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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跨省追捕“造谣”记者

书名:封口费本章字数:13383

  一听这事,苏镜有点发蒙。跨省追捕这两年闹得还挺凶,动不动就有地方政府说某位网民造谣中伤展开跨省追捕,跨省抓记者的也不少,甚至一个小小的县级政府都敢派警察到北京去抓记者,苏镜曾经觉得那些警察都疯了,如今却发现,侯局长也疯了,他怎么就同意派人去抓记者了呢?

  1.人命关天的事,可不能开玩笑

  余榭简直要崩溃了,连续四天,每天都有一个记者遇害,照这么下去,《顺宁新闻眼》干脆解散得了。这还不算,偏偏殷小柠临死前还要捅出这么大一个娄子。昨天晚上他给殷小柠打完电话之后就开始写检讨了,后来接到了苏镜的电话,得知殷小柠遇害了,他立即感到一阵欣慰,接着告诉自己有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但他的确欣慰了,泄露秘密的殷小柠死了,市领导的怒气应该会稍微消一点吧?想到这层关系,他的检讨也写得快了,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把自己批判得体无完肤,说自己管理工作没做好,对记者缺乏教育,并表示今后要加强学习强化培训,争取带出一个政治过硬的采编队伍。早晨来到台里,将检讨打印出来,正准备出发,苏镜和何旋来了。

  “哎呀,苏警官,真不巧,我现在不能陪你。”

  “余制片忙什么呢?”

  “唉,这不是殷小柠捅了个娄子吗?我现在得去补漏去。他的检讨不用写了,我和台长的检讨还得写啊。”

  “台长也要写?”

  “是啊,我这就跟台长一起去市里交检讨呢。”

  办公室里,舒茜正埋头做着数独,身旁放着几张A4纸,她右手握笔时不时在纸上写下几个数字,然后皱着眉头盯着看半天。

  “这里是七。”一只手突然伸过来,苏镜指着一个空格说道。

  舒茜看了看,问道:“为什么是七?”

  苏镜解说一遍,舒茜心服口服,填上一个七,笑嘻嘻地抬起头问道:“苏警官也喜欢玩这个?”

  “以前经常玩,”苏镜说着拿起舒茜桌上的几张A4纸,纸上乱七八糟地写着很多数字,“舒记者喜欢玩这个?”

  “偶尔玩玩。”

  苏镜笑道:“何旋说,每次去采访那些无聊的会议时,就浑身不得劲。玩数独倒挺不错的,可以打发时间。”

  “我可从来没在采访的时候玩过这个,”舒茜说道,“你想,坐在座位上,听着台上的人嘚吧嘚吧的,我哪能集中注意力啊?”

  “呵呵,这倒也是,”苏镜话锋一转,突然说道,“你知道殷小柠遇害了吗?”

  舒茜睖睁了片刻,然后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开玩笑的吧?”

  “他昨天晚上被人杀了。”

  “什么?啊?这……”舒茜急得脸都涨红了。

  隔壁的刘春阳闻讯走来,问道:“苏警官,真的吗?”

  “是。”

  “他也是被人封住了嘴巴?”

  苏镜点点头。

  只听不远处,庄雪涯、陈巧媚也在问何旋同样的问题,整个办公室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了,一股寒意弥漫开来,办公室里似乎要结出冰来。苏镜提高音量说道:“从今天开始,大家一定要小心,走夜路的时候尽量结伴,单身的,晚上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刘春阳喃喃说道:“可是上次那个杀人游戏,殷小柠是杀手啊,他怎么可能遇害呢?”

  庄雪涯说道:“谁告诉你凶手是按照杀人游戏的顺序来杀人的?”

  舒茜说道:“是啊,之前我们也只是猜测而已。苏警官,现在有怀疑对象吗?”

  “没有,”苏镜缓缓地摇摇头,说道,“我们现在连凶手的杀人动机都不知道。”

  庄雪涯、陈巧媚围了过来,陈巧媚说道:“他们四个人都作过批评报道。”

  舒茜说道:“我们也作过呀。”

  庄雪涯说道:“可能还没轮到我们。”

  众人一起沉默了,庄雪涯的话让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苏镜问道:“有没有可能他们四个人得罪过同一个人呢?”

  舒茜冷不丁地问道:“刘春阳,你跟连恒福吵过架吧?”

  刘春阳一愣,说道:“谁没跟他吵过?”

  “可是只有你羞辱他了,”舒茜说道,“你不是曾经质问他天天跟同事吵架有什么意思吗?”

  刘春阳性格本来就挺木讷不善言辞,此时更紧张了,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也应……应……”

  “别紧张别紧张,”庄雪涯说道,“如果真为吵架就杀人的话,也应该是连恒福杀刘春阳啊。”

  “就是嘛!”刘春阳说道。

  舒茜继续说道:“其实我主要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你跟殷小柠也有不愉快。”

  苏镜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场好戏突然上演。

  “我……我……我怎么……跟……跟……殷小柠不愉快了?”

