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出手
4月18日，星期一，早晨7:00
小本来到滨城机场，去检票时，工作人员告诉他航班延误，请他耐心等待。一个小时后，航班才从滨城机场起飞。
到达日本东京机场时，接他的朋友早已等在那里。一阵寒暄之后，小本上了朋友的车。朋友说：“现在EP的形式很严峻，好多产业都亏得一塌糊涂，不得不整合、减员。”
小本的心顿时揪了起来：“环境本部的GM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定？”
朋友说：“原因很多，我也只是听说，不过这回快有结果了，你知道的，咱们EP每年四五月份都要做人事调整。”
小本说：“我想去拜访几个人……”接着，说出几个人名。
朋友点点头。
中午，朋友请小本吃饭，之后，两人告别，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小本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忙完。
第二天，小本准时来到总部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了表情木然的人，他的情绪似乎也受到了影响，见到熟人一概不说话，只是点头。
会议结束后，他马上参加TR项目专题会，介绍CEP中国目前的情况时，他说：“CEP中国的化学成分调查已经结束，现在要开始全面展开替代工作了，很多技术课题还需要总部支持。”
左藤说：“总部负责的材料也都有了调查结果，目前也在着手替代，我知道的，现在替代品正面临着几个课题，最有难度的就是要解决锡须和三价铬替代六价铬材质硬度、色泽缺陷等问题……”左藤还详细介绍了目前采取的措施。
会后，朋友向小本透露：“川岛副社长要去中国，你要做好迎接准备。”
小本回到中国，哼着小曲向企划中心走去。这时，总部朋友打来电话，两人客套了几句，朋友便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告诉他：“关于GM人选问题，在你和田中之间选，你的呼声要高一些，过几天会有结果。这回高层去中国的时间已经确定了，下周三，到时就看你的表现了。”
小本忙说：“多谢了。”
对方还提醒他，除了工作，有些面子上的事也不能忽视，要抓紧时间。
小本心里有数了，放下电话，高兴得手舞足蹈，看来自己有盼头了。他一进企划中心，就急切地对大家说：“下周三EP总部领导要来中国检查工作，尤其是TR项目……”用李浩佳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这些人是EP重量级人物，他们这时候来，表明来者不善。小本嘴上没说，这次考察对自己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这里面有人就是专门为他来的，如果中国之行令人满意，无疑他回总部的路会平坦许多。想到这些，小本显得异常兴奋，他叮嘱道：“咱们企划中心一定要做好准备，关于健全TR项目体制的事情不能再等了，现在正是时候，大家都认真考虑考虑，咱们下午开会。”
柳青云点了点头。她没有急于表态，因为她心里清楚，小本还没说完。
果然，小本接着说：“在咱们EP，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标准化的流程，实施流程控制是良性循环的可靠保证，尤其像咱们这样的全球性企业，靠自觉性是无法发展的，必须要有程序文件供生产和检验使用。另外，还要建立严格的监督和约束机制，以便及早发现问题，及时采取纠正措施。CEP中国企划中心就要行使这个权力，你能明白吗？”
柳青云又点了点头。
小本继续说：“好的管理模式，就是把内部有条不紊地管理起来，做到有的放矢。”
柳青云很理解在内部建立管理体制的重要性，也更清楚，管理再严谨的工厂，也会有推诿扯皮的事情发生，因此必须要有规则和制度，让每个人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这样才能使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大家的积极性才容易被调动起来，葫芦绞茄子那样的事情也就不会总发生了。
小本刚想停下，马上又想起什么似的说：“我们还要趁热打铁，把作业文件和指导书按新的工艺流程修正过来。”
看着小本紧张而略显不安的样子，柳青云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这次EP总部如此兴师动众，连川岛副社长都要来实地考察，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下午2点，企划中心成员一起走进会议室，柳青云开门见山：“咱们的TR项目正处在替代阶段，马上要面临评价、试流、入厂检查、车间制造管理等细节工作，现在很多作业流程都没有落实到位，按照体系要求，必须写在工厂文件里。现在咱们就讨论一下，最好言简意赅。”
小本点了点头，打开自己的记事本，说：“先从研发部开始。”
张艾自觉地接过话茬：“在新产品导入时，对有害化学成分的控制必须在每个环节中事前明确，如果有二次加工，必须再一次对有害化学成分进行确认。”
柳青云说：“张艾想得很全面，研发部准备什么时候修改程序文件？”
张艾说：“我已经跟周部长说了，应该很快就能开始。”
柳青云说：“下面请陈雨楠说说采购部的情况。”
