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鼠标谋杀案
只要不发起人肉搜索，就不会有人知道，坐在网线另一头跟你聊天的，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所以，“花恋蝶”、“仙度拉”等人不会知道，现在一共有十一台电脑，显示着X007群的对话框，其中有些人在看着大伙聊天不发一言，还有一个人匍匐在电脑桌上，趴在对话框下，脖子上还缠了一根鼠标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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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007群里，群友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聊着，参与聊天的有菜鸟，也有高手，有初次接触人肉搜索的，也有多次发起人肉搜索的。
花恋蝶：一张图片真能找到那么多线索吗？
SilverBullet：那当然了。有一次，我们搜索一个女孩，我把照片放大之后，看到了女孩身边有袋洗衣粉，那种洗衣粉不是在全国销售的。照片继续放大，我看到了产地是福建，于是推断女孩在福建。
花恋蝶：那然后呢？
oO凉茶Oooo：然后就在福建搜索喽，连我都知道。
花恋蝶：不好意思哦，我是菜鸟。
oO凉茶Oooo：嗯，能看出来。
歪歪：凉茶，你那么牛哄哄的，那就说说看，你参加过哪次人肉搜索？
oO凉茶Oooo：嘿，想当年，我可是打虎派主力。虎照的光线分析就有我的功劳。周久峰那包香烟，我也参与了。
花恋蝶：你们好厉害哦。那蚌埠土地爷公款消费的事情，你们是不是也有参加？
SilverBullet：嘿嘿，在下不才，有我一份。
花恋蝶：人肉搜索都有什么办法啊？
SilverBullet：社会工程学是最好的办法，不过这个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举个例子吧，比如你知道一个人名，如果他有硕士或者更高的学位，就可以搜索论文库，找到他的导师，他的同学，他的毕业工作情况。如果没有这些资料，还可以去校友录去尝试一下。
oO凉茶Oooo：政府网站也是泄露信息的好地方，网友就从深圳社保网站搜出了一个23岁叫易建联的人。2005年，网络实名制在国内呼声很高，一位在凯迪论坛发帖支持实名并留下身份证号的公民‘李镇涛’，被人肉搜索了，结果发现他在景德镇违规买了149.95平方米的经济适用房。
仙度拉：嘿嘿，曾经有外地网友只知道一个手机号码，而不知道号码主人的姓名，他上网查出了号码的归属地，然后在论坛上求助，我假装去交电话费，轻易获得了户主的姓名。
锁鈊de镃菋：几乎每个人都会有一些资料在银行、通信服务商、地产中介、网上商城等组织中，这些资料在遭遇网络通缉时，是非常容易外流的。
花恋蝶：那怎样才能避免被人肉搜索呢？
仙度拉：做人低调点儿，别做坏事。
歪歪：那可不一定，我们现在就在人肉我们的教主，他可没做坏事啊。你如果想在网上随便说话又不想被人肉搜索，就要在电脑上装一个正版的防火墙，系统密码要尽量复杂，还有昵称要取一个非常多见的名字。
SilverBullet：不要只使用一个密码。如果你的某个账号被盗，你发送密码到邮箱，结果会发现邮箱密码也顺带被盗了。注册用户名的时候，不要随便填写个人资料，可以留空的地方留空就行了，更不能随便填写真实资料。昵称也不要每个网站都一样，如果在多个网站、论坛使用同一个昵称，如果被人肉了，就很容易被追踪到。
oO凉茶Oooo：现在很多人都把Email、手机号码公布在网上，这是很危险的，因为你不知道你公布资料之后，会不会在无意中犯一些让网民无法容忍的错误。还有，如果你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你网上的身份，或者不想让网上的人知道你现实的身份，就不要把昵称和真实身份联系在一起。
花恋蝶：各位大大说得好可怕啊，我好像每个错误都在犯。
仙度拉：没事，你只要别做坏事，谁会搜索你啊？
只要不发起人肉搜索，就不会有人知道，坐在网线另一头跟你聊天的，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所以，“花恋蝶”、“仙度拉”等人不会知道，现在一共有十一台电脑，显示着X007群的对话框，其中有些人在看着大伙聊天不发一言，还有一个人匍匐在电脑桌上，趴在对话框下，脖子上还缠了一根鼠标绳。
蒋子良和彭菲菲不费吹灰之力就走进了屋，因为房门根本就没锁，只是虚掩着。他们本来还出于礼貌轻轻地敲了敲门，可是半天都没人应，这才试探着走进了屋。昨天晚上查到“烟袋斜菲”的真实身份之后，两个人今天一大早便找上门来，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具尸体。
尸体在书房，跟孙高德一样，趴在电脑桌上，像是睡着了。现在是白天，屋子里光线充足，蒋子良一眼就看到尸体脖子上缠了一根鼠标绳——刘振辉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让蒋子良极度郁闷，他本来以为刘振辉在故弄玄虚，自己搜索自己，或者刘振辉已经疯了，人格分裂了，因为“烟袋斜菲”的真实姓名就叫刘振辉，连身份证号码都一模一样。尽管那个幕后黑手曾经用刘振辉的身份证去网吧上过网，但是蒋子良想那也许只是刘振辉放的烟雾弹，为的是混淆视听。现在看来，刘振辉的确是无辜的，他不是“烟袋斜菲”，他是被“烟袋斜菲”杀的。
X007群还开着，几个网友还在继续聊天。
超人迪加：我觉得我们应该限制一下人肉搜索，现在毫无监管，很容易演变成网络暴力。
oO凉茶Oooo：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当初深圳钱军打老人，我也参加了对他的人肉搜索。可是他的儿子是无辜的，竟然有网民去人肉搜索他儿子。我实在看不下去，钱军再怎么混蛋，儿子是无罪的，小朋友才读小学。还有那个说出“很黄很暴力”的北京小女孩她又犯什么错了？我觉得发起人肉搜索，应该有两个基本原则：一，对那些犯了小错的人、没有伤害基本的公理正义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二，任何情况下，不要人肉未成年人。
°寂尛猫,囧：未成年人有时候也很混蛋哦，那两个辱骂地震灾区的王八蛋，好像都是中学生吧？
蒋子良不再看网友们的聊天内容，他被X007的群公告吸引住了，只有几个字：“停止人肉搜索，否则杀了你们。”他查看了刘振辉的QQ号码，发现他是管理员，但不是群主。这个公告也许就是凶手改的。菲菲给总部打了电话之后，戴上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鼠标绳从刘振辉脖子上解下来，然后开始在鼠标上提取指纹。而蒋子良则把尸体搬开，坐到电脑前加入了聊天。
达摩克利斯之剑：奇怪，大伙难道没看到群公告吗？
oO凉茶Oooo：管理员大大，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花恋蝶：大大好，干吗大清早的来吓唬我们啊？
SilverBullet：他早就吓唬我们啦，那个公告很早就改了。
达摩克利斯之剑：你知道是几点改的吗？
SilverBullet：老大，不是你改的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只有你一个管理员在线啊。
达摩克利斯之剑：其实我已经死了。
SilverBullet：哈哈哈，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老大，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达摩克利斯之剑：快帮我想想，这个群公告到底是什么时间改的？
SilverBullet：真的不是你改的？
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是。
SilverBullet：今天凌晨一点多改的。