  庄雪涯说道:“不愉快就不愉快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都很正常?”

  “你……你……你们胡说什么?”

  舒茜说道:“你敢说去年秦书雁生日那束花不是你送的?”

  “不是,”刘春阳矢口否认,脸色臊得通红,“谁瞎了眼睛给她送花呀!”

  “别这么赌咒自己啊,你那字我们可都认识。”

  苏镜插嘴问道:“这跟殷小柠又有什么关系?”

  舒茜说道:“殷小柠也在追求秦书雁啊。”

  庄雪涯说道:“我们这里吧,但凡来个漂亮女记者或是实习生,总是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以前吧,是苏楚宜和姚琐涵争何欢欢[此事见《杀人游戏之媒体暴力》。],去年是刘春阳和殷小柠争秦书雁。”

  对比一下刘春阳的木讷和殷小柠的潇洒,苏镜觉得刘春阳肯定会败下阵来。

  陈巧媚说道:“你们倒提醒我了,我记得殷小柠也给秦书雁送过花,而且是直接交给她的。”

  舒茜问道:“有段时间,你们俩都不说话,你敢说没这事?”

  刘春阳嗫嚅半晌说不出话来,扭头走了。

  庄雪涯叫道:“春阳,别生气啊,我们只是随便说说嘛。”

  舒茜忍不住笑道:“你看,开个玩笑把你急成这样!”又压低声音问道:“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心虚啊?”

  庄雪涯说道:“别瞎说,要是殷小柠追到秦书雁倒罢了,殷小柠也没追到,他犯得着跟殷小柠过不去吗?”

  “都没追到啊?”苏镜问道。

  舒茜说道:“也许他觉得殷小柠就是块绊脚石呢。”舒茜的声音虽然很低,但还是远远地传了去,只听刘春阳大声吼道:“舒茜,你不要乱嚼舌根子,人命关天的事,不是你随便开玩笑的。”

  老实人终于发火了。

  老实人发火是很厉害的。

  舒茜的脸都红了,但是脸面挂不住,依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们听,也不结巴了。”

  陈巧媚说道:“舒茜,你也真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搬出来说什么?再说了,即便刘春阳跟殷小柠有过矛盾,可是他跟叶振一没有矛盾啊,跟董强也没有矛盾啊。”

  刘春阳终于受不了办公室的气氛愤愤地离开了。苏镜似笑非笑地看着庄雪涯,因为他发觉庄雪涯似乎有话说,但是似乎是碍于刘春阳在,一直没有开口。现在刘春阳走了,庄雪涯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董强也得罪过刘春阳。”

  陈巧媚说道:“他俩有什么事啊?”

  舒茜恍然道:“我知道了,董强不是也追过秦书雁吗?”

  庄雪涯摇摇头说道:“不是这事。”

  “那是什么事?”

  “这事我知道。”苏楚宜刚刚回到办公室,见这边人多便立即围了过来。

  “你说。”舒茜说道。

  苏楚宜很得意,清了清嗓子,说道:“有一次我们一起吃饭,董强那人你们也知道了,特别花,喝多了就开始吹嘘自己玩过多少女人。刘春阳一直闷声不说话,董强突然就问刘春阳,你那玩意儿是不是都锈了?把大家乐得直笑。刘春阳那张脸红得呀。董强又说,我估计吧,刘春阳肯定还是处男。他问刘春阳你知道莎士比亚吗?这下刘春阳可怒了,他啪地一拍桌子,大骂一声:‘我知道你妈逼是骚的。’对不起啊,这里有女同志,不过当时他的确是那么骂的。”

  陈巧媚疑惑道:“不会吧?刘春阳脾气那么大?”

  舒茜嘟囔道:“刘春阳难道连莎士比亚都不知道?他有没有读过书啊?”

  陈巧媚摸摸舒茜的头,说道:“傻丫头,别多嘴,回头姐告诉你。”

  舒茜疑惑地看看陈巧媚,没再言语。

  庄雪涯说道:“谁没点脾气啊。”

  苏楚宜意犹未尽地继续说道:“董强一听也毛了,也拍起了桌子,然后两人指着鼻子互相骂,我们拉都拉不住,最后董强一巴掌上去了,一下把刘春阳打懵了。我们都想完了,这下不知道两人要打成什么样了,谁知道刘春阳立马老实了,说他先回去了,然后就走了。那天都有谁啊?我想想,庄雪涯你在,我在,卓均彦在,哦,对了,殷小柠也在。哎,殷小柠呢?怎么还没来?”

  陈巧媚白了他一眼,说:“你这人……殷小柠遇害了,昨天被人杀了。”

  苏楚宜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喃喃地说道:“第四个了。”

  陈巧媚说道:“叶振一呢?他跟叶振一没矛盾吧?”

