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轰动罗霄冲
第二天一大早，赵志忠叫母亲盘飞飞上山去采一些滋补身体的草药回来熬鸡汤。盘飞飞以为家里有客人来，立即起身上山采草药。
临行前，盘飞飞问赵志忠是什么人要来家里，赵志忠告诉她不是用来待客的，是用来送人的。盘飞飞一听，埋怨赵志忠，送人怎么能送药，那是不吉利的。赵志忠见母亲误解了，跟她解析，他不是送药，他是想用草药熬一只鸡送人。盘飞飞听了，更不理解，问他送什么人，赵志忠却笑而不答。
下午放学回家后，赵志忠杀了一只鸡，用母亲采回来的草药熬好，急匆匆往知青点赶去。
盘飞飞见赵志忠将鸡汤熬好后只留下一小碗放在桌子上给她吃，剩余的全部用提篮装着出了门，悄悄地跟在了他身后。当她看见赵志忠提着提篮进入知青点后，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出门迎接他，内心早已明白了三分，暗暗笑了。
当天晚上，赵志忠很晚才回家。尽管夜已经很深了，盘飞飞依然没有睡，点着一盏煤油灯，在油灯下一边纳鞋底，一边等赵志忠回来，想一探究竟。
盘飞飞看见赵志忠回来后，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儿，迫不及待地问他，女孩叫什么名字，命相如何，跟她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等等。赵志忠一听，十分吃惊。心想，母亲怎么知道自己的事了？莫非她私下跟踪自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赵志忠因为内心依然十分兴奋，并不跟母亲计较，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她，迅速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盘飞飞见赵志忠关上了房门，并不回答她，上前敲了敲门，对着里屋说道：“忠古崽，你不告诉我可以，明天我就亲自到知青点去问她。”
“呃，娘，千万使不得，千万使不得。”正在卸衣服准备上床睡觉的赵志忠听盘飞飞说要亲自去知青点问明情况，立即一边穿衣服一边打开房门，劝阻道。“我和她八字还没有一撇，你要我告诉你什么啊？”
“不可能吧，你又是写信又是送鸡汤的，还瞒得过我这过来人？”盘飞飞见赵志忠不肯说实话，说道。“当年，你爹只送了一张两毛钱的手帕给我，我们的婚事就定了。”
“娘，时代不同了。你们那个年代，不说是一张手帕，就是一个一分钱不值的老南瓜都能娶上媳妇，因为那时候的生活实在是太穷了。再则，你们不能和我们比，你们没有文化，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我们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知识青年，又是异族结婚，……”
“说什么呢？难道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就不吃饭、不结婚生子了？”从来没有进过书房门的盘飞飞见赵志忠将什么知识、文化和婚姻强扯在一起，迅速打断他的话道。
“娘，结婚生子是每个年轻人必须要过的坎，但必须要双方愿意、志同道合才能结婚生子。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跟普通人一样，同样要吃饭，同样要结婚生子，但必须得有个过程。我和她认识还不是很久，只是普通朋友，真的还没有发展到你想象的那一步。即使说有想法，也只是我单方面的，是我暗恋上了她，她爱不爱我，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赵志忠见盘飞飞非要逼迫他告诉她一点什么不可，敞开心扉说开了。“娘，说句实在话，我这个大山里的农民，一直以来做梦都想娶个吃国家粮的女孩做老婆，让你和我乃至全村人都风光一回。但是，你想想看，有哪个城里的姑娘看得上我们这些穷山恶水、祖祖辈辈都是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大瑶山里的山民？……”
