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虎落平阳
华天伦自诞生之日起，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不少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士兵在这里因战斗英勇而成为天下皆知的英雄，故有人称华天伦为“龙门”，意即过华天伦如鱼跃龙门，从此便成为风云人物。这间龙门客栈是华天伦唯一的客栈。华天伦连年战火不断，普通百姓怕殃及池鱼，是不敢在此开店营生的，所以能在这里开店的人通常不会是普通人。
石长生与玲珑来到客栈外，见这客栈外形简陋，也就是几根木梁架起一个土坯，再在土坯上掏出几个大洞充作客房。两人刚走到店门口，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明显是那种劣质的烧酒，不由皱起了眉头。
两人进了店门，就见十来张桌子旁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这家地处僻远的小店生意清淡得很，来吃饭喝酒的看服饰大多是驻守边关的士兵。整个店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呛人的汗味和酒味，食客们个个相貌凶狠、满脸横肉，形同盗匪。当玲珑进来时，他们几乎都把目光投到国色天香的玲珑身上。天生富贵的玲珑皱起了眉头，直想掩鼻就走，可这百里之内就这么一家客栈，想走也走不成了。
两人坐下后，玲珑低声对石长生道：“这个时候，华天伦以南散布着八九个人类国家，其中离华天伦最近的就是西鹿国，这些人想必是西鹿国的官兵了。”
石长生点点头，接着低声道：“他们这些人里面，至少有三个是武功高手，绝不会是寻常的士兵。”
“哦？”玲珑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石长生瞟了一眼坐在最角落的那个，道：“你看那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中指和食指上厚厚的一层茧，两只胳膊格外粗大，分明是用弓箭的好手，他左侧那个长条形的布包里一定就是弓箭和兵刃。坐在他对面那个，倒酒时又快又猛，可酒却一点没洒出杯子，连酒花都溅得不高，这份定力只有出色的剑士或刀客才有。还有，他坐着的时候，双腿也摆成一字形，这是有剑术心得的人的习惯性动作。所以，他极有可能是个剑术高手。”
石长生再瞟向不远处的一个看起来清秀一些但脸上有道刀疤的中年人，道：“这个人看起来很瘦，身体单薄，可是他脖子以下的皮肤颜色比脸上的黑很多，这是经常修炼内气外发后形成的特征，这人如果不是有一身横练功夫，就是魔法方面的好手。”
玲珑钦佩地点点头。石长生虽然武功尽失，但眼光仍在，一下就看出这偏远的小店中卧虎藏龙。这三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一路的，就连坐在同一张桌子旁的两个，也是各喝各的闷酒，一言不发，而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向外瞟着，好像是在等什么人。石长生与玲珑叫小二送上几碟酒菜，开始吃喝。
不久，两人吃完了，石长生问那小二：“小二哥，你这里有上好的客房吗？”
小二道：“我们这里的客房都是上好的，客官您随便挑就是了。反正最近天气转凉，在华天伦出关的人也少了，房间全都是空着的。”
“那麻烦你帮我们挑两间好一点的。”石长生道。
小二道：“好嘞！不过咱们小店有个规矩，请客官先付钱后住店。您也知道，这华天伦一带兵荒马乱的，难保不碰上赔钱的买卖，还望客官多多包涵。”
“这个……”石长生心头一紧，望向艾薇儿。他穿越时空时，根本没想过带钱，何况这个时代的钱他根本就没见过。玲珑一见石长生望向她，就明白他的难处了，立时从手上摘下一个金镯子道：“小二哥，我们出门时忘了带钱，能否拿这东西先抵店钱？”
小二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周围的食客也都看了过来。石长生猛然发现那三个身有武功的人眼中射出狼一样的光芒，不由暗叫一声：“不好！”