陈雨楠说：“采购部是供应商交易窗口，必须在第一时间把CEP中国的要求传达给他们。在采购基准中把有害化学成分的管理作为考核指标，加强日常管理和年终评价……”
柳青云问：“郑部长有什么意见吗？”
陈雨楠说：“他已经着手安排了。”
柳青云看了一眼宋斐，宋斐心领神会：“质量部最重要的是把好材料的人检关，在内部建立材料报检流程，明确检测方法和检查频率。另外，在制造过程中，质量部需要对整个过程实施监督，完善作业指导书，防止因工序变化产生有害化学成分。”宋斐边说边将身体往前倾了倾，接着说，“目前我们已经遇到了困难，有害化学成分的入厂检查基准还没有确定，”她把目光投向小本，“我希望小本部长能帮我们协调一下。”
小本原本想先让大家唇枪舌剑地表完态，等充分掌握了大家的想法之后再发表意见，没想到宋斐这么快就把球传给了他。沉思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据我了解正在制定呢，等有结果了，会告诉我们……”
柳青云不好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说：“仓库是材料存放处，一般不会产生有害化学成分，但对材料入库、出库及在库状态的管理就显得尤为重要，小丁已经做了相关内容的整理。”
丁成东说：“我会尽快跟仓库的人沟通。”
小本说：“我最担心的就是制造现场，全员培训的事情也要抓紧落实。”
张艾提出关键的问题：“工厂有几千号人，召集起来恐怕会很难。”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宋斐不慌不忙地说：“我认为先在厂报上做一期专刊，发给每个员工，这样一来，TR项目就会深入人心了。”
柳青云也认为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便说：“我马上去和人事部沟通。”
小本也很满意，说：“柳桑，会议结束后你马上通知，明天上午8:30召开课长以上干部会议，好让各部门赶紧行动。”
第二天，公司一号会议室座无虚席。柳青云亲自上阵，把各部门的职责讲了一遍，然后征询大家的意见。因为事前比较严谨，较大的异议没有出现，几个小问题经过大家讨论，很快一一落实，最后她说：“现在TR项目马上要落实在体系上，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希望在座各位能积极配合。”
小本补充说：“修改体系文件需要做许多细致工作，还有现场作业指导书的修订，必须在三天内完成，下周三EP总部领导要来中国，我们必须赶在他们来之前把这些工作完成。”
王总和松田也都表态，让大家赶紧行动起来。
再看CEP中国，上上下下一片繁忙：管动力的电工忙着检修电路，调整开关，平时为了节约用电，日光灯都是亮一半，关一半，现在是全亮；总务派人检查门窗、墙壁、地面等，该粉刷的粉刷，该换新的换新；车间也是全员行动，干脆来个彻底大清扫；修改程序文件和作业指导书的人也都在加班加点。一时间，CEP中国有了非常大的改观，变化最大的是卫生间和吸烟室。卫生间的标准全部超五星级，吸烟室更像客厅，里面摆放着座椅，还准备了白色的高脚金属烟灰缸，专职的清扫工定时整理比以前更负责了。
还有一天检查组就来了，人事部忙着确定陪同人员。陪同人选是有讲究的，主要依据来人的级别大小而定，如果是一般人来参观，通常只要人事部门安排就可以了。像社长这样重要的人物，不仅要课长以上领导陪同，总经理得亲自出马，参观路线更要精心设计。
小本还不放心，他亲自检查了一遍程序文件，这些死的东西查过就放心了，可车间就不那么容易了，必须多检查几次才行。下午，小本在车间里巡视，边走边眼观六路，这个时候要多找毛病。当走到完成品车间时，他一眼就发现有个员工拿产品时没戴手套，这怎么行？他向追逃犯似的猛地跑上前去，满脸怒火地冲着那个员工吼道：“为什么不按操作规程做！”边说边动手推了这名员工一把。
李博文恰巧也在现场，现在他已经在计划部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他见不得小本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于是走到小本面前，用日语说：“小本部长，你不能这样无理地对待员工。”
小本没想到李博文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自己过不去，立刻怒火中烧，睁大眼睛瞪着李博文，此时他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风度，大声说：“李桑，你不要无理取闹，我这是对产品负责！”
“小本部长，你刚才推搡员工，有歧视倾向。”李博文边说边看了看周围，此时，员工们都聚集过来，怒目瞪着小本。
小本觉得自己很委屈，他不希望李博文乱给自己扣帽子，让员工敌视自己，便据理力争：“李桑，你不要让大家误会我，我的本意不是你说的这样，我是为了产品质量，如果质量出了问题，你能承担责任吗？”
“小本部长，我们中国有句俗语说得好，大丈夫敢作敢当，才能顶天立地。你的行为确实不太友好，你是领导，要敢于承担责任，如果你不道歉，现在就没法正常生产。”
小本摇了摇头，咬牙切齿地说：“李桑，这名员工连最起码的工作程序都不懂，手抓产品会影响质量，而我在纠正错误，你为什么带头抵触呢？”说完，他双手一摊，摆了个无辜的造型。
李博文不卑不亢地跟小本僵持着，一个班长走到李博文跟前打圆场：“李课长，算了吧。”边说边拉着李博文离开。如果离开了，这事也许就结束了，但李博文气不过，仍旧不依不饶。