“忠古，依娘的经验，既然你们有书信来往，她又接受你送的东西，说明她对你有意。你得想想办法，就是厚着脸皮也得加紧追，步步紧逼……”盘飞飞听赵志忠说跟刘英姿还没有明确建立关系，打断他的说话，说开了。
“娘，这事急不来……”
“不急不行，要不明天娘去找找她，跟她明说……”
“不行不行，娘，这事不要你管，我知道怎么办。”赵志忠说完，将门重重地关上了。
“忠古，要不这样吧，明天你请她到家里来，我弄几个瑶家祖传菜给她吃，套一套她的口气，怎么样？”盘飞飞见赵志忠将门关上了，隔着门大声说道。
然而，赵志忠并没有回答盘飞飞。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赵志忠又来到知青点，告诉刘英姿昨天晚上母亲盘飞飞跟他说的那些话。刘英姿听得面红耳赤，不无动情地说道：“说实话，孩子长大成人了，结婚生子是顺理成章的事。这也难怪她老人家，时时都为你的婚事操心。其实，我父母也经常唠叨，特别是今年，每次回家，都在问我这方面的事，最近每次来信，也总唠叨这事，这可以理解。中国有句俗话叫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因此……”
“英姿，我们定婚吧！我一定好好爱你、疼你，让你幸福一辈子。”赵志忠听刘英姿说到这里，见时机已经成熟，趁热打铁，打断了刘英姿的话，在她面前跪了下去，抱住她的腿，激动地说道。
“不，志忠，我真的配不上你。那天答应你，是被你逼的。说实在话，你是一个十分优秀的青年，无论哪个女孩嫁给你，都会幸福一辈子，但我不配，因为……”
“不，英姿，我绝对不计较那些，不仅不计较你的过去，而且一定好好地待你，好好地爱你、疼你，陪伴你终生。”赵志忠说着，一把拉过低头来扶他站起来的刘英姿的右手，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饱含热泪说道。“英姿，你摸摸我的胸口，我的心几乎都要奔出心窝，奔到你的心里去了。我们结婚吧，我一定好好爱你，让你永远幸福、快乐！”
“忠，快起来，只要你不嫌弃我，我答应你的要求。”刘英姿摸着赵志忠那狂跳不已的心，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情，扶他站了起来，伏在了他的肩上，轻轻地说道。“但是，目前暂时不结婚，等互相了解一段时间再说，怎么样？”
“英姿，我爱你都还来不及，怎么说嫌弃你？亲爱的，忘记过去的一切吧，今后我一定好好地爱你。至于说目前结不结婚，完全听你的。”赵志忠轻轻地抚摸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刘英姿那柔软细滑的背，嘴唇贴近她耳朵边，轻轻地说道。
刘英姿一听，两行滚烫的泪水滴落到了赵志忠的肩上，不知说什么好。
星期天，赵志忠将刘英姿带回到了家里来，小小的罗霄冲村瞬间沸腾了。
“哎呀，忠古崽真有本事啊，带了个吃国家粮的漂亮老婆回来！”
“真想不到啊！大瑶山里的民办教师，竟然有吃国家粮的汉族姑娘嫁给他。”
“那女孩漂亮得跟仙女差不多，还穿着的确凉，带着手表呢！”
“……”
罗霄冲村的村民议论开了。
接着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村的村民都知道了，纷纷到赵志忠家里来凑热闹，看漂亮的城里姑娘，弄得赵志忠家水泄不通，连过路都无法过。这可忙坏了笑得合不拢嘴的盘飞飞，立即拿出上等的谷雨茶来，动手生火煮油茶。
按照瑶家人的传统习俗，家里来了客人，一般都要喝油茶。如果是相亲的话，油茶煮好后，要由来相亲的女方端茶给客人喝，并按照长幼顺序依次端茶、喝茶。当然，这些刘英姿不懂，她也不算是来相亲的，端油茶的事只好由赵志忠代做了。
乡亲们看见本该由女人做的事，赵志忠竟然全包了，纷纷起哄，说赵志忠坏了瑶家人的规矩，要求重来。面对乡亲们叽哩哇啦一浪高过一浪的起哄声，刘英姿当然听不懂，但从赵志忠那木讷的表情和乡亲们的动作可以分析出来，乡亲们是在为难赵志忠。于是向赵志忠了解情况。得知真情后，刘英姿立即端过一碗油茶，大声说道：“各位叔侄、大伯大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刘英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对不起大家了。现在我给大家一一敬上一杯茶，请大家慢慢享用。”
