒美。”

  “你说被你们曝光的网站会不会报复他?”

  “网站为什么要搞虚假排名?是为了钱。杀了樊玉群会有钱赚吗?肯定没有!你说他们杀人干什么?”

  “你分析得倒很有道理啊,”苏镜叹息道,“这就难办了,我还以为他的死跟之前三人都是同样的原因呢。”

  “是一样啊,”何旋说道,“媒体暴力的事,樊玉群也算是亲力亲为过。”

  “媒体暴力?”

  “你稀奇什么?你办了这么多天案子,还不知道媒体暴力?”

  苏镜恍然大悟:“哦,对了。姚琐涵曝光美光地板和网站赚广告费,刘宁故意歪曲卫生局长的观点,皮华明也是用批评报道交换广告,樊玉群也参与过类似的事,这都是媒体暴力,这也是暴力啊!”

  何旋摇摇头,说道:“市里三番五次说要培养学习型干部,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呢!”何旋正襟危坐,像老师教育学生一样解释起来,只是由于是浑身赤裸,毕竟少了些严肃性,“

  媒体暴力其实分两种,第一种指的是包括电影、电视、电子游戏、报刊等在内的媒体,含有或刊登暴力内容,并对人们正常生活造成某种不良影响的暴力现象,比如说美国校园频发的枪击案,比如说我国各地经常发生的校园暴力事件,都是受到这种媒体暴力的影响。”

  “嗯,我知道的就是这种。”

  “我们现在着重讨论的是第二种,指的是媒体本身的暴力,媒体及其从业者利用媒体本身作为大众传播媒介的话语权优势,对新闻当事人或被波及的人群所实施的一种暴力行为,比如常用的污名化都属于这个范畴。前几年歌星窦唯砸了记者的车,也是因为记者用话语权伤害了他,但是他又无计可施,只好砸车发泄愤怒;当年富士康起诉两个记者,程序都是合法的,但还是被全国媒体集体暴力了一把;深圳市长被双规后,不知道从哪儿传出风声,说瞿颖是他情妇,各媒体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这信息发布出去了,稍微有点良知的,标题上加个‘传’字,一点良知没有的就直接把这事当真了,瞿颖后来只好在博客发布声明以证清白,这也是被媒体暴力了;还有曾经被媒体集体狂批的所谓‘史上最毒后妈’,也是媒体暴力的牺牲品……你看哪儿呢?规矩点!”

  苏镜赶紧把目光从何旋的胸部转移到眼睛,说道:“说得好,长得也好。”

  “谢谢。”何旋娇滴滴地说道,然后又正色道:“大部分媒体都特喜欢拿明星说事,对明星进行媒体暴力能赚来更多的眼球,比如李宇春,她很火,然后媒体就时不时把她拎出来狂欢一把,2008年有媒体就爆出一条新闻,说什么火炬手李宇春拒为灾区孩子唱歌遭网友炮轰,可是后来查明,根本就没这事,而且从网友的爆料来看,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完全是存心的,当时是在深圳搞台晚会,很多记者都在,有一个记者就问李宇春这事,还没等人家回答呢,她就溜了,后来便搞出这么一条新闻来,你说这不是给李宇春下套吗?这就是赤裸裸的媒体暴力。还有2009年,李宇春到呼和浩特出席一次音乐节,现场被一些观众高喊侮辱性口号,还有人向台上丢杂物,为了抵抗杂物,李宇春的助理只好给她撑起了伞,结果到媒体报道的时候,有些媒体根本不管事实真相如何,说什么李宇春打伞演唱招致观众不满,李宇春唱完歌后也没急着下场,而是先跟玉米说了几句话,但是有的媒体却说她唱完歌就快速离场了,就是为了塑造一个落荒而逃的形象,你说可耻不可耻?”

  苏镜打断她的话说道:“我记得好像李宇春她爸也被搞了一次。”

  “是啊,说他卷入一宗警匪勾结案,这都是无良媒体干的,”何旋叹道,“丢人啊!”

