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微服私访（上）
时间到了周末。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太阳暖洋洋地照耀大地，树枝上吐出新绿嫩芽，树上的鸟儿高兴地唱着歌儿，花圃上的花儿朵朵开，吸引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在花丛中嬉戏。
董秀菊早早起了床，先在阳台扭扭腰，拉拉腿，舒活舒活下筋骨，看着今天的天气这么好，突然，她脑子闪出一个主意，便回到屋内后，把还在睡觉的老公叫了起来。
“几点了？”郑立明懒洋洋地问。
“7点半。”董秀菊应道。
“还早嘛。”
“不早了。”董秀菊说，然后又问：“我想回娘家下，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们顺便把毅豪也叫上，让他不回县城来一起去。”董秀菊的娘家在乡下的上坑镇，离县城50多公里，属县里的比较偏僻的山区镇。而郑毅豪工作的地方叫下洋镇，离县城40公里，是去上坑镇的必经之路。
郑立明想想，觉得行啊，一方面可以探探亲，另一方面岂不是可以趁此微服私访，到乡下看看制假售假、经济发展、群众生活等情况，于是立马赞同妻子主意，说：“那好啊！”一骨碌爬了起来，赶到洗手间洗刷。随后，又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让他等下一起去他外婆家，并交代穿便衣就好，不要穿警服。郑毅豪说好。
吃过早餐后，郑立明夫妇准备出门了。董秀菊丝毫没看到郑立明叫车的迹象，便提醒道：“叫你司机来了没？”
郑立明反问：“干吗要叫司机？”
董秀菊瞪他一眼，说：“坐你们县委的车啊，要不然步行去啊？”
郑立明说：“那是公车，我们是私人探亲，公车不能私用。”
董秀菊火冒出来：“这真是死脑筋。公车私用全国不都是这样，很平常，有什么？”
郑立明以理服人：“那是别人。我不一样。跟你说，我这次还有个目的，就是想当做一般普通人去看看乡下的情况，就当微服私访。你想，如果我开着公车去，岂不是让人一眼看出来了，影响不好。”
郑立明这么一说，董秀菊总算没意见了。现实常常就是这样，明明是违规的事，如果按照规定去做，反而被人不理解，如果违规去做的话，大家却觉得很正常。这表面的正常其实是很不正常的，真是社会的悲哀。
郑立明和董秀菊出门后，又去了超市买了点礼物，有龙虾有糖果有营养品，准备送给她娘家人。然后，两人到车站搭上了前往上坑镇的公交车。
公交车走了一段路后，在路边一个店面前停了下来，乘务员打开车门，下面有几人便把一箱箱的东西搬上来，有些放在车底行李箱里，有些直接搬到车厢来，搞得车厢拥挤不堪，简直没有落脚之地。
郑立明看了看箱子外壳，写着茶叶、五金什么的，他会说本地方言，便用方言笑道：“小妹，你这客车岂不是当货车？”
女乘务员腼腆一笑：“呵呵，不好意思，没办法，货多。”
郑立明蛮问问道：“这装的是什么？山区还需求这么大？”
女乘务员听到对方讲一口流利的方言，以为是本地人，便不怀疑，直言道：“这还用得着问？做烟要的呗。”不过，她并没有透露具体是什么。
郑立明没细问，但能猜到肯定是烟丝、烟盒什么的，因为能闻到一股烟味。他真没想到，公交车竟然明目张胆地当做运烟的物流车了，而且乘务员和乘客都习以为常，可见假烟的普遍性和严重性。同时，郑立明也幸好此行坐公交车，要不然就看不到这些了。
郑立明并没有责问什么，也没有生气或者通知人员来打击，而是先保持冷静，以多了解情况、多发现问题为主。
接着，郑立明静静地听着车内乘客的聊天。他们除了聊聊日常生活的事外，也会聊起做假烟的事。
一位中年妇女跟前一排的中年男子聊起天。妇女问：“施斌生意好不好？”
男子回道：“还马马虎虎。”
“什么马马虎虎，谦虚吧？我听说你准备买车了，是吧？”
男子笑了笑，回道：“你听说啊，是准备买。你家生意怎么样？”
“也还行，我们也想买辆，想买那种后备箱大点的，可以多装点货。”
“是的。我也是，SUV就不错，大气，后备箱也大，爬山路好，我准备买辆。”
“嗯，我也这样想。问你，你现在主要做什么烟？”
“双喜的比较多，广东那销量蛮大。”
“我也做双喜，需要材料向你调可以吗？”
“当然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
他们聊得很投入，聊得很High，眉飞色舞的，主要是因为生意好，赚的钱多，能买车盖房，这能不开心吗？
