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12章 BRT与扔掉的蛋糕

书名:Y君,请接受我纸做的青春本章字数:3619

  

  到了刻着“铁道游击队纪念广场”9个金色大字的贴着大理石砖的水泥横牌跟前,我本打算打车回家的,但是放眼朝下望去,好像蓝黑色的BRT还在西边的道路上慢慢地蠕动着,喘着气向高高的东边爬来。看来人家还没下班,我应该能赶得上,我估摸着。

  果然,我在北边的公交站前稍微等了一会,顺便给了冬夜的寒风轻抚我柔嫩的脸庞和脖子的机会,开往市中区的一辆BRT就威风凛凛地过来了,我直接就坐上去了,我到凤鸣湖站下车就行了。

  这回坐车的人还真不少,我侥幸寻得了一个最后排的座位,落座之后,心不在焉地看着夜晚的薛城街景,我不禁又想起了Y君,这个老是阴魂不散的叫我非常无奈的坏家伙。

  “我们之所以能坐上便捷的BRT,”要是他陪着我坐车的话,我估计他应该会这样和我说话,至于语气和声调嘛,自然还是惠风和畅的风格,我能确定,“在山东众多城市中领风气之先,赶起这个时髦多年,说起这个事啊,就不能不提一下那位名扬四海的C先生。”

  “呃,C先生嘛,是个不折不扣的高人啊!”他接下去通常会这样讲,狡猾地学着想象当中的阿Q的样子。

  “别的事情咱先不说,”下面他肯定会这样说,稍微带着点忧国忧民的姿态,好像范仲淹的灵魂附在他身上了,“当然,咱一介小民也没资格说人家,单从对古建筑群体和单体的审美来说,他的眼光和见识绝对是超一流的,估计没几个人能超越他。就名声鹊起的古城来说,当初搞规划,搞建设,搞运营,那不是有钱没钱的事,也不是钱多钱少的事,而是能力和水平的问题。”

  “这就有点像考试,”他一定会如此侃侃而谈下去,一旦兴奋起来就有点忘乎所以了,尤其是有我在场的时候,仿佛他说话就是为了展示给我看,否则的话他肯定连嘴巴都不愿意张一下,“有的人不声不响就考了100分,因为满分就是100分,而有的人,你就是把课本给他,让他随便抄,他也考不了30分。”

  “也就是说,”他的兴致来了,是谁也挡不住的,所以还是让他继续说下去吧,纵然是秀色可餐的我,这个他一心喜欢的女人,恐怕也不能上前把他的嘴给堵住,“哪怕是预算充足,时间给够,指挥权上不封顶,有的人也想不出这个点子,干不成这个事,或者根本就干不好这个事,因为能力摆在那里了,水平限制住了……”

  “你这样讲,恐怕有失偏颇吧?”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不失时机地给他泼上一盆500毫升的冷水,好防止他头脑发热,从而说出过激的言论,给他的成长和发展带来不利影响。

  “一家之言,不成体统,不好意思。”在接收到我发出的明确信号之后,他通常都会如此谦虚道,马上就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了,那个滑稽的表情看着倒也有几分天然的可爱。

  君子可教也,前辈可敬也,未来可期也。

  随着公交车的无规律摇晃,看腻了前边和下边模糊的人脸,我便戴上耳机开始听音乐了。

  上次播放到了田震的《野花》,好吧,接着听这个。

  山上的野花为谁开又为谁败/静静地等待是否能有人采摘/我就象那花一样在等他到来/拍拍我的肩我就会听你的安排/摇摇摆摆的花呀/她也需要你的抚慰/别让她在等待中老去枯萎/我想问问他知道吗/我的心怀/不要让我在不安中试探徘徊/我要为你改变多少才能让你留下来/我在希望中焦急等待你就没有看出来/摇摇摆摆的花呀/她也需要你的抚慰/别让她在等待中老去枯萎……

  哎呀,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泪尽”之泪方是泪,“不泪”之泪更是泪。

  在宽敞大气的凤鸣湖站,于夜风习习中我下车了,信步来到了湖北岸的广场。广场上依然还有不少的人在散步和游玩,尽管此时已经快到晚上9点了。我看到有的人在开心地逗孩子玩,有的人在默默地陪着行动不便的老人遛弯,有的人在一心一意地放着老公,有的人在漫不经心地遛着老婆,有的人被像兔子一样的小狗牵着往前走,有的人在潜心做着古老而又新奇的爱情游戏,有的人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有的人则端坐在自己带的小凳子上专心致志地考虑着国家大事,思谋着如何保卫世界和平。

  我徜徉在时疏时密的人群里,边走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此时,田震的《野花》已经播放完了。

  我无心再听接下去的歌曲了,就把耳机摘了。

  双子星和瀚景名座以及凯润小区对过那座大楼上的灯光秀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还在不遗余力地向来来往往的人们宣示和表达着这个城市的心劲和傲气,决心和勇气,历史和传承,美好的未来和良好的愿景。我想,没有了莱芜的排名,这个世界简直像炒菜忘了放盐,吃西瓜忘了带水果刀,老酒鬼没买到花生米,多情女人走进了女儿国,真是枯燥乏味到了极点。

  所以,我们更需要一个奋起的姿态,至少是姿态。

  被火热的昂扬的节日气氛所激励和感染,我真想移走到湖边那层厚厚的木地板处,对着眼前4座被当做大屏幕用的高楼和遥远的夜空,高声地呼喊:“大枣庄,我爱你;Y君,我爱你!”

