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结局
通常的小说结局,应该是一部作品发展到最后水到渠成的事情。呈现给读者的结局应该是一种不可更改性的永恒,这种永恒,让读者对书本身产生一种敬畏,对作者毅然决然地选择这种结局怀有一丝虽不见得感同身受,却不能不尊敬的感佩情结。
你或许还没有体验过这样一种阅读方式,你可以主宰着一部小说的故事发展、情节的走向,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一个结局。
现在,你就可以真正地融人到这个故事中来,你不但是读者,也是作家;不但是演员,也是观众。现在,你就是故事里的主人公,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当你站在一间漆黑无比的诡异旅馆的房间之中,手中握着短短的半截蜡烛,蜡烛的火苗突突乱蹿,把你身后的影子拉长,再拉长,折叠在墙上,你虽未动,但背后的影子却好像复活般颤动着,似乎想要挣脱你身体的束缚。
在你面前,横着一张条案,案子是红木做的仿古样式,虽然不宽,但上面足能一字排开摆放五只青花瓷碗,你的另一只手停在半空中,你必须要掀开其中一只碗,因为你迫切地想知道接下来的答案。
五张纸条分别写着——康冰、茉莉、老江、范彩彩、荆白白。你必须选择一只碗掀开来,你会选择哪一只?
结局一
“虫洞”结局,如若你相信“康冰”所言非虚,掀开第一只碗。
我把蜡烛放在案子上,把手按在第一只碗上,康冰和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大学时虽然不在一个系里,但也共同经历了四年人生最好的光阴,既然是校友,我觉得他不会害我,这或许就是我掀开第一只碗的原因。
掀开碗的那一刻,我什么也没看见,确切地说碗里什么也没有,但当我低头细看之时,条案表面却好像有个窟窿,我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真的是窟窿,很快,手指就穿越了桌面,从条案底下露了出来。
什么?恶作剧?挺好的条案,非得钻个窟窿出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抽回手指,绕着条案慢步几圈,而后背对着门蹲下来,试图观察一下条案底下是否另有乾坤,但结果令人失望,条案背面只是一块拼凑起来的普通木板。我站起身,就在我准备掀开第二只瓷碗时,突然觉得背后阴风不善!
“谁?!”
我立时转头一看,只见在房门的夹缝里正笔直地站着一个黑影,没等我问,那个人却非常平静地说道:“马爷,是我,康冰。”说也凑巧,蜡烛那一点点光亮被走廊的风吹灭了。
“康冰,真是你吗?”我狐疑地问,“怎么你的声音怪怪的?”
“是吗?呵呵,我也不知道。”黑暗中,他朝我走过来。
“你是怎么消失的?”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全身泛起一阵寒意。我打亮打火机,再次点燃那半截蜡烛。
门缝露出的半张脸确实是康冰,他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条案上那一排青花瓷碗。我心里着急,继续追问他,“说话呀,康冰,你刚刚去哪了?是不是这楼里有陷阱或者密道……”
“你跟我走,我告诉你真相。”声音依旧毫无生气,说着,他就退出房门,这次我手疾眼快拉住门,没等门关上就跨了出去。康冰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他僵直地朝前走,而后停在第一间客房门前,推开门,我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
“它——来了。”
康冰说这句话时平淡得几乎没有起伏,就像丢了魂魄一样。
“谁来了?康冰你别阴阳怪气的,你脑袋秀逗了?”我把蜡烛放在床头柜上,由于紧张,我一直紧盯着他的脸。康冰的脑袋缓缓地转向我,似乎眼神也很呆滞。
“它……它一直跟着我们,跟着剧组,马爷,它……或许,或许不仅仅只是一副枯骨……”嘎吱一声响,康冰坐在了床上。
我摸索着坐在他身边,问:“康冰,你究竟怎么了,好好说话行不行?”我摸摸胳膊,突然想起了范彩彩,又问,“小范呢?你看见她了吗?她也消失了。”
康冰却抬手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十分凉,“不要胡思乱想,现在就你我两个人了……”
“什么意思?!”我开始紧张,舌头也打结了,“难道小范她也……”
“小范应该是被带走了。”康冰阴恻恻地说。
“被谁带走了?”我只能这样问。
“被它——”他故意拉长声音,眼睛似乎盯着床头柜上那扇小小的门,他倏地指着柜门,嘶哑着嗓子,说,“就是被它带走了!”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全身一抖,顺势站起身去拉柜门,里面黑糊糊似乎有一堆东西用报纸裹着,我捏起报纸一拉,没想到报纸里竟包着一个骷髅头,其下还散落着一些碎骨,一看之下确实震惊不小,但很快我就回忆起阴楼废墟里那副骷髅,想必这是某个人从废墟里捡回来的。
这样想着,我才呼出一口气,刚坐回床上,康冰就说道:“一定是被这骷髅带走的,不!这样说不完全对,应该说骷髅原来的主人,尸体没腐烂之前的灵魂,那个人是——真正的艺术怪胎。唉,马爷你甭问了,你我都自身难保,还考虑那么多干什么,何不洒脱一回……”
“难道你也听说这骷髅就是艺术怪胎本人,是茉莉伙同荆白白谋害了他?”我对他说。
如果老康说的不假,艺术怪胎还真是死得够冤枉,据说冤死的人怨气重,阴魂不散就容易变成鬼,或者说是由于茉莉和荆白白这对奸夫淫妇杀人之后心中惶恐,这种恐惧情绪每天萦绕在心头,形成了一种强烈的意念,根据幻质理论,那么艺术怪胎的魂魄就很可能真的具有某种能量……但不知艺术怪胎活着时气度大不大,会不会阴魂不散瞄上我,想到这,我对康冰说:“我知道你们电视台合伙蒙骗我一个人,所有这些只不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是不是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藏着摄像头,诚心看我出丑对不对?哼哼,你别又编鬼故事来吓唬我,我一点也不害怕!”
康冰安静了足有一分钟,才缓慢地说:“马爷,你说的不完全错,也不完全对!你说电视台安装摄像头在拍摄我们,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马爷你猜对了。”
我胡乱猜测,没想到就这样被他直接肯定了,既然是个节目,我一下子便放松下来,之前的所有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如果这整家旅馆是一个舞台,那么设置多么离奇的机关都完全合乎情理,我呼出一口气,就在这时,康冰居然笑了,就如同阴谋得逞后的那种龌龊的喜悦。
“马爷,你不要把整件事想得过于简单。是,我们整个剧组都瞒着你一些事情,其实,拍摄一场具有纪实感的叙事节目,很多人都这么干。不过马爷你也没必要生气,因为你和我们签了合同,合同上写着你必须完全配合台里的拍摄和演出活动,在不损害你身体和利益的情况下,最终解释权属于我们。马爷你别发飙,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完好不好?”
我松开抓住他衣领的那只手,叹口气,平心而论,自己也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摸清楚。康冰很仔细地把衬衣的领子整理平整,又说道:“这个节目类似于国外的真人秀表演,还记得一部很著名的影片《楚门的世界》吗?那是一部黑色喜剧,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在自己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制造成尽人皆知的电视明星,但他并不快乐,因为完全被剥夺了自由、隐私乃至尊严,成为大众娱乐工业的牺牲品。当主人公的船戳破海平线的‘蓝天’,在他不愿伸出手去触摸‘蓝天’的那一刻,人生的巨大谎言展露无遗。主人公猛然发现,自己原来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中,所有的人都是表演者,所有的物体都是道具,所有的情感都是虚情假意,除了他,一切都是假的……这个世界如果是虚假的,那么好吧,我宁愿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如果它真实,却为何同样受制于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然而那股力量更强大,它不是来自于人为的技术手段,不是人工制造,而是来自不可名状、不可预知的命运安排,或者有人会认为,正因为其不可预知,人生才如此充满魅力和挑战,所以这个岛才起名为‘楚门岛’。”
那部电影几乎没几个人没看过,康冰作为编导,对影片熟悉一些这不足为奇,他顿了顿,又说道:“这些没必要多谈,因为事情的发展早就不是当初设想的那样,而是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我随便举个例子,如果仅仅是一场舞台表演,四周布满摄像机镜头,你说,为什么室内没有光?你也学过摄影,黑洞洞的什么也拍摄不清楚,再说,谁会去看一部没有图像的真人秀表演呢?”