可郑立明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头挺大的。
差不多快到郑毅豪所在的下洋镇了，董秀菊打电话给儿子，让他在路边等。过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穿着普通衣服的儿子，立即让司机停车，并与儿子打起招呼，让他上车。车上已经没有空位，郑毅豪看看箱子蛮大的，一屁股坐上去，立即有人嚷道：“小弟不能坐，这是烟盒，小心坐坏了。
郑毅豪愣了下，赶忙站起来，他本想趁势执法，但看看父亲没表态，就算了。郑立明倒谦让着让儿子坐他的座位，但郑毅豪哪敢，尊老的传统美德他懂。
过了半个小时，汽车到站了，郑立明一家下了车。下了车后，郑立明望眼看看村子的景色，真不错，只见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静静流淌着，河旁长着一丛丛绿油油的毛竹，迎风摇曳，远处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生态环境绝对一流。郑立明以前来过这里，如娶董秀菊的时候来过，之后每次过年都会来一次，但随着自己当上局长或主任后，工作忙碌了，来的少了，逢年过节基本是让儿子和妻子俩回来，细数下，已经有5年没来了。5年来，这里生态依然那么好，实属难得，变化最大的要数村子的面貌，记得前些年村子大部分是瓦房，偶见钢筋水泥的楼房，但不多，路也是土路；但现今，装修高档的房子一幢一幢的，堪比城里的别墅，路已经修成水泥路，很难想象，这个财政收入只有20多万元的山区镇，民间却是这么的富有。而另一个较大的变化是，5年前这里的田地种着一片片的水稻，而现在，整片的田地都荒芜着，长满各种杂草，有部分的田种着些枫树。枫树本应该种在山上才对，竟然种在耕地里，怪异！
恰好有个瘦瘦的老农扛着锄头从路上走过，郑立明掏出一包双喜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和气道：“大叔好，来抽根烟。”
老农双眼盯着烟，却没有接起来，而是疑惑地问道：“是真的假的？”
郑立明苦笑道：“早上刚在店里买的，肯定真的。大叔啊，问你啊，这田怎么荒了？”
老农接过了烟，看了看又闻了闻后，说道：“这是假烟，还你，我不抽。”说毕扔给了郑立明
郑立明愣了愣，十分纳闷，说道：“什么？假烟？我明明是在大超市买的。”
老农笑了下，说：“那你被骗了。”
“啊！”郑立明暗呼倒霉，原本他不抽烟的，为了探亲可以请客人抽，特意在超市买了两包烟，没想到竟然是假的。现在他不管假不假，而是继续问着：“大叔，实在对不起。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田怎么荒了？”
老农伸手指了指远处，说道：“你看到那没有？防洪堤早被洪水冲断了，政府没管修，农民也不想修，一发洪水泥沙就冲进田里，没法种田了。再说，现在没几个人想种田，干得辛辛苦苦却没赚几个钱，还不如做烟去，只有我，唉，看着田慌了怪可惜的，所以就种了些树。”
“哦，原来这样。”郑立明低沉应道。
老农弯着腰缓缓地离开了。而郑立明思绪重重，呆呆地站着看前方荒芜的田地，叹息连连。
董秀菊催促道：“立明，不管那么多了，快走路吧。”郑毅豪说：“爸，我在的那个镇也是这样，到处抛荒。虽然抛荒也能让环境变好，但的确可惜。”
“是啊！国家的耕地啊！”
走了约一公里的路后，终于到了董秀菊娘家所在的董家村。走到村子的一个坪子时，郑立明看到一个用帆布搭的大棚，听到传出轰轰的机器声，大棚的门没关，郑立明出于好奇，走上去探个究竟，很轻易地就能看到里面的情景，原来是一台烟机正在生产，几个工人在忙不得不亦乐乎，工人有中年的也有年轻的，有男的也有女的。一根根的烟支从机器出口快速地冒出来，然后被工人一打一打地包装起来。不过，这只是粗包装，并非包成直接上市的盒烟。
原来，大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村子中心生产假烟!太令人吃惊了！
突然，有个人从身后拍了下郑立明的肩膀，喝道：“你是谁啊？有什么好看的？”
这一拍，着实吓了郑立明一跳，他扭头一看，怎么感觉眼前的人那么面熟？可一时又叫不出名字来。这时，董秀菊赶了过来，叫道：“向雄，是你啊！”
那男子看了过来，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说道：“堂姐，怎么是你啊？什么时候来的呀？”
原来，此男子叫董向雄，是董秀菊的堂弟，也是一个做烟的小老板，眼前的工棚就是属于他的。刚才，他还以为外人来打探消息呢。