达摩克利斯之剑：这个群已经很危险了，大家最好不要再人肉搜索了。
仙度拉：奇怪，今天管理员怎么了？
达摩克利斯之剑：我不是管理员，我是警察。管理员已经死了，尸体就在我旁边。
超人迪加：剑先生，你可以写小说去了。
°寂尛猫,囧：到时候给我寄一本啊，我要签名的。
蒋子良懒得再跟他们纠缠，离开了电脑。“SilverBullet”说公告是凌晨一点多改的，那么刘振辉的死亡时间就可以确定了。过了一会儿，洪跃宗和权聪等人也赶来了，两个人都耷拉着两个大眼袋，明显是没睡好。彭菲菲心直口快，笑道：“老洪，悠着点儿，别太累了。”洪跃宗一听就红了脸，他跟周璇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当周璇把被子枕头都摆好了放在沙发上，他也没留宿而是回到了家里。即便如此，他还是睡不好，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总是两个女人的身影，一会儿是前女友，一会儿是周璇，时不时地，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让他悚然心惊。要从一次恋爱中走出来，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周璇看中的正是他对前女友这种钟情的态度，他越是忘不了前女友，周璇就越觉得他可靠，值得托付终生。
此时，权聪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眼睛都红了，正准备去检查尸体，彭菲菲却又笑道：“人家老洪熬熬夜就算了，你熬个什么劲儿啊？”
蒋子良抢先说道：“他肯定跟孙高德聊了一晚上。”
“是啊，”权聪说道，“他跟我说了很多话，他说杀他的人力气很大，而且很有技巧。”
“就这些啊？他昨天早告诉我了。”
权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彭菲菲说道：“权聪，我还是给你介绍个对象吧，省得你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有女朋友就更无心睡眠了。”
“那感觉不一样嘛。”彭菲菲说道，“我认识那女孩确实不错，本来想介绍给老洪的，可是人家老洪已经有心上人了，就介绍给你吧。”
菲菲还在和权聪聊着天，蒋子良和洪跃宗离开了卧室走到门口。洪跃宗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门锁，门锁是完好无损的。假如是撬锁的话，再怎么高超的技术，也会在锁眼里留下一些磨痕，可是现在却没有。洪跃宗说道：“应该是熟人作案，刘振辉给凶手开的门。”
“引狼入室啊。”
“这会不会是巧合？”洪跃宗说道，“脖子上缠着鼠标绳，跟人肉搜索似乎有关系，但现在又是熟人作案，难道那只幕后黑手和刘振辉认识？”
彭菲菲此时也走了出来，嚷道：“我觉得有这可能！”
就在这时，洪跃宗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周璇打来的。放下电话，洪跃宗脸色苍白，喃喃地说道：“周璇被人恐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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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人说，爱护公共卫生长命百岁，随地乱丢垃圾断子绝孙；湖南人说，违法上访，坐牢罚款；四川人说，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这都叫恐吓。
周璇也遭到了恐吓，但是她一没有乱丢垃圾，二没有违法上访，三……她还没结婚呢，也没有婚前生育。她受到的是另一种恐吓，她早晨起床时心情还蛮好的，虽然洪跃宗毅然拒绝了她的友好邀请，但是她心里还是暖洋洋的，想起洪跃宗，她心中便涌起一丝甜蜜，换句话说，她的多巴胺开始大量分泌了。但是当她走出家门的时候，她的心情一落千丈，她发现自己被恐吓了。2004年2月，西班牙足球俱乐部巴塞罗那主席拉波尔塔遭人恐吓，自家外墙写满了血红色的文字：“拉波尔塔，我们要杀掉你！”周璇遭到的恐吓与此相仿，也是歪歪扭扭几个大字，倒不是血红的，而是普通的墨水：“再不停止人肉搜索，小心要你小命！”
周璇吓得赶紧退回屋里，给洪跃宗打了电话。钱钟书说，借书是恋爱的初步，一借一还就有了两次见面的机会。也就是说，借书就是一个见面的借口。如今，自己遭到恐吓，也能成为见面的借口，周璇心中倒漾起一丝憧憬，不再觉得恐怖了。只是没想到，洪跃宗还带着两个大灯泡过来了，蒋子良还好，亮度最多是15瓦，那个彭菲菲就难说了，怎么也有100瓦，而且还是节能灯，亮度能达到400瓦。这个400瓦的大灯泡一见面就说：“哎呀，周医生，嫂子跟你说啊，我们老洪一接到你电话，那小脸都煞白煞白的。”
周璇十分不好意思，恼怒地看了看洪跃宗，那意思是说：“一个人来就得了，干嘛带这两口子过来？”
彭菲菲立即捕捉到了周璇的表情，而且十分准确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于是说道：“老洪，你们先聊，我跟子良看看去。”
十四个大字，个个歪歪扭扭没筋没骨，墨水已经干了。这字本身倒没什么，蒋子良疑惑的是另外的问题。他立即走进屋，菲菲想拉他没拉得住，于是他就看到周璇握着洪跃宗的手，正撒着娇呢：“我好怕啊，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见到蒋子良进屋，洪跃宗十分不好意思，赶紧把手从周璇手心抽出来，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蒋子良也不管那一套，径自问道：“老洪，你昨天什么时候离开的？”
“十一点多。”
“周医生，老洪离开之后，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没有啊。”
洪跃宗问道：“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奇怪，凶手今天凌晨杀了刘振辉，为的就是要阻止人肉搜索，如今他已经找到周医生的门了，为什么却没有杀人，而只是写了两句恐吓的话。”
“也许……”洪跃宗思索着说道，“凶手只是为了警告他们，而不是为了杀人？”
“如果不是为了杀人，那怎么又杀了刘振辉？”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凶手是个变态。”
此时，蒋子良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叶菡打来的。叶菡说她早晨打开手机，收到了一条恐吓短信：“再不停止人肉搜索，就杀了你！”
蒋子良说道：“那你就不要继续人肉搜索了，这很危险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这就是人民警察该说的话吗？你的意思是说我是自找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蒋子良还想解释，可是电话却突然挂断了，他茫然地看了看洪跃宗，说道：“这女人，脾气还挺大。”
洪跃宗说道：“你有杨旭明电话吧？现在叶菡、周璇都接到恐吓信息了，咱们问问他有没有接到。”
杨旭明的电话响了很久，但是一直没人接。蒋子良说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他现在肯定一个陌生电话都不敢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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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里，孙悟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是彭菲菲最佩服的却不是他的七十二般变化，而是他能从乱蓬蓬的一头猴毛中，准确无误地拔出观音菩萨给他的那三根。每当看到这一幕，彭菲菲手心里便捏了一把汗，生怕悟空一不小心拔错了，不但疼，而且没用。这件事情说明，彭菲菲最怕的是找东西，尤其在一堆相似的东西里面找出目标。据说小时候她就能准确分辨出方形和圆形，但是分不出圆形和椭圆形，长方形和正方形，没别的，就因为相似。