我低下头,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康冰那凉凉的手又拍了拍我的肩,“所以我说,马爷你只猜测对了一半,唉,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居然能够发生那样的事情……”
康冰为了令我更加相信他接下来要阐述的理论,在没说之前,先给我讲了个故事。故事发生在国外,一个剧组在拍摄影片时,所经历的一个真实事件——正值酷暑,刚刚结束表演课程的金发美女玛丽并不能享受短暂的假期,她离开学院独自赶赴某恐怖片剧组。该片大部分场景在一所废弃医院里拍摄完成,剧组也驻扎在医院附近的一家旅馆内。一连数日,拍摄还算顺利,但玛丽却日渐憔悴,据她说,拍完夜戏返回房间休息时,半夜经常被奇怪的“鬼声”惊醒,就在片子即将杀青的时候,玛丽居然惨死在了那所医院里。
离奇的凶案发生后,剧组对案件的细节只字不提,处于保密状态。记者进行采访时,虽然不能用设备记录,但一接近出事地点就能感到一股诡异无比的氛围。当时天气闷热,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腐臭和人体散发出的混合着潮湿的气味,不但令人作呕,而且还有种阴阳相隔之感。
恐怖片场发生了诡异事件,一时间媒体把这部电影炒得沸沸扬扬,当然,片子肯定大卖了,这得益于玛丽的死,其实,玛丽仅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漂亮配角。
死一个人竟获得了如此大的收益,于是不乏聪明人怀疑玛丽的死究竟是偶然还是片方故意制造出的一个噱头,虽然小报上惊爆的消息不断,但官方从未做出任何交代。一段时间过后,不免有很多剧组企图效仿,一连在那所废弃的可怕医院里拍摄了几部恐怖片,可悲的是,效仿他人当然得不到好的收益。
且说,“闹鬼”的医院又一次迎来了新的剧组,每个人都知道曾有一个叫玛丽的配角死在此处,一名女演员声称夜里看见一个金发女人在走廊里来回走动,而且甚至有人用微型摄像机拍摄到了模糊的画面,当然,没人能保证这一定就是真的,因为拍摄到的画面模糊,根本不足为证。
很多人认为,这又是一个故意制造出来的噱头,第一个目击者肯定撒了谎,宣称拍摄到了玛丽那血肉模糊的脸,那也只不过是化妆师所为。但是,不久之后,怪异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每天拍摄结束时,按照惯例,助理们都要快进一遍当天所拍的内容,这是为了检查有没有遗漏,以便及时补拍。就在快进的过程中,助理们经常能看见监视器里出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脸非常模糊,但十分狰狞,奇怪的是,如若把画面停下或者变速,那模糊的脸就会立刻消失。起初,助理们还以为这是一种偶然的交错图像,使人眼造成一种视错觉,况且拍摄的是一部恐怖片,血腥的人脸特写本来就很多。
不久,剧组的一名化妆人员离奇死去,尸体的整张脸就像一团被碾压的泥巴,而后继续有人无缘无故地死亡,尸体的脸都被严重毁容了。虽然警察认为这是变态杀手所为,但最终也没有调查出任何线索。剧组被迫停机,重新选择角色、更换导演……可一系列“怪事”令剧组屡遭不测,最终也没能把该片拍摄完成搬上银幕。
这个故事连我都曾听说过,康冰当然更加熟悉。据说有个聪明的导演,把未拍摄完成的素材重新剪辑,而后加上一些解说的内容,居然还获了国际大奖,但最令我不解的是,康冰在这黑暗的旅馆里,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究竟是何用意?
难道他也想效仿前者,把这个支离破碎的故事搬上银幕?不,不能用支离破碎来形容,因为支离破碎也是一种艺术形式。
“康冰,你给我讲这个干什么?”我提高了声调,“难不成你们为了收视率,还想把我弄死制造噱头不成?”
“马爷,看你想哪去了。”康冰轻叹一声,“一场表演,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不过,这只是当初我自己的猜想,现在,你我已经和故事里的剧组一样,受某种未知力量左右……难道你还没察觉出来吗?我们完全——失控了!”
“失控?”我大声重复一遍,“什么意思?未知的力量又指什么?”
“呃……”康冰低着头,似乎正在仔细地盘算着,“马爷,你知道我是怎么消失的吗?”
这是我刚才一见到他,脑中第一个出现的问题,也是我最想问和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他此刻居然反问我,我到有些茫然了,只得竖起耳朵静静倾听。
“那是一扇门,一扇看不见的门……”康冰又恢复成那种毫无生气的语调,“那扇门不知道在哪里出现,也不知道在哪里关闭,我之前就跨进了一扇门里,所以就消失了,现在,我又跨进了另一扇门里,所以再次被你看见。不过,也许我还保持在之前那扇门里,而你,马爷,不慎和我进入了同一个空间,而小范,她没能及时进来,所以你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你,这个……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明白个屁!”我挠着头,不以为然地说,“你又在忽悠我,对不对?”
没等我说完,他居然笑了,笑得十分勉强,“马爷,不要多说那些无足轻重的话了,时间紧迫,没人知道咱俩能相聚多久,因为这里已经被恐怖的力量控制了,而且还极其不稳定。”
“我真不明白,你所谓的门是什么意思。”说着,我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门好好地关着。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的脸靠近我,我脸颊上的汗毛都被他吹歪了,“马爷,你相不相信这世间有……有那种东西?虽然飘飘忽忽、无依无靠,但却具备某种力量,可以扰乱人心,或者更强大一些的还能造成一些物理、化学上的变化。”他顿了顿,“对了,你还记得当初在楼下看见的那短暂闪烁的白光吗?当然,所改变的大多是表面的,不真实的……这回你该明白了吧!”
“康冰,我觉得你变了,变得不会说人话。”我把他推开一段距离,“你的话我不但没半点儿明白,反而更加糊涂了。”
“唉!”康冰一双胖手搓着自己的大腿,“我也只是推测,现在我们都只能开动脑筋进行推测,虽是推测,但也不能胡思乱想,空穴来风……”突然,他眼睛一亮,“马爷,你还记得咱们发现‘骷髅幻戏’的时候,密室的那扇门是什么做的吗?”
“桃木啊,记忆犹新,师行剪不还讲了一段典故。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你想想,既然是个装置艺术,何必会用那么一扇桃木门?当然,你或许会说,桃木门原本就安在门框上,这仅是一个小小的巧合,可是,小楼的主人为什么会用桃木来做地下室的门呢?这不能说都是巧合吧!”
“你想说,小洋楼在没被荆白白发现之前,里面本就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那扇桃木门,正是用来镇压那种力量的……”
“完全正确。”康冰重重地点点头,“那幢小楼据说很邪门,闹鬼闹得非常凶,马爷,我不说你比我更清楚,军阀被玻璃切去半张脸的故事还是你给我讲的。所以,我觉得那间密室肯定藏秘着某种阴邪的力量,小楼主人为保平安,才找高人安装那扇桃木门,还有门上那些锈迹斑斑的铜钉,都是干这个用的……”
回想起那一刻,从我第一次进入密室之中时,就有颇多怀疑,此刻经他这么一提醒,顿觉一股诡异气氛袭来,急忙问道:“照你推测,小楼闹鬼的传言很可能跟那间密室有关,或许里面真的囚禁着某个妖怪……可是,我们并不是第一个开启那扇门的人,因为荆白白把骷髅运到里面之前,门就被开启了。”
“是的。”康冰一挑眉毛,“那扇门或许早就被人开启过,但不会是你想象的里面藏着什么妖怪,谁第一个开门就跟着跑出来,我觉得吧,那里面应该藏匿着……”
“藏匿着什么?”我催促他,“快说啊!”
“藏匿着一种力量,我也说不好,我只是这么觉得。”
“一种力量?”我闭上眼睛回忆着当天进入密室带给自己的奇怪感觉,“是的,的确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康冰,你是不是想说,那种力量来自于人们的谣传,比如很多人都说小楼闹鬼,这种谣言最容易蔓延,很快就有一部分人信以为真,这样一来,更多人认为小楼闹鬼,这种意念强加在了小楼身上,那么有一天,小楼真的就闹起鬼来……这不就是霍三神的‘幻质理论’吗?”
“这么说,荆白白在扮演霍三神之前,就已经深受其折磨,所以请教高人,经高人指点迷津,才知道了所谓的‘幻质理论’。”康冰继续分析着,“如果‘幻质理论’所言非虚,那么很有可能密室里封闭着的就是那样一股力量,一股被意念制造出来的可怕力量。荆白白和茉莉心怀忐忑,把艺术怪胎的尸骨藏在下面之后肯定内心不能平静,他们内心的惶恐加之密室里潜藏的可怕力量很快结合在了一起,就形成了另一股更加强大的……”
“等一等!”我拦住他,因为这话听起来太过玄乎,“你不觉得有些太不靠谱了吗?”
“马爷,如果我直接说……”康冰吞了口口水,“如果我说咱们这些人,之所以被困在旅馆里,就是因为艺术怪胎的鬼魂在作祟,这话你能相信吗?”
我低下头看着报纸里那一堆白骨,慌乱地说:“不可能,我不相信,人死了就死了,哪儿来的鬼魂。再说,即便它想索命,也得去找荆白白和茉莉,没理由找到咱们,鬼魂之说我绝对不会相信!”
“你别紧张,马爷,紧张其实就证明了你已经在某种程度上相信了我的话,虽然你表面上反应强烈,实则是根植在你内心深处的唯物主义观在起作用。好了,相信与否又有什么用,鬼魂或者说幻质,是不受理性支配的,简单地说,这更像本我。”
“本我?”我感觉脑袋忽然大了,“你说的本我,是《梦的解析》里面那个‘本我’吗?”
“是的。本我象征着人类的一切欲望,新出生的婴儿几乎全部都是本我,除了吃不知道别的,一旦这个愿望不能得到满足,其就会哭。艺术怪胎的鬼魂或是幻质,它不受自我与超我的左右,只一味地希望为自己报仇,所以,幻质分不清哪一方是好人,哪一方是坏人,它所能做的,或者说最想完成的,就是把参与进来的每一个人全都逐一杀死!”
“不不不!”我再一次打断他,“康冰你说的不完全对,幻质的本质是幻象,幻象可以迷惑人的眼睛,蒙蔽人的心灵,幻质怎么可能真正杀人呢?”
“你说的完全对!”康冰点着头,“所以,我们才被死死地困在了这里!”
我无言以对,虽然这颗心早就麻痹了,但一听他如此说,心里还是阵阵发紧,心惊肉跳。
“马爷,你可以看看墙上的挂钟,挂钟已经不动了,所有的指针都停留在一个时间上,这是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困在艺术怪胎的幻质为我们精心构建的迷宫之中,虽然我们所见的还是旅馆里面的设施,但映射进眼睛里的,已然不属于现实世界中的旅馆了,因为我们的时间已经停止了。说明白一些,这就类似于荒山野岭遇到的‘鬼打墙’,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绕着圈子累死在里面。艺术怪胎的幻质就如同一只织好罗网的毒蜘蛛,而我们就像无助地自投罗网的飞虫,即便我们再努力挣扎,也是无望的,最终都将是蜘蛛腹中的一点点残渣。”
“我想,艺术怪胎被自己所爱之人害死的怨念本就不灭,尸骨又被移进小楼密室里,和被封禁的‘闹鬼’幻质的力量相结合,形成了一股报复心更加强大的恐怖力量。不幸的是,我们在拍摄过程中发现了密室,进去之后,那股力量就被咱俩带了出来,我觉得这很像是某种诅咒,就如同金字塔的那种诅咒一样,谁破坏了法老的安宁,等待其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还记得刚刚讲述的剧组惊魂的故事吗?虽然发生在国外,但其原理本就大同小异。”
“打开密室门的一刹那,供电就中断了,小楼陷入可怕的黑暗之中,而且断电远不止一次。或许你会说这是某种巧合,是人为破坏了电闸,可谁又会去干那种蠢事呢?不是专业电工,破坏电闸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啊!”