  苏镜嘿嘿一笑说道:“先别急着丢人,还是说说咱的案子。现在,照你这么说,这四个遇害的人都参与过第二种意义上的媒体暴力了?”

  “是。”

  “那卡片上的八个圈十一个箭头是什么意思?”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刚才说,媒体暴力的事,樊玉群也亲力亲为过,曝光那个网站,不是姚琐涵采访的吗?”

  “我说的不是那事,而是樊玉群当记者时干的。”

  “那是什么事?”

  何旋呵呵一笑:“那次,是你同行被暴力了,而且我也参与其中。”

  “啊?那……这个凶手好像……那……我得赶快破案,你得小心点知道吗?”

  “知道了,其实我只是摇旗呐喊了一下,主谋又不是我。”何旋说道,“还记得两年前我们栏目组几个记者被谋杀的事吗?”何旋的声音突然有点异样,接着马上恢复了正常,苏镜知道她想起了遇害的李大勇,那是她的前男友。何旋继续说道:“当时你来调查的时候,说起我们曾经玩过一次杀人游戏,但是这次杀人游戏玩到一半就结束了,所以没人知道杀手是谁。”

  “嗯,记得,我一度还以为你就是凶手呢。”

  “你知道我们那次杀人游戏为什么没有继续下去吗?”

  “为什么?”

  “我们去暴力你同行了。”

  下午五点多,樊玉群接到一个热线电话,他本来已经做完了当天的新闻准备回家了,所以接了电话只是咿咿啊啊地敷衍着,可是听着听着,他突然来了精神,马上坐得端正,上身前倾,急切地问道:“你住在哪儿?我们马上过去!”

  二十分钟后,樊玉群和凌岚见到了打来热线电话的王先生,这是一个中年人,微微有点发福。王先生昨天晚上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他觉得自己特别冤,于是就打来了热线电话。原来,他晚上十点多,驱车走在滨河路上,由于晚上车流少,所以车速较快。可是行驶到桃花岭附近时,前方路面上突然冒出一块石头——那石头自然不是冒出来的,只是晚上光线不足,王先生之前没有看到,直到汽车开到跟前,这才发现了那块石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王先生急刹车也没用,车子飞快地撞到了石头上,接着便失去了方向,撞倒了隔离栏杆。王先生一头撞到了挡风玻璃,撞碎了,额头上被玻璃碎片割出了一个血窟窿。

  王先生对着樊玉群的镜头说:“还好当时路上车不多,否则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站在这儿跟你说话了。滨河路本来是在修路,前几天一直用栏杆拦着,还有指示标志。昨天晚上,路大概刚刚修好,路面也平整了,护栏全撤了。可是他们留了一块石头在路上,于是我就撞上去了。”

  王先生这个热线电话,就是投诉路政部门的。

  “车撞成什么样了?”樊玉群问。

  “已经不像样了,车玻璃全碎了,保险杠也断了。”

  “车在哪儿?”

  “在兰岭扣车场。”

  于是樊玉群便在王先生的带领下,前去兰岭扣车场。停车场的大门开着,岗亭里一个保安在值班,大概二十出头,腮骨凸出,嘴唇很薄,鼻子尖尖的。

  樊玉群吩咐司机径直开了进去,保安一见赶紧下来拦住了,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樊玉群说:“兄弟,我是电视台的记者,来拍一下一辆出了事故的车辆。”

  “跟我们领导打过招呼吗?”

  “没有,拍几个画面就好。”

  “那不能进的,你得跟我们领导打招呼,我们领导同意了,我才能放你们进去。”

  樊玉群就来气了,你算老几啊?跟你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于是跟司机说道:“不管他,走!”

  司机一脚油门进了大院,把保安甩在了身后。在王先生带领下,找到了那辆面目全非的车,王先生说:“你看都这样了,这还算个车吗?”