小时候佩服孙悟空，现在佩服好老公。当她看着蒋子良坐在电脑前，面对海量的信息，要找出六年前被人肉搜索的小姑娘到底是谁时，她马上想到了孙悟空，这么想着的时候，蒋子良便抓耳挠腮起来，彭菲菲心中大喜，因为孙猴子每次抓耳挠腮之后就威力大发，蒋子良如今也抓耳挠腮了，就意味着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谁知道远不是这么回事，蒋子良哭丧着脸骂道：“娘希匹，删得还真干净！”
老公都骂出反派人物的口头禅了，足以说明他已经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接着蒋子良又说出更疯狂的建议来：“要不我们人肉搜索她吧，上网发帖子，问有谁记得六年前那个小女孩的事。”
“你这叫饮鸩止渴，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蒋子良垂头丧气，又伏在电脑前呆滞地看着屏幕。如果是何少川在查案子，他会怎么做呢？去年的案子跟今年的有相似之处，何少川又是怎么找到罗圆圆十年前的信息的？想着想着，他就眼前一亮，开始专门搜索视频，输入关键词：“让座视频女生山东”，点击确定，百度给出了15个视频。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这15个视频中，就有六年前那段电视台采访女学生的新闻。此时的蒋子良就像刚从五指山放出来的孙悟空，一副欢欣雀跃的样子，连忙点击进入，电视台主持人正襟危坐开始播导语，从“不让座小组”说起，讲到中华民族五千年的传统美德，讲到孟子说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最后说到记者做了一个未成年人道德素质调查，结果表明总体向好，个体堪忧。
随后进入正文，东拉西扯一番之后，一个女学生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她对着镜头不耐烦地说道：“凭什么我给老头老太太们让座？他们就不该出门。”
蒋子良按了暂停键，观察着那个稚气未脱的中学生。她大概十六七岁，长头发大眼睛，五官端正面容姣好，眉宇间露出一丝不屑和反感，更多的是桀骜不驯，到现在肯定已经出脱成一个大美女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么个大美女会是杀人凶手，可是去年不就是美女杀人吗？这个世道真是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彭菲菲问道：“视频还在，为什么这个女孩子的个人信息却找不到了呢？”
“应该是被吓的吧？”蒋子良说道，“2008年，北京女白领姜岩的死亡博客被放到网站上，引发了一场人肉搜索，网友对其老公和第三者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批判，甚至到她老公居住的小区散发传单，还在家门口写下‘无良王家，逼死贤妻’的字。后来，她老公状告转载姜岩博客的三家网站，这事被称为人肉搜索第一案，最终以网站败诉告终。从那之后，几乎所有网站索性把所有人肉搜索的结果全部删除，只留下了网友的评论，省得惹上麻烦。”
“这事我听说过，”彭菲菲说道，“这么说，要找到这个女生的真实身份，已经不太可能了？”
“还是有可能的，”蒋子良说道，“我们可以请求兄弟单位协助。”
蒋子良拟了一份公函，请求山东某市协助，查出六年前遭到人肉搜索的中学生是谁，现在在哪里？公函还附上了一张视频截图以及视频地址。
“你去让郑局长签个字吧。”
“为什么是我？你自己去。”
“哎呀，女人好办事嘛！”
“卖妻求荣！”
一句话说得蒋子良哭笑不得：“亲爱的，我没卖你啊，我哪儿舍得啊？把你卖了，还到哪儿去找像你这样的美娇妻啊？”
彭菲菲听着甚是得意，女人就是这样，巴不得老公天天夸上两句，只是这种话她听着甜蜜，别人听着就起腻了。这个别人是权聪，他刚巧走进办公室听到了蒋子良的谀辞，不禁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对两人说道：“中午我请你们吃饭。”
“我最喜欢别人请吃饭了，你真是太好了。”彭菲菲说道。
“请你们吃小炒鸡皮疙瘩。”
彭菲菲说声“讨厌”就走了，蒋子良说道：“权聪啊，你嫂子说的那个陈翀，我觉得确实挺不错的，你真应该考虑一下，你总不能一辈子单干吧？”
“可是人家爱的是齐达内。”权聪说道。
“什么齐达内？哪个齐达内？”
“她网上的昵称就是‘我爱齐达内’。”
“她爱不着，远着呢，”蒋子良恍然大悟，“欸，你小子看来已经跟人家约会了啊！”
“嘿嘿嘿，你还真以为我不食人间烟火啊？”
洪跃宗此时走了进来，说道：“我刚才把刘振辉鼠标上的指纹跟那十二个指纹比对了一下，有一个是相同的。”
“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锁定一个人了。”
“那也没用啊，这个人也没有前科，还是大海捞针。”
说话的工夫，彭菲菲回来了，蒋子良问道：“传真发了吗？”
“发了。”
彭菲菲言辞不善，蒋子良忙转头看看，只见她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似乎随时都会爆炸。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你！”彭菲菲叫道。
权聪说道：“老洪，我们还是先回避一下吧，这两口子刚才还起腻呢，这一会儿的工夫就要爆发世界大战了。我们走，可别伤及无辜了。”
“不许走，”彭菲菲说道，“你们俩一起看看这个蒋子良有多笨。”
“怎么了怎么了？”蒋子良问道。
“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我问你，你昨天跟郑局长说什么了？”
“他这人……”蒋子良窘得红了脸，“他这人嘴上怎么就没个把门的？”
权聪赞道：“哥们儿真牛，都敢这么说咱们局长。”
彭菲菲继续说道：“你倒说说看，你昨天为什么去找郑局长？还跑到人家家里去了。”
“他不是跟你说了吗？”
“他没说这个，只赞扬你了。”
“赞扬我？”蒋子良来了精神，“他夸我什么？”
“你先老实交待，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我昨天查IP地址，结果就查到他家去了。”
权聪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连洪跃宗也禁不住瞪大了眼睛，急着听下文。
“我还骂他老兔崽子了。”蒋子良只好把昨天的糗事说了一遍，说完之后，权聪一个劲儿地说笑得肚子疼。彭菲菲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刚才去找郑局长，他说你们的思路很正确，《孟子》杀手应该与这个女学生脱不了干系。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以为他说错了，赶紧纠正他，我说：郑局长，我们查的是‘鼠标谋杀案’与这个女生有关系，不是‘《孟子》谋杀案’。结果，郑局长却说道，昨天蒋子良不是说《孟子》杀手与这个女生也有关系吗？”说到这里，彭菲菲看了看蒋子良，说道，“你说，你当时是怎么跟郑局长说的。”
“这个……我当时是编了一套谎话骗他的，因为昨天还没有鼠标谋杀案，我总不能说是为了帮助少川才去到处查IP地址吧？所以，我就说《孟子》谋杀案与人肉搜索有关。”
“你们都听听。”彭菲菲说道，“他竟然以为自己编了一套谎话，你说你真笨到不知不觉倒也罢了，可是现在无意中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却弃之不用，这不是傻瓜二百五吗？”
权聪说道：“嫂子，你的意思是说，《孟子》谋杀案也与这个女生有关系？”