刘英姿的话语娇柔中带着几分亲切，清脆柔和、悦耳动听，刚一启齿，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刘英姿用标准的普通话落落大方说了一番后，尽管在场人不是全都能听懂她说的话，但大家听后都觉得城里人就是城里人，不仅胆量大，而且有礼有节。
随着赵志忠按照长幼顺序一个一个地介绍，刘英姿一个一个地敬茶。
村民们看见眼前这位城里姑娘不仅十分漂亮，而且彬彬有礼，纷纷赞叹，都说赵志忠的能力比任何人都强，不需要任何人介绍，竟然将山外漂亮的、吃国家粮的汉族姑娘带回了山里，的确有本事。
听见村民们啧啧的称赞，赵志忠心里美滋滋的。
喝完油茶，乡亲们慢慢地四散开去。
乡亲们走后，盘飞飞不顾忙碌了大半个上午，放下油茶活，又十分高兴地杀鸡宰鸭，盛情款待刘英姿。
刘英姿见盘飞飞一个人忙里又忙外，很是辛苦，想帮她打一下下手。盘飞飞却生怕累着她，坚决不让刘英姿插手，要赵志忠带着她出去走走。
赵志忠见盘飞飞的确不想让他和刘英姿插手，只好带着刘英姿走出家门，沿着门前那条小路下坡，到村前那条溪流中游玩。
这是一条几乎断流的小溪，溪面宽不足四米，雨季时稍宽一些。其实，说断流，这条小溪自罗霄冲村建村以来，从来没有断流过，只不过到了夏季，水的流量越来越小，溪面越来越窄而已。
顺着小溪望去，小溪两岸树木葱茏，溪中巨石侧立，积水成潭的地方倒影如墨。溪水不大，弯弯曲曲流向远方，在太阳的照耀下，水面上荡着细细的波光。小溪中干涸的溪面上，巨石林立。因为常年受流水的冲击，巨石越来越圆滑，大大小小散落在溪面上，十分漂亮。
“你们这地方的规矩也确实不同，喝茶就喝茶，还要喝什么油茶，好麻烦，又不好喝。”徜徉在青山翠色中，看见那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石头，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刘英姿被这里的奇山秀水深深地吸引了，却对刚才盘飞飞忙碌了大半个上午才做出来的油茶不理解。
“你说油茶不好喝？其实，你不懂，油茶是我们这地方的传统小吃，如果不来贵宾，要想喝到它还很难呢！”赵志忠见刘英姿说油茶不好喝，解释道。
“真的？”刘英姿听赵志忠说喝油茶都要贵宾来了才有喝，觉得十分奇怪，反问道。
“当然是真的。”赵志忠见刘英姿不相信，接着说开了。“的确，没有喝惯油茶的人，第一次喝它可能不适应，因为油茶里含有茶叶、花生、姜、蒜、炒米、食盐等等原料，喝起来苦中带咸，但香味特别浓，尤其是喝了油茶之后抿一小口白开水，油茶的甘香和回味更爽。”
“那东西香好像还是很香，但怎么喝我都不习惯。”
“肯定的，第一次喝油茶，不习惯可以理解。喝多了，以后会慢慢习惯的。”赵志忠接着说道。“其实，我们这地方喝油茶由来已久，是传统习俗，意义深远。特别是男女青年相亲，每一次都少不了喝油茶。直到现在，男女双方到对方家里去，都要喝油茶，而且相互之间还要对歌……”
“对歌？对什么歌？”刘英姿一听，觉得十分好奇，打断了赵志忠的话。
“对！对歌。喝了油茶后，男女之间相互还要对歌。想不想听听那些山歌？”赵志忠见刘英姿对对歌觉得十分新奇，征求她的意见。
“那唱来听听吧！”刘英姿十分高兴地回答道。
“‘哥想喝茶更想妹，油茶杯杯传真情；油茶送来妹心意，哥心还回意更深。’‘妹妹过来看看哥，油茶锅锅暖心窝；杯杯油茶牵妹心，但愿来日共生活。’”赵志忠接着唱开了，唱完后解释道：“这些歌谣世代流传，成了经典的瑶家青年男女的恋歌。”
“呀！这些歌谣真有意思，很值得研究。”刘英姿一听，感叹道。“这么说来，没有一定文化、不能对歌的人那就很难成家了……”