  樊玉群扛着摄像机拍了个够,拍完之后,他发现出事了。采访车开到扣车场大门口,按了几声喇叭,可是保安却迟迟不出来,樊玉群急了,冲下去质问保安:“开门啊,你没听见我们鸣笛吗?”

  保安似笑非笑地说:“对不起,没有放行条,我不能放你的车出去。”

  樊玉群当时就愣了,问道:“为什么?”

  “这是扣车场,必须有交款发票或者领导签字才能放行。”

  凌岚问道:“我们进来采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帮不了你。”

  樊玉群吼道:“我告诉你,你这是非法拘禁!”

  “你可以走啊,我又不是不让你走。”

  “我的采访车也要走!”

  “那不行!”

  采访这么多年,樊玉群还从来没遇到这种人,车辆停在扣车场,一晚上就是几百块,这个保安是明火执仗地抢钱。他说道:“我懒得跟你说,把你们领导叫来,我跟他说!你是哪个交警大队的?”

  “我还懒得跟你说呢!我们领导忙着呢,哪有时间见你!”

  樊玉群感到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恶狠狠地说:“好,你小子有种!”

  王先生也走下车,跟保安理论,但是保安就是不喜不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于是樊玉群便给当时的制片人朱建文拨打了电话:“朱制片,我被非法拘禁了,有没有兄弟过来帮帮忙?”

  当时朱建文正在跟记者吃饭,吃完饭玩起了杀人游戏。他刚刚被杀,庄雪涯和林美丽发言完毕,就接到了樊玉群的电话,听了经过之后,立即说道:“别玩了,樊玉群和凌岚在兰岭扣车场采访遇到麻烦了,我们现在马上去支援。”

  除了朱制片外,其他在场的记者呼啦啦都去了,五辆采访车、七台摄像机把兰岭扣车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一个交警已经赶过来了,樊玉群见到来了这么多支援的兄弟,底气更足了,不停地质问那个交警。

  那交警大声呵斥着:“你们想干嘛?想打架吗?他妈的,老子不怕!”

  何旋问道:“你们为什么扣着我们的车不准走啊!”

  “我怎么扣你的车了?你的车不是在外面吗?”

  樊玉群说道:“睁开你的三角眼看看,我们的车不是停在里面吗?”

  “谁让你们进来的?”

  “这个保安同意的。”樊玉群说道。

  “我没同意,是你们闯进来的。”保安叫道。

  舒茜问道:“你们还有没有法律观念啊?谁给你的权力私自扣车?”

  “少来这一套,”交警大手一挥,“都滚出去,不要妨碍我们公务!”

  “闭上你的臭嘴,”樊玉群骂道,“看你人模狗样的,穿上一身人皮就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交警气得真想狠狠教训一顿眼前这个狂人,他手都举起来了,但终于冷笑一声,又放下了手:“哼哼,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樊玉群逼问道:“你还是国家公务员吗?你一口一个老子,你是谁老子,谁是你老子?”

  “你!”交警瞪着眼睛说道。

  樊玉群说道:“不可能,我还年轻,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此话一出,同事们都笑了起来,交警气得脸色越发像猪肝一般,他大手又是一挥,说道:“都滚出去,不要在老子地盘上胡搅蛮缠!”

  樊玉群得理不让人:“第一,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你老子;第二,这不是你的地盘,这是国家的土地;第三,你的公务是什么?你的公务就是随便扣我们的采访车吗?你不就是想要钱吗?你就直接说不就行了?”

  打来热线电话的王先生这时候也闯到前面来,指着交警骂道:“你配当警察吗?警察有你这样的吗?你给警察丢脸,你就是警察队伍里的败类。”

  交警瞪着三角眼:“小心我揍你!”

  王先生见身边这么多记者,自然不怕,依然骂道:“你除了揍我们这些纳税人,你还会干什么?你穿着这套警服,不为我们服务,却来欺压良善,你对得起这套制服吗?你摸着胸膛看看,你的良心还在吗?简直被狗吃了!”