“你听听这个傻瓜昨天是怎么糊弄郑局长的吧。”
蒋子良这时候也明白过来，期期艾艾地说道：“我说，《孟子》杀手杀人，其实是一种心理补偿机制。”
“瞧瞧，瞧瞧，连心理补偿机制都说出来了，还以为自己不过在说谎，你这就是捡了块金子，结果当成破铜烂铁给扔了。”
洪跃宗说道：“凶手杀人是一种心理补偿机制？”
“是，一种过度补偿。”彭菲菲说道，“那个女孩子说了一句话被人肉搜索，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她是在纠正自己的错误，但是纠正得过头了，认为凡是不敬老爱老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
“这有点儿悬吧，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这么想呢？”
“罗圆圆不也是这么想的吗？”蒋子良说道，“我同意菲菲的意见，我觉得《孟子》谋杀案和鼠标谋杀案可以并案处理了。”
权聪笑道：“老洪，人家是夫妻店，妇唱夫随的，并案就并案，大不了再拆开嘛！哈哈哈。”
几个人说完准备去吃午饭了，彭菲菲说要吃权聪的小炒鸡皮疙瘩，如果没有，吃别的也行，权聪没办法，只好请大伙下馆子了。
一个电话让权聪省了一顿饭钱。
电话是报警中心打来的，蒋子良接的，他放下电话便说道：“便宜你了！又出命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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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负气离家出走最可怕的后果是，回到娘家后，老公竟然没追过来赔礼道歉，比这还要可怕的是，当自己放下自尊主动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门锁换了。林凤娇还不算特别倒霉，她离家出走后在娘家待了七八天，可是老公还是没有负荆请罪接她回去的意思，这让她很懊恼，也让她很担心，最后终于在父母的说服下，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家了，她说：“我家里阳台上的花该浇浇水了，谁知道那个王八蛋会不会浇啊？”
回到家后，好在门锁没换，她寻思着要跟老公继续冷战，直到他承认错误为止，要不自己就太没面子了。她径直去了洗手间拿了喷壶走向阳台，然后就发现自己腆着脸回家的理由根本就不成立，因为花都已经浇过了，而且长势甚是喜人。这让她更加怒火中烧，心想：“好啊，你在家侍弄花花草草，日子过得很滋润嘛！”然后再想到，回来这么半天了，老公也不出来打声招呼，未免太薄情寡义了，于是她就想跟老公大吵一架。
书房的门开着，她昂然地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蒋子良在孙高德公寓、刘振辉家里看到的情景，当然这个时候，林凤娇还不知道这个姿势意味着死亡，她只是以为老公趴在电脑上睡着了，她想不通的是，睡觉干吗还要把鼠标缠在脖子上。她故意掏出手机重重地放在电视机上，然后又把椅子搬来搬去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但是老公却铁了心不抬起头来，林凤娇觉得越来越没面子了，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你是死人啊！”这时候如果王小丫在的话，一定会伸出大拇指，神采奕奕地说：“恭喜你，答对了！”
林凤娇骂了老公是死人之后，老公还是没反应，于是她就准备撒泼了，冲到老公跟前，拎着他的耳朵用力一扯。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她感到一阵冰凉，心中正在写的问号还差一个点儿没写完，就看到老公连着椅子倒在地上，他脸色苍白双眼圆睁，舌头还伸出了一截，活像一个吊死鬼。
蒋子良看到这个吊死鬼的时候，立即想到了叶菡和周璇。刘振辉已经死了，现在杨旭明也变成吊死鬼了，下一个是叶菡还是周璇？鼠标杀手是不是要把每个人都赶尽杀绝？
洪跃宗俯下身子，按部就班地在鼠标上提取指纹：“尸斑这么多，死了应该有很长时间了。”
权聪说道：“指纹提取了没有？提取了就赶快离开这儿，别装大尾巴狼了。”
洪跃宗瞪了他一眼，站起身离开尸体，他发现彭菲菲正以一种疑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现在彭菲菲的眼神就贼溜溜的。
“嫂子，你看我干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子良，咱们去查一下电脑。”
蒋子良凑近洪跃宗低声说道：“她就这样，时不时就灵魂出窍，很吓人的！”
“说什么呢？”菲菲问道。
“哦，没什么没什么。”蒋子良说着话，赶紧把嘴巴从洪跃宗耳旁拿开，凑到电脑前。电脑是关着的，而杨旭明还穿着睡衣，这说明他早就关机上床睡觉了，而凶手杀人后把尸体搬到了电脑前，或者是逼着杨旭明坐到电脑前然后勒死了他。凶手是在表演，一种行为艺术。很多行为艺术都是无厘头，有个所谓艺术家，总是喜欢装作很前卫的样子，跟深圳的高楼大厦对话。还有一个人，岁数挺大的了，还天天装可爱，戴着个熊猫脑袋到处跑。装熊猫尤其不新潮，在中国各地的农村，早就有很多妇女时不时声称自己狐仙附体了，只是如今狐仙变成了熊猫。不管如何，道理都是一样的，就是让人把傻帽当成艺术。但是凶手的这种行为艺术绝不是傻帽，他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警告参加人肉搜索的人！林凤娇被其他警察带到了客厅录口供，她一直哭哭啼啼的，说自己不该把老公一个人撂在家里。彭菲菲劝慰了几句，问她是否知道杨旭明的QQ密码，这一问不要紧，林凤娇哭声更加嘹亮了，她说：“他是爱我的，他一直都是爱我的，他的密码用的都是我的生日……”
很多有外遇的男人喜欢把跟老婆的合影摆在办公室桌面上，营造出家庭和谐的假象。所以彭菲菲对林凤娇的简单推理非常不以为然，不过这时候她不能往人家伤口上撒盐，问到了密码之后就回到了书房，然后冲蒋子良说道：“黑奴，别忙活了，我已经问到密码了。”
蒋子良确实沦落成黑客技术的奴隶了，当他准备登录杨旭明QQ号码发现不知道密码时，立即下载黑客软件准备破解。现在软件还没下载完，菲菲就已经问到密码了。他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笑，登陆了杨旭明的QQ,X007群里不少人在聊天，不过聊天主要内容无关人肉搜索，而是群友们在打情骂俏。杨旭明的昵称是“唐伯虎点蚊香”，是X007群的管理员之一。
这个群一共有四个管理员，“达摩克利斯之剑”和“唐伯虎点蚊香”已经死了，现在只剩下“寂寞·如歌落”和“红颜终祸水”，群主是“寂寞·如歌落”。这四个人应该就是四道“网络通缉令”的当事人了，如果他们能找到少川，估计也会把少川发展成管理员吧？洪跃宗此时正看着权聪做检查，看得都快入迷了。蒋子良这时问道：“老洪，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问你个事，你知道周璇的QQ昵称吗？”
洪跃宗脸色红了红，说道：“知道，是‘红颜终祸水’。”
权聪立即抬起头来，说道：“哎呀，老洪，你可要小心点儿啊，连她自己都说自己是祸水了。”
“你他妈才祸水呢！”
周璇是“红颜终祸水”，那么“寂寞·如歌落”应该就是叶菡了。
“权聪，死亡时间可以确定了吗？”
人死后两到四个小时之内就会出现尸斑，随着时间的推移，尸斑的颜色、面积都会发生改变。法医根据这些变化可以推断出尸体的死亡时间。权聪说，尸体本来是趴在电脑上的，现在躺在地上，位置已经变更，尸斑最容易出现沉积，所以胳膊上的尸斑最多。如果死亡时间不长，尸体位置变更之后，胳膊上的尸斑也应该会消退，可是现在没有消退。这说明尸斑已经扩散，死亡时间在11个小时左右。
蒋子良看看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这意味着杨旭明是在凌晨一点到两点多之间遇害的，凶手真是马不停蹄啊！杀完刘振辉再杀杨旭明，还要到周璇门上写大字！