“不不不，你搞错了，我们瑶家人大都没有进过校门，都没有什么文化。事实上，对歌根本不需要什么文化，因为歌谣大都是祖上流传下来的、而且都是一些日常生产、生活中常见的东西，通俗易懂，易于接受。”赵志忠听刘英姿说对歌也要一定的文化，打断了她的说话道。“在我们这地方，自由选择配偶时，对歌是每对青年男女必须要过的坎。对歌的地点一般选择在村寨附近，男女各为一方，以彼问此答的方式进行对唱。山歌曲调简单，歌词内容视男女对歌感情深度的变化而变化。开始对歌时，一般都是将先辈传下来的拿来应用，然后根据情况触景生情，随口应变，将意思表达清楚就行了。比如说，‘月亮出来夜融融，妹骑彩凤哥骑龙。今宵龙凤初相会，牛郎织女喜相逢。’这是先辈流传下来的开始对歌的序歌，序歌一停，求恋的男女双方便接声而起，开始对歌。对歌一般是男方唱开头，男方开头后，如果女方遮遮掩掩，怕羞，男方则进一步鼓动，放声逗引，引颈高歌……”
“这么说来，对歌相当于我们平常说的媒人……”刘英姿听着听着，打断了赵志忠的说话。
“不不不，对歌只是瑶族青年男女自由恋爱的一种方式。通过对歌，男女双方如果情投意合，双方父母就聘请媒人去说亲。双方父母同意后开始准备婚礼。”赵志忠见刘英姿将瑶族青年男女对歌求偶误认为是媒人做媒，解释道。
“忠古，回来吃饭了！”正闲聊间，盘飞飞站在山岗上大声呼喊道。
“喔！听见了，马上回。”赵志忠听见盘飞飞的呼喊声，大声应承，接着回过头来跟刘英姿说道：“英姿，走，回家去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到三分石去玩。”
刘英姿点点头，跟随赵志忠往回走。
“呀！真香。”刘英姿走到赵志忠家门口，闻着香喷喷的菜香，自言自语道。
“我妈炒菜确实炒得好，但合不合你的胃口就不知道了。”赵志忠随声附和道。
“闺女，来，吃个鸡腿，先喝点鸡汤，这是用党参、当归等多种草药熬制的鸡汤，它能健胃补脾，好喝又有营养，多吃点。”刚刚坐定，盘飞飞便右手拿过木勺子，左手端过刘英姿身旁的饭碗，一边为刘英姿舀鸡汤，一边介绍道。
“不不不，伯母，别客气，自己来，自己来。”刘英姿见盘飞飞如此热情，十分不好意思，端着自己的碗，执意要自己来夹菜。最后还是拗不过热情好客的盘飞飞，只见她瞬间就将刘英姿的碗夹得满满的。
“来，闺女，喝酒，这是我们自酿的瓜箪酒，十分好喝。”将刘英姿的饭碗夹得满满当当后，盘飞飞端过一杯酒放到刘英姿身旁，劝说道。
“伯母，我不会喝酒，谢谢，谢谢！”刘英姿见盘飞飞端过来一杯酒，立即用手去遮挡。
“这酒是自家酿的米酒，能滋补脾胃，放心喝。”盘飞飞见刘英姿挡住自己递过去的酒杯，劝说道。
“不不不，伯母，我真的不会喝，不好意思。”
“来来来，不喝酒就吃菜，多吃点。”盘飞飞见刘英姿的确不想喝酒，夹起一块腊肉一边往刘英姿的碗里放，一边解释。“这是我们自家用柴火熏制的腊肉，很香，多吃点。”
“好好好，伯母，别太客气了，谢谢，谢谢！”刘英姿见盘飞飞如此热情，十分不好意思。
“闺女，别不好意思，都是一家人，随便吃。”盘飞飞见刘英姿满脸绯红，吃菜十分斯文，说道。“我忠古这人十分老实、本分，没有多话讲，人才也不错，谁嫁给他都……”
“娘，吃饭就吃饭，说那么多干什么？”赵志忠见盘飞飞说着说着说到他的头上来了，打断她的话道。“来，英姿，快吃，吃完饭我们上三分石去玩。”
“好好好，吃饭，吃饭，吃完饭你带她去玩，但要回早点。”盘飞飞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太多了，顺着赵志忠的话应承道。
“闺女，这是当年我第一次跨进忠古家门时他奶奶送给我的，现在送给你，希望你们能白头偕老，幸福一生。”吃完中饭，盘飞飞从房屋里间拿出一个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包裹来，打开包裹后说道。“这是祖传的纯天然翡翠，来，伯母给你戴上，愿上帝保佑你们平平安安，永远幸福。”
“伯母，你把你们家这么贵重的传家宝送给我，不合适吧！”刘英姿看见盘飞飞打开包裹拿出那玉镯要为她戴上，十分不好意思。
“合适合适，我早就听忠古说了，你们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今后一定会十分幸福。”盘飞飞一边为刘英姿戴玉镯，一边恭维道，听得刘英姿满脸通红。
“合适吧！你看，这玉镯几乎是赵家的先辈为你量身订做的。”为刘英姿戴上玉镯后，盘飞飞将那镯子在刘英姿的手上转了转，觉得很合适，不无自豪地说道。
“娘，合适就合适，别说那么多好不好。”赵志忠见刘英姿被盘飞飞说得满脸通红，无话可答，帮忙圆场道。“走，英姿，我们到三分石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