要知道上千年前的欧西姆大陆诸国尚处于奴隶社会，各国诸侯各自为政，互相攻伐，哪里管得了民间死活，更谈不上什么管理地方治安了。这时的华天伦关口一带盗匪成群，连官兵有时也公然出来打劫。玲珑虽然熟知历史，却不知道江湖险恶，不知道财不可外露，大模大样地将金镯子就这样掏出来了，更别提她的头发上还束有一颗价值连城的钻石，正是当年银华国作为国礼送给她的五色钻。四面的食客盯着这金镯子发呆，还有一些人死死盯着玲珑秀丽的脸庞，眼中淫光大盛，看样子有劫财劫色的打算。
石长生惯走江湖，知道这么短短一瞬周围已危机四伏。玲珑犹不知情，还在对小二道：“你看看值多少钱，如果多了，你就折成金币给我们吧。”
“金币？”小二瞪大了眼睛，这句话彻底暴露了玲珑身份特殊。玲珑忘了，复生世纪2890年人类才开始学会炼金，在这之前，金子是极为罕有之物，即使是大富大贵之家，也难得拿出一二两金子，这时的货币，清一色还是铜币。玲珑随口就说出金币来，是因为她来自金币已作为主要流通货币的3900年，但在外人听来，玲珑必定是出身豪富，居然随口就将金币当成普通事物。
“好有钱的小妞。”那个清瘦的刀疤汉嘿嘿一笑，远远对小二道：“小二哥，把那金镯子拿来我瞧瞧，说不定人家是拿假货哄你呢。”
小二虽然身份低微，但那金镯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金光闪闪，绝对是手工上乘的纯金之物，这他还是认得出来，哪里敢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交到这刀疤汉手中？他笑笑将金镯子纳入怀中：“多谢客官，还是不劳烦您了，小人自己理会得了。”
“我看未必吧！”那刀疤汉大步上前，探手一抓，小二哎呀一声，手腕被他扣住，一扯一抖，那金镯子从小二怀里跳出来，飞入刀疤汉手中，刀疤汉摸着金镯子道：“哈哈，好货色好货色！”然后将几个铜板抛在桌上道：“这两位朋友的金镯子我买下了，这里刚好有一顿饭钱。”
“兵爷你怎么抢我的东西呀！”小二见刀疤汉将金镯子纳入怀中，急忙上前要夺，“这位大小姐说是给我的……”
“呸！就你这瘪三，也配持这黄白之物？给我靠边站！”那刀疤汉手一挥，小二扑通跌了个跟头，连这刀疤汉怎么动手的都没看清楚。
“你怎么打人！”玲珑拍案而起，“东西我是给他的，你凭什么不得人家同意就抢？”玲珑贵为公主，平日里说出话来，哪个不是俯首帖耳、小心从命。虽然她教养甚好，但见到这不平之事，小姐脾气也发作起来，浑不顾这是千年之前的荒郊野外，自己是一介弱质女流，面对的是凶狠的兵痞。
石长生暗暗叫苦，心中暗骂玲珑空有一肚子学问却无半点江湖经验，他现在巴不得这几人为了争金镯子打起来自己好抽身退走，可玲珑居然还要强出头。那刀疤汉一听玲珑正气凛然地叱骂，不由呆了一下，心中暗想这小姑娘不知是哪个皇亲国戚，一身天生贵气。他一时倒也不敢妄动，便道：“不知这位姑娘是哪位将军的千金？”那时因各国战乱频繁，不论文官武官，一律被尊称为将军。
玲珑高声道：“你别管我是谁，总之你光天化日强抢他人财物，就不怕王法吗？”石长生心里叫苦不迭，心想这笨丫头也不想想自己是身处江湖，还当是在奥国的皇宫大内。自己又武功全失，变人狼的机会也只剩一次了，那是留着危急关头用的，总不能为了帮个小二这样的下人给浪费了吧。
那刀疤汉冷笑一声，虽然他有点顾忌玲珑的身份，但他也是刀头舔血过来的人，又岂会惧怕玲珑这个小丫头的三言两语？他沉声道：“姑娘只怕还弄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在这华天伦关口，谁的手中有刀，谁就是王法！”说完刷地抽出一柄短刀，笃的一声钉在桌上，寒光闪闪，令人触目惊心。
石长生连忙站起，将玲珑推到身后，向那刀疤汉道：“这位兄台，小妹初出茅庐，不识江湖礼数，冲撞了兄台，还望兄台不与她小女子一般见识。”
“你说什么？”玲珑犹不知眼前危险，怒道，“他强抢人家财物，你居然还说是我冲撞了他，你怎么做男人的！”
“你给我闭嘴！”石长生向玲珑大喝一声，又向刀疤汉施了一礼道：“总之还望兄台多多海涵，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拉住玲珑匆匆向店门口走去，心想宁可在荒郊野外露宿一晚，也好过待在这是非之地。