权聪赞叹道：“敬业，真是敬业，都快赶上我了！”
蒋子良又在X007群检查了一番，他发现这四个管理员很少说话，大多是群员在争相交流，这就叫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扇阴风点鬼火！他转头问道：“老洪啊，周璇都知道这几个管理员是谁吗？”
“我曾经问过她，她说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几个管理员肯定就是几道“网络通缉令”的当事人，但分别是谁就不知道了。他们很谨慎，怕遭到二度搜索。”
蒋子良用杨旭明QQ号在X007留言，之前跟他聊过的群员，只有一个“oO凉茶Oooo”在，其他都是些生面孔。
唐伯虎点蚊香：大家赶紧离开此群吧，人肉搜索有什么意思呢？停止吧！
oO凉茶Oooo：咦，又一个管理员来让我们停止啊？
记忆中的我：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唐伯虎点蚊香：这个群已经很危险了，人肉搜索害人害己，赶紧停止这种无聊的游戏吧。
oO凉茶Oooo：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人肉搜索启动起来容易，要停止就很困难啦。再说了，我们现在只是要找出我们的教主而已啊！
假想敌：就是啊，别大惊小怪的了，管理员是不是怕找到教主之后，就当不成管理员了啊？唐伯虎点蚊香：你们要搜索的教主可能就是杀害三个群员的凶手。
琳达向前看：管理员大人，别这么危言耸听好不好？我可是厦大的！
唐伯虎点蚊香：现在不是你们管理员在跟你们聊天，我是警察。三个人都是被鼠标绳勒死的，我骗你们干什么？
oO凉茶Oooo：哇，鼠标杀人，好新潮，好刺激哦。
记忆中的我：我明天就换个无线鼠标。
假想敌：哈哈哈，没用的，凶手还可以用键盘绳。
记忆中的我：键盘也有无线的。
琳达向前看：我用的就是无线键盘。
记忆中的我：怎么样，好用么？我早就想换个无线的键盘鼠标试试了。
琳达向前看：还可以吧，不过一定得买对牌子。
接下来，大伙开始讨论无线鼠标和无线键盘了，根本就把蒋子良晾在一边了。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网络世界，聊天时最怕的就是被忽视，比被忽视更可怕的是被忽略。放个屁还能在空气中留下了臭味，可是蒋子良说了半天却什么都没留下。彭菲菲看出了老公的不爽，于是安慰道：“国外经常有海豚和鲸鱼集体自杀，拦都拦不住。他们现在就是一群海豚，你也拦不住的。”
“我是警察啊！”
“谁知道？”
空气顿时凝重起来，如果是一场电影，这时候应该响起节奏紧凑的音乐。
权聪嚷嚷道：“行了，你们两口子就别背《无间道》台词了。”
5
解剖室又传出了震天响的《命运交响曲》，这说明权聪又开始兴奋了。虽然最近连续招呼了几具尸体，但是由于死亡时间短，连蒋子良彭菲菲这种门外汉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极大地挑战了他的专业性。按照权聪的说法，孙高德、刘振辉的尸体，充其量是说了句“你好”，而杨旭明则不同了，他要跟它做倾心之谈。
当蒋子良走进解剖室的时候，看到的是权聪正俯身看着杨旭明，嘴巴离杨旭明的嘴只有两厘米。蒋子良干咳两声，说道：“还是找个女朋友吧。”
当时权聪正聊得起劲，被蒋子良一说话吓得浑身一哆嗦，骂道：“你他娘的才恋尸癖呢。”
“哈哈，发现什么没有啊？”
“他生前受到过袭击，”权聪说道，“膝盖、胸腹部以及头部都有皮下组织挫伤，形成了血斑。”
血斑跟尸斑不同，尸斑是因血液坠积而成，而血斑是因打压而成。权聪说，刚才已经在显微镜下观察过，尸体正面有多处组织和细胞破坏。
“为什么这么多处挫伤啊？”蒋子良问道。
此时，权聪已经把尸体翻了过来，使其屁股朝上。不过，他检查的倒不是屁股，而是脑袋，他扒拉着尸体乱蓬蓬的头发，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他抬头说道：“后脑勺被重物击打过。”
蒋子良顿时明白了，他想起杨旭明家进门鞋柜上有一个水晶座，那是一个工艺品，这家伙分量很重，如果挨一下确实能把人打昏。他之前检查过，杨旭明家的门锁也没有被撬的痕迹，又是熟人所为！这个熟人进门后，杨旭明就转身往屋里走，然后凶手拿起水晶座朝他后脑勺砸去，杨旭明顿时昏迷，身体朝前扑倒，于是膝盖、胸腹以及脑袋着地后，皮下组织形成挫伤。
权聪继续说道：“奇怪的是，孙高德和刘振辉为什么没有受到重击？”
蒋子良笑道：“这个……孙高德和刘振辉比较配合，凶手说我可以杀了你吗？两人都说可以啊可以啊，来杀吧。于是凶手就勒死了他们。但是杨旭明不懂得配合，凶手只好来点儿暴力手段了。”
权聪目不转睛地看着蒋子良，然后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高，实在是高！”
蒋子良一点儿都不“高”，他心里有多郁闷，只有他自己知道。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可是案情还是毫无眉目，虽说两宗谋杀案已经并案处理了，可他还是心存怀疑。他最担心的就是，山东传来消息之后证实凶手不是六年前的那个中学生，那样的话一切就得重头再来。他闷闷不乐地离开了权聪，回到了办公室，洪跃宗懒懒地说道：“杨旭明鼠标上的指纹已经比对过了，跟刘振辉鼠标上的指纹是一致的。”
“但是我们库里还是查不到匹配的指纹是吧？”
“嗯，找不到，凶手是个初犯啊。”
公安局的指纹库里，都是有前科的或者地痞流氓的指纹，而现在凶手肯定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两个人沉默着，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蒋子良觉得心乱如麻，每当这时候，何少川总是不期而遇地浮现在脑海里，要他摆脱何少川的影响是不可能的。想到何少川，他心中悚然一惊，如果说《孟子》杀手和鼠标杀手都是那个小女孩的话，那么她会不会去报复何少川呢？少川已经失踪一年了，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呢？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也没必要发起对何少川的人肉搜索了啊！
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很久就会变成雕塑，或者“望夫石”，彭菲菲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尊雕塑，其中蒋子良左臂横在桌面上，右臂手肘支在桌面上托着脸腮，一副苦大仇深、大便干燥的样子，如果屁股下面坐的不是椅子而是马桶，就是罗丹的《思想者》了。洪跃宗则是端坐在椅子里，双手搭在扶手上，眼睛直视前方半天都不眨一下，让人以为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变成了林肯纪念堂。彭菲菲见两人这副模样，便大呼小叫道：“两位雕塑，该复活啦！”
仿佛被女巫施了魔法变成了石头的王子，又仿佛受到了召唤的木乃伊，蒋子良和洪跃宗的眼睛渐渐有了一丝光亮，然后不约而同地眨了一下，之后他们就活过来了。只是蒋子良的思绪还停留在雕塑状态，喃喃地问道：“你说，何少川到底去哪儿了？他会不会遇害了？”
洪跃宗也是稀里糊涂的，喃喃道：“他不害别人就不错了。”
“醒醒吧，”彭菲菲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也许可以找到指纹的主人。”
“啊？怎么找？”蒋子良问道。
“可以扩大指纹的查找范围。”
“扩大查找范围？”洪跃宗重复道。
“现在我们只是在我们局的指纹库里比对，”彭菲菲说道，“可是现在很多单位都有指纹库的。我们局的指纹库都是下三滥的指纹，而银行收录的指纹，可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人，买车买房贷款都需要按手印的。”
“对啊！”蒋子良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
“你想到了，你就是我了。”彭菲菲说道。