小本也不肯罢休，自己在CEP中国好歹也是个人物，连王总都要让他几分，区区李博文算什么！“咱们找王总去。”小本气愤地说。
李博文没动，也没说话，其实他心里也很矛盾，心知这么闹下去，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但是……
见李博文无动于衷，小本气势汹汹地又说了句什么。
李博文终于忍无可忍，说：“你还有理了，我……”他找不到合适的词了，随口说道：“你放尊重一点，我们中国人也是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有几个人沉不住气了，怒气冲冲地准备和李博文站在同一战线上跟小本理论。眼见弓上弦，剑出鞘，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关键时刻，王总来了，现场浮躁的气氛顿时沉淀下来。小本有些心虚，在王总面前，他不敢太嚣张。本想辩解几句，又担心会加重误解，只好皱着眉不情愿地说：“我是为了产品质量，大家误会我了……”口气已不像刚才那样冲，他也不想让矛盾升级。
王总静静地站着。这时，只有沉默和固执，才能显示出他的权威来。
见王总不表态，小本只好继续解释：“实在不好意思……”
李博文的腰板明显挺直了。
松田总经理也赶过来了。小本像见到救星似的，红着脸向松田辩解道：“有一位员工不遵守工作规程，拿产品时不戴手套，如果这样下去，怎么保证质量，怎么向客户交代，怎么能通过EP总部的检杳？”
松田把不理解的目光投向王总，见王总不说话，他又把目光投向李博文。李博文板着脸看着狡辩的小本，千般万般的委屈深藏于心中，犹豫着该如何解释，看来只能豁出去了，否则……
在两位老总质询的眼神下，李博文从容地说：“小本部长只说对了一半，可他不应该推搡员工……我希望小本部长能当着大家的面给这个员工道歉。”
小本反驳道：“那不是我故意的，当时……”小本有些语无伦次。
李博文说：“小本部长，要不您把刚才推员工的动作再给在场的人做一遍，如果大家能接受，我向您道歉。”
“你……”小本不能发火，只好把要说的话咽回去。松田的脸色很难看。这个可恶的李博文，又一次让自己颜面扫地，小本愤愤地想，汗都出来了。他不想在众人面前做缩头乌龟，就摊开双手，大声说：“对不起，我为刚才的不冷静表示歉意，请大家原谅！”他边说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响起来，这掌声仿佛代表着一种胜利，但小本的眼中分明有一团火在燃烧。
事后，李博文暗想，自己终归是一个课长，虽然不直接由小本管，但毕竟级别在那，这次搞得小本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一向绵里藏针的小本，日后一定会伺机报复。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EP总部领导终于来了，松田和王总陪同左右，沿着工厂特定的参观路线，王总边走边指着身边运转的设备跟一位目光锐利、看上去神采奕奕的长者说着什么。人群走到哪里，闪光灯都像跳动的星，闪动着亮光。
快到企划中心时，王总说：“前面就是小本的领地，咱们去看看吧。”
一行人立刻来了兴致。走进企划中心办公室，只见桌椅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办公用具也都摆得整整齐齐，所有人精神抖擞，目不斜视。小本守着川岛副社长，一副看板一副看板地介绍，川岛副社长听得非常仔细……
送走了总部的领导，一切又归于平静。只有小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思前想后，虽然没有什么漏洞，可还是心里没底，在这节骨眼上，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他得时刻留意总部那边的动静。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小本有点耐不住寂寞，他走进企划中心，盯着柳青云，仿佛要看透她的内心，半晌没有说话。他有些心动，禁不住伸出手，想摸一下她的脸，但外面的脚步声提醒他现在不是时候。
“小本部长，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柳桑，你辛苦了，我请你吃饭吧！”
“今天有人请我了，改天吧。”柳青云说得很勉强，还给了他一个媚眼，害得小本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本独自走出公司，这时电话响了，听筒里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小本先生您好，我是航程的美美，欢迎您来航程，冒昧打扰还请见谅。”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这个电话提醒了小本，最近他去航程的次数没以前频繁了。前几天，有一个自称王小姐的打电话告诉他，航程最近又来了许多新面孔，让他过去看看。小本马上忘了刚才的不快。
下了出租车，小本习惯性地看了看周围，航程道路两边又栽了不少花草，一股好闻的清香直人肺腑，让人振奋。
进入大堂，男迎宾生走过来，因为是新来的，对小本比较陌生，有点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把他带到哪个区。这时，有个男人走过来，服务生冲他边鞠躬边问好。来人冲小本笑了笑，对服务生耳语了几句。服务生马上换了一副面容，用日语跟他问好，然后带他们去房间。
