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非人非魔
钢铁，钢铁，钢铁……
石长生左顾右盼，看到的全是钢铁，直到一个与现在的他一模一样的人狼走过来时，他依然感觉到这只人狼如钢似铁。
“欢迎你加入我们，K006。”那只人狼发出如金属敲击般的说话声，很清脆悦耳，像音乐一样。在他说话时，石长生没看到他的嘴唇移动，他的表情始终是一点不变的，石长生感觉这只人狼似乎在用“心”同自己交流。
石长生望着这只人狼，如同在一面镜子前，他回头看看那钢板中自己的身影，与对方是完全一模一样的。他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对吗？”人狼道，“别心急，我带你到我们国家走一走，看看这里的风光，你就能明白一切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B027。”
那人狼话音刚落，地板一震，开始缓缓下沉，两只人狼同时陷入一片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白光一闪，四面通明，石长生看到四周的景象，不禁吓了一跳。
成千上万只人狼整齐地排列在他的面前，一样的铠甲闪闪，一样的面目狰狞，全都如从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他们的队形排得是如此整齐，横排纵列的人狼对得笔直，几乎是分毫不差，连他们手中霸王枪的枪尖也是笔直一线，如果你与队伍前面的第一只人狼面对面，你是绝对看不到他身后的队伍的。上万只人狼静静地排列在这个巨大的钢铁大厅中，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见。
“这些都是你的同胞，是我们国家的人民，每一只人狼都像你一样，自愿放弃了绝望的人生，投身到我们这个强大而富饶的国家。”B027道，“他们从此在神的庇护下生存，没有烦恼和忧虑，也不再有痛苦和悲伤。”
“神？神在哪里？”石长生问道。
B027道：“神曾经无处不在，直到最后对人类彻底失去了信心，才心碎地离开人间，建立这个与世隔绝的国度，拯救和收容被世俗抛弃的灵魂。你，便是其中之一。”
石长生点点头，沉痛地说道：“是的，我的确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但他又疑惑地问了一句：“那你们是怎么拯救我的呢？”
“你应当感到庆幸，不是每一个被抛弃的灵魂都能得到拯救。你虽然粉身碎骨，但你的脑子还完整，所以，神才能为你打造这副无法摧毁、无比强大的钢铁之躯。你已经拥有了所向无敌的力量，也拥有了神的青睐。你还不谢恩？”
石长生回想起自己被韩冰打得粉碎的情景，不禁被B027口中所说的神的力量折服，跪地道：“感谢神的拯救。”但他又抬头问道：“为什么神要拯救一个绝望的人呢？这样的人生存在世上还有价值吗？”
“神是残酷的敌人，他的另一个名字叫仁慈。虽然我们对命运感到绝望，但神又赋予我们另一个神圣的使命——我们要拯救苍生。”
“拯救苍生？”石长生道，“怎么拯救？”
“去除人的野心和欲望，使人的心中永存平安喜乐，享受宁静和平的人生，并且时时对神的关照感恩。”
石长生迷惑不解：“神是要我们布道吗？”
B027摇摇头：“不，布道的方法，神在光临这个地球时已经试过了，可愚民们对神的眷顾不但不领情，还拼命地质疑他、反对他，甚至企望用渺小的力量将神赶出地球。最后，神对于说服教育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现在，我们要拯救世人，必须依靠暴力，要征服，而不是说服。所以，我们才有了这无敌的力量和坚不可摧的身躯。”
“的确。”石长生点点头，接着又长叹一声道：“我的人生就是个证明，仁慈的人往往一无是处。”他回想起自己临死时韩冰说的那句话，沉痛地说道：“他们宁可接受坏人的恩惠，也不肯相信一个好人的理想。”
“能想通这一点证明神对你的拯救是正确的。”B027赞许地点点头。石长生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刚才你说‘地球’？什么是‘地球’？”
“我们的这个世界是个圆圆的球，史前人类曾经称它为‘地球’。我们人狼国度自上亿年前就存在着，比你们复生世纪的生物要多生存了一亿多年，所以，我们依然沿用着史前人类的称呼。”
“史前人类？”石长生一惊，问道，“他们在哪？”
B027道：“他们不肯听从神的劝告，粗暴地将神赶出了地球，最终他们自食其果，在野心与欲望的驱使下自相残杀，终遭灭绝。这也是你们的前车之鉴，如果你们还选择成为野心与欲望的奴隶，你们的结局也将与史前人类一样。神不希望看到悲剧重演，他原谅了人类的暴行，并寄希望于复生世纪的人类能自我觉悟，走向真正的和平。”
“野心与欲望！”石长生长叹了一声道：“是的，我就是一个例子。当我放弃做一个好人的想法而听从于我的野心时，我就已经在走向自我毁灭，同时也在毁灭他人。直到临终前，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你很愚蠢。”B027带着嘲讽的口吻道，“你本来一直是个好人，只是因为对一本小说原意的曲解，才开始强迫自己成为一个坏人。你做坏人时，也不是想着如何成就霸业，而是以为只要自己的作为与从前完全相反就能成功，结果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四面树敌，终遭失败。正如韩冰所说，你违反了游戏规则。”
“其实对于韩冰那句话我并不是听得很懂，您能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走向成功吗？”石长生虔诚地请教。
