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赛
“飞机……飞机……我的飞机……”
殷翔猛力一挣从噩梦中醒来，一双温柔的手按住了他：“别动，你别动。”他看到一张天使般的面孔，是沐薇薇。
殷翔看看四周，自己正躺在医院，身上盖着被单，他明白被送到医院了，问道：“我爸怎么样了？”
“他没事，警察来了，在他那边做些笔录。医生说你受过度刺激休克了，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别激动。”
殷翔颓然倒在病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沐薇薇此时一肚子的问题，可医生刚才吩咐过不要说太多话，以免又刺激到他，只好静静在一边用好奇的眼神盯着他。
在另一个病房，几名警察正在给殷父做笔录，皮小宇也在里面，他不安地看着殷父，心想只怕这下自己非坐牢不可了。
警察看看殷父填的口供，疑惑地问：“您确认只是您不小心引起的火灾吗？”
殷父点头：“是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警察盯了一眼皮小宇，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过从我们现场检察的情况来看，皮小宇有重大的纵火嫌疑，您肯定您没记错？”
“不关他的事，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火炉，这个年轻人救了我。”殷父还是坚持原来说法。
警察又问了几句，因为殷父一口咬定，他只好把材料递上去：“既然只是意外，那您看看，签个字我们就可以结案了。”
警察走后，皮小宇看着微笑的老人，低下了头：“大伯，你明明知道是我烧着房子，为什么要帮我瞒着？”
殷父道：“你救了我，这还不够吗？”
“可那也是因为……我烧了您的家啊！”
殷父摇头：“人活着就好，人活着就会有家，我不想因为烧了一间房子就毁了你的前程，你来救我时，我看得出，你不是个坏孩子，只是还没长大。”
皮小宇眼眶有点湿湿的，殷父挥手：“去吧，你家人正在为你担心呢。”
皮小宇不知说什么好，深深向老人鞠了一躬，慢慢走出去。一到外面，张德明和罗扬跑上来：“老大，真是怪事了，警察居然没说什么，这可是大难不死，我们要不要去哪庆贺一下……老大，老大，你去哪呀？”
皮小宇没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向前走去。他来到了殷翔的病房前，在门口他听到里面殷翔和沐薇薇在谈话。
殷翔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架飞机？”
沐薇薇松了口气：“太好了，看来你没往心里去，我看得出来，你很紧张那架飞机。”
殷翔心中悲苦：“我从一搬到这里，就开始做了，爸爸说，只要你想，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四年，我像个垃圾工一样，到处捡材料，每天忙到深夜，爸爸在旁边帮我整理资料，一点一点……想不到，一下子全没了。”他捂着面孔，痛苦地弯下腰。
沐薇薇沉默一会，扶着他的肩：“对不起，我不该同你谈这个。”她恨恨一砸床，“都是那个皮小宇，一定是他干的好事，等你好了，我陪你去找他算账！”
殷翔想了想：“算了，他毕竟救了我爸爸，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你怎么这么软弱啊？你不追究责任，人家就会当你好欺负。”沐薇薇怒道，“你以为个个像你这么好心肠啊？你看着吧，你今天不给他点教训，他明天，又会趾高气扬地在学校里称王称霸。”
殷翔摇头：“这也是个教训，我要做好防火防盗措施。皮小宇最后关头会去救人，证明他心地不算很坏。”
沐薇薇哼了一声：“要不要打赌啊，我看他狗改不了吃屎。”
殷翔摇头：“我们还是要对人有点信心。”
在门外，皮小宇听着两人的对话，心头像火一样燃烧起来，他咬咬牙，向远处的还在门口的警察追了上去。
十多分钟后，沐薇薇还在与殷翔说话时，又一个青春靓丽，看起来温柔恬静的女生走进了病房，她叫林露，是沐薇薇的闺中密友，也是同学。
“薇薇，哎呀你吓死我了。”林露拉住她的手，“你没事吧？”
沐薇薇昂起头：“我能有什么事？”
“要不要同你家里说一声啊！”
“喂，你疯了，这让我爸妈知道了还了得，他们非急死不可。你可千万不能说啊，不然小心我杀人灭口！”沐薇薇止住林露。
林露耸耸肩，向殷翔打招呼：“你好，听说你家里居然有架飞机啊。”
殷翔还没开口，沐薇薇就打断她：“行了，别提这事，我好不容易让他情绪平静下来，你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露的脾气与沐薇薇完全不同，十分温顺，一说不提就真不提了，她换个话题：“你们知道不，刚才皮小宇向警方投案自首了。”