“我们先从哪儿开始？”
“这个工作量很大的，因为贷款只是在合同上按指印，但是那些指印只是在合同上，并没有电子文档，所以需要全部扫描。”
“还好凶手留下的是食指指纹，要是其它手指，你这个办法也没用。”
“为什么啊？”蒋子良问道。
彭菲菲说道：“你是不是还没清醒过来啊？在合同上按手印，都是用食指的啊！”
“原来是这样啊，我忘记了，你们的思维好跳跃啊。”蒋子良傻笑道，“我建议把我们的想法跟郑局长汇报一下，多派点儿人帮忙。而且这是一劳永逸的事情，我们可以把这些指纹全都收录进我们的指纹库，以后用起来就方便多了。”
郑局长听到彭菲菲的汇报之后，立即表示同意，并从全局以及各分局抽调了五十名警力，每人搬台高速扫描仪分赴各个银行，扫描历年来所有合同上的指纹，同时录入到公安局的指纹库。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孟子老先生早在两千年前就敏锐地看到了当官的好处。蒋子良等人虽然不是正经的官，但也都是劳心者，出了主意之后，就让其他同事去做这种不用动脑的工作了，三个人只等着验收成果。到了傍晚的时候，洪跃宗接到了电话，彭菲菲见他接电话时脸又红了，等他放下电话，便笑问道：“是弟妹打来的吧？”
洪跃宗讪笑道：“什么弟妹啊！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她说要请我吃饭……要不，一起去吧？”
“好啊。”彭菲菲立即叫道。
“得了，老是瞎搀和什么？”蒋子良瞪了老婆一眼。
菲菲伸伸舌头，说道：“不去就不去嘛。”等洪跃宗走了之后，她又说道，“我其实就是要逗他玩，一看就知道没诚意，你都不知道我刚才说好的时候，他的脸色多紧张。”
“你呀，怎么这么喜欢招人恨呢？”
6
张爱玲说，每个男人都有过两个女人，一个红玫瑰，一个白玫瑰。娶了红的，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的，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这话简单一点儿说，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洪跃宗没有得到前女友，所以一直觉得前女友是最好的，于是当他面对周璇的时候，尽管心中时不时会漾起一股暖意，但还是觉得前女友永远是心中的痛，觉得周璇永远比不上前女友。按照这种逻辑，乔峰失手打死阿朱之后痛不欲生，不是因为悔恨而是因为没得到，这种逻辑很混蛋，但可能非常容易成立。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前女友会像香水一样慢慢消逝在空气里再也闻不到任何味道。乔峰还没等得及香味消失就跳崖了，于是留下了千古钟情的美名。洪跃宗的时间还很多，多到足够再爱上另外的女人，尤其当这个女人在烛光的辉映下，脸蛋越发变得娇俏美丽的时候，他的心就越发痒痒了。
他们是在一间西餐厅里，点的东西不多，但是气氛很好，桌子上点着香薰蜡烛，餐厅里回荡着轻柔的音乐，是那首著名的钢琴曲《致爱丽丝》。周璇朱唇微启，微笑着问道：“你还是忘不了她？”
洪跃宗尴尬地一笑：“咱们还是不要说这事了。”
一抹哀愁浮上了周璇的眉宇，她淡淡地问道：“难道我真的比不上她？”
“话不是这么说，你很优秀，但是我心里有人了，已经装不下第二个人。”这话要是前几天说，百分之百是真的，但是现在说出这句话来，连洪跃宗自己都觉得害臊，周璇在他心里已经盘踞了很久了。她正在以势不可挡的威力抢占他的心房，而且随时有把前女友赶出去的危险，这让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前女友。
“过去的事情总是要过去，你何必还这么执迷不悟呢？”周璇调皮地说道，“讲讲你们的故事吧，你们怎么认识的？”
洪跃宗摇摇头，叹息道：“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
“不，我要听。”周璇撒娇道。
据说女人最大的武器一是哭泣，二是撒娇。其实这是错的，这两种武器只有在喜欢她的人面前才是利器，如果遇到无情之人，哭泣的女人最烦人，撒娇的女人最做作。周璇撒娇之后，洪跃宗就被打败了，这足以说明洪跃宗已经爱上周璇了，关于这一点，周璇尚不知道，洪跃宗不愿承认。
“真的是英雄救美？”周璇俏皮地问道。
“也谈不上吧，那都是我职责所在。”洪跃宗不好意思地说道，“后来我跟她要电话号码，她死活不给，然后我第二天又去找她，说歹徒被抓了，要找她录口供。”
“哈哈哈，你这是以权谋私。”
“算是吧，录了口供，当然需要留电话啦，于是我就有了她的电话号码。口供录完了，我要请她吃饭，她还是不同意，说我像坏人不像警察。后来，我就每天给她发短信打电话。她说最后她实在是烦透了，只好接受我的邀请了。”
周璇听着非常神往，不禁说道：“那是不是如果哪天我遇到危险了，你帮我打跑歹徒，然后也会送我回家，也会跟我要电话号码？”
“姐姐，”洪跃宗说道，“我已经有你电话啦！”
周璇眼圈一红，说道：“什么姐姐嘛！我比你小呢！”
洪跃宗笑呵呵看着她，他突然觉得周璇好美，尤其她生气委屈的样子，特别惹人怜爱。“来吧，别难过了，喝酒吧。”洪跃宗举起了红酒杯。
酒是好酒，温香醇厚，两个人边说边聊，竟把一瓶红酒喝了个底朝天。周璇还不尽兴，说道：“我还想喝！”
“喝这么多干吗？”
“到我家喝！”
“啊？到你家？”
“你刚才说过，参加人肉搜索的已经有三个人被杀了，你就不担心我是第四个？所以你要陪着我，直到你们抓住凶手为止。”
“哎哟，你不说，我们还都没想起来，已经有三个人被杀了……你等等，”洪跃宗说着话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叶菡的电话，“叶主任，你好，我是市局的洪跃宗，我跟你说件事情，这几天你要小心点儿啊，要注意安全，晚上不要……哦，是这样，参与人肉搜索的孙高德、刘振辉、杨旭明都被杀了……孙高德，就是X007群里那个‘上帝主宰一切’……是啊……我担心你会有意外，所以你晚上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知道吗？……我们会尽快破案的……好，再见！”放下电话，他看到的是周璇迷离的眼神，只听她说道：“我觉得你工作起来特别可爱。”
“都老大不小了，还可爱！”
两个人又去超市买了两瓶红酒回到周璇家里，继续喝酒聊天打发时间。有人说，酒能乱性，其实这话是不对的。因为酒精会妨碍睾丸生产睾酮，造成勃起功能障碍，这叫想乱性而不可得。何况当喝到酩酊大醉的时候，连乱性的心思都没有了。不过，如果只是喝了一点点酒，酒便能壮胆，能让一个人卸掉平时的所有包袱。洪跃宗此时就达到了这种程度，于是他看周璇越看越美，恨不得立即紧紧地搂住她，甚至在自己胸膛上开个口子，把她整个人装进去。周璇也早已心旌摇荡了，她一把搂住洪跃宗的脖子，火热的嘴唇凑了上来，喃喃道：“我爱你！”
干柴遇到了烈火，两个人一点就着。酒后的周璇浑身软绵绵的，洪跃宗炽热的嘴唇在她全身上下游走。周璇皮肤白净，当她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像一块纯净的汉白玉，而且还被抛了光，非常的滑。她的线条非常优美，是那种玲珑的曲线，乳房不大，小巧，但很饱满。
洪跃宗嘻嘻笑道：“我的手小，它们就是给我长的。”
“讨厌。”周璇嗔怪道。
“我要你。”周璇发出一声呼唤。
周璇满足地闭着眼睛，快乐迟迟不退，她还在回味着，享受着惊涛骇浪之后余波的阵阵冲击，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男人享受在前，女人享受在后。好比爬一座高峰，男人喜欢征服的感觉，于是他奋力耕耘，最后带着女人一起爬上了顶峰，然后他就完成了使命；女人喜欢被征服的感觉，当她来到顶峰之后，还要闭着眼睛享受清香的风，感受体内的阵阵波动。周璇带着快乐进入了一个梦幻般的绮丽世界，在那里只有她和洪跃宗两个人，没有前女友，也没有人肉搜索。
那是一个没有电脑，没有鼠标，没有网络的世界，那个世界一片纯净。
可是这片纯净的世界很快就支离破碎了，洪跃宗的声音不断地传进耳朵里，她内心挣扎着不愿意醒来，可是洪跃宗打电话的声音逐渐变大了，她十分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看到洪跃宗正在匆匆忙忙地穿衣服。
