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故人
时间如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因雷铁那个未完的故事事件让所有人心中都有了疑团，队员与教官有了一层淡淡的隔膜，这也令赛前紧张的气氛缓和不少，接下来的时间，除了正常的学习，工作和飞行器养护和试飞，日子波澜不兴，作为队长的殷翔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一如他们刚刚认识他的那个样子，这种平静也让人不安，谁都觉得，在比赛那天，似乎要发生些什么。
不经意就到了这个重要的日子，6月16日，北京昌平区沙河军用机场，一个巨大的热气球下高悬条幅：热烈欢迎中国民间空中英雄。
机场外的停车坪，陆续开来许多车，有不少还是很大货柜车，这都是各地参赛者运来的飞行器。从前这样的比赛难以开展，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飞行器运载很困难，远道而来的参赛者要把飞行器运到北京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这次不一样，主办方承诺，所有参赛者的开销由主办方全包，这让参赛者积极性空前高涨。
让人费解的是这次的主办方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单位：北联航空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在进入赛场的入口，几名礼仪小姐在派发该公司传单，旁边有个不太醒目的牌子对公司作了一些简介，这家公司以主营航空发动机和燃气轮机的主要零部件为主业，主要产品有叶片、机匣、环形件、燃烧部件等，下面挂了一些奖状奖牌的复印件，比如什么：“重点优势企业”、“重点出口型工业企业”、“优秀高新技术企业”“出口创汇重点企业”、“十强企业”和“纳税大户”，等等。看起来是个很普通的公司。
不过比赛的协办单位可就个个大有来头：北京航空航天学院、中国航天技术研究院、北京空军司令部、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除了国内的还有国外的：美国通用公司、普拉特公司、英国罗尔斯公司……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些大名鼎鼎的协办单位真的就对这次比赛鼎力相助，有时单位里某个领导点个头或发个贺电，就算“大力支持”，啥事也不用干，挂个名就行了，只是为比赛造势。
但比赛的宣传还是很到位，在赛场外，有近万名前来观看比赛的观众，机场跑道约五百米处，拉起一个长长的简易观众席，分成几块，也没有座位，观众就在那儿，或站或坐，观众席前方是主席台，上面主办方的领导人和赞助商，广告商还有航空局领导都已列席，北京市一些政府官员也在上面。
在主席台最北一个角落里，有个头发夹着些许银丝的中年人，虽然在角上他还是挺显眼，因为别人都是西装革履，就他穿着松松垮垮的休闲装，头发乱蓬蓬，活像刚睡醒似的懒洋洋打着哈欠，他看看四周在寒暄的高官商贾，露出颇不耐烦的表情，蒙头打算在角落里睡觉。
这时主席台上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身穿风衣，高大又显精干的中年人上来了，众人纷纷起身与他握手，亲切问候，显然这是位来头很大的人物。
这个大人物如果让殷翔看到，他一定要大吃一惊，因为这就是当年在珠海机场赠他机票和钱的俞越海。
骚动吵醒了角落的那位，他抬头看到俞越海，眼睛亮了一下，掏出电话来拨了个号码。
还在与众人亲切交谈的俞越海手机响了，他向众人致歉后走到一边接电话，他身上的手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一般有什么事都是由秘书转接的，只有很重要的或是很亲密的人才有他亲自带的这个电话。
“喂，老徐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促狭的声音：“喂什么喂，我在你后面！”
俞越海吃惊地一回头，只见主席台后的幕布，有只手伸出来晃了晃，他苦笑了一下，压低声音：“到洗手间。”