“啊？”沐薇薇与殷翔同时吃了一惊，“他说什么了？”
“他把全部责任都承担了下来，说是因为打架输了想报复，所以才去纵火的，还说全是他一个人干的，肯承担全部责任。”
“一个人？”沐薇薇想起现场看到的罗扬与张德明，“明白了，他是想一个人扛下来，还算有点义气啊。”
殷翔皱起眉：“何必呢，我都不怪他。”
林露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你父亲病房录口供出来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可能良心上过不去吧。”
沐薇薇哼道：“他那种人会有良心？”
“沐同学。”殷翔打断她，“人家都这样做了，你就别说风凉话了，我说了，他不是坏人。”
沐薇薇嘟起嘴：“你厉害，什么都猜得对，我错了不行吗？”向殷翔恶狠狠瞪了一眼。林露看到沐薇薇小姐脾气发作的模样，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向殷翔道：“你别介意呀，她是我们学校的胭脂虎，同皮小宇呀，可是雌雄双霸，你惹不起的。”
殷翔也笑了：“那是那是。”
“把我同那个家伙相提并论？”沐薇薇不干，“这谁传出来的？”
“全校都这样说，怎么你居然不知道？”林露惊讶。
沐薇薇霍一声站起：“谁胡说八道，我这就去撕了他的嘴！”
“你看你看，话还没说完，这本性就露出来了。”林露咯咯直笑，“人家可没冤枉你。”
“我……我……我可是淑女……”沐薇薇结结巴巴，想发火又不敢发，惹得林露和殷翔更是大笑起来，殷翔看着这两个青春美少女，因飞机损失的阴郁心情好了些。
这时外面有人同医生在说话的声音传进来：“医生，我们是北京晚报的记者，请问这儿是不是住了个叫殷翔的病人？”
沐薇薇惊道：“哎呀，怎么记者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开什么玩笑，信息时代呀！”林露道，“这事肯定是头条！”她望向殷翔：“这下你可要大大出名了。”
殷翔皱皱眉：“我不想见他们，你们帮我打发他们走好吗？”
林露不解：“干什么？这可是出名的大好机会啊！”
殷翔用被子捂住头：“我讨厌出名！”
看着被子里殷翔不见了身影，沐薇薇与林露对视一眼，无奈地同时叹了口气。
林露没有说错，当晚报纸就登出大新闻：火灾现场，惊现自制战斗机。
这个新闻值得媒体大写特写的地方有不少，最叫人猜度的是，飞机的主人始终不肯现身。
殷翔还沉浸在工作成果付之东流的痛苦中，当晚，他就悄悄出院，带着老父租了一个郊外的临时住所，避开喧嚣的闹市。老父在这场灾难中平安无事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可半夜里，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始终睡不着，悄悄披衣起床，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那火灾现场，因为事故时间还不长，这里还没来得及彻底清扫，残骸只是移到不妨碍交通的路边，此时月朗星稀，万籁俱静，街上空无一人，伴着柔柔的路灯，他站在飞机残骸旁边，深深叹息。
不知呆立了多久，他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很轻但很坚定的声音：“对不起……”
他回头，看到皮小宇站在他身后，殷翔诧异：“你不是在警察局吗？”
皮小宇道：“我爸把我保出来了，我来是想给你道个歉，你的损失我都会负责的。”
殷翔摇头：“算了，也许是天意，你其实不想那样做的。”
皮小宇苦笑：“其实我也不是为了你，我只是让心里好过一点，我知道钱弥补不了全部，但你现在需要钱。
殷翔淡淡一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闯下这些祸，学校不会轻饶你吧。”
皮小宇问：“难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怪我吗？”
“怪又怎么样？”殷翔捡起地上一块残破的铁皮，轻轻抚摸，像爱抚亲人的手。
皮小宇不知说什么好了，这时他听到墙角有些动静，扭头叫道：“那俩家伙别躲了！”
罗扬与张德明探头探脑从墙角出来，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愣愣站在殷翔面前。四人站在残骸边，气氛十分尴尬。
又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呵，今晚可真热闹啊，人都到齐了。”