“你去哪儿？”
“叶菡，凶手要去杀叶菡！”
7
原谅自己比原谅别人还要难。每次看到陶林，叶菡总会从陶林的眼睛里看出责备和怨恨，虽说陶林根本就没有这么想，但是叶菡总是忍不住怀疑，怀疑老公再也不会原谅自己。出事之后，陶林事事都小心谨慎，生怕一句不留心的话伤了老婆的心，而越是这样，叶菡越是心如刀割，两人之间再也不会像往常那样无拘无束毫无隔阂了。以前叶菡加班只要给陶林打个电话就行了，现在她总是忍不住要把加班的内容、原因说得一清二楚。她觉得很痛苦，她知道这是自做孽。
这几天她每天上班，都会听到背后议论纷纷，一道道目光就像一把把匕首不停地戳着她的脊梁骨。一到办公室，她就把门紧紧关上，一关就是一整天。即便这样还是不得清静，虽然在她之后，又有几个人被人肉搜索了，但是网友们却没有传说中那么健忘，时不时有人想起她来，就会打个电话到办公室，让她不胜其烦。现在，辱骂谴责她的已经少了，调戏意淫她的人多了，很多电话开头第一句话就是“美女啊……”一听到这三个字，她立即就把电话摔了。
这天下班一回到家里，她便马上用家庭电话给陶林打个电话，陶林这几天在出差。她其实也没什么事情说，打电话只是为了告诉陶林，她已经回家了。叶菡觉得自己的下半辈子都将这样过下去了。如果她此时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死掉，不知道会是紧张还是期待。毕竟，目前的生活已经毫无乐趣可言，有的只是深深的痛苦。
造成这样痛苦的，固然有自己的原因，那个发起人肉搜索的幕后黑手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她一定要看看那张丑陋的嘴脸到底是谁，假如发现那人的确像圣人一样纯洁，她将对他顶礼膜拜。可是，这世界上哪有圣人？
晚上，她接到了洪跃宗的电话，提醒她可能会被人谋害，但是她不以为意。这说明人这种动物，大都会盲目乐观。假如天上掉下个大磨盘，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正好站在磨眼里，成为肉酱的只会是别人。她客气地跟洪跃宗说声谢谢，就坐到了电脑前，登录QQ进入X007，她惊讶地发现群公告改了：
停止人肉搜索，否则杀了你们。
她不知道是哪个管理员改的，难道他们都退缩了？洪跃宗刚才的电话是不是只是在吓唬自己呢？刘振辉他们都被吓住了？她毫不犹豫地又把群公告改回来了：
集合正义的力量，将人肉搜索进行到底。
群友一见到公告改了，立即蹦出来聊天，有人问：教主到底搜出来没有啊？有人说：再不搜出来，就让我当教主吧！
叶菡懒得跟大伙聊天，进入QQ群空间，查看一天来的聊天记录，她看到了刘振辉和杨旭明的留言，两个人都宣称自己已经死了，这让叶菡觉得很诡异。难道真的是警察用他们的账号在聊天？就在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那是死神在敲门。
叶菡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洪跃宗的警告：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但是她并不知道死神已经来到家门口。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从猫眼里望出去，外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谁啊？”她问道。
“我，开门。”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看不到你。”
死神在门口跺下脚，走廊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
叶菡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门口不是陌生人。
8
当洪跃宗带着周璇攀登到山之巅时，蒋子良正在接受批评，彭菲菲是这么说的：“你现在翅膀越来越硬了啊，还敢顶撞我！”
“我没有啊。”蒋子良很委屈。
“没有？动不动就让我闭嘴，你很行啊！”
“哦，你说这事啊，本来就是嘛。”
“不管，你给我写检讨去！”
“哦，要多少字的？”
“两千字就够了，要深刻检讨你对老婆的态度问题，从今天你的表现来看，你的态度是很不端正的。”
“嗯嗯，好好，我马上写。”蒋子良立即坐到电脑前，打开打印机电源，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写出了一份声情并茂的检讨。彭菲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这么快？”
“我有备份的，有五百字版本，有一千字版本，有两千字版本，甚至还有五千字版本。”
彭菲菲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大叫道：“蒋子良，你行啊！”
“嘿嘿嘿，这叫未雨绸缪。”
“你给我过来！”
“去哪儿？”
“滚到床上去！”
于是，蒋子良就滚到床上去。
“混蛋，给我脱了。”
于是，蒋子良就脱了。
“脱干净点儿！”
于是，蒋子良就一丝不挂了。
接着，彭菲菲就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嘴里叫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据说，全情投入做爱一次相当于跑了半程马拉松，也就是21公里还多，相当于从蒋子良家出发，跑向公安局，沿途要经过图书馆、市政府、少年宫、体育馆等地。但蒋子良跑到市政府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但是蒋子良正跑得起劲懒得去接，可是那电话非常执着，不停地响着。彭菲菲脑袋一偏，说道：“算了，接电话吧。”
蒋子良垂头丧气地接听了电话，然后就声嘶力竭地说道：“王八蛋，太嚣张了！”
“怎么了？”
“他给110打电话，骂我们没用，还说今天晚上就要干掉叶菡。这不是挑衅吗？”
“你说凶手会不会是虚张声势？”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得赶快过去看看。”
二人穿戴整齐，奔往朝阳新村，叶菡就住在那里。房门虚掩着，周围非常安静，难道凶手已经得手了？蒋子良轻轻地推开门，门轴发出吱呀的一声，在沉寂的夜色里显得空旷辽远。二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突然书房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嘎声。叶菡家装的是实木地板，时间长了，有些地板已经翘起来了，踩在上面时不时就会发出吱嘎的声音。两人交换一下眼色，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书房的门敞开着，屋里一片黑暗，电脑显示器已经关了，但是主机的电源灯还亮着，仔细辨听，风箱还在呼呼地转着。桌面上趴着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蒋子良的脑袋刚刚探进屋，黑暗中一双大手突然伸出来抱住了他的脑袋，用力向前一掼。蒋子良也是了得，当那人双手接触自己脖子的一刹那，他已经扣住了袭击者的手腕，他就势向前一俯冲一弯腰，借力打力，手上使劲，将袭击者背了过去摔在地上。谁知道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腰部刚一着地，就伸出虎钳般的双手，扼住了蒋子良的咽喉，与此同时，蒋子良也掐住了袭击者的脖子。
二人一上一下地对峙着。
咔哒一声。
那是手枪打开保险的声音。
“不许动！”彭菲菲冷静地说道。
“嫂……嫂……”袭击者的呼吸已经困难，双手离开了蒋子良的喉咙，蒋子良也放开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袭击者剧烈地咳嗽着，说道：“怎么……怎么是你们啊？”