两人一先一后进了包间，小本点了绿茶。男人和小本闲聊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这儿最近来了一些学生，各个像出水芙蓉，要不要见见？”小本点头。男人在对讲机上按了一下。一会儿工夫，一个女孩走过来，用日语介绍自己的名字叫关洁。小本仔细打量她：清秀的脸庞，不失妩媚，特别是那双勾魂的眼睛，有股神韵，很让人心醉。
关洁走完过场，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了。小本悄声对男人说：“刚才那女孩挺有气质的，我喜欢。”
“她是滨大的学生，想提前接触一下社会，看看能不能找到识她的伯乐。”
“我想做伯乐。”
“你真有眼力。”男人笑着赞道。
“别乱说，这事讲究缘分，不能强求的！”两人相视一笑。
小本又说：“第一印象太重要了，她的一颦一笑，好像都是冲着我来的。”
“你等我的消息。”男人说完就出去了。
小本刚喝了一口茶，男人就领着关洁走进来。他给两人做了介绍，见他们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转身离开了房间。
小本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说：“做我的老师吧，帮助我熟悉中国。”他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想，如果能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真是一件美事。他有点得意，不知不觉开始想入非非了……
他们谈了两个小时，走的时候，小本给了关洁100块钱打车费，要了她的手机号，然后说：“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小本去感谢刚才的男人，这时，一个服务生领着一个女人向他走过来，小本把眼前的女人跟关洁做了一番比较，面前的女人看上去倒也小家碧玉，白皙的面颊掩映在乌黑的秀发之中，大大的眼睛，细长的眉毛，完全具备令男人们迷醉和倾心的条件，但他还是在心里摇了摇头。
走出俱乐部，关洁心里一阵暗喜，因为她看到了计划实施的希望。她意味深长地向远处看了一眼，心想，你们日本人再精明，我也要给你们来一个现代版的大意失荆州。关洁给杰瑞打电话，兴奋地说：“成了。”
“别高兴得太早，听说小本是个老手，很少有女人能逃脱他的魔掌。”
杰瑞的话让关洁的兴奋迅速冷却，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第二天，一上班，杰瑞就坐在电脑前，喝了口水，眼睛盯着TR公司项目汇总表……这时候，电话响了，是达尔文，他让杰瑞去一趟他办公室。
杰瑞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达尔文直截了当地问：“你见过柳青云了吗？”
杰瑞解释道：“她最近没时间。”
达尔文一声不吭，脸阴沉着，摇了摇头，问：“你有心理障碍吗？”
“她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样。”
“还有呢？”达尔文毫不放松，追问杰瑞，“你不想说，对吗？”
“达尔文，你想得太复杂了。”
达尔文看了一眼杰瑞，说：“我们现在的情况是，必须找到竞争对手的劣势，干扰他们的情绪，为我们自己多创造机会。”
“你要相信我。”
“现在TR公司项目已经白热化，很可能会出现意外，你想过吗？”
杰瑞点点头。
达尔文说：“你要是还不尽快把那个女人搞定的话，我真要跟你竞争了。”
杰瑞皱起眉头。达尔文从来没看到过杰瑞会有如此表情，就说：“你怎么了，这么紧张？”杰瑞没有回答。达尔文继续说，“不管什么情况，我们不能给自己留退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抢时间，争分夺秒。”
杰瑞看了一眼时间，淡淡地说：“咱们该去开会了。”
走进会议室，他们刚坐下，时间就到了。电视里的富兰克思路非常清晰，他一边提问一边将要解决的问题一一量化并罗列出来。杰瑞看了TR公司项目下一步目标，倒抽一口冷气，连样机生产的时间也比原来提前了。在回答问题时，杰瑞和富兰克的分歧较大。富兰克说：“那你尽快给我拿出方案，越具体越好，要用数据说话。你要用充分的理由说服我。”
会后，杰瑞独自走回办公室。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终于鼓足勇气拨了柳青云的电话。柳青云见一个陌生的号码来电，疑惑地按了接听键。当她的声音在那一端柔声地问了声好时，杰瑞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颤抖地说：“我是杰瑞。”“杰瑞？我不认识你。”杰瑞想解释，柳青云已经将电话挂了。他又打过去，柳青云不接。杰瑞知道她的心已经被自己伤透了，他想放弃，决定编个理由去找达尔文。走到中途，他突然回过味来，自己怎么犯糊涂了，跟达尔文说自己无能，让他出马，那岂不是让她往火坑里跳？等他出手，柳青云万一被他……
杰瑞回到自己的座位，又情不自禁地想起柳青云的样子，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折磨着他，或许这就是愧疚吧。他曾在达尔文面前立下誓言……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杰瑞决定采取耍赖皮的办法对付柳青云，他给她发短信：“我想见你，下班后，明月咖啡见，如果不去，我会去你们单位……”柳青云读完短信，真想把手机摔了。她知道杰瑞一定做得出来，是该了断的时候了，看看他怎么面对自己。