他向秘书交代了一下，独自来到主席台后方的洗手间附近，被他叫做老徐的那人站在旁边把他拉到墙角，俞越海问：“你怎么也在？”
老徐问：“那你又为什么在？”
俞越海耸耸肩：“我在不稀奇，可你就不同了，堂堂空军第一航空学院的副院长徐昌明同志，居然也有空参加这种民间活动。”
“你少寒碜我。”徐昌明回敬他，“哪比得了你俞大商人，日理万机。”
俞越海笑道：“这也是北航校长一番好意，我又刚好在北京，盛情难却，再说，这怎么也是我们中国首次搞这种飞行器比赛，来见识见识也好。”
徐昌明道：“你这次来北京想必是为了巴基斯坦那单生意吧？怎么样？生意成了吗？”
俞越海点头：“托福，十架歼10，全卖了。”
“你胆也够大的。”徐昌明笑道，“台湾吵吵嚷嚷要向美国买F16C/D，你就不怕美国真卖给他们？”
俞越海冷笑：“他们敢？他敢卖给台湾F16，我保证半年内，伊朗、朝鲜、委内瑞拉起码多出200架歼10，山姆大叔可不是傻子，现在不是十年前了，歼10可是‘第三代半’的特性，我就不信他那F16真敢引火烧身。”
徐昌明眉开眼笑：“嘿嘿，好极，想1994年，老子在美国逼着那些美国佬还歼8样机时，他们居然当着日本台湾那些军事技术专家的面拆解工程样机的机身，这他妈不是当着孩子的面打老爸的巴掌吗？老子那个火呀，真想当场把他们揍一顿。现在，看来歼10总算给中国人挣回些面子。”
俞越海道：“这是美国对中国搞军事禁运时发生的事吧？”
“是啊，那次不是送歼8到美国安装多普勒雷达和航电系统吗？如果不是那次事件，那次‘和平珍珠’计划十有八九就成功了。”徐昌明拍拍俞越海的肩，“还是你老兄有本事啊，什么事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俞越海笑道：“多年前的事了，你也别光顾着记仇，谁叫那时咱们自己不争气呢。如果当时中国自己有像样的雷达和航电，哪用跑美国去受这气？”
“不气哪会争气？”徐昌明晃晃脑袋，“算了，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这聊吗？”
俞越海苦笑：“反正不会有什么好事！”
徐昌明哼了一声：“你演技真是越来越好，行了，老俞，你老实同我说，这次飞行比赛，是不是你们在搞什么鬼？”
俞越海莫名其妙：“什么搞什么鬼？”
徐昌明怒道：“还给我装？你当我瞎的。”他拉过俞越海，指着观众席前方一名保安，“那是什么人？”
俞越海认真看了看：“一个保安，怎么了？”
徐昌明仔细看看俞越海的表情：“你真不认得？”
俞越海摇头，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话你直说行不行，拐弯抹角干什么？”
徐昌明终于确认俞越海一无所知，只是个普通的观光客，严肃地道：“我认识他，他是空军情报部的人，上次我们学校讲座时我在下面见过他的。”
俞越海不解：“你没认错吧？空军情报部派人来这干什么？难道……”
徐昌明用力点头：“若没猜错，这次比赛，大有文章。”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当时也是瞎猜的，中国这些航空科技公司我差不多都知道，可就没听说过这个什么‘北联’，我打听了一下，是刚成立的，还只是个空架子。你说，一个空架子公司突然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搞一个既赚不到广告费，也同航空生意无关的活动，连情报部的特工人员都引来了？难道你就不觉得蹊跷？”
徐昌明这么一说，俞越海感觉问题严重了：“继续说。”
“我起先还以为这事同你有什么关系，可现在同你一谈，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徐昌明左右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我怀疑有人要借这次比赛搞飞机黑市交易。”
俞越海摇头：“你在开玩笑吧？就算真有黑市，也没理由用这种吃力不讨好，又容易引人注意的方法吧？”
徐昌明道：“我说了只是怀疑，你知道吗？这次名义上是民间自制飞行器大赛，可实际上由于主办方承担了大部分费用，奖励又丰厚，来这比赛的飞行器，不少可都是有来头的。”
“比如说呢？”