“且慢！”原本坐在桌旁的弓箭好手和剑术高手忽然一闪身拦在石长生与玲珑身前，道：“这两位好大方，一个金镯子换顿饭吃，想必是家中金山银山花也花不完吧。既然那位六营的兄弟可以同两位攀上交情，咱们四营的兄弟看着也眼红，还请两位再大方一次，留点碎金碎银什么的，让咱为卖命守边关的弟兄们买几壶酒喝。”
玲珑一听，叫道：“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身为官兵，不思镇守边关、保护乡土，却兵匪一窝、拦路打劫，还有天理吗？”
满脸胡子的大汉道：“这也怨不得咱们当兵的——当官的克扣军饷，咱们营里的兄弟可是几个月没开过火了，要不然也不用跑到这上百里外的龙门客栈来。我们当兵的打生打死，还不是为你们有钱人卖命？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喝点骨头汤总是应该吧！”
玲珑还要说什么，石长生用力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对胡子大汉连声应道：“应该应该，只是小弟出来得仓促，不曾带得什么值钱的物什，两位大哥报一声家门，改日必当奉上。”
“当我们三岁小孩呢，报上家门，那不是等你们找上门来抓活的！”另一人一抖手亮出一柄长剑，石长生果然没有猜错，这人的确是剑术好手，手抖剑花之时，手臂丝毫不动。使剑大汉对那胡子大汉道：“同他们啰唆什么，把男的干掉，女的抢回去，咱们既然做了强盗，还惺惺作态干吗？”
玲珑一听惊得脸孔煞白，她这才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步步危机，下意识地搂住石长生的手臂，露出惊恐之态。
这时，那刀疤汉上前道：“喂，你们四营的可不能吃独食呀，这花骨朵般的小美人，可是见者有份呀。”
胡子大汉道：“老周，你都拿了个金镯子了，知足吧！你不知道老子把这女人抓回去还要耗掉我不少粮食的，我现在已经是做赔本买卖了。”
“哈哈，老秦老李，这赔本买卖我喜欢，要不金镯子你拿去，这女人归我！”被唤作老周的刀疤汉道，“要不然，我要是把这事抖出去，恐怕这女人你们就享受不到了，你们长官可是出了名的采花大盗呢。”
“老周你——”那持剑大汉正要发怒，叫老秦地拉了他一把：“算了，老李！”边说边暗暗向他使了个眼色，老李心领神会，微微点头。老秦抬头对老周道：“老周，就依你，你把金子给咱们，这女人归你。”
“还是老秦桧打算呀！”老周不妨老秦有诈，大步上前，掏出金镯子道：“就是嘛，大家和气生财呀。”老秦伸出手去接金镯子，口中阴阴地道：“不错，和气生财。”
两人递交金镯子时，一边持剑的老李忽然暴喝一声：“去死吧！”嗤的一声，一剑向老周的小腹暴刺而去，谁知剑到半途，叮的一声，居然被老周一只黑漆漆的手牢牢扣住。老周捏住剑怒道：“早知道你们两个家伙没安好心！”说完劈手向老秦与老李头颈部砍去，掌沿在空中划动，居然霍霍生风。
“掌化刀！好俊的金刚散手！”石长生见这老周一双肉掌居然可以与锋利的兵刃对抗，暗赞了一声。趁着三人为分赃打斗，石长生急忙拉起玲珑就向店外的树林跑去。
“想跑？”老秦怒喝一声，手中布包一抖，一把强弓跳到空中，他一把接住，拉弓上箭，嗖的一声，石长生只觉小腿一痛，哎呀一声跪倒在地，那老秦的确是用箭好手，飞箭又快又准，居然一下将十丈外的石长生小腿射穿。
“再敢给我跑我就射穿你的头！”老秦一回身，一箭向老周射去，但箭到老周身边，老周一掌便打落，同时右手连挥，将老李逼得连连倒退。老周以一敌二，居然看上去游刃有余。
“你怎么样？”玲珑见石长生腿部中箭，急忙扶着他在一棵树旁坐下。石长生推着玲珑：“你快跑！快跑呀！”
“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玲珑拉住石长生的手臂往肩膀上拉，石长生一把推开她，叫道：“笨蛋！这里四面开阔，我们一跑远，他一箭射来我们就没命了。我跑不了了，你快跑，他不会射你的！”石长生心想那两个官兵要将玲珑据为己有，定然舍不得放箭射她，待她跑了后，自己再另想办法。但玲珑眼中含泪，不论石长生如何叱骂威吓，就是不走，反倒抱着石长生的手在树下坐了下来。石长生不禁长叹一声，望着三人打斗的身影，心中暗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若是武功仍在，这种家伙再来三百个又岂是我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