我低头沉默不语,密室被开启的那个深夜,确实发生诸多奇怪之事。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断电时,我就觉察出有个什么东西从黑暗里蹿出来,虽然很快听见一声猫叫,但谁又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伪装。接下来再次断电,康冰虽然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齐小杰说是他用瓶子里所剩的啤酒倒在电闸上,可这是偶然吗?
齐小杰虽然易冲动,酒量不行,但喝下半瓶啤酒就能产生如此大的冲动,这难道不奇怪吗?就算他酒量再小,半瓶啤酒也不能令一个一百八十五厘米高的大个子晕了头,那么,这就有了第二种可能,齐小杰是被人利用了,确切地说利用他的不是人,而是被我们放出的那一股可怕力量!
这种现象乡下人通常称为“撞邪”,齐小杰鬼使神差地破坏了电闸,回来时,居然用酒瓶打伤了师行剪的头。齐小杰虽然气度小无大志,性骄好生事,但他内心却是懦弱的,绝没胆量伤害别人,难道他的身体被艺术怪胎的鬼魂利用了?那股力量从被放出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盲目的复仇!
“马爷你在想什么?”康冰推了推我,“难道你还怀疑我吗?”
我不置可否,他继续说:“在后来的一个多月里,不知道那股怨气有没有发挥作用,或者台里的领导和投资人之所以要选择一个小岛来拍摄这样一个恐怖的节目,本身就受到了艺术怪胎的灵魂所左右。马爷,你或许会反驳我,一个鬼魂怎会有如此缜密的思维?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我又不是它。”
“起初的拍摄还算顺利,我觉得转折点是荆白白扮演的霍三神提出幻质理论之后,形势就大为转变。阴楼偶然着火了,就算是剧组的某人所为,这也不能完全和幻质脱开关系,谁能保证放火之人不是被幻质所迷惑的呢?”
“接下来,天气转阴,咱们被迫回到这家旅馆里,更奇怪的是,旅馆只剩下了我们七个人。时间停止了,空间错乱了,这都是艺术怪胎的灵魂搞的鬼,它利用某种力量令你我所有的感觉器官失灵,这很像是一种魔术障眼法,但魔术是人在掌控,而此刻我们却被一个冤死的鬼魂掌控着。”
“还记得《骷髅幻戏图》吗?画面上那个大骷髅不就象征着鬼吗?而画上的鬼正用手里的棉线在控制着地下的一个小傀儡,小傀儡也是骷髅,这代表了人的灵魂,那幅画的意思是——幕后之鬼正在控制着人的灵魂。回到此刻,背后隐藏的那个鬼正是艺术怪胎,而我们才是被棉线控制住灵魂的小傀儡!”
我这颗心随着康冰激动的话语怦怦地猛烈跳动起来,但愿他说的不是真的。
“既然旅馆已然不是现实中的旅馆,那么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就合理了。”康冰的语速明显加快,如果不集中精力去听,我都很难跟上他的节奏,“或许现实世界中的旅馆还在正常营业中,而我们却被困在了这暗无天日的时空里。这个空间诡异且不稳定,里面暗藏无数看不见的门,虽说是门,但和常规的门大相径庭,因为那些看不见的门更像是一个个洞。有人称那种洞为‘虫洞’,也有人称其为‘时空隧道’,根据爱因斯坦所说,你可以进行时间旅行,但你只能看,就像看电影,却无法改变发生过的事情,因为时间是线性的,是一个个已经串好的珠子,你无法改变珠子也无法调动顺序……所以你看见了墙壁上的血手印,先不管那是谁留下的,你只看见了现象,却没有看到过程。旅馆里的虫洞无处不在,比如那个古怪的皮偶落在了你的头上,这很有可能就是你进入某一个虫洞的暗示,或者说皮偶下落诱发了一扇门的开启……”
“等一下!”我终于在康冰一通神侃之中听出一个漏洞,连忙问道,“据你所说,咱俩处于不同时空,皮偶砸在我头上那一刻你在哪里?怎么你好像一直都在暗中窥视着我?”
“呃……”康冰顿时语塞了,“马爷,我怎么可能暗中窥视你?当时咱俩还处于不同的空间,就像两条平行线那样,没办法交叉在一起的……”
“如果你没窥视我,皮偶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你怎会知道是皮偶诱发开启了这扇门?”我直直地盯着他,康冰这回终于没词儿了,我心中瞬间掠过一丝快意。
“这个,这个,咦——”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而后又长长地吁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马爷,你听见了吗?怎么我觉得走廊里有脚步声?”
什么脚步声?本来我此刻心里就毛毛的,他这么一说,我仔细一听,仿佛还真有一种悉悉率率的声音掠过地面,那又会是什么呢?那些脚步声也许仅仅又是幻觉,我现在根本就不敢再相信自己的判断,成了个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人。
“我们出去看看吧!”康冰起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我没拦住他,因为心里犹豫,就坐在床上没敢动。
在黑暗中独处,时间本就过得缓慢,据康冰说,现在的时间已经停止了,那种感觉肯定更慢了。
悉悉率率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而康冰的脚步声却消失了,我的心一下子慌了,万一康冰又误撞进某个所谓的虫洞,旅馆里不就又剩下我一个人,那岂不是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我真后悔没和他一起出去,这或许就是范彩彩死死抓住我不放的原因,看来她也嗅出了这旅馆的危机,仿佛只有我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
“康冰,康冰!”我慢慢地摸索到门口,“你在哪儿啊?”走廊里依旧漆黑,可给我的感觉根本就没有半个人,这回完蛋了,康冰又不见了!
回屋端起柜子上那半根蜡烛,即便旅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不愿意跟一堆尸骨待在一起。我走出来,手护着火苗,不知是手哆嗦还是火苗不稳定,镜子里鬼影重重,还好仅仅是自己的影子。
康冰彻底消失了,不知又被吸进了哪一个该死的虫洞里,他的所谓虫洞理论我怎可能轻易就相信,就在我刚刚找出漏洞的时候,康冰就消失了,他会不会是担心被揭穿所以才故意逃掉的?至于外面的脚步声,很可能是其同伙放的录音带,他成功逃脱之后,脚步声也和他一起消失了。
我仍旧坚持认为这楼里有机关密道,他们都故意躲起来了。
现在我该去哪呢?对了,我想起来了,还有四只瓷碗扣在条案上……
结局二
“灵异”结局,如若你认为“茉莉”所言非虚,掀开第二只碗。
我把手按在第二只碗上,茉莉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或许就是我掀开这只碗的原因。
把瓷碗底朝上翻过来,下面是个用黄表纸叠成的三角形,像是一道符。余光扫到瓷碗内部,仿佛里面有几个红色字迹,凑近火光一看,上面写着——此符佩于身上,可保一时平安。我抬手刚刚拾起纸符,突然,走廊里又传出那种悉悉率率类似于脚步的声音。
我端起蜡烛,把纸符揣进裤兜里,不是迷信,而是没有足够时间展开一观,接着,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火苗太脆弱,所以我的行动不得不减缓,一点点朝楼梯口的方向踱,因为听到的脚步声就是来自那个方向。
当我心怀忐忑以极慢的速度走到楼梯口时,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不知哪来的一阵阴风,那一点光亮瞬间熄灭了。
黑暗异常的压抑,我赶紧掏出打火机,蜡烛油滴在手背上,我都顾不上疼,连续拨动火机,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一点疲惫的光亮了,同时,我也恍惚间看见楼梯口正中央,正站立着一个人,但那还是人吗?
我能做的,只有转过身,趁着身体里的血液没有凝固之前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那不能叫跑,只能称为拖,因为我的左脚开始麻木,瞬间整条左腿就如同灌了铅,好在右腿还勉强可以移动,那种感觉就像拖着一条假腿的人,而假腿,还是那样沉重……天啊!我不知怎么形容近在咫尺的恐怖,或者说是惊悚,这种惊悚曾被广泛用于拍摄恐怖片,是一种经典的惊悚画面——一个女人,双手垂在两侧,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她的脸,一身灰白色的衣服,衣服上应该有血迹,印象里的“猛鬼”应该都是这个样子!
吹牛时说自己胆子比椰子都大两圈儿,可谁要是不幸撞见那么一回,没人不心惊胆寒,因为她的扮相,正儿八经就是一个“阿飘”,阿飘——飘飘忽忽之女鬼也!看来刚才那种悉悉率率的脚步声,不是康冰所为,也非幻觉,而是她发出来的。
我觉得身后涌来一股阴冷的气浪,当然,这很有可能是我主观心里在作祟,因为我的行动本就迟缓,所以后面的阿飘要是诚心吓唬我,肯定无比从容。她并不靠近我,也没有远离我,在我身后大约两步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我。
我的心都碎了,因为走廊的尽头就是一面墙,就算我能暂时摆脱她,前途也实在无望,这样一想,我两条腿瞬间都变成了木桩,身体一歪,头就朝地上栽下去。
地面铺着地毯,虽然肮脏但还算厚实,我趴在地上,多么希望此刻就晕死过去,可脑袋似乎比刚才更清醒了,就在我咬紧牙关,准备以头撞墙之际,后面的阿飘居然说话了,声音还有一丝熟悉。
“别怕,是我,我是——茉莉!”