  “你们就是一群刁民,不可理喻!”交警一甩手,走进了办公室,狠狠地把门一摔不出来了。

  一群记者在办公室外叫喊着,交警就是不出来,他不出来,采访车就开不走,局面陷入僵持状态。

  那个保安黑着脸,恶狠狠地看着一个个记者,看着一台台摄像机。樊玉群扛着摄像机,对着保安问道:“怎么,小子,你不服气啊?”

  “服你干嘛?”

  “你怎么长得猪头猪脑的,穿着一身保安的衣服就把自己当人了?简直就是一头猪!”

  “我操你妈,小心我打死你啊!”保安握着拳头怒气冲冲地看着樊玉群。

  “你除了打人还会干嘛?说你是猪你还不承认是吧?不信你撒泡尿照照,真的是个猪样!你赶快把我们的采访车放了!”

  “休想,你们的车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了!还有你们!”保安转身走向大门,本来大门上还开了一个小门,供人进出,现在他把小门也锁了。樊玉群一看倒是乐了,他依然扛着摄像机问道:“你锁门干嘛?”

  保安不说话。

  “你这是非法拘禁,你知道吗?”

  “非法拘禁你又怎么样?你能把老子怎么样?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群记者围在一起唧唧喳喳地说着话,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交警和保安都躲到屋里去了,连吵架的对象都没有了,采访车没开出去不说,连人都被扣在这里了。

  何旋说:“别急,我已经报警了!”

  过了片刻,警笛声在大门外响起,保安匆匆走出办公室,将小门打开,迎进一个英姿飒爽的警察,他大大咧咧地敲敲办公室的门,叫道:“老张,出来,你怎么回事?”

  交警老张黑着脸开了门,说道:“老李,进来坐会儿吧!”

  “哪有心思坐啊?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双方在警察面前重新展开了唇枪舌剑,老李一言不发地听着,最后摆摆手说道:“都是一场误会!算了算了!”

  樊玉群说:“误会?我们要他赔礼道歉!”

  老张说道:“休想!车也别想开走!”

  一堆人又吵了起来,警察在一旁束手无策,这时候,何旋舒茜林美丽等几个女记者给警察解围了,她们说道:“算了算了,咱们走吧!”

  樊玉群正吵得两眼通红,说道:“不行,不能走!一定要赔礼道歉!”

  凌岚呵呵一笑,说道:“他算老几?让交警大队的大队长给咱们道歉!车也不要了,有人会给送回来的!”

  樊玉群稍微一琢磨,明白了凌岚的意思,于是便对老张说道:“听见了没有?我们不用你道歉了,让你们领导给我们道歉!”

  老张气哼哼地说:“你算老几?”

  “我算老几?看完新闻,再算算我排老几!”

  “后来呢?”苏镜问道。

  “后来还是老伎俩,我们记者骂人的话自然没有播出,保安和交警骂人的话全播出去了,而且樊玉群就是故意骂他们等着回骂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是心惊肉跳啊。”苏镜说道,“这事当初还在我们公安系统里传达了呢,那个保安被开除了,那个交警写了检讨,而且检讨书在我们公安系统里传阅,领导指示我们要明白我们的身份,不要嚣张跋扈,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老张其实挺冤的。”

  “冤什么?”何旋秀眉一蹙,说道,“他的确做错了嘛!”

  “他做错什么了?骂人?那是被你们逼的啊!”