  走到游人较少的游船码头时,我忽然想起了天涯社区上是杂谈还是舞文弄墨栏目里,曾经有人煞费苦心地论证过,说林黛玉最后是投湖自尽的,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简直就和真的一样。此人还专门提到史湘云说了句“寒塘渡鹤影”,林黛玉说了句“冷月葬花魂”来当证据。此人还说,刘心武老先生就曾在百家讲坛上一板一眼地解释过何为“冷月葬花魂”,就是在凄清的中秋夜,湖面上倒映着中秋月,林黛玉这个“花魂”一步一步地沉下去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多可爱的刘老先生啊。

  罢了,罢了,类似的牵强附会的证据我就不再一一罗列了,反正我是怎么也不相信林黛玉会投水沉湖而死的,他到最后肯定是上吊自杀了,“玉带林中挂”这句话根本没那么难懂。

  大清是属水的,大明是属木的,以悼明骂清为主旨的奇文名著《红楼梦》,怎么会让林黛玉投水而死呢?

  还有,“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掊净土掩风流”,林妹妹吊死在树上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应该都是被风吹雨淋日晒的,最后成了“艳骨”,被一个人收敛起来,埋葬了,这都是很显然的结局。

  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多愁多病的林妹妹呢?

  因为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虽然滋养了一通林妹妹的古怪性格脾气,却天然地长就了一副宝姐姐的身子板,真是别扭和矛盾得很,让我不能完整而顺畅地做一回林妹妹或宝姐姐,而只能是偷窃一点林姑娘的特点,再盗取一点宝姑娘的秉性,就这么凑凑乎乎地摇摇摆摆地极为苟且地活着,最后搞得生不生熟不熟,不伦不类的,连我自己看着都难受,数次都想把自己废了,再重新来过一回。只可惜,我没有那个革故鼎新的真本事,因此只好悻悻地想想罢了。

  拿脚轻巧地量过轻微凹陷进去的一段和谐路,就到了凯润花园。此时的小区行人稀少,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好多地方都是黑黝黝的,模模糊糊的,给我一种鸡不动鸭不动狗也不动的奇异感觉,好像大家都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抬眼张望一栋栋高耸的楼房,大约有一小半的人家还是亮着灯的,那些零零散散的橘黄色的灯光,瞬间给了我家的亲情和温暖,围炉夜话享天伦的感觉很快就袭来了。

  但愿今夜能有个好梦,我轻轻地祈祷着,走进了楼洞。

  我害怕乘坐夜晚的电梯,因此不敢回来得太晚。打开房门,家里空无一人,寂寞如初,除了我和我的影子。今天的暖气还行,屋里不算太冷,一股淡淡的热流很快就席卷了我,将我从头到脚都包裹里起来,它还催促我赶紧把羽绒服脱下来,挂到大衣橱里去。

  孙露颖心爱的小提琴应该还在她的房间里挂着,只是琴弦已经有好多天没被主人操练过了,大约也沾了些许的灰尘吧。王新丽这个小话唠的天蓝色的带卡通图案的杯子还安静地站在茶几子上呢,年前她也没将这个宝贝收拾起来。

  我现在也不想吃晚饭了,影视城里的臭豆腐已经把我的胃口给熏没了,到现在我还想吐呢,我就是受不了那个浓烈的刺鼻味道,也不知道那些勇敢的食客都是怎么享受这种“美食”的。

  那就磕个鸡蛋,冲一碗鸡蛋茶吧,我劝说自己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就是减肥,也不是这么个减法。况且我生得也不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凸凹有致的身材罢了。

  冰箱里的蛋糕确实该扔了,因为明天孙露颖和王新丽就来了,到时候她们俩一定会笑话我的,要是她们再看见那块可恶的蛋糕的话。人家已经给我下过好几回最后通牒了,让我把它扔掉。

  扔,必须扔,今晚就扔,别管我有多留恋它。

  于是,我就狠狠心,咬咬牙,跺跺脚,一鼓作气把这块伤痕累累的,或许还混有我的点滴眼泪的,同时也是功勋卓越的,风味迷人的蛋糕扔进黑色的垃圾袋里,然后将垃圾袋使劲封好口,看也不看地就放到屋门口,等着明天早上出门时再扔到小区的垃圾箱里。

  永别了,亲爱的蛋糕,Y君没吃过一口的蛋糕。

  我知道,以后每次经过那个深绿色的大垃圾箱的时候,我“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好似骑着白马儿,挥着皮鞭儿,戴着黄褐色的草帽儿,从遥远的地方风尘仆仆地归来,归来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看一眼那个吞噬了我给Y君精挑细选的慕斯蛋糕的垃圾箱。那个众人使用的立方体,已然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垃圾箱了,它囊括的东西不再是脏的臭的和废弃的,而是普遍带着感情的各色物件,自从我扔了半个曲小姐蛋糕之后。我无非准确地形容我对它的亲切感,依恋感,怀旧感,只是单纯地觉得它好,它比别的垃圾箱更有人情味,更懂得我的心思和情怀,它和我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于是就和Y君也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它甚至都可以成为我的家庭成员,如果它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