什么叫做恐怖,恐怖是一种内心的压力,一种被某种特殊手段营造出来的古怪氛围,即便你理性地认为那都是假的,却还是被其感染了、欺骗了……恐怖像无数的甲虫,爬满了你全身,就像我此刻的处境。
我趴在地上,连脚趾都不能动弹,但似乎还有一点点知觉,因为我觉得脚踝被一只手抓住了,那只手很软,感觉却像一块冻猪肉。
“别怕,是我,我是茉莉。”
声音仿佛重复了很多次,但直到最后一次我才听清楚,闭着眼睛转过头,我的脸很可能比身后的那个东西还惨白,我颤抖着声音问:“你说……什么?你……你是……你是茉莉?”
“嗯。”她只冷冷地回答了一个字。
我咽了一口口水,只是个吞咽的动作,折腾了不知多长时间,很长时间米水未进,虽然不觉得饿,但嗓子早就冒烟了。
“你是茉莉……”我谨慎地睁开一只眼,因为黑,什么也看不见,手里的蜡烛早就不知去向,我伸手在身边摸索着,一边问道:“茉莉,真的是你,你到底……”本想问她到底是人是鬼,最后四个字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沉寂几秒钟之后,茉莉又说道:“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谨慎地问。
“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因为,我被人杀死了。”虽然她语气平淡,但传进我耳中却如同打了一个响雷。
“你说什么?你……你被人杀了?”我顾不得去找寻丢失的蜡烛,用手臂撑着地面,面对黑暗中的声音,只得慢慢朝后退去,“茉莉,你我无冤无仇,你最好不要开这种玩笑,况且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开这种玩笑是很没意思的……”我一边说,一边缓慢朝后退,本想靠在墙壁上找个支撑,没想到身后一软,竟仰面跌进了一扇门里!
“你怕黑,你希望这里亮一点吗?”茉莉明显也进入屋中。
“啊——是啊,你想干什么?”我一边爬起来一边问,话音未落,房间的灯突然亮了,旅馆的灯光本来是暗暗的暖色调,由于长时间处在黑暗中,乍一亮,还真的很刺眼。
我睁开眼睛就瞬间闭上,虽然仅仅不到一秒钟,还是有一幅残像留在了脑中——那是一个低垂着头的女人,长长的黑发把她的脸几乎全部遮盖住,她身上的衣服不是很干净,有些血迹和灰土,但非常的宽松,就像医院的病号服。
“你是怎么把灯弄亮的?”我问了一个傻傻的问题。
“呵呵……”茉莉轻轻地笑了,笑得阴森森的,“我已经不是人了,弄亮一盏灯还不简单……”
“哦,那你又是什么?”我问了个更傻的问题。
茉莉纹丝不动,似乎在思考那个问题,“我不是人,我是什么?不是人,会是什么呢?我到底是不是人……”
我担心她再想下去会歇斯底里,反正不会对我有好处,我急忙劝慰她,“好了,好了,就算我什么也没说,你这身衣服可真吓人,是不是康冰跟你约好了,他走了,你出现了……”
我勉强站起来,没指望她回答我,只是悄悄地偷看了她的脸,她的脸是那么白,我的目光朝上移,最终和她的眼睛对视。我的天,那还是眼睛吗?我真的被吓到了,双腿又是一软,还好身后就有一张床,于是瘫坐在床上。
茉莉的眼睛没有眼白,上下眼皮包裹着的是一汪死气沉沉的黑色,那绝非是一双活人的眼睛!
“你不要过来!”我无力地挥动着双手,茉莉似乎担心吓到我,重新低下头,把没有眼白的眼睛隐藏在黑发里,身体却缓慢地移动过来。我不敢出声阻拦,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股压抑的恐惧,直到她凑到我身边,慢慢地坐在床上,很快,我就闻到她身上的那股潮湿发霉的气味。
和一个不知什么性质的茉莉坐在一起,我觉得我的胸口越来越憋闷,就像压住一摞棉被。我希望挪动身体离她远一点,可还没来得及行动,茉莉就先我一步靠过来,她的手臂贴在了我的手臂上,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反正不兴奋。
“我死得不明不白,希望你能为我报仇……”
“报仇?什么意思?怎么帮你报仇,我手无缚鸡之力……”我偷看了她一眼,茉莉依旧低着头,“再说,你都这么……这么强悍了,哪还用得着我帮?”
“我……”茉莉的长发抖动着,看来很伤心的样子,“我需要帮助,因为我并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怎么可能?”我怀疑地问,“你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害了你?”
茉莉的双手攥成拳头,我的心也瞬间提了起来,万一把她惹毛了,我肯定没好下场,“茉莉,你可别激动,我本来对你们这群人就不了解……我看你还是放过我,让我回家吧!”
“不可以!”茉莉面露凶光,没有眼白的眼睛盯着我,我没胆儿跟她对视,只觉得她阴湿的头发掠过了我的耳朵,“如果你不帮我找出真凶,我就要把你带走!”
“带走?带到哪里去?”我苦着一张脸问。
“带到我们那个世界里——没有太阳,永远漆黑一片的世界里!”
我都快哭了,心想:我没招过你,也没惹过你,你法力无边,跟一凡人较什么劲啊!这话只在脑中一闪,我可没敢对她说。
“我怎么帮你?当时我和康冰他们一起跑下楼去,当时楼里又黑,等我们反应过来上楼找你时,你已经不见了。我发现了一个血手印,也不知是谁留下的,顺着地面的血迹,我们来到中间那个客房里,进去一看,却发现荆白白趴在地上昏睡着,你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被谁杀害的?”
茉莉的身体不动了,像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沉默良久,她才说:“一定是六个人当中的一个,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但我完全可以保证,当时旅馆里,算我在内,只有七个人,七个——活人,凶手就在除我以外那六人当中!”
她在说“活人”的时候语气非常重,这不得不令我怀疑,旅馆里,除了活人还会有另一种人,另一种人又是什么物质?额头上细碎的汗再次冒出来,我无力地抬起手把冷汗擦掉,只听茉莉继续说:“你应该是这楼里活人之中文化程度最高的,所以,我才需要你帮我找出谁是真凶,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我痛苦地抓着头发,感到身心俱疲,有文化也有罪吗?这一晚上不知死了多少细胞,如果堆积起来,少说也有一大碗。
虽然我很想帮助茉莉找到真凶,就像把苹果里的虫子剜出来,摔在地上,用脚把它碾碎,可话又说回来,我只会画梅兰竹菊,又不是大侦探,就凭我能找出真凶吗?
可是,有些时候,就算认定自己不能胜任,也得硬着头皮去做,人生无奈,更何况我正受着一个鬼的威胁。
“好吧,你让我好好想一想。”我思考的时候喜欢摸下巴,“七个人之中首先排除你和我,那么就剩下了五个人,我没动机杀你,你确定你不是自杀吗?”
茉莉点点头,长发扑簌簌地颤动着,“当时一下子黑下来谁都很害怕,我夹杂在你们当中跑出了客房,刚刚站在走廊的时候,就觉得脖子被黑暗中不知什么东西划了一下,那速度太快了,我甚至没有感到疼痛。我张了张嘴,才发觉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你们瞬间走远了,我害怕极了,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才感到一阵热流从手心里传来,我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那热热的液体就是鲜血。我仍旧没有感到疼,也没有一丝痛苦,如若非要形容一下,那感觉就像盛满水的容器被割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里面的液体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我觉得身体越来越软,我伸出一只手扶住墙,但那只手刚刚摸到墙壁,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踉踉跄跄朝前倒去,然后,我就觉得有人拖拽我的身体,我看不见那人是谁,但能感觉到肯定是个男人,难道这个男人就是杀害我的凶手吗?虽然我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但遗憾的是,我已经没有了力气。”
“体温越来越凉,身体越来越轻,我觉得全身都在起着微妙的变化,每个细胞里的能量都朝一个地方汇聚过来——额头正中央,据说那里藏着一个神秘的东西叫松果体。我忽然觉得我的精神越来越充实,越来越不像人们说的那样飘忽不定。我仿佛逐渐被分化出了两个系统——一个是解剖生理系统,也就是我的肉身;另一个是以精神为主导的系统,通常人们称其为灵魂。”
“很多书上说,在人死亡的瞬间,人会失去二十一克的重量,人的一生,仅仅只有二十一克吗?我短暂的一生还不到二十五年,或许那渺小的灵魂还凑不够二十一克,但我死了,我觉得松果体那个部位逐渐发热,再发热,或者发热是一种燃料,这让我想起了孔明灯。就这样,我那不足二十一克的灵魂慢慢地升起来,上升的速度应该挺慢的,因为我好像再次经历了很多往事,虽然很模糊也不详尽,但我已经很知足了。”
“前些日子我鬼使神差地看了一本书,作者是个遭遇车祸的人被抢救过来后写的。当他被送进医院抢救时,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他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说,他感到浑身暖洋洋的,全身都处于一种松弛状态,舒服极了,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渐渐地飘浮起来,一直飘到天花板上,他从天花板向下望去,只见医务人员仍在拼命地抢救他,他的身体静静地躺在床上,家属们在一边哭喊着。这时他才明白,天花板上的他已是一个脱离肉体四处飘荡的灵魂。”
“我当时的感觉和他非常类似,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就像一只孔明灯,一点点朝上飘着,直到停在了天花板上。其实,并不是天花板挡住了我的灵魂,而是……而是我还想再亲眼见一见我深爱的那个人。我会在天花板上等他,他看不见我,可我坚信我会看见他,我等待他朝我招招手,我才会放心地走,那便是我们最后的诀别……”茉莉哽咽了,她的肩膀微微地耸动着。
我突然想安慰她,但我可没有安慰一个鬼的经验。想了半天,我才勉强说:“那你看见他了吗?那个你所深爱的人?他在哪里?不会也在六个人之中吧?”