  5跟领导吵架没好事

  叶向高的日子最近很不好过,他开了一家石坚白轮胎制造厂,本来生意做得很红火,产品主要销往美国,日子久了,美国佬不干了,说中国轮胎扰乱了美国市场,接着奥巴马就搞出了一个特保案,对中国轮胎实施限制关税,为期三年,第一年加征百分之三十五关税,第二年加征百分之三十,第三年加征百分之二十五。这下,石坚白轮胎制造厂一下子陷入了困境,叶向高急得焦头烂额,但是一点用没有,他向行业协会反映了,但这是两个国家的事,行业协议最多抗议几声,对解决问题于事无补。叶向高只能等待,在等待中想办法扩大内需。

  这几天,来采访的记者也很多,但都是本地媒体,他们最多在当地吆喝两嗓子,美国佬听都听不到。尽管如此,他还是来者不拒,自己的苦处总得有人听听吧,他还指望着顺宁市政府能出手相救,帮他度过这三年难熬的日子呢。今天,《顺宁新闻眼》的记者也来了,一个叫庄雪涯,一个叫乔昭宁。看得出来,庄雪涯对经济问题比较熟,一直都是他在提问,乔昭宁偶尔插两句嘴,基本情况了解清楚了,就架起机器采访,面对镜头,叶向高侃侃而谈,痛斥美国政府的贸易保护主义,并表示将采访各种措施来扩大内需……

  采访结束,叶向高又带着两个记者到车间拍摄画面,以前热火朝天的几条生产线现在有一多半已经停产了,车间里冷冷清清,叶向高指着几条停工的生产线无限唏嘘地说道:“你们看,以前这里到处都是人,对我们来说,这真是灭顶之灾啊。”

  说着话,手机响了,不是他的,是记者的。

  乔昭宁本来正在拍摄,此时把摄像机交给庄雪涯:“你拍着,我接个电话。”

  电话是苏镜打来的,一接听,就听到苏镜爽朗的声音:“乔记者在采访呢?”

  “是,苏警官,什么事?”

  “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马上回去。什么事?”

  “没事,回来再说。”

  采访结束,已近中午,叶向高盛情邀请两位记者一起吃个午饭,庄雪涯还没来得及答应,乔昭宁赶紧说道:“老庄,我还有事,何旋她老公又来了。”

  “找你?”

  “是。”

  “哈哈,跟领导吵架没什么好事吧?你看,怎么人家不找我呢?”

  6大学教授酒后裸奔

  早晨一起床,苏镜就跑到电信公司查樊玉群办公室电话的详细通话记录,然后便给乔昭宁打了电话。作为刚跟领导吵架的记者,他自然是重大嫌疑人,何况两人的嫌隙还那么大。坐在乔昭宁的位子上,拿起几份报纸边看边等。火车脱轨事件基本上从头版消失了,只有《顺宁快报》例外,而且标题很是耸动:《事故专家组白天调查晚上放歌》,还有一巨幅照片,拍的是几位专家正走进一家夜总会,照片上,每个人都意气风发。苏镜立即翻看相关新闻,稿子写得其实很简单,说几位专家白天调查,每天晚上都到这家夜总会玩,刚到顺宁那天晚上也来了。然后有夜总会保安、经理的采访,还有对专家的采访,文中说:“几位专家对此事都不予置评,挂断了记者电话。”文末,又提供了一条八卦消息,专家组组长杨廷翔的女儿在顺宁大学读书。

  新闻里没有说专家组在夜总会里玩什么,这种写法跟中国水墨画的留白技法非常相似,就让读者去想象吧。像苏镜这样的读者,自然会想到陪酒小姐了,然后还会十分不怀好意地想到其他事情。对所谓专家,苏镜越发鄙夷了。前几天,他还在网上看到一篇《专家速成手册》,说是遇到什么问题都说这很正常,与正常人的见解要有区别,说别人听不懂的话,掌握“与国际接轨”这一杀手锏,如此,专家可成。

  又看了一会儿报纸,乔昭宁回来了,风尘仆仆情绪饱满,大老远就打招呼了:“苏警官,让你久等啦!”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知道。你问吧。”

  “你比我还急啊!”苏镜笑道,“你跟樊玉群的事情我都听说过了……”

  “哎!同事老公是警察,我们是一点小秘密都没了。哈哈,你接着说。”

  “你觉得谁会杀姚琐涵?”