  “你们现在在怀疑刘春阳?”苏楚宜懵懵懂懂地问道。

  舒茜把之前的对话说了一遍,苏楚宜挠挠头说道:“有一次,他倒是嘲笑过叶振一的秃头,不过不是当面说的。”

  “他跟你说的?”舒茜问道。

  “前段时间不是有个白血病小孩吗?很多人给她捐款,上个月我跟他一起去采访。那个小女孩做化疗做得头发都快掉光了,他说真像叶振一,还说叶振一是不是也得了白血病。”

  “这事叶振一知道吗?”庄雪涯问道。

  “我从来不乱传话,他怎么会知道?”

  舒茜说道:“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嘴巴却那么臭。”

  远处的何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苏大警官也不办案,竟来瞎唠嗑了。”

  陈巧媚笑道:“何旋,你放心,我们不会吃了你老公的。”

  舒茜也说道:“就是,我们不正在给苏警官提供情报吗?”

  “别忘了,董强遇害的时候,春阳正跟我们一起玩杀人游戏呢。”何旋一句话,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了。

  苏楚宜突然一拍脑袋,说道:“对了……”众人立即好奇地看向他,谁知道他又突然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委顿下来,“没什么没什么。”

  但是,苏镜没有放过苏楚宜的灵光一现,有时候这种灵光一现很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你想起什么了?”苏镜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他俩一个共同点,但是又觉得不对劲。”

  “谁?”

  苏楚宜嗫嚅道:“殷小柠和连恒福,但是……但是……这事董强和叶振一又没参与过。”

  “到底什么事?”苏镜有点烦了,“老爷们儿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苏楚宜这才说道:“你们难道不记得,殷小柠和连恒福曾经一起作过一篇批评报道?”

  陈巧媚恍然大悟道:“哦,你说那事啊!”

  庄雪涯恨恨地说道:“操,难道因为那事杀害我们的记者?要知道是谁,我非宰了他不可。”

  二〇一〇年,山西的乙脑疫苗、江苏的人用狂犬病疫苗相继爆出问题,一度引起全国轰动,以至于谈疫苗色变。其实,顺宁一家公司的疫苗在二〇一〇年之前也爆出过问题,只是由于影响范围较小,处理比较及时,没有引起全国舆论的关注。那是一家名叫宇亮的医药公司,生产乙脑疫苗,主要在顺宁市各大医院销售。有一段时间,《顺宁新闻眼》接到多起投诉,说是孩子接种疫苗之后出现各种不良反应,甚至还有死亡病例,就在这时候,庄雪涯的儿子突然死了,死前三天刚刚注射过宇亮公司出产的乙脑疫苗。当时的制片人是朱建文,他当即决定派殷小柠和连恒福去采访此事。二人先是找到了几个投诉的家长,家长们声泪俱下声讨宇亮公司。随后,又找到宇亮公司的老板求证,最后做出一条新闻《注射乙脑疫苗后,三十七名儿童致死致残》。

  新闻报道后,顺宁卫生、药监部门立即展开调查,发现宇亮公司存在的主要问题是偷工减料,原本能生产一支疫苗的原料,稀释后生产两支甚至三支。而且作业环境、温度都没有达到要求。随后,宇亮公司被查封,并对三十七名儿童家长进行赔偿,公司老板也锒铛入狱。

  舒茜说道:“这篇报道得了省里的新闻奖一等奖,如果没有这个奖,连恒福也很难当上副制片。”

  苏楚宜说道:“殷小柠那首席摄像记者也是靠这个奖。”

  苏镜沉默地点点头,对他而言,他不过是又得到了一个信息,却不见得有多大作用,因为正如苏楚宜所说的,这事没叶振一和董强的份儿。

  2.受害者没有共同点

  连恒福

  1.几乎跟每个同事吵过架,刘春阳讽刺过他;

  2.跟吴佩有过婚外情,导致两个家庭破裂。连恒福的妻子、吴佩的丈夫都有可能忌恨他;

  3.跟殷小柠一起作过问题疫苗批评报道。

  董强

  1.生活作风问题,给很多男人戴了绿帽子,很多女人被始乱终弃;

  2.跟卓均彦收过一次红包,及时上交了;

  3.调戏过秦书雁;

  4.讽刺刘春阳,并打过刘春阳。

  叶振一

  1.准备退回丰田RAV4商务车,4S店杀人?

  2.采访儿童血铅中毒的新闻,但是没有发表;

  3.跟老婆说:“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什么?

  4.假牙哪儿去了?手里的头发是谁的?5-1=0是什么意思?

  殷小柠

  1.泄露国家机密,副市长黄安颜面扫地。黄安杀人?

  2.追过秦书雁,刘春阳的情敌;

  3.网络上有人说,不说真话的记者都该死,血铅儿童的父母杀人?