茉莉居然点点头。我的心再一次揪紧,忙问:“他是谁?我觉得不会是康冰?”她不置可否,我也不敢追问下去。
“我等了很久,那个人也没有出现,不知他藏在了哪里,于是我就在天花板上慢慢地游走,希望找到他。不知过了多久,我并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身影,却发现了我自己的尸体……”
“什么,你……”
忽然有种极其恐惧的感觉,因为我想到了一个词——借尸还魂!
坐在我身边的这个可怕女人,她还是茉莉吗?如果根据康冰的理论,旅馆里充斥着一股力量,而力量来自于艺术怪胎的怨念,那么,这股怨念会不会进入茉莉的尸体,借尸还魂?
茉莉的灵魂还属于茉莉吗?会不会是两种怨念的集合体?此刻,我更希望茉莉只是一个鬼,而不是一具被利用的行尸走肉。
“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我就慢慢地靠近它,最终,我和自己的身体再次合二为一。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试着活动一下手指,手指动了动,看来,这个身体再次属于我了。于是,我慢慢地坐起来,虽然很黑,但却能看个清清楚楚,或许那时的我,已经有别于一个活着的人。”
“虽然也是客房,但我从没有来过这里,客房很宽敞,但只有一张床,床靠在窗边,屋子中央就腾出了很大一块地方。我慢慢地站起来,虽然脚步摇晃,但还能支撑身体,我本想坐在床边休息片刻,可当我横穿屋中的那片空地时,我居然发现了异样……”
“什么异样,是不是有密道?”我急不可耐,如果借用茉莉的特异功能帮我找到密道的话,那我或许很快就能解开谜团。
“你怎么会知道?”茉莉的语气充满警惕。
“真的是密道吗?你快告诉我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她再次恢复了那死气沉沉的语调,“如果我还是当初的我,也万难发现脚下的地面另有乾坤。我看见地面有几道缝隙,下面有些许微光透上来,缝隙形成一个四方形形状,很像农村里地窖的入口。”
“你打开了吗?里面是什么?”我问。
“嗯。”她点点头,“每个人遇到暗门都会有打开它的冲动,或许鬼也不例外。我俯下身,伸手去摸,可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将门提拽起来的把手,就在这时,那扇门突然翻开来,显然是有人从下面朝上推,我没有害怕,因为再离奇的变故也不会吓到一个鬼,我朝后退几步,主要担心自己会伤及无辜。从底下爬上来的人打着一个小手电筒,不是真的手电筒,而是手机屏幕发出的光,虽然光线极弱,但我还是认出了那个人,他就是——康冰!”
“康冰?”我睁大眼睛看向她,此刻也不觉得茉莉恐怖了,“怎么会是康冰?”
“我不知道,康冰从底下爬上来,小心地关好暗门,于是就朝一面墙走去,当时我只关注着地上的暗门,并没有去看他,可当我回过神来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了那间屋子之中。”
“墙壁上是不是也有暗门?”看来康冰所说的什么门什么洞的都是一派胡言,他根本就是偷偷从暗门里走出,又消失在某个暗门之中,这是密室杀人案的惯用套路,没有人能摆脱机关暗门而从我眼前消失,想着想着,我心里就敞亮了不少。
“墙壁上有没有暗门我没去注意,我一心只想知道地面上那个密道究竟通向何处,于是我继续摸索,顺着康冰开启暗门的那个方向,我终于摸到边缘处有些凹陷,于是我把两根手指插进去,朝上一拔,那扇暗门就裂开一道窄缝,我赶紧用另一只手按住它,双手朝上一掀,暗门就开了。”
“直通到底下的是架竹梯子,连康冰那样的身材都能钻下去,我岂不是更容易?顺着梯子朝下走,很快就到了另一间房间里。里面依旧很黑,但能看见四周堆积着很多杂物,我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在这时,竹梯上又下来一个人,她是范彩彩,我俩的关系不错,我本想跟她打声招呼,还好及时捂住了嘴,要是她在那个环境中看见了我,很可能会被吓个半死。范彩彩的手里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白惨惨的,很像之前见过的那个可怕的皮偶……”
“皮偶?”我暗暗思忖:原来皮偶被范彩彩拿走了,难道范彩彩因为喜欢康冰,所以才会帮他?“那么后来呢?小范哪里去了?”我问。
“范彩彩朝一面墙走过去,但我觉得那里并不像有门的样子,不知她按动了什么机关,就不见了。我担心门被关上,加快脚步追过去,还好门没有关,我一步就跨进去,范彩彩早就消失在前面,我自顾自地朝前走,没有方向地走,走了不多时就没了方向感……”
“那小范去哪了?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楼梯口?”我问。
“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我迷迷糊糊误打误撞,不知走了多久,抬头一看,居然楼梯就在眼前,开始我还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才十分缓慢地走上楼梯,当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我停住了,因为听到走廊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我不知道会是什么人走出来,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我叹口气,接着她的话头说:“然后你就看见了我,我果然被你吓得够戗,摔倒在地上,一直爬到了这间客房里。”我这才有空暇朝四壁看了看,原来我和茉莉在一起的这间房间,就是楼梯口斜对面的第一间房间,房间里有一扇窗户和三张床,和原来比起来,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可你还没帮我推测出谁才是杀死我的真正凶手!”茉莉的语气再一次强烈起来,我不得不分析着说:“呃,杀害你的人,就在帅男、康冰、范彩彩、荆白白还有老江之中!好吧,不过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最怀疑的那个人是谁。”
茉莉的头更低了,过了好半天,她才说:“五个人之中,我最怀疑的是——老江!”
“老江?”我问,“为什么会首先怀疑他?”
“因为……因为他喜欢我!”
“啊?老江也喜欢你?”我紧紧盯着茉莉掩藏在头发下面的脸,之前的那张脸确实很美,但也不至于就迷倒所有人,比如在下,我就没有被她的美色迷晕。
“是的。”她缓慢地点点头,“老江并没有那么老,他只比我大十岁,他确实是个演员,但绝对不是你认为的那种群众演员……”
看来老江和茉莉之间夙怨颇深,记得老江就曾把茉莉和荆白白形容成一对奸夫淫妇,并且还把无辜的艺术怪胎杀死了。所以说,老江的话不一定正确,很可能还夹杂个人的感情因素在里面。
茉莉抬头看向我,我仍不敢和那一对黑色的眸子对视,我垂下了头,用耳朵倾听茉莉的述说——老江不姓江,也并不老,“老江”只是一个绰号,并非真实的名姓,在这里,名字不重要,而他的身份却十分的特别,老江不是老江,那会是什么身份?
老江毕业于某著名戏剧学院,他并不像普通毕业生那样,去拍戏或者从事话剧表演工作,他只热衷于一种艺术形式,称之为环境戏剧。
茉莉当然不明白什么叫环境戏剧,其实,我也不甚了解,仅从茉莉的话里分离出一点点概念,加上自己的理解,我觉得,环境戏剧可以被称为脱离传统剧场之外的戏剧,脱离了传统演出模式的戏剧,是戏剧工作者在新的演出方式上所做的不同探索。
实际上,对于环境戏剧的要求就是尽量消除演员与观众之间的界限,让观众更多的参与到戏剧活动中来,使空间变成整体,这也同样达到了拉近观演关系的目的。我只能理解到这一步,毕竟隔行如隔山,我对话剧表演确实不太了解。
接着说老江,老江自恃家里资产充裕,所以从小就挥霍无度,他身边聚集了一群“狐朋狗友”,当然,这些人都是喜欢前卫戏剧的朋友。老江有钱,带着这帮弟兄玩乐倒也没什么,可再富有的家庭,只进不出,也总会有衰败的那一天。这一天看似遥远,却很快地到来了。老江没钱了,身边那些相互吹捧的朋友瞬间离他而去,为了生存,老江沦落成了一名临时演员。
老江没落泊之前,朋友之中就有荆白白,茉莉说她和荆白白早就相爱了,在一次酒会上,自己的美丽被老江发现,老江仗着有钱有势想把她据为己有,但被茉莉果断拒绝,于是老江便心怀不满到处污蔑她和荆白白。
不久之后,老江的家产被他挥霍一空,老江落泊了,成了一个临时群众演员。老江好面子,遇到朋友时他依旧高傲地仰起头,说其实并非自己真穷了,之所以做群众演员,其实那只是在上演一幕名为《看我周围那一片天》的环境戏剧。当群众演员并不是体验生活,而是自己本来就完全融入了角色和环境之中。由于没有了利益可图,周围的朋友离开了他,他并不因此而消极,反而却感到无比的快乐,因为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片澄澈的天——之前那片天,被利欲熏心的人围得乌烟瘴气。
老江说,他并不是在出演戏剧,而是戏剧选择了他,他必将是个幸运的艺术家,同时也是个可悲的人。
正所谓世事无常,听到这里,我也产生颇多感想,自己本身也是学艺术的,但学得比较常规,体会不到那些“高瞻远瞩”的艺术家所谓的心酸,虽然我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但此刻心中也浮现出一点点同情。
老江和艺术怪胎正好相反,艺术怪胎经历了无数波折最终走向胜利,而老江就惨了,开始一切顺顺利利、得心应手,后来口袋没钱了,最终被朋友抛弃。艺术怪胎的经历叫苦尽甘来,而老江的叫世态炎凉,不难想象,后者比前者要承受更大的痛苦,就算老江受了刺激,想不开,杀了自己喜欢却不爱自己的女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到这里,我问茉莉,“你说老江杀了你,推测得再合理也只是你的推测,你并没有真正看到凶手的脸,另外,推测得也似乎并不准确,因为老江他有不在场的证明。”
“你说什么?”茉莉的声音变得恶声恶气。
“你别激动。”我把身体朝旁边挪了挪,“因为你被杀的那个时间,我正在楼下的储藏室里,那里有个大冰柜,我拉开来,老江就从里面跌落在地上,看起来冻得不轻,我当时就认为他死了,如果他后来没有出现过,我真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不可能!”茉莉放在大腿上的两只手变成了爪状,并且已经青筋暴露。
“茉莉,你千万别激动,咱们继续分析分析,比如用排除法……”她重重地点点头,我接着说,“当时我在楼下发现冰柜里的老江,于是就惊慌失措地朝楼上跑去,当时你还活着,正和康冰他们坐在客房里,我说楼下有尸体,你们不信,跟着我下楼去了储藏室,而你却没有跟过来,等我们上楼找你时,你就不见了。我想,你很有可能就是在大伙一起下楼的混乱中被杀的!”