  “苏警官,我是跑公安线的,虽然不会破案,但也多少也学到一点东西。我觉得,你这个方向是不对的。”乔昭宁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已经有四个人死了,而且凶手应该就是同一个人,对吧?你现在还问樊玉群都跟谁有过矛盾,我觉得这没必要。”

  “照你说,应该怎么查呢?”

  乔昭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应该从这四个人的共同点上着手吧。假如查个人恩怨的话,那我肯定能马上撇清了,我就跟樊玉群吵过架,而且我确实恨他,但是其他几个人,就没啥矛盾了呀。像刘宁,最多算是认识,见面点个头打个招呼,而皮华明,我跟他一点交情都没有,他也不会得罪我。”

  “你说的都很有道理,”苏镜说道,“不过,我还是得问下你昨天去哪儿了。”

  “好吧,看来我这嫌疑人的帽子是摘不掉了。”乔昭宁说道,“昨天上午我大概9:30起床,然后就去图书馆了,借了两本书,12:30离开,在外面吃了个饭,回家睡觉,睡到下午5:00,起床,吃饭,上网,睡觉。没人证明,因为我没有女朋友。”

  “你11:00给樊玉群打过电话吧?”

  “打过,但是几点钟打的就忘记了,你等等,我看看,”乔昭宁掏出手机看了看,说道,“11:02打的。”苏镜在电信公司查到的正是乔昭宁的手机号码,时间是11:00,而据连恒福说,樊玉群挂断电话的时候,神色很紧张,这之后就离开了电视台。

  “你在图书馆看着书,突然想起来给他打电话?”

  乔昭宁沉默了,脸色涨得通红。

  “怎么不说话了?”

  乔昭宁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跟他吵架的时候,意气风发觉得很爽很解气,可是人家毕竟是领导,想整你是很容易的,比如说每天早晨7:30安排你去采访,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你受得了吗?但是领导布置工作,你又必须得去。跟领导吵架,《劳动法》不管,可是不工作,《劳动法》就保护不了你了。我看着书,老是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斗争了半天,终于还是打个电话说两句软话。”“你怎么说的?”

  “苏警官,你就不要故意看我笑话了吧?说软话还能怎么说啊?跟人家吵完架再跟人家赔礼道歉,我都觉得丢人,你还让我重复一遍。”

  “好吧,那咱就不说这些了,你跟他通话多长时间?”

  “也就一两分钟吧。”

  这个时间跟苏镜在电信公司的调查结果是吻合的。

  “他通话的时候语气怎么样?”

  “我觉得他有点着急,心不在焉的,我一看他都那样,就乐得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省得别扭。”

  “借书证在身上吗?”

  “在。”乔昭宁无奈地说道,“警察办案就是细心啊,给你。”

  苏镜收好借书证,继续问道:“你对媒体暴力怎么看?”

  “苏警官要搞学术研究了?”

  “说说吧。”

  “我们这一行没有一部具体的法律来约束,所以我们什么都不能干,但是呢,又什么都能干。媒体暴力的出现绝不是偶然,自然其中有追逐经济利益的因素,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记者的自我修养不够,有了权力就滥用权力,甚至即使知道这是在滥用权力,还是照干不误。比如说最近我们这里有个记者,就把一个教授给媒体暴力了。”

  “谁?”

  “我。哈哈哈,”乔昭宁笑道,“前几天打击醉酒驾驶,我跟着交警上路查车,拍到一个酒鬼撒酒疯,脱了衣服裸奔,我给拍了,而且播了,脸没打马赛克,于是这哥们立即红遍网络,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顺宁大学的教授,就是给这次专家组担任顾问的那人。”

  “这也算媒体暴力?”

  “应该算吧,”乔昭宁说道,“毕竟伤害到当事人了。”

  “你知道这样做不对?”