  4.跟连恒福一起作过问题疫苗批评报道。

  离开电视台后,苏镜回到局里,写下四个遇害者的姓名,然后列出每个人的疑点和恩怨。

  1.连恒福和董强都有生活作风问题;

  2.董强和殷小柠都追过秦书雁;

  3.殷小柠和叶振一都跟血铅事件有牵扯;

  4.连恒福、董强、殷小柠都跟刘春阳有过节;

  5.连恒福和殷小柠一起作过问题疫苗批评报道,四个人没有共同点。

  最让苏镜感到疑惑的就是叶振一手里的头发,那些头发到底是谁的?他本来有一颗假牙,假牙到底去哪儿了?嘴里那张字条又是什么意思?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侯局长打来的,声音很冷,言简意赅:“你来一下。”

  苏镜一边想着四个受害者,一边懵懵懂懂地走进侯局长办公室,没想到,侯局长第一句话就是表扬他:“你厉害啊。”

  苏镜傻傻一笑:“侯局长过奖了。”

  “没过没过,我看一点都没过,一个晚上,闯了三个红灯,撞断了一个消防栓,撞飞了几十个雪糕筒,刮碰了一辆车,砸坏了一辆车,然后还逃逸了。”

  苏镜的思绪这才从四个死者身上回转过来,讪讪地笑笑,但是笑完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显得更傻了。侯国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这个得意爱将,然后冷冷地问道:“没受伤吧?”

  “没有。”苏镜连忙答道。

  “小心要了你的小命!”

  “没事,我经得起摔打。”苏镜涎笑着说道。

  “案子怎么样了?”

  “还没头绪。”苏镜的声音低了下去。

  侯国安用指节敲打着桌子,问道:“四个了,四个了,还会有第五个吗?《顺宁新闻眼》一共有多少人?”

  “四十多人吧。”

  “难办,这么多人,我们也没有那么多警力把每个人都保护起来,你要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知道。”

  刚离开局长办公室,苏镜的思绪立即转到死者身上,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蓦然间,那个奇怪的运算式又浮现在眼前,5-1=0!确切地说,他想到的是那几个数字。

  3.对兄弟省市的负面新闻要少报道

  会议室的气氛比较凝重,倒不是因为四个同事遇害了,而是因为制片人作过检讨了。余榭从市里回来之后,还一直心有余悸,他想了很多,想到了自己多年来的奋斗,想到了自己光辉灿烂的前途,可这一切很可能要因为殷小柠的一次犯浑而毁于一旦。他曾经以为殷小柠一死,领导的气会消一点,哪知道领导非但没消气,反而更加暴躁了。这就像一个人握紧了拳头准备狠狠地揍一个人,结果拳头还没伸出去,对方已经先被别人打倒了。出拳的人心里会很失落的,补救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再找一个挨打的人。很不幸,余榭光荣地成了一个沙包。

  上午的检讨就像一次批判大会,出场嘉宾不但有那位失言的副市长黄安,还有下面相关部门的各个负责人,以及相关部门的相关科室的头头脑脑。很多人工资没余榭高,年龄没余榭大,甚至级别也比不上他,但是照样可以随便批评他两句。两小时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大会,搞得余榭灰头土脸。领导说了,顺宁面临近几年最大的一次危机,当此紧要关头,必须上下一心团结一致才能渡过难关力挽危局。殷小柠泄露新闻素材一事,反映了电视台管理混乱,政治教育不到位。领导要求电视台必须深刻认识到这次事件给顺宁市带来的负面影响,在今后的工作中加强把关意识和员工素质教育。

  余榭和台长两人都是冷汗淋漓地离开了市政府。一出门,台长的神态便恢复了,继续对余榭进行批评教育,并要求他立即召开一次会议,重申纪律加强学习,而且必须形成一份会议纪要。台长还表示,台里将出台一项规章制度,禁止任何画面外泄,一旦发现立即开除。带着这种精神,余榭召开了一次《顺宁新闻眼》栏目组的全体会议,简单地自我批评之后,又着重批评了部分记者不负责任的行径。如果仅仅是不点名地批评殷小柠,恐怕达不到治病救人惩前毖后的目的。于是又批评了最近他发现的一些不良动向,比如有的记者采访不及时出发,有的记者上午没有采访竟然就不上班了,有的记者采访完了不立即写稿却在玩游戏……

  苏镜站在会议室门口老半天了,听这架势,他都不敢贸然进去打扰。如果是在其他单位,他肯定也就无所顾忌了,可是现在是老婆的领导在讲话,而且是在气头上,这时候他可不能去捋老虎胡须。

  这次学习大会开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余榭讲了几点宣传提示,血铅事件一律不得擅自报道,一个新楼盘的地基沉降不得报道,另外,对兄弟省市的负面新闻也要尽量少报道,理由是别把外地记者都招来了。等余榭终于说了一句“散会”,大伙立即解放了,呼啦啦站起来一窝蜂地离开会议室。苏楚宜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见到苏镜便问道:“苏警官,你也来开会啊?”

  “是啊,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

  “是不是发现什么新疑点了?”苏楚宜压低声音问道。

  “不要乱说话,”苏镜也压低了声音,“现在多说话,容易被当成嫌疑人的。”

  苏楚宜立即说道:“你先忙着,我该出发了,还有采访呢。”

  舒茜面无表情地走出会议室便被苏镜拦住了,她指了指身后,说道:“何旋在后面呢。”

  “我不是找何旋,我找你。”

  “找我?”