“是啊,我就是那一刻被杀的!喉咙凉气袭来,我就失去了知觉……”茉莉的声音夹带着恐惧,“不过老江当时真的不省人事吗?他会不会假装被冻死,故意把大伙吸引到储藏室,借机寻找机会,把我杀死了?”
太阳穴里就像寄生了某种动物,一下下地撞击着我的神经,那种疼痛令人忍无可忍。茉莉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难道事实真如她所说的那样?
“那好,既然用排除法,就让我们排除到底,如果其余四人都没有杀你的动机,老江就百分之百是凶手,那么你就可以去找他报仇了!你和荆白白是恋人,他没必要杀你,排除荆白白,还剩下三个人。”我说。
茉莉点点头,我又说道:“三人当中,谁还有动机呢?”我闭上眼睛静静地想了片刻,才说道,“茉莉,你对帅男了解吗?”
“不是很了解,但我知道凶手不会是他……”茉莉肯定地说。
“为什么?”我睁开眼睛。
“因为……因为……”茉莉吞吞吐吐,“因为帅男也爱上我了。”
她的话极其平淡,传进耳朵里,我却有种想笑的欲望。茉莉居然自恋到了如此地步,似乎认为所有男人都爱上她了,即便她长得粉嫩一些,也不至于成为万人迷,最起码我就没动过心思。难道她的这种想法是死了之后才形成的?没死过的人,暂时还真不好评说。
“你不信,对吗?”茉莉见我没言语,反问道。
如果她还是人,我或许会说两句略带嘲讽的风凉话,但我想,没人敢和一个不知凶手是谁的鬼开玩笑,我很老实地点点头,说:“信,我怎么敢不信呢。”
茉莉不说话了,我对她说:“既然帅男暗恋你,而帅男又得不到你,和老江一样因爱生恨,把你给杀了,这不也说得过去吗?”
她还是不吭声,我仿佛找到了某种灵感,补充说道:“我记得去厕所洗手的时候,发现洗手池底部有一些残留下来的血迹,我想,那很有可能是凶手拖拽你的尸体时,血液粘在手上,所以才去厕所洗手……可是,这又不对了,如果帅男是凶手,记得当时他跟我一起下了楼,那么他什么时候去拖拽你的尸体呢?”
“那双手拖拽我的时候,我还有一丝知觉,肯定是在趁你们慌乱下楼的过程中,迅速地把我拖到了某个隐蔽的角落藏起来,如果帅男紧跟在你身后,那他就不是凶手。”她顿了顿,“你想想,是谁最后一个下楼的,那个人才有可能是凶手!”
“最后一个下楼的……”我闭上眼用力地想,“当时心里着急,又很紧张,脚步凌乱,我就记得康冰紧紧跟在我身后,况且他是第一个发现你失踪的,而且对你的失踪表露出万分的紧张,再说他也喜欢你,所以不会是凶手。跟在康冰后面的就是帅男和范彩彩,范彩彩跑得慢,好像是过了一会儿才出现在后面的,她应该是在最后边……范彩彩暗恋康冰,而康冰又对你那么着迷,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范彩彩醋意大发,把你给杀了?”
“不会,虽然我当时意识模糊,但还能感觉出那不是一双女人的手,那双手划过我的皮肤时,很粗糙,不可能是范彩彩的。”
“那还能有谁呢?如果是帅男和康冰把你移动了位置,那么范彩彩在他们后面,完全有可能感觉得到,如果不是范彩彩联合帅男一起谋杀你,那就还有另一个人,对了!”我一拍大腿,竟然有些兴奋,“没错,那个人和老江一样可疑……”
“还会有谁?”茉莉盯着我问。
“当我和康冰发现你不见的时候,几个人立刻去找你,发现血迹后我们跟随着血迹一路到了第三间房间门口,就是中间那间最小的房间,踹开门一看,却发现荆白白昏迷不醒倒在地上……我觉得,荆白白才是杀害你的真正凶手!”
茉莉缓慢地低下了头,我以为她默认了我的推测,于是乎理直气壮地开始了推理,“荆白白此人本来就最为可疑,既扮演了那个神乎其神的霍三神,又伪装成旅馆的老板潜伏在我们当中,荆白白用带有迷药的小点心把我们一一迷倒,由于我吃得少,所以在他没有行动之前就第一个醒转过来。我看见康冰依旧昏睡着,于是跑出门,来到第五间房间查看,当时推门的时候我似乎听到里面有一些细微的声响,由于急切,我并没注意。推开门我就看见四个人东倒西歪,你、范彩彩和帅男的脸我都看见了,唯独没看见老江的脸,因为他面朝下趴在范彩彩腿上,这么一想,趴着的人根本就不是老江,而是荆白白!”
我越说越有灵感,觉得自己虽然擅长画梅兰竹菊,居然也是个当侦探的材料,推理起来还真游刃有余、头头是道。茉莉依旧沉默不语,表现出一个很好的倾听者的姿态。
“当时我看见屋里睡着四个人,主观地把趴着的人认定为老江,况且当时我也并不知道荆白白潜伏在我们之中。如果推理正确的话,荆白白才是真正的凶手,他迷昏我们,先把老江背到楼下放入冰柜中,企图把他活活冻死,而后荆白白再次上楼,进入第五间房间,不知他还想对谁下手,不料这个时候我醒了,冲到门口时被荆白白发现,于是他就趴在范彩彩腿上蒙混过关。当时我过于紧张,哪里能分得清谁是谁啊!我见你们都昏睡了,就跑回第一间客房叫醒康冰,让他去叫醒你们,自己则下了楼去找旅馆的老板,却偶然解救了冰柜里的老江。”
我越说越起劲儿,还冷冷地干笑了两声,“呵呵,当我发现尸体后,回到楼上时,屋里果然少了一个人,就是那个伪装成老江的荆白白,他假装去厕所,实则趁机跑掉了,当时你们几个人都睡眼惺忪,谁又有精力去分辨他呢。我出现在屋中时,你们几个依旧浑浑噩噩没醒过盹的样子,所以溜走的那个人一定就是荆白白,他并没有去厕所,而是溜进了某个地方藏起来。接着我告诉你们楼下发现了老江的尸体,你们一伙人就跟着我走出来。很有可能,荆白白趁黑又溜到门口,无意或有意地听见了我所说的话,他担心自己的罪行暴露,于是就杀人灭口,但一下子杀这么多人肯定办不到,但必须得杀一个,于是就选择了你,因为你在人群最后边,看起来也是最弱小的一个。”
我说得滔滔不绝,也没注意身边的茉莉竟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荆白白用锋利的刀片之类的东西割破了你的喉咙,你握着伤口倒下去,荆白白等范彩彩他们下了楼,于是就立刻拖动你的身体,把你拖到了某个秘密地点。我想,那地方很可能就是第三间客房里,因为血迹就在那里消失不见了……”我肆无忌惮地哼了两声,“所以——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荆白白这个多重身份的人!茉莉……你……你……你怎么了?你要干吗?你……啊——”
只见茉莉直直地伸出两只僵硬的手,狠狠地掐在我脖子上,嘴里还凄惨地叫着,“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你不要血口喷人,不会是他,不会……因为他才是我深爱的那个人,他同样深深爱着我,为了我,他说他会去死,他怎么可能杀我!你竟敢污蔑我最爱的人,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突然,屋里的灯闪了闪,就灭了,黑暗再次吞没了整家旅馆。茉莉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我被吓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虽然很想用脚踢开她的身体,可两只脚瞬间麻木,根本就抬不起来。
黑暗中传来茉莉嘶哑的声音,“难道人长得漂亮就有罪吗?我是个女人,只想和所爱的人过上平静而快乐的生活,为什么因为我的美,男人都想得到我,我能怎么办?现在我死了,我又能怎么办?”她稍微顿了顿,居然冷冷地大笑起来,“我知道了,马若水,你也爱上我了,对不对?你知道我喜欢荆白白,就胡编乱造诬陷他,说!你是不是想打我的主意?”
“放开我,你……你放开我,我从来没……没有看上过你啊!”我慌了神,声音近乎是在求饶。茉莉听我这么说,居然再次发怒起来,手上也同时加大了力道,“你撒谎,你肯定爱上我了,你撒谎,没有男人不喜欢我,没有……”
虽然我平时大多以理服人,只动嘴从不动手,但毕竟是个男人,垂死挣扎也有些力气。女鬼的手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孔武有力,稍微一用力我竟然就挣脱开来,而后闭着眼朝茉莉的方向一推,我觉得她肯定被我推倒在了床上,趁着她来不及起身,我迅速地摸索到门口,拉开门,来到走廊朝前迈了几步,就拉开第二间客房的门,躲了进去,因为这扇门看起来最结实。
我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似乎整个旅馆除了茉莉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虽不知道躲在这里安不安全,但我一心只想离开她,离开那个患有“高度自恋狂躁症”的女鬼!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着,外面没有一丝动静,仿佛过了许久,我才长出一口气。摸了摸裤兜,想掏出打火机,里面不仅有打火机,还有那道黄表纸符,我这才意识到,如果没有这道符,或许茉莉真会把我活活掐死!