四人扭头，看到沐薇薇与林露从街口走出来，皮小宇讶然：“你们怎么也在？”
沐薇薇道：“我在宿舍窗口看到你偷偷跑来的，我猜你就到这里来了，想来看看这里会不会有什么感人的场面。”
林露在一边笑道：“看了半天你们都不说话，在玩无言的结局吗？”
殷翔道：“没什么，只是心情不太好，不想说话。”
皮小宇道：“我是来道歉的。”
张德明连忙跟着道：“我也是我也是。”
罗扬左顾右盼：“我我我……”
“行了行了。”沐薇薇向罗扬挥手，“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她盯着皮小宇看了看：“咦？你这家伙看起来也不那么讨厌了啊。”林露扑哧一声笑了。皮小宇心里憋气：“我现在不打算讨你喜欢了。”
“那我可真失望啊。”沐薇薇做个夸张的表情，“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帮你……”她指指殷翔，“还有帮你们……”又指指皮小宇他们。
“你？帮什么？”
林露走到殷翔面前，递过去一份报纸：“看这个。”
殷翔接过，皮小宇等人都凑上前来，一看标题，四人都吃了一惊。
纸上写着：带着创意起飞！国内首届自制飞行器比赛两月后在京举行，即日起开始报名。
“这个……”殷翔结结巴巴，“这代表什么？”
沐薇薇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殷翔：“喂，你别告诉我你听都没听说过这类比赛啊。更别告诉我你造那架飞机纯粹只是好玩。”
殷翔道：“是的，我听说过在美国迈阿密举行过自制飞行器比赛，我们国内现在也具备这种条件了吗？我还真没指望过我能在国内参加比赛。”
“说对了，这次比赛同美国搞的那种有些类似，要求飞行器纯手工制作，不得超过1500公斤，长度不超过9米，条件还蛮苛刻的，除了比飞得远，飞得快以外，更要比创意，比飞行器性能。换句话说……”沐薇薇拍拍殷翔的烂飞机，“你这玩意要参赛还未必够资格。”
殷翔点头：“这倒是，重量上是过不了关的。”
“可不光是重量，我白天来仔细看过，这东西呀，能在空中飞个五百米吗？”
殷翔摇头：“我还没试过飞，但估计应该不行。”
“当然不行了。”沐薇薇摆出专家姿态，“我不是说飞机呀，我是说你这个人有问题，光知道闭门造‘机’，自以为一个人就可以打造奇迹。老兄呀，21世纪了，现在讲的可是团队作战，合作精神，你还想一手遮天呀。”
殷翔被她说得一愣一愣：“我可没有。”
“我不管你有没有啦。反正我和林露已经报名了，打算邀你入伙，你能造第一次，应该就能造第二次吧。我们需要你这样有经验的人。”
殷翔眼中放光，皮小宇也激动起来：“我也能参加一个吗？”
沐薇薇哼了一声：“你不参加还不行，你砸烂人家房子飞机，不用赔呀？”
皮小宇一拍大腿：“没问题，材料钱我包了！”
一边的罗扬与张德明连忙冲上来：“我们也要参加！”
“两个笨蛋！”沐薇薇斜了他们一眼，“你们能干什么？”
“喂，你不能小看人呀，我们能干的事多着呢。”
沐薇薇摇头：“不行，现在我是队长，我说不行就不行。”
“凭什么，你不就拿个消息吗？又不造飞机，又不给材料钱。”张德明不依，“我不同意你当队长，要是殷翔当队长我倒不反对，怎么说他也做过飞机。”
“光会干活有什么用？要有领导才能。”
“我看你就会有损人骂人的才能。”
“你两个家伙欠揍是吧？”沐薇薇挽起袖子要打人，三人吵成一团。
“别吵了！”殷翔大叫一声，几人都停下来，殷翔道，“还没开始干活就这样吵，还怎么做事呀，薇薇说得对，我的确不应该什么事都一个人干，我也想参加比赛，我们大家因为这件事凑在一起，是个缘分，我个人同意在场所有人都参与这次活动。”
皮小宇也道：“就是，没理由让沐薇薇独断专行。”
“我也赞……”林露刚想说赞成，看了气鼓鼓的沐薇薇一眼，又改口，“我参加，但人事问题我不发表意见。”
罗扬和张德明欢呼一声：“投票投票，投票选队长。”
于是投票开始，结果殷翔一人拿了四票，只有沐薇薇一人投给自己。沐薇薇怒道：“林露，你也投给他了？”林露捂嘴笑道，“我一不小心就写错了。”
“那你还有一票谁投的。”罗扬拿过票一看，“殷翔投给你了。”
所有人嘿嘿地笑了，笑声中充满暧味的味道，殷翔有点尴尬地低下头。沐薇薇心里甜了一下，但还是气呼呼地道：“谁稀罕，我现在不想当队长了。”
林露伸出手来：“那就这样定了，祝我们成功。”
皮小宇等人都伸出手来，殷翔也伸出手，握在一起，只有沐薇薇还别过脸在看天，殷翔道：“沐同学，就等你了。”
沐薇薇还是扭着头，林露在殷翔耳边轻声道：“你试试叫她薇薇。”
殷翔心神一荡，他鼓鼓勇气，叫道：“薇薇……”
沐薇薇身体颤动一下，她扭过头来，看看那几双紧握的手，终于，搭在了最上面殷翔的手背上。
“我们一定行！”
一阵年轻的笑声，飘荡在寂静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