杰瑞相信自己的感觉，他坚信自己今天一定能见到柳青云，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憷。他知道这次见柳青云不会轻松，但没想到她居然让他等了那么久。他提前十五分钟到了明月咖啡厅，可五十分钟过去了，柳青云还没有出现。又过了十五分钟，杰瑞拿出电话。这时，门开了，柳青云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表情是那么严肃。迟到是故意的，她也想让杰瑞尝尝等人的滋味。
见柳青云依旧小巧可人的样子，杰瑞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她：灰色长裤，蓝色T恤，依旧那么时尚美丽。杰瑞长出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身。柳青云目光冷冷地：眼前的男人身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样子和当年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有些发福……他朝自己走来，越走越近，她心跳加速：完全跟自己想象的一样，难道他的脸皮也经过锤炼？“你好，青云，很高兴见到你。”
柳青云没有看他，忍着一腔的愤怒说道：“你为什么这么无耻？”她的语气中全是冷漠。
杰瑞看着柳青云，她的声音再一次唤起他的记忆，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儿女情长，可是，她怎么还会这般吸引自己呢？杰瑞心中生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他想跟她好好解释一下，希望她能原谅自己。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杰瑞才说：“青云，请不要恨我好吗？当时……”他的心有点乱，可此时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你为什么不留在美国，为什么非要回到中国来和我们竞争？”她的声音带着刺儿，像一把锥子。
“我回国，有身不由己的一面，但我要为公司效力。”杰瑞说，“为了TR公司这个项目，我们准备得太久，我有把握，你们有吗？”
“当然有啊！”
“别说傻话了，我们HOM可是有备而来，你们CEP中国不是我们的对手。有些技术，我们早在两年前就开始搞了，可你们……我劝你还是别白忙活了，这个项目肯定是HOM的。失败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们HOM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柳青云看着杰瑞，不屑地说：“没错，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很艰难，但我不会轻易放弃。”
“你来我们HOM吧，薪水肯定比你现在高很多。”
“我是这么容易改变的人吗？只要我在CEP中国一天，就会为这个项目努力一天，咱们走着瞧。”
“你还是这样自信，可惜了……”
柳青云知道他后面的意思，说：“你不要乱感慨了。”
“我们还做了很多让你们想象不到的事情……”
“能说说吗？”
“不行，有些事情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毕竟咱们是竞争对手，如果你能来HOM，我就不会对你保密了。”
“我要说不呢？”
杰瑞没说话，而是把目光再一次投向柳青云，他分明看见她眼圈里含着泪花，那让人难以琢磨的神情，让他更加内疚。杰瑞呆愣了好半天，才低声说：“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已经变得麻木了。”
杰瑞感觉到有一股血流从脚底涌上来，顿时一阵眩晕，踉跄地走向柳青云。柳青云一个激灵猛然惊醒：他的头痛病又犯了。
她突然睁大眼睛，下意识把他扶到座位上。杰瑞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说：“我没事，你还是好好想想吧，不用马上给我答案。”
离开杰瑞时，柳青云看了看表，他们在一起只有十五分钟，这次见面算是对过去十几年的了结吗？她决心忘记杰瑞，可真的能这么轻易放下吗？以前的一幕幕，让她的心再一次波澜起伏，痛不欲生。她告诫自己，既然已经失去，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彼此不要再有牵连和干扰。
杰瑞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结完账，他闷头机械地开着车，不知道开向何方，还险些闯了红灯。这时候，达尔文来电话了。他从杰瑞发冷的声音里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但仍然想知道他们谈话的结果：“谈得怎么样？”
杰瑞下意识地摇摇头：“感觉不好。”
达尔文也叹了一口气，说：“这么说该我亲自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