一束火光亮起,我转过身,把后背贴在那扇厚实的房门上,目光再次落在条案上扣着的三只青花瓷碗上。
结局三
“催眠”结局,如若你认为“范彩彩”所言非虚,掀开第三只碗。
我的手指停在第三只瓷碗上,范彩彩其实是个挺不错的姑娘,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相比其他人,显得更加可靠一些,况且喊“哥”的功力也不凡,一声声喊得我心思蠢动。第三只碗里会扣着什么呢?三根手指一用力,我就把碗掀了起来。
底下确实有个白色东西,只不过太小了,我很费力才把它捏起来,那是一粒药片,伸出舌头舔了舔,苦极了。
药片代表什么?难道我的身体出了某种状况,该吃药了?不会是精神方面吧?去他的,我用力把药片弹飞出去,药片从厚实的门反弹回来,掉在了地上。就在这时,我觉得有人在敲门。
“谁?”我本能地喊了一声。
“哥,是我。”像是范彩彩,“你还好吧?”
“小范,”我疾步走到门边,手握住门把手,但没敢打开门,“真的是你吗,范彩彩?”
“是啊,哥,你开门啊!”
我的脸贴在木门上,可惜门上没有门洞。真是范彩彩吗?会不会是茉莉变的,但我又没听说过借尸还魂的人还有变脸的能力。
“小范,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走廊里,刚才你跑哪去了?”
“哥,这同样也是我想问的问题,你刚刚去哪了?先开开门再说,外面很黑,我好怕啊!”我如同赌博一样打开门,火机照亮了一张脸,正是范彩彩。
范彩彩给我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我看见她手里捏着小半根蜡烛,她说,蜡烛是在走廊里捡到的,我想,正是我丢掉的那小半根。
我朝后退了退,指着楼梯口的方向对范彩彩说:“茉莉呢?你看见茉莉了吗?”
“没啊,怎么了?”她好奇地问我。
“茉莉她不是原来的茉莉了,而是借尸还魂的茉莉。”多了一个人,我胆子也大了,打开门探出脑袋看了看,走廊漆黑依旧,也没了茉莉的身影,然后我小声对范彩彩说:“这幢楼里,或许不仅仅是你我这样的人,还存在着别的……别的什么东西……”
“哥,你是说老鼠吗?我从小就不怕那种毛茸茸的东西……”
“不是老鼠!”我生硬地打断她,但又不忍心把闹鬼的事说给她听,“不是老鼠,是另一种……”
“蟑螂!”小范睁大了眼睛,“哥,虽然我不怕老鼠,但我很怕蟑螂!”
差点被她气死,所以我一狠心,决定把真相告诉她,吓她一吓,“这楼里有……有——鬼!”
“哥,你开玩笑吗?”她虽然张大了嘴,但并没有半点吃惊的表情。
我抬手指了指门外,神神秘秘地说:“就在第一间客房里,我好不容易才甩掉她,我没有骗你,那个鬼就是……就是——茉莉!”
“什么!”范彩彩吃惊地摇着头,“哥,你不会是昏了头吧,说起胡话来了……”
我慌忙抬手捂住她的嘴,“你小声一点儿,万一被茉莉发现了,她会掐死你的!”
范彩彩用力咬了我的手指,我立刻松开,她抬起手抹着嘴唇,不屑地说:“哥,你那手多久没洗了,还敢摸我的脸。你说茉莉是鬼,我绝对不信!”
我手握住门把手,阴恻恻地说:“不信你去看看,茉莉的脸白得就像一张纸,尤其是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就如一汪死水。”
“呵呵,呵呵……”范彩彩不害怕,居然还笑出了声,“哥,你真不是一般的笨,茉莉之所以那个样子,都是因为我……”
“真的是你!”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是你杀了她,不不不,茉莉说拖拽她的人是个男人,这就对了,是你和帅男一起把茉莉干掉了!”
“你说什么啊!”范彩彩撅起了嘴,“哥,你脑袋真的坏掉了,茉莉的脸之所以白,那是因为我给她化了——‘死人妆’。”
“什么‘死人妆’?”我觉得事有蹊跷,急忙问道。
范彩彩眨着眼睛,想了片刻才说:“哥,你怎么什么都要问呢?‘死人妆’不就是恐怖片里化的那种妆吗,大白脸,黑暗里面特显眼那种。”
“可她的眼睛没有瞳孔,不不不,是没有眼白,一片死气沉沉的乌黑……”我反驳道。
“那是一种隐形眼镜,哥,一看你就不常看恐怖片,日韩恐怖片里的鬼都是白眼珠,欧美的鬼都是黑眼珠,这不很平常吗!”
听了她的话,我觉得全身无力,一步步朝后退去,后背靠在墙上。难怪我轻易就挣脱了茉莉的魔爪,原来不是纸符起作用,而是她装鬼来吓我!
可茉莉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没有被杀,还要让我找出杀她的凶手,或者说,她是想假装死了,而诬陷某个人,她想诬陷谁?不过那个人肯定不是荆白白,因为当我分析到荆白白就是凶手时,茉莉就发飙了。
没错!她是想诬陷老江,她和荆白白的对手正是老江,她是想拉拢更多的力量来对付老江,却被我无意之中拆穿了,所以茉莉一气之下企图掐死我,为什么要掐死我,只是单纯为了解恨吗?
“哥,你不会被吓傻了吧!”范彩彩已经点燃了蜡烛凑近我,“要不咱出去揭穿她,其实,我早就看茉莉不顺眼了,所以才把她的‘死人妆’化得很狰狞。”
“好。”既然茉莉不是鬼,那还有何惧哉,我要抓住她,把她的隐形眼镜挤出来。
“好,说去就去……”
范彩彩点点头,举着蜡烛跨出门口等着我,我提着气走出门,脚下故意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二楼的走廊黑暗而幽深,每扇门都紧紧地闭着,我们举着蜡烛踱到第一间客房的门前。刚刚我就是从这里逃出来的,但站在门口,我就感到茉莉不可能还在里面,推开门一看,果不其然,房间里黑洞洞的没有一个人。
我不会这么快就灰心,我要逐一打开所有的房间,于是越过第二间来到第三间,我的手按住门把手,就觉得一阵冰冰凉凉的,就在这时,一双小手拉住了我的胳膊,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不是害怕鬼,而是害怕被人暗算。
还好,并没有感到身体被刺进什么尖锐物体,而是一个柔软的身体靠过来,我想这人肯定是范彩彩,没等我回头,她的声音就从身后传过来,“哥,你快看,前面有人!”
我举着蜡烛朝前走,范彩彩依旧紧紧地依偎在我身边,那是一种令人怀念的感觉。
“哪有什么人?”我看了看她的脸。
范彩彩的眼珠转动着,似乎极力地在黑暗中寻找某个目标。
“哥,我明明看见有个白影从前面掠过,怎么就不见了呢?好像在前面……”说着,我们继续朝前走。我拉着她来到第四扇门前,范彩彩点点头,说,“哥,好像就是进入这里面了。”
“不可能!你是不是看花眼了,唯独这扇门进不去人!”我强硬地说。
“为什么?”范彩彩不解地问。
“因为……”我腾出一只手去拉那扇门,门被拉开,里面的石墙暴露了出来。
“天啊!”范彩彩假装一脸吃惊,“这是旅馆,怎么会有一面墙被砌死了,而且还要安装一扇门,哥,你不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吗?”
“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如果给我工具,我立刻就把墙凿开……”我重重地关上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她说,“对了,你怎么大惊小怪的,这面墙被石头砌死了,你不也看见过吗?”
范彩彩吐了吐舌头,说:“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我没必要细问,继续拉着她朝前走。
“哥,你要去哪?”
“看看最里面的那间房间……”说着,我推开第五扇门,除了三张床没有别的,“唉,看见了吗,茉莉也消失了!”
刚才一直集中精神,一放松突然觉得好累,于是我进屋一屁股坐在床上,范彩彩站在我对面,手里还捧着那小半根白色的蜡烛,火光从下照射在她脸上,使得她的表情非常怪异,很像一个古代的巫婆。
整家旅馆死一般的寂静,范彩彩低头看着我,我也抬头看向她,我们甚至能够听见对方的喘息声,你看我,我看你,像极了施展巫术之前的某种形式。
“哥,你觉不觉得,我们是在一场梦里?”从她嘴里喷出的气,把蜡烛的火苗吹得乱闪,“或者说,你我都在做着同一场梦!”
“做梦?”我摇摇头随口说,“不会,梦哪有这么真实。”
范彩彩把蜡烛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在我身边,两只手亲热地抓住我的胳膊,神神道道地说:“当然不是普通的梦境了,而是,而是……怎么说呢,我想,我们六个人肯定被集体催眠了!”
“集体催眠?”我圆睁着眼睛转头看向她,由于两人的脸贴得太近,四目相对的瞬间,都有些不好意思,我低下头,说,“集体催眠,这词儿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谁催眠谁,你说这话可得有根据。”
“当然有了,你听我给你分析。哥,我说了,你可别害怕。”我点点头,范彩彩的身体又朝我靠了靠,不知是因为胆小还是想故意勾引我,“还记得在阴楼里的那个霍三神吗?”
“当然,”我说,“不过他不是什么霍三神,而是荆白白假扮的,还有旅馆的老板,都是他,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没错!”范彩彩重重地点点头,“哥,那霍三神神乎其神的,我想,咱们几个人,就是被他催眠了!”
我没说话,直直地望着床头柜上摇曳的烛火,只听范彩彩继续说:“还记得我们吃的那些小点心吗?我觉得那里面肯定被下了安眠药,而且不是一般的安眠药,要不怎么起效那么快。哥,你知道霍三神为什么会在阴楼里说那么一大堆所谓的理论吗?那一定是他谋划已久的阴谋……”
“什么阴谋?”我问。
范彩彩翻了翻眼睛,接茬说:“他是在对我们施展暗示术。”
“暗示术?”我开始好奇起来,皱着眉看着她,“什么意思?简单点说好不好?”