B027道：“第一，不要心急；第二，真正的坏人肯定不会声称自己是一个坏人；第三，要树立一个大多数人都憎恨的对手，如果实在找不到，就诬陷一个人。比如说，如果你不是一开始就心急着赚钱、招兵买马，就不会去贩毒，不会成为人人不齿的毒枭。其实在你决定贩毒的时候，摩龙与光明大帝已经在考虑将你召回军营让你戴罪立功了，你只要多等几天，就又可以在军中大显身手，以你的才能，地位不会比你的师兄弟肖小龙和葛斯要低。然后，你可以尝试去打败莫天刚的魔兵，如果打不过，就试着与他们密谋合作。同时，多花些时间做准备工作，一边收买人心，一边培养忠于自己的势力。不管你内心多么阴暗，你都应当作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要学会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要学会惺惺作态、口蜜腹剑，要学会不择手段、绝情绝义……”
石长生频频点头，对B027的话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发觉自己仿佛一下明白了许多事情：“对！太对了！如果我不是没有耐性，相信爱我如子的摩龙院长不会弃我于不顾，一定会回来找我，我那时大可以在军中东山再起。珍珠被杀后，我如果没有一怒之下杀了整个小蓝城的人，也不会惹得天人共怒，举世与我为敌。莫天刚与我翻脸时，我如果不是去杀他，而是安抚他，说不定可以说服已经是人类大敌的他为我效忠。还有艾薇儿……”说到这里，石长生心中一痛，但还是说道：“如果我到她那里去挑拨她与韩冰的关系，把韩冰当年嫖妓的事和他说过的那些对艾薇儿不忠的话抖出来，说不定艾薇儿会与韩冰翻脸，转而投入我的怀抱，而我就可以借明珠国的兵力东山再起……可惜……真可惜……我怎么当时没想到……”
“年轻人总是在错误中成长起来的。”B027的表情依旧没变，但声音中似乎有了点笑意，“K006，你现在开窍了，可惜你已经不可能再回头去完成你的宏图霸业了。不过，你有了更好的机会，你可以用你的头脑和力量更好地为神尽忠，完成一个神圣的使命。”
石长生道：“为什么神会相信一个像我这样十恶不赦的人？像我这样的人，能够为这个世界带来和平与希望吗？”
B027道：“因为你已经醒悟了。在你临死前，我们都听到了你的心声，你说，你不想再做人。K006，你再仔细地、往更深的地方想想，就算你成功了，成为一代霸主，你觉得那是否真有意义？在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你还能随心所欲地做回你自己吗？”
石长生沉默了。他想象自己成功的那一天的情景：天下百姓对他三呼万岁，身后三军挺立，自己左拥右抱、偎红倚翠……一切最美好的事物都归他所有。可是，成功之后呢？他是否又会陷入一片寂寞之中？他还会是当年的他吗？
B027幽幽地道：“在这成功的背后，有多少难以承受的牺牲。当你满足了你的野心和欲望后，你却发现，你已经丧失了人性，已经迷失了自我。”石长生垂下了头。
B027继续道：“曾经有个故事，说的是一个雄心勃勃、南征北战的皇帝建立了拥有庞大版图的帝国，名垂青史。可有一天，他突然对着自己一望无际的帝国失声痛哭，因为，天下，已无可征服之地，而他，除了征服，也没有了其他可以享受的欢乐。K006，在你征服天下的岁月中，你是否也曾深深地体会到这种英雄末路的孤独？”
石长生垂下了头，眼中泛出了泪水：“我何尝体会不到？我常常对自己说，我始终是独自一人……在还没有成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什么叫孤家寡人。我也深切地感受到，就算我真的成功了，我也始终不会快乐，因为，失去的，终究是找不回来了。”
“那你可曾想过你所向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B027深沉地发问。
石长生昂起头：“那是一个和平的净土，就如我小时候生活的那片小树林，有着清新的空气、鸣叫的雀鸟，还有那对人毫不恐惧的小兽……我终于发现，原来我苦苦寻找的东西始终就在我出发的地方，在埋葬我母亲的坟墓边……我是因为被野心和欲望迷惑了，才由此走向这条绝望的人生道路。”
石长生又低下头。B027静静地立在旁边，上万只人狼也都静静地立在石长生身后，似乎在等待石长生为自己的想法作出最后的总结。终于，石长生慢慢向B027跪下：“感谢神，指引我找回迷失的自我，让我明白自己的渺小——居然自不量力地向命运之神挑战，我是如此的愚不可及、妄自尊大。从此，我愿意长伴神的左右，忏悔我的罪孽，企求命运之神的宽恕。”
“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同伴。”B027扶起石长生，“不过，你的想法是很自私的。要知道，在这世上，像你一样迷茫的人还有很多，他们依然像从前的你一样，被野心和欲望欺骗着头脑，在走向悲苦绝望的人生。难道你不认为你应当为这些迷失了自我的人尽一份力吗？”
石长生道：“可是，我有何德何能？我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废人。”
“神会赐予一切你所需要的装备和力量。”B027道，“K006，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人，也不再是魔，你将是神的使者，崇高的救世主。你愿意接受这个无比神圣的使命吗？”
石长生沉思良久，坚定地点点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