徐昌明指向已经进场在停机坪正在组装的一架飞行器：“看那个，三角翼飞行器，个人报名方式，其实有西北工业大学一大帮专家教授在后面撑着。”他又指向一部正在进场的货柜车：“再看那个喷气式飞机，绰号‘人间大炮’，也是个人报名方式，其实是中央太空科学研究所出来的。还有那个，名字有意思，叫‘麻将幺鸡’，团体报名，背景是天舟世纪航空科技公司……那个，你要特别留意，名叫‘深水炸弹’，很棒的飞行器啊，报名者是个学生，但他的背后的指导老师大有来头。”
“老师是谁啊？”
徐昌明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俞越海哈哈大笑：“我就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呢？原来给你学生作临场指导来了。那你还坐主席台呀？怎么，看到高手如云，怕了吧？”
“你别笑啊。明年就是智利轻飞行器国际航空博览会了，他们造这些玩意本来都是打算到时拿去展览的，可没想到这临时出现这么个单位搞了这个活动，还肯出大把钞票，所以不少人就把他当做参加博览会的热身赛了。我也不是想坐主席台，一来就被北航学校的老师认了出来，死活被拉上来的。”
“那这次的评委想必你也有份。”
“不了不了。”徐昌明连连摇手，“这次北京各航天院校都抽了有分量的教授人员过来，私人活动，又没什么黑幕？我就不掺和了。”
俞越海又笑：“哦？看人家比赛没黑幕，你就怀疑人家有黑市？你这人心理怎么这么阴暗？”
徐昌明道：“那情报人员在场怎么解释？还有这空头公司又怎么解释？”
“你就别杞人忧天，自找麻烦了，一把年纪了疑心病还这么重。”俞越海推了他一把，“兴许人家有钱，想搞个一鸣惊人的活动，这也没什么不对啊？情报人员怎么了？兴许人家同司令部有熟人，请个朋友来搞现场保安指导工作，以前我在美国看橄榄球赛时还见现场有FBI呢，也没见出现恐怖分子。”
徐昌明恼了：“哦？我好心把你叫来注意安全，你还倒打一耙。”
“好好好，我承你的人情好不好？”俞越海指指自己，“我呢，只是来观光的，你呢，最多也就是个现场指导，了不起人家再给你个官，比如评委或顾问什么的，反正不关咱的事，咱就看热闹就行了，就算有事，那也是主办单位或是警方的工作。”
这时俞越海远远看到秘书向他挥手，示意有事，俞越海道：“好了，我还有事，待会儿坐你旁边来，你要是发现了机载核弹头什么的，记得要通知我啊！”说完大笑着离去。
徐昌明气急败坏，大叫：“要是有核弹头老子明天就炸你家去！”
俞越海从厕所前方绕过时，正好一个年轻人从里面出来，他走得太快，两人撞个正着，年轻人差点后仰一跤，他开口要骂：“你这人怎么走路的？”
“对不起。”俞越海道声歉匆匆离去了。
“算你走得快。”这年轻人本来还要骂两句，但见俞越海气质过人，颇有威压感，也不敢乱叫骂，只好盯着他背影恨恨一眼。
这个愣头青似的年轻人正是罗扬，他紧紧裤子，大步向一个停机坪跑去。那里，一部大货车上面正把各种飞机组装零件卸下来，殷翔、皮小宇和张德明正在紧张地忙碌着。沐薇薇正在点数，一看罗扬，怒道：“上个厕所上这么久？”
罗扬皮笑肉不笑：“这不回来了吗？”然后叉着腰向殷翔等人喝道，“快干活，年轻人动作怎么这么慢……”话没说完皮小宇和张德明操起什么东西向他没头没脑地打来。
“别闹了！”雷铁走到他们身后，“两个小时后就要开赛了，动作快点。”他环视了一下整个赛场，“这次场面可不小啊。”
从天空俯瞰，赛场像只巨大的鸟，跑道的两侧原本停放大型飞机的停机坪被简单处理了一下，划成几十个区，每个区归一个参赛小组专用，后面来来往往运送器械的车辆川流不息，而赛区所有参赛队伍都在紧张地进行飞机最后的装配和检修，确保万无一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个小时后，殷翔他们的天堂之眼最后组装完毕，殷翔检测后向所有人竖起大拇指：“没问题。”
雷铁舒了口气：“好，那我要回评委台了，你们不用紧张，就像平时试飞一样就行了。”
罗扬道：“教官，你待会儿可得同其他评委说说好话，分给多点啊。”
雷铁道：“其他人不管给你们多少分，我肯定是给最低分。”
罗扬叹口气：“咱们都是后娘养的。”
殷翔道：“教官放心吧，我们会凭实力说话。”
“加油！”雷铁拍拍他们的肩。
几人把手握在一起：“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