  “知道,但是我克制不住自己啊。”乔昭宁说道,“后期编片子的时候,我也想着要不要打上马赛克,可是马赛克一上吧,画面就不好看了,所以就没上。这一点,樊玉群倒是很支持我,当时余榭看到了,命令我加马赛克,但是樊玉群不同意。那我只好听樊玉群的啦!”

  “余榭怎么说?”

  “他一向反对媒体暴力,本来我们都以为他只是一个正统的理论派,后来断断续续地才知道,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就曾经受到媒体暴力的侵害,他这才十分抵制这种事情。”

  “这位林嘉祥是余榭的什么亲戚?”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很远很远的,而且没准是以讹传讹,要不你亲自问他去,别说是我说的。”

  苏镜呵呵一笑:“警察和记者一样,都要保护消息来源嘛!对了,你今天采访什么去了?”

  “美国轮胎特保案对顺宁一家企业的影响。”

  “这是樊制片昨天给你布置的采访?”

  “不是,这是庄雪涯自己想的选题,然后早晨跟余榭申请摄像记者,就把我派去了。”

  “今天余榭值班?”

  “樊玉群都死了,当然是他值班啦,你看这个,”乔昭宁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文件,说道,“我们又要搞竞聘上岗了。”

  那是顺宁电视台的红头文件,竞聘岗位两个:《顺宁新闻眼》制片人和副制片人。

  “你们台动作很快嘛!”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乔昭宁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余榭等这位子都不知道等多少年了,终于轮到他了。”

  “已经定好了?”

  “哪次竞聘不是定好了?谢台长来了之后,立即提拔了樊玉群,余榭也看得透,立即把热脸凑上去了,现在跟谢台的关系也非同寻常了,你说这次竞聘,不是他还会是谁?”

  “大概什么时候出结果?”

  “最多一个星期。”

  邱兴华打来了电话,说有几份画像要给苏镜过目,苏镜让他发到了邮箱里。邱兴华从昨天下午开始也没闲着,他找来了画像专家,详细询问鸽子岭索道的老刘和宋君龙,根据他们的描述,画出了那五个特别的游客的大致相貌,当然还有那个在山顶上走在樊玉群身边、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苏镜本希望山顶上那人的画像,能跟山脚下某人有几分相符,可是他完全失算了,根据老刘的描述,画像专家自然画出一个浑身包裹的人来,只是一只耳朵露在了外面,其他部位不是口罩就是衣领,还有一顶鸭舌帽。不过,这只耳朵很有特点,右耳,耳廓上半部分有个黑色的痦子,很是显眼。

  乔昭宁嗫嗫嚅嚅地说道:“这个……这个耳朵……”

  “嗯,我知道了。”

  苏镜没容乔昭宁说完就离开了电视台,他知道他要说什么,在《顺宁新闻眼》栏目组就有一个人的耳朵长了一个痦子,他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但是光凭这一点就下断语,未免早了点。他现在要做的是去图书馆,核实乔昭宁有没有说谎。

  找到相关负责人,说明来意,出示了乔昭宁的借书证,很快便搜索到结果:12:30,借走两本书。

  乔昭宁的嫌疑排除了,现在最关键的就是那个耳朵上有痦子的人。老天爷帮忙,一出门,苏镜发现下雨了,两个女孩子各撑了一把雨伞走到屋檐下,一个说道:“哎哟,我的鞋都湿了。”另一个说道:“还好我穿了雨鞋。”

  苏镜一个愣噤,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即驱车前往鸽子岭!他见到老刘的第一句话就是:“昨天死者到底说什么了?你把他的原话一字不差地给我复述一遍。”

  老刘被苏镜杀气腾腾的样子给镇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我要原话,一字不差的原话。”

  老刘虽老,还好记性不差,昨天说的话是经过他加工的,正是因为这道加工程序,蒙蔽了苏镜的眼睛,而此时,他已经豁然开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