  何旋这时候也走出来,小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跟舒茜聊聊。”

  何旋对舒茜说道:“我估计你被怀疑了。”

  苏镜的确怀疑舒茜了,他刚才苦思冥想之际,想到了5-1=0那几个数字,然后他又想起舒茜做的数独游戏。

  舒茜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走到舒茜的办公桌前,苏镜指着桌上的几张A4纸,说道:“你写的0、1、5的字迹跟那个字条上的数字十分相像。”

  “不……不会吧?”

  “这几张纸我可以拿走吗?”

  “可以。”舒茜说道,“苏警官,你不会怀疑我吧?我这些纸一直放在桌子上的,谁都可以拿走的。”

  苏镜呵呵一笑,说道:“先做个鉴定再说。”

  4.搞垮一个节目很容易

  晚上,何旋回到家的时候,苏镜正埋头做数独,何旋笑道:“怎么被舒茜传染啦?”

  苏镜皱着眉头说道:“我想从这里面找到一点灵感,五减一为什么等于零呢?”

  何旋不再理他,将包往桌上一扔,自言自语道:“我们节目要完蛋了。”

  “怎么完蛋啦?”

  “连外地的负面报道都不准做了,你说还有什么看头?要搞好一个节目很难,要搞垮一个节目很容易。”

  “垮了就垮了吧,你也正好换个部门,”苏镜说道,“你说你们栏目组这几年出了多少事啊,我很担心你。”

  何旋打开电脑,说道:“记者本来就是危险的工作,跟你们警察差不了多少。”

  “在你们栏目组当记者,比当警察都危险,”苏镜说道,“这几年我们可没有谁牺牲,倒是你们那边不断有人被杀。”

  “哎,这都什么世道啊,整天累死累活的,还要担心被杀。这还不算,你没看今天余榭那嘴脸,跟谁欠他两百块钱似的。”

  “怎么啦?”

  “开会的时候你不是都听到了?”何旋说道,“我们上午没事为什么还要我们去办公室啊?如果你要求我们必须九点到岗,那我们是不是每天晚上六点就可以下班了?他又办不到,你说是不是?记者这工作,时间本来就是很弹性的嘛,他干了这么多年,这个道理他难道一点不懂?还是当上领导就不懂了?”

  看着老婆满腹牢骚的样子,苏镜觉得她很可爱,说道:“我觉得余榭对你们挺好的呀。”

  “怎么好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昨天我去找他的时候,秦书雁也在,她头上受了点伤,其实就擦破一块皮,余榭就说让她休息一天。”

  “切,”何旋不屑地说道,“人家年轻貌美,当然有人疼啦。”

  苏镜心里一动,然后讪笑着说道:“你也有的,你也有的,我疼你啊。”

  “你疼我有啥用啊?”何旋说着在电脑前坐下,打开IE浏览器,“我还不得天天忙死忙活的。”

  “都告诉你别干了。”

  “你养我呀?”

  “我养!你明天就辞职!”

  何旋的思绪却游移了,没接他的茬,悠悠地说道:“我觉得,负面情绪也会传染的。你就说富士康吧,接二连三有人跳楼,郭台铭也去深圳了,也请心理医生了,也加强防范了,可还有人跳。”

  “自杀传染。”

  “是啊,富士康是自杀传染,我们栏目组是杀人传染,有了一次杀人事件之后,很多人都会觉得杀人是解决问题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于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就不会想如何正确地处理,而只是简单粗暴地杀人了事。”

  “你是怀疑这次凶手还是你同事?”

  “我可没这么说。”

  “如果不是你同事,几次杀人事件怎么会传染给别人呢?”

  “你不记得杨宇风还把两次谋杀现场直播出去了,得有多少人看到了啊。”

  “这倒也是。”

  何旋突然叫了起来:“快来快来,快来看看。”

  “怎么啦?”苏镜向何旋走去。

  “看你们干的好事。”

  苏镜嘿嘿一笑,说道:“我们经常干好事。”

  那是一条视频新闻,是上海电视台记者施喆做的。他到顺宁采访几天收获着实不小,不但搞到了新闻发布会的画面,还采访了几位血铅事件中的家长。

  看着新闻,何旋说道:“不仅是杀人的情绪可以传染,其他东西也可以传染。就像当下吧,躲猫猫死后,可能就会有做梦死、喝开水死、上厕所死。”

  “唉。”苏镜叹了口气。

  “谁知道又会搞出个什么死来呢?”何旋指着电脑屏幕叹道,“看嘛,顺宁被湖南传染了。”

  此前,湖南嘉禾县二百五十名儿童血铅超标,部分家长想去外地体检却被当地公安局抓走。县政府的材料说,通过对部分人的拘留打击,实现了打击少数人、教育一大片的目的。如今,同样荒唐的一幕在顺宁发生了,不同的只是细节。

  这事顺宁市一直捂着,当地媒体集体失声,《顺宁新闻眼》也曾接到指令禁止报道,苏镜则从同事那里有所耳闻。但是现在毕竟不同以往,舆论环境毕竟自由了很多,互联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事的消息和评论。传统媒体尚未涉足,上海电视台算是第一家。在这条新闻里,出于保护当事人的考虑,记者一律从后背拍摄当事人。于是苏镜和何旋看到的便是一位体态丰满的记者,听到的是当事人的愤怒指控。

  何旋大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顺宁市政府真应该好好转变一下思路了。”

  苏镜说道:“我们侯局长这下也要紧张咯。”

  5.他们都当众说过假话

  因为上海电视台的一条新闻,阴郁的《顺宁新闻眼》终于露出一丝明媚。早晨,何旋走进办公室,就感觉身边多了几许快乐的因子。大伙见面就问:“上海台的新闻看了吗?”