“刚来呢。”董秀菊说道。然后又介绍起来，“这是你堂姐夫，这是你外甥。”
郑毅豪认得堂舅，赶忙打招呼。郑立明经过妻子这么一介绍，自然想起对方是谁了，只是对方比以前胖多了，脸上肉飙长，导致脸蛋变得圆圆的，跟前些年的长方脸简直天差地别，郑立明拍了下董向雄的肩膀，笑道“阿舅，几年不见，你发福了啊！我差点认不出来了，估计生活不错啊？”说明下，按当地习俗，女婿叫妻兄为舅。
董向雄应道：“哈哈，生活还可以，是胖了不少。”边说边掏出烟，是中华的，抽出一支递了过来，乐呵呵道：“姐夫，刚才不好意思，没看清楚，来抽根烟吧。”
郑立明举手挡住，说戒了，不抽。董向雄又递给郑毅豪，他接了起来，但没抽，只夹在耳朵上。
郑立明有意问：“这工场是谁开的啊？怎么在村子的中心地带就开了？岂不是太张扬了？”
董向雄又是笑，说：“现在环境很松，没人管，没事的。”突然，他想到什么，立即把笑容收起来，问道：“姐夫，我听人说，你好像当我们县书记了？是不是真的？”
郑立明没有应答。董秀菊却帮忙回答：“是的，刚上任不久。”
董向雄兴奋道：“是吗？那太好了，姐夫，以后多多关照。”边说边握郑立明的手，恨不得形成紧密的关系。
郑立明真是有苦难言，他无法回复自己的舅舅，而尽快转移话题：“你大伯在不在家？”所谓的大伯，就是董秀菊的父亲。
董向雄说：“应该在。我刚才去过。走，我带你去吧。”他很热情，也想讨好姐夫，毕竟姐夫是县委书记，实在太难得了。
而董秀菊说：“向雄，不用了，你去忙吧，我们去就好。有空再过来坐。”
如此说之后，董向雄便作罢，送了一段路后，就驻足了，但依旧热情地邀请郑立明一家人去他家坐。
去岳父家得经过一条长长的巷子。走在巷子时，郑立明顺便往家家户户的屋内瞧去，时不时能发现屋内围坐着几个女孩子在包烟。看来，连民房都成了加工作坊了，妇女儿童齐上阵了。
走了一阵子，终于到了董秀菊父母家。该房子显得有些寒碜，因为其仍然是古老的低矮的瓦房，而邻居住户均是三层楼且装修气派的楼房，相比之下，显得极不协调。
董秀菊推开古旧的已经掉漆的木门，看到年迈的父母正坐着看电视，所播的节目是《刘三姐》。
“爸，妈。”董秀菊叫道。接着，郑立明和郑毅豪也打招呼。
父母看见女儿一家人回来了，自然十分高兴，咧着嘴笑呵呵地迎上来。董秀菊赶忙把营养品之类的东西拿出来，交代要怎么吃。母亲说干吗破费，人来就好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董秀菊的父亲叫董国忠，已近古稀之年，高高瘦瘦的，皮肤粗糙，面色黝黑，头发大部分已经变白，不过，他体格还可以，行动无碍，见客人来了，他赶忙拿起热水壶打水烧水。
郑立明掏出烟准备请他，突然想起之前老农说过这烟是假的，便换了个说法：“爸，早上买了几包烟，刚才请人时说是假的，你帮忙看看。”
董国忠接过来看了看，接着，又点着抽了两口，说：“是假的，这味道太涩，不是双喜的味道。你被人耍了。这年头假烟太多了，买的时候要仔细看。”
郑立明惭愧道：“呵，爸，真对不起，我没烟请你了。”
董国忠摆摆手说道：没事，你能来坐坐，我就很高兴。我现在尽量不抽了，年纪大了，抽烟咳嗽。”
“对，身体要紧。抽烟嘛有害健康。”
“是这个理。立明啊，听向阳说，你不在清江市工作了？”董国忠问。他所说的向阳即董向阳，是董秀菊的亲弟弟，现在当地小学教书。
“是，调回来了。”郑立明应道。
董国忠十分不解，问道：“调回来干吗？人不是往高处走嘛。”
郑立明说：“呵呵，组织需要呗，服从安排。”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董国忠问。
郑立明笑而不语，不怎么想把自己的职位说出来，免得让人有距离感，更愿意把自己当做平民百姓，跟大家一样平起平坐、无隔膜地谈天。他蛮说道：“就在县里工作，秀菊也是。”随即转移话题：“爸，舅舅人呢？”
“去学校帮忙，说是要改考卷。没出息的人。”董国忠话里带着几分不满。
郑立明疑惑不解，舅舅周末还改考卷，岂不是认真负责吗？不是很好吗？怎么跟没出息联系上了？问道：“爸，怎么说没出息呢？”
董国忠哼了两下，叹息一声，说道：“我家虽然出了秀菊、向阳两个读书人，按道理我应该高兴，可是，你看看，这房子像什么样，人家都盖洋楼了，我们还住瓦房。就说向雄吧，都盖楼买车了。而你舅，捧着书本不放，一个月1000多元工资，连过生活都不够。人家去发财了，他还执迷不悟，被人看不起。”
听了这话，郑立明发了懵，怎么一个伟大的教师竟然被人这么看？况且还是父亲。按道理，那些深陷入假烟圈的人才是执迷不悟，现在认真教书