声音非常熟悉，蒋子良也跟着问道：“怎么是你？”
“嫂子，咱们还是打开灯说话吧。”
彭菲菲收起了枪，将灯打开，然后就看到：蒋子良骑在洪跃宗身上，后者的两条腿盘在蒋子良腰上；蒋子良双臂撑在洪跃宗两侧，两个人同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见此情景，彭菲菲立即关上了灯，说道：“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
两个男人气喘吁吁地站起来，蒋子良说道：“什么时候了，还胡闹！把灯打开！”菲菲立即乖乖地打开了灯，她特别会在别人面前照顾老公的面子。
“没想到是你们，”洪跃宗说道，“进门蹑手蹑脚的。”
“我们当然要蹑手蹑脚的啦，”蒋子良说道，“因为屋里有人，我们还以为凶手没走呢。”
趴在电脑桌上的正是叶菡，脖子上也缠着一个鼠标，颈动脉已经没有了脉搏，但身上还是热的，也就是说，她死亡的时间不长甚至很短，跟孙高德被杀案差不多。
“你来了多久了？”蒋子良问道。
“我接到电话就来了，不到五分钟吧。”
“如果我们提早十几分钟来，也许叶菡就不会死，我们正好能抓住凶手。”彭菲菲说道。
“你做什么美梦呢？”蒋子良说道，“我估计凶手是杀人之后才给110打电话报警的。所以，我们再怎么来得早，也不会比凶手早。”
彭菲菲问道：“老洪，你从哪儿赶过来的？怎么比我们还早？”
洪跃宗的脸刷一下红了，扭扭捏捏吭吭哧哧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我在周璇家里。”
彭菲菲用力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说道：“你行啊！”
面对如此热情的嫂子，洪跃宗只能讪讪地笑笑。
叶菡的QQ还登录着，她的昵称果然是“寂寞·如歌落”。蒋子良打开QQ群一栏，发现叶菡只加了一个群，就是X007.他双击X007图标，按说这个群的对话框马上就能跳出来，可是这次他刚一点击那个图标，图标就消失了，X007群也随着图标一起消失了。这是显示滞后的现象，一定是叶菡刚刚解散了这个群，因为她是群主，只有群主才能解散群。群解散之后，图标还会滞留一段时间。彭菲菲突然说道：“一个黑客高手，一个群主，两个管理员都被杀了。现在还剩下一个管理员，老洪，你说周璇会不会有危险？”
洪跃宗沉吟道：“我觉得凶手可能已经不会再杀人了。”
“为什么？”
“你想，杀孙高德是因为他马上就会泄露这个幕后黑手的身份，可是光杀了他肯定不行，人肉搜索还会继续下去，要阻止人肉搜索，必须解散这个X007群。在这个群里，幕后黑手被他们称为教主，可是如果这个群都没了，他们还会再去搜索他们的教主吗？我想不会的。但是凶手可能并不知道这个群的群主是谁，他每杀一个人，肯定都会查看遇害者是不是群主。”
彭菲菲说道：“杨旭明死的时候并没有上网啊！难道是凶手杀人之后还把电脑关了？这么节约用电啊？”
洪跃宗说道：“可能……可能真的是凶手把电脑关了。”
蒋子良说道，“这么说的话，刘振辉和杨旭明都是冤死鬼，如果凶手先找叶菡的话，他俩可能就不会遇害了。”
彭菲菲不屑地说道：“人云亦云。”
“我觉得老洪说得是有道理啊。”蒋子良争辩道。
“不对，我觉得不对，哪有这么简单的？”彭菲菲说道。
“嫂子，那你怎么解释凶手杀了叶菡之后还解散了QQ群呢？”
彭菲菲嘟着嘴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觉得说不太通。”
正说着话，大批警察赶到了，权聪一进门就嚷嚷道：“我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每次你们都跑到我前面来？”
蒋子良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已经跟你的尸体提前说了会儿话。”
权聪瞪了他一眼，煞有介事地蹲在叶菡的尸体旁边，检查了一会儿说道：“凶手离开不久，死亡时间在半小时之内。”
蒋子良故作神秘地说道：“不会吧？叶菡跟我说，死亡时间只有十分钟啊。”
权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刚想反驳死亡时间不可能那么精确，却被洪跃宗岔开了话：“你们就别争了，指纹还没提取呢！”
“肯定还是那个指纹，有什么好提取的？”蒋子良说道。
“还是把程序做完吧。”
等洪跃宗把指纹提取完之后，蒋子良等人便回到局里，现在他们对报警电话特别感兴趣。凶手绝对是一个胆大妄为之徒，他已经两次报警了，之前是在孙高德的公寓楼下，用的是公用电话，这次用的则是手机，号码没有注册。两次报警都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沙哑粗豪，透着一股狠劲儿。今晚叶菡遇害后，他们听了报警电话，已经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报警的虽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但绝不能排除女人作案的可能性，因为现在电子产品做得越来越精良，变声器几乎可以毫无破绽。
报警电话是22点整打来的。
“人肉搜索者都要死，你们准备收叶菡的尸吧！你们真没用！”
凶手只说了这么两句话，光从这两句话里，蒋子良和洪跃宗什么信息都得不到，彭菲菲却说道：“等等……再放一遍……再放一遍……”
“怎么啦？”蒋子良问道。
“你听到钟声了吗？”
凶手的电话录音里，传来隐隐约约的钟声。
全市只有一个地方有钟声敲响。只有帝都大厦楼顶装了一个巨大的石英钟。而帝都大厦离朝阳新村比较近，不过叶菡家的窗户却不是正对着帝都大厦的。
蒋子良问道：“你们还记得叶菡家的门窗是开着还是关着吗？”
“关着的。”洪跃宗说道。
“权聪不知道还在不在。”蒋子良看了看表说道。
彭菲菲立即会意，连忙拨打了权聪电话：“权聪，你还在叶菡家吗？……哦，那就好，先别走，门窗都关着的吧？……好，不要开窗……马上就是零点了，你注意听一下，能不能听到帝都大厦的钟声……好，再见。”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三个人都期待着，看着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着，指针每跳过一格，他们离真相就近了一步。
午夜十二点，时针、分针、秒针重合在一起……
此时，帝都大厦的钟声在夜空中洪亮地回荡着……
一分钟后，权聪打来电话。
放下电话，彭菲菲说道：“他什么都没听见。”
蒋子良沉吟道：“那么这个凶手是杀人之后，跑到帝都大厦附近才打电话报警的？”
“不，也有可能是打完电话再去杀人。”洪跃宗说道。
“他胆子也太大了，他就不怕人没杀成，警察已经先到了？或者刚杀完人就被警察抓了？”
彭菲菲说道：“所以说，这个凶手值得我们特别警惕，他胆大心细又有亡命徒的性格。对了，子良，你不是有X007群的名单吗？看能不能问一下网友群是什么时候解散的？”
蒋子良立即登录QQ，又在电脑里调出一个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几百个QQ号码。三个人每人分了一部分，分别坐在电脑前添加QQ好友……
很快，洪跃宗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他添加的一个好友昵称是“裸体乙”。
菠萝探长：你好。
裸体乙：你好。
菠萝探长：咱们开门见山，我是市局刑侦队的洪跃宗，有个问题想问下你。
裸体乙：好紧张哦，请说。
菠萝探长：X007群是什么时候解散的？你知道吗？
裸体乙：你为什么问这个？
菠萝探长：群主“寂寞·如歌落”今晚被杀了，我们怀疑她被杀之后，凶手把群解散了。我们想确定她确切的死亡时间。
裸体乙：真的吗？不会吧？这太恐怖了。
菠萝探长：是真的。你还记得时间吗？
裸体乙：记得。大概是十点十分左右。
菠萝探长：你确定？
裸体乙：确定！当时我们正聊得好好的，突然群就没了。
菠萝探长：好的，谢谢。另外，人肉搜索很危险，以后尽量离这事远点儿。
裸体乙：哦，好。
有了这个信息，就可以断定凶手是打完报警电话后才去朝阳新村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