  不过,舒茜却高兴不起来,余榭正在给她布置采访任务。

  “昨天,有媒体听信小道消息,说我们抓了几个要去上海给孩子体检的家长,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市里今天组织媒体集中采访几位家长,目的是澄清这事,你去采访一下。”

  “我不去。”

  余榭惊讶地看了看舒茜,这个女人没有拒绝过他的采访安排,今天这是怎么了?只听舒茜说道:“余制片,我们现在又有四个同事遇害了,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凶手为什么杀人,万一是因为他们都说过假话怎么办?我可不想死。”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谁说他们是因为这事被杀的?”

  “也没人说他们不是因为这事被杀的呀?反正我不去,”舒茜说道,“谁不怕死就让谁去吧。”

  余榭火气也大了,呵斥道:“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舒茜不屑地说道:“你看着办吧,反正我不想死。”说罢,扬长而去。偏巧,何旋正好走过来,余榭马上叫住了她,说道:“何旋,市里有个集体采访,你去一下。”

  “余制片,这事涉及警察,我是家属,不方便吧?”

  “你当年还跟苏镜一起查案子[此事见《杀人游戏之皮下注射》。]呢,有什么不方便的?”

  “那时候我们还没结婚呢,现在不同了,”何旋推托道,“余制片,你还是找别人吧。”

  余榭没辙了,他知道大伙心里在想什么,其实作为一个新闻人,他的心里也满是厌恶。但他毕竟不是一般的新闻人,他是一个带“长”的新闻人,作为副处级干部,他的觉悟必须比其他人高才行。柿子还是要捡软的捏,陈巧媚走过来的时候,他没吱声;庄雪涯走过来的时候,他也没吱声;秦书雁走过来的时候,他开口了:“秦书雁,有个采访你去一下。”

  秦书雁毕竟是新人,尽管心里也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制片人交代的活,她哪敢说半个不字。

  “余制片,谁给我拍啊?”

  “刘春阳吧。”

  秦书雁的脸色红了红,嗫嚅着答应了一声走开了。

  何旋闻讯一路小碎步走到舒茜跟前,小声说道:“你听,他俩要一起采访去了。”

  “这余制片真会撮合人啊。”

  只听秦书雁喊道:“刘春阳,余制片让你跟我去采访。”

  远处传来刘春阳的声音:“哦。”声音冷冷的。

  舒茜小声笑道:“还真沉得住气,心里指不定多美呢。”

  刘春阳背着摄像机走了过来,面色凝重不苟言笑。等他走远后,舒茜突然说道:“你说,他这么装酷干什么呀?会不会是怕人以为他杀了殷小柠,所以才装这么清高?”

  何旋说道:“不会吧?他和殷小柠都没追到秦书雁,他干吗要恨殷小柠呢?”

  “这个秦书雁眼光也真够高的,你说他看不上刘春阳吧,我觉得还说得过去,连殷小柠都看不上眼?”

  “感情这事要靠缘分的,”何旋说道,“你觉得殷小柠好,你当年怎么就不嫁给他?”

  正说着,余榭喊道:“何旋。”

  “哎……”何旋答应着走到余榭身边,问道,“什么事?”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这里走不开,”余榭诚恳地说道,“楼下保安说有我个邮件,你能不能帮我取一下?”

  那是一个小小的信封,收信人地址姓名是打印出来的,信封里装着一个硬硬的东西,何旋很快把信拿上来交给了余榭。

  6.制片人收到一颗假牙

  “苏警官,”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女人递过一份鉴定报告,“我已经尽力了,只有这么几个字符很难进行笔迹鉴定。”

  苏镜接过报告,仔细看了看,说道:“相似度95%,这已经可以了呀。”

  “因为5、1、0这三个数字,这个人写得很有特点,5的挑钩非常长,每个0都不是完整的圆,在左上方都有一个缺口,而1总是下端比较用力。光从这几个字,的确可以得出百分之九十五的吻合度。但是要说这就是同一个人的手笔,我不敢肯定。因为这几个数字太有特点了,任何人只要稍微有心就能模仿。”

