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

　　一九九二年，叶琅十六岁，初中毕业，他还可以上高中，但是不想去。

　　他想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赚钱。

　　靠抢劫几个学生，赚不了钱。

　　阿鹏也这么想，于是让老爹在批发市场给他们找了一个摊位，卖廉价小商品。

　　叶琅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了追求。

　　他起得比鸡都早，他爬车去广州，打了货再买票回来，他随身的，只有一个军用水壶和缝在内裤里的货款。

　　付出总有得到，大半年后，他的腰包慢慢鼓了起来。

　　那年头的女孩都很容易骗，有钱了，就更容易。

　　叶琅看上了十六中的一个高一女生，火车上认识的，那时候她放假去走亲戚。

　　火车上挤得水泄不通，大概都是打货的，叶琅和她只有站票，到中途，叶琅帮她抢了一个位置。

　　帮她的理由很简单，她脸蛋好看，身材性感。

　　她叫小念，她喜欢磁带。

　　叶琅送她很多磁带，黎明，刘德华，叶倩文，陈百强，王菲……总之市面上有什么，他就送什么，反正他常常去广州。

　　于是他们好了，叶琅经常去河边的小树林等她，就在她家附近。

　　他们每次相见，都会迫不及待地接吻，然后在小树林里疯狂做爱，然后他送她到宿舍楼下。

　　重复，反复，虽然他们好像都充满狂野激情。

　　她从来没有爽约，直到那一天，她没有来。

　　于是叶琅去她家楼下等她，在黑夜里，狩猎，又一次。

　　小念来了，叶琅悄悄跟上，趁她开门的时候，用牛角刀顶住了她的喉咙。

　　“别出声，进去。”

　　小念的父母早已离异，她老娘出差了，屋里没人。

　　“脱衣服，上床。”

　　她象往常一样，没有反抗，但是哭了。

　　“你哭什么？”叶琅完事，喘出口长气，趴在她身上。

　　“我不认识你。”她说。

　　她叫小念，跟叶琅认识的小念是双胞胎，同名，但不同姓。

　　叶琅面无表情，他说自己认错人了，还说会赔她一笔钱，然后把电话拿了过来，让她给她姐打电话。

　　小念没有打，她哭了很久，然后说算了。

　　叶琅知道她一定会打这个电话。

　　叶琅离开了小念家，又一次狂奔在黑夜里，甩开了人的躯壳。

　　他有一种残酷的快感，更多的，却是失落。

　　“你真的认错人了？”阿鹏问他时，他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小念没有去，是因为她已经跟一个有钱的男人去了南方，不再回来。

　　她留给叶琅的，只是一个电话。

　　叶琅仍旧经营着他们的铺子，仍旧常常去南方，但从来没想过找小念。

　　好景不长，对叶琅来说，这句话好像是铁律。

　　他们的铺位是块肥肉，肥肉只有最黑最大最有钱的乌鸦才能叼走。

　　有人跟他们打起了官司，争夺这块肥肉。

　　他们输了，毫无意外。

　　乌鸦收铺子的那天，冷笑着扔了一万块在地上。

　　“拿去，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然，你们可以拿这钱再跟我打官司。”

　　屈辱，会变成怒火，然后爆发。

　　于是，三个男人倒在了血泊里。

　　叶琅和阿鹏无路可走了。幸亏，阿鹏的老爹上过老山，打过自卫反击战，还有几个出生入死的兄弟。

　　叶琅和阿鹏当了兵，那天晚上，只有阿耀和小戚来送行。

　　付出总有得到，这话其实是个谎言，为了让你相信，上帝会给一些人回报，作为佐证。

　　可惜，叶琅不是那些人的其中之一。

　　一九九二年，不计其数的人下海经商，他们挤爆了南下的火车，他们生怕落于人后。

　　然而，茫茫大海，让迷失的更迷失，让无数鲜活的血肉，被贪婪和欲望所诅咒，变成狰狞而不死乌鸦，黑压压地遮蔽了天空。成功的，过海成仙，失败的，投海化鬼。

　　鬼越来越多，鬼，可以出卖肉体，背叛恋人，玩弄法律。

　　人的基因也开始变异，为了尝试水深，他们胆子更大，为了追捕猎物，他们脚步更快，为了把握商机，他们的瞳孔变成方形，绿光闪闪。

　　古老的夜郎国，夜幕开始降临，田地荒芜，腥风四起，野狼的天下就要来临了。

　　这一年，叶琅又学会了两件事。

　　一，有钱就有女人。

　　二，有钱就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