“就是,在催眠之前,先得暗示你,要不然你怎么会完全相信他,你不相信,催眠就无法在你身上产生效果,所以,霍三神在阴楼里表演的那些,可以说是施展催眠术的前奏。”
“后来呢?吃了被下药的点心,可我们不是一个个都醒过来了吗?”我思索着说,“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还是不能理解。”
“哥,你怎么这么笨呢?难道你就没有看过类似的动画片和美剧吗?”我再次摇晃脑袋,范彩彩老气横秋地叹口气,“你这么没有基础,我讲起来可就费劲了,哥,我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她指着隔壁房间的墙,问我,“那间屋子的门后面,是什么?”
“一面砌死的砖墙,刚才你不是看见了吗?”我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没错!”范彩彩似乎因表达不清而着急,“一家旅馆里,怎么会把一间客房用砖砌死?哥,你不觉得这太超现实主义了吗?”
听她这一说,我的思绪便朝着更偏激的地方游去,“你的意思是,隔壁房间闹鬼,所以才把门用砖头砌死了……”
“不是,不是。”范彩彩咬着嘴唇,“哥,你的想象力就不能阳光一点儿?我不是说那里闹鬼,而是砖墙出现在门里不合适,因为它超越了现实,还有我们周围那几个伙伴,为什么忽然消失了又出现,出现了又消失,像鬼一样没有痕迹。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超越了现实……”我抬头看向天花板,“是有点儿超越了现实,我们很像在做梦!”
“对啊,哥,你终于明白了。”范彩彩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反而更加糊涂了。
“你先别激动,其实我没明白,你说我们现在都在做梦,为什么和之前做梦的感觉不一样?”说着,我抬起手指放在嘴里咬了咬,很疼,“据说做梦的时候没有感觉,不信让我咬咬你的手指,看有没有感觉?”
范彩彩瞪我一眼,很认真地说:“是一个梦不假,但绝非你平时做的那种,而是一种特别的清醒梦,但怎么个特别法儿我也说不清楚,或许只有操控梦的人才能够明白……”
“清醒梦?”我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以前还真没听说过,和白日梦有区别吗?”
“清醒梦跟白日梦不一样,清醒梦是人们在做梦时还保持意识的清醒,而白日梦则是做梦者于清醒状态中进行的冥想或幻想,而并没有进入睡眠状态中。因为清醒梦在睡眠状态中意识清醒,所以在梦里才会有更加清楚的感觉,甚至可以直接控制梦的内容。外国有个作家就一直对清醒梦感兴趣,他将清醒梦定义为——知道自己在做梦时做的梦。”
真是越听越迷糊,头发都扑簌簌地从指缝脱落,我想,不仅仅是掉头发,我可怜的脑细胞啊,也不知道又死了几百万个。忽地,我感到很悲观,被困在这家恐怖而又漆黑的旅馆里,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阳光还会不会从窗户透进来。
范彩彩肯定是在故意忽悠我,连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丫头说出来的话,我都听不大懂,实在有些惭愧。起先是荆白白和老江的相互指责和诬陷,然后是康冰的“虫洞暗门”理论,接下来茉莉出现了,还假装借尸还魂吓唬我,现在,对面的范彩彩又说出一套催眠理论,他们为什么都要把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说给我听,我到底该相信谁?
“小范,这些关于梦的解释和理论你是从哪听来的?之前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听过?”我装作一知半解地问,其实不用装,我也确实一知半解。
“从电视上啊!”范彩彩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看着我,“哥,你天天闷在家里画画,当然不知道了,现在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每天都有新发现。哥,你真的落伍了!”
我被说得脸上一红,摊开双手,说:“好了,就算我落伍了,但是,我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一场梦,梦怎么可能这么真实……”
“哥,你有没有这样的体验,”范彩彩为了让我理解,深入浅出地讲起来,“你在快入睡前,或者快睡醒前,有一刻脑子的意识非常清醒,你能看见阳光、你的房间和自己的床,和现实世界中你居住的房间一模一样。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起床了,并且相信自己已经不在梦中,并且还走出了门,然而实际上,你却仍然躺在床上。不过,还有一种现象,你虽然能看见屋里的摆设,看见阳光,但是身体就是动不了,无论你怎么努力挣扎,这种梦境中国古称——鬼压床。”
听她这么一解释,好像真有过类似的体验,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范彩彩看着我疑惑不解的脸,继续说:“这种情况通常称为假清醒梦,前面说了,清醒梦是知道自己在做梦时做的梦,而假清醒梦现象发生时,做梦者会突然梦到自己从睡眠中醒过来,通常在假清醒梦境中出现的房间,跟做梦者真正身处的房间是相同的。假如做梦者获得了清醒状态,可以指使自己做一些动作,比如在房间之中走动等,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呃,虽然我不认为此刻在做梦,但你的理论我觉得倒是挺有意思,清醒梦跟假清醒梦的区别主要在于,知不知道自己在做梦,清醒梦——知道自己在做梦时做的梦;假清醒梦——不知道自己在做梦时做的梦。”我言简意赅地概括道。
“是啊,哥,你觉得我的做梦理论靠谱吗?”范彩彩嘟起小嘴问,有一丝撒娇的成分。
我摇着头,“既然假清醒梦是不知道自己在做梦,那么和普通的梦境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自认为可以彻底打击了她的理论,却没想到范彩彩居然还能侃侃而谈,“当然有区别了,做梦时,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就像一片树叶落在溪水中,随波漂流,梦境并不受自己控制。而清醒梦和假清醒梦,做梦者却能控制自己的行动,就像我们这样,可以上楼下楼,开门关门,相互说话……”
我皱着眉低下头,她说的虽然荒诞,但从理论上理解是对的,“假设我们在梦中,此刻的梦就不能叫假清醒梦,而是真正的清醒梦了,因为我们已经知道自己在做梦……”
“没错!”范彩彩笑着点点头,“清醒梦做到这个阶段时,人很快就会醒过来,因为清醒梦属于身体睡着而意识清醒的状态,所以,一般清醒梦都较短。”
“那就好了,照你这么说,我们已经到了即将要醒的阶段了?”我嘴上虽然那么说,但心里很沉重。
范彩彩听罢却摇摇头,“我们的处境比较特殊,不可能很快醒过来,因为我们被霍三神下了药,而且还被他像提线木偶一样操控着!”
一听见“提线木偶”这几个字,我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发慌。
“药物加上催眠暗示,催眠师很可能会把被催眠者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高明的催眠师,可以把几个人一起禁锢在同一个梦境中,被催眠者就像一个个提线的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范彩彩的一席话说得我胆战心惊,先不论催眠理论是否靠谱,但这却令我回忆起《骷髅幻戏图》那幅古画——画家用被人操纵的木偶,来比喻世间丧失自我没有自由而勉强活着的人,我们此刻晦暗的处境不正恰恰体现了画中的主题?仔细想一想,其实,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人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哥,你在想什么?”
“哦,没,没什么。”我随便回答道。
“哥,你相不相信我说的那些话?”范彩彩摇着我的胳膊,我不置可否,她又说,“哥,要不咱们做个实验验证一下……”
“还能验证?”我瞬间好奇起来,“如何验证?”
“梦和现实不同,梦的主观意识占主导,是唯心主义,哥,你可以拼命想一个人,或者一件东西,如果那东西可以出现,那么就说明我们都是在做梦。”
我狐疑地瞪大眼睛,“那你想一艘航空母舰,看能不能出现……”
范彩彩嘿嘿地一阵阴笑,居然松开我的手,站起来,说:“我可没那么大的想象力,哥,你可以试试,比如盯着床底下,集中精力想一想,看能不能幻化出来一个什么东西。”
听她这么说,我也从床上站起来,看了看身后的范彩彩,就蹲在地上看着床底下。那里面虽然黑,但绝对藏不住一个人。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范彩彩,她脸上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诡秘表情。
“哥,你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或许你能从床底下得到什么,或许我们很快就能醒过来,或许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哥,你闭上眼睛,要慢,对慢慢地闭上,你觉得你的眼皮很重,很重,你要全神贯注,慢慢地想,静静地想,你在心里从一数到十,再从十数到一,然后你睁开眼睛看看,床底下到底有些什么……”
范彩彩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我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我很听话地默默从一数到十,然后又从十数到一,其实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出来,但这样说也不确切,因为我当时确实很饿了,倒是很想吃几个大馅儿的肉包子。
我疑惑地睁开眼,傻傻地把头伸进床下看了半天,没有肉包子,更没有人。
“小范,哪有什么东西啊!”一边说,我仍旧不死心,把一条手臂都伸进去,果不其然,床底下确实有个什么东西藏在阴影里,“这是什么玩意儿?破球鞋吗?”我将之拉出来,借着昏暗的火光一看,我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来手里握着的,竟是那个鬼气森森像蜘蛛一样的皮偶!
“小范!”扔掉皮偶的同时我大叫一声,回头一看,哪里还有范彩彩的影子,她趁机逃跑了!
我踉踉跄跄地来到走廊,她居然又消失了!
对这种失踪我已经麻木了,再说她这一次根本不是失踪,也不是我惊醒于前面那个梦中,进入了另一个属于自己的梦,而是我已经觉察出,范彩彩这一回是借机逃跑。
我转身回了屋子,为的是那个蜡烛头儿,只要有一点光,我心里就踏实。
捏着那不足两厘米的蜡烛,我匆匆地走出来,第二间客房里还剩下两只碗,我要趁着蜡烛熄灭之前把它们全都掀开来,或许,这所谓的一场噩梦——就真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