  苏镜点点头,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舒茜的影子。她难道是凶手?她为什么要杀人?可是,董强遇害的时候,她也在玩杀人游戏啊!又或者……她只是凶手的同谋?可如果是这样,她会愚蠢到亲手写下那个公式吗?叶振一嘴巴里的字条是复印出来的。如果凶手模仿舒茜的笔迹,那根本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凶手很可能是把需要的字符剪下来,拼贴出公式,然后复印。当然也有可能,舒茜是在故弄玄虚。

  电话响了半天,苏镜终于接通了,余榭慌张的声音传来:“苏警官,你快来看一下吧。”

  余榭接过何旋递来的信封说了声“谢谢”,捏了捏鼓鼓的东西,他很是奇怪,信封上只有收信人地址和姓名,没有发信人的信息。打开信封,里面有一个小纸团,叠得方方正正的。他三下五除二地将纸团展开,看到里面那小小的东西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几年前那恐怖的一幕再次上演了,当年还是朱建文当制片人的时候,一次开会,朱建文收到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舌头[此事见《杀人游戏之皮下注射》。]。

  这次,信封里装着的,是一颗牙齿,一颗烤瓷假牙。

  不用说,苏镜立即想到了叶振一缺失的那颗牙齿。

  “何旋,你下楼的时候,邮局的人走了吗?”苏镜问道。

  “走了,”何旋说道,“我是从保安那里拿到信的。”

  苏镜打量着信封,邮戳显示,寄信时间是在昨天下午,他立即驱车前往顺宁市邮政局。当年朱建文接到一个“人舌包裹”,苏镜也是根据包裹上的邮戳,找到了收发邮局。现在他如法炮制,但是却大失所望。因为这次寄的不是包裹,而是平信,寄平信只要往邮筒一塞就行了,根本不用去邮局。这个邮政代办点下辖有十二个路边邮筒,要问是哪个邮筒收到这封信,没人知道。这条线就这样断掉了。回到局里后,他找到杨湃,取出叶振一的尸体,将假牙往他嘴巴里一塞,严丝合缝,的确是他的。

  问题来了,凶手为什么要把叶振一的假牙拔下来,又为什么要寄给余榭呢?难道这又是一次表演?上次记者被杀的时候,凶手就表演了新闻传播学上的“魔弹理论”、“把门人理论”,这次的凶手难道也要东施效颦?

  苏镜却突然笑了,当时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叶振一的尸体,这把杨湃吓了一跳,赶紧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恋尸癖啊?”

  “蠢!愚蠢!”苏镜叫道,继而狂笑起来,“这凶手简直是太愚蠢了!”

  “你怎么啦?别走火入魔了!”

  苏镜转向杨湃,脸上还是挂着诡异的微笑,说道:“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凶手就在《顺宁新闻眼》栏目组里。”

  “又是窝里斗?有什么证据?”

  “上次寄舌头给朱建文的,就是他们自己人。”

  “这种事可不能随便对比。”

  “还有,叶振一嘴巴里字条上的字迹,是《顺宁新闻眼》一个记者的,她可能是凶手,也可能不是。而假如她是别人栽赃陷害的,那么谁能轻而易举地拿到她的字迹呢?就是她的同事!她喜欢做数独,经常在纸上写数字,而那些纸就随意地放在桌子上。”

  杨湃却说道:“她也有可能在其他地方做数独啊!比如采访一次无聊的会议,领导在讲话,记者们在下面开小差。”

  “但是这个记者从来没在采访的时候玩过数独。”

  7.舆论对我们很不利

  人有倒霉的时候,也有走运的时候,这样才符合辩证法。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会塞牙,走运的时候,想睡觉就能遇到枕头。

  苏镜的狗屎运来了,他晚上一回到家,就发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起源是何旋说了一句话,然后他便抱着何旋一顿猛亲,亲得何旋晕头转向不明所以,却听苏镜兴奋地叫道:“你真是我的天使。”

  “你才知道啊?”

  何旋之前只说了一句话:“明天我们要体检。”然后苏镜便兴奋了。

  弄到何旋每一个同事的DNA标本是一件比较头疼的事,从法律上讲,警察也没有权力随便收集一个公民的毛发、血液等DNA信息。你总不能把《顺宁新闻眼》的几十号人一起列为嫌疑人吧?当然,他可以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不过这一套如果放在其他地方也许管用,但是对老婆的同事,他可不能这么鲁莽。到时候他得手了,老婆可就不舒坦了。

  而现在,他们竟然要体检了,这实在是天赐良机。他立即电话杨湃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并要他做好准备,这几天的检测工作会非常繁重。杨湃本就是工作狂,听说有事干,两眼立马瞪得溜圆。

  何旋说道:“你们低调点啊,别让人知道我老公在偷他们的DNA信息。”

  苏镜捧起老婆的脸蛋,亲了一口,开心地说道:“没问题。”

  “你确定凶手又是我同事?”

  “确定,肯定是你同事,”苏镜说道,“所以,从现在起,你要防着每一个人。”

  “秦书雁今天还我约我去逛街呢。”

  “约你?为什么约你?什么时候?”

  “你不用那么紧张吧?秦书雁又不可能是凶手。”

  “你怎么知道?”

  “好吧好吧,我会小心的。”

  “你还没说她为什么约你呢”

  “她看中我这件衣服了,说也想去买一件,让我陪着她去。”

  “明目张胆地撞衫啊,这个女人真有意思。”

  “人家还是女孩子好不好?”

  “哪来那么多女孩子啊?”苏镜不屑地说道。

  何旋想起什么事,说道:“对了,今天可把秦书雁给恶心坏了。”

  “什么事?”

  “今天市里举行一次集体采访,因为上海电视台报道说你们派警察去抓那些要给孩子做体检的父母,市里要澄清这事。余榭叫舒茜去,她不去;叫我去,我也不去。最后秦书雁去了,她是新人嘛,不敢说什么回来之后,她就说很恶心,那个黄安谎话连篇大言不惭,但是她还得跟着一起振振有词,说顺宁没这事。”

  苏镜讪讪地笑笑:“我们……呃……我们都是工具嘛”

  “听说今天又有三个警察去出差了,你知道吗?”

  “我哪儿知道,不经常有人出差吗?”

  就在这时,苏镜的电话响了,一看号码,竟是好久没联系的一位故人,姓沈名国麟,复旦大学新闻学院的青年学者。两年前,电视台、报社的记者、编辑甚至总编,相继被人谋杀了,死者身上还有一张奇怪的卡片,用八个圆圈十一个箭头组成了一个神秘的图案。还好,沈国麟正好到顺宁大学做学术访问,帮他破了这谜案。电话接通,两人一阵寒暄,然后转入正题。

  沈国麟说道:“苏警官,你们今天是不是派人到上海抓人了?”

  “啊?抓什么人?”

  “施喆啊,上海电视台记者,”沈国麟说道,“他做了一条新闻,说什么对顺宁市造谣中伤,所以顺宁便对他跨省追捕。”

  一听这事,苏镜有点发蒙。跨省追捕这两年闹得还挺凶,动不动就有地方政府说某位网民造谣中伤展开跨省追捕,跨省抓记者的也不少,甚至一个小小的县级政府都敢派警察到北京去抓记者。苏镜曾经觉得那些警察都疯了,如今却发现,侯局长也疯了,他怎么就同意派人去抓记者了呢?他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事我还真不知道,人抓到了吗?”

  “没有,他正好出去了,同事便打电话告诉他别回来。”

  “真是不长脑子啊!”苏镜叹道。

  “苏警官,实不相瞒,施喆是我同学,所以想请你沟通一下,这事能不能就算了,”沈国麟说道,“这样闹下去,对谁都不好。”

  “我会跟我们局领导反应的,”苏镜说道,“但是我觉得这事其实不用我出面,只要你同学躲过几天,顺宁这边自然会收手的。明天,顺宁就会被全国各地的唾沫淹死。”

  苏镜的预言对了一半,因为不用到明天,就在今晚,顺宁已经被骂声淹没了,在博客、微博、各大论坛、QQ群,到处都是讨伐顺宁市政府的声音。大伙很自然地跟前几次跨省追捕记者案联系起来,说任凭官员去抓记者是对宪法的粗暴侵犯,曝光滥用职权不容易,抓记者是当权者对新闻界的又一次恫吓,抓记者背后是公权私力化的较量……

  他给侯局长打了电话,犹豫着拣选措辞,说道:“侯局长,有几个同事去上海出差了。”

  “有话直说,别跟我绕圈子。”听得出来,侯局长很不耐烦。

  “现在舆论对我们非常不利,舆论是会杀死人的,能不能赶快把他们叫回来?”

  “他们已经回来啦,”侯局长说道,“我跟他们交代的时候就说了,直接去电视台找,最好别找到记者,然后马上回来,也算对市里有个交代了。”

  “侯局长当初也不同意抓人?”

  “我不同意顶个鸟用?”侯国安愤愤地说道,“他娘的,人在屋檐下啊。”

  放下电话,苏镜面有忧色,说道:“顺宁怎么一帮傻X当政呢?搞不好,有人就得进去。”

  何旋笑道:“进去就进去呗,大不了整个保外就医,照样过舒坦日子。前两年那个生产假疫苗的董事长孙栋梁不就保外就医了?”

  “你听谁说的?”

  “秦书雁。她今天去采访这事的时候,几个记者在议论,有个记者说这事到最后肯定包不住,得有人被判刑才能平民愤。另外一个记者就说了,抓进去也无所谓,关不了多久,就会跟孙栋梁一样保外就医。”

  “这种事,都能被你们打听到。”

  “秦书雁说那是报社的一个记者,我也认识,他就是跑公安线的,消息灵通着呢,他不但知道孙栋梁放出来了,连他住哪儿都知道。你知道吗?一个董事长哦,住在城中村的一个出租屋里。”

  “这事我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你就管你眼皮底下那点事,记者是干什么的?记者是管天下事的。”

  “瞧你那小样,把你给得瑟的。”

  “来啊,收拾我呀。”

  苏镜看着何旋,无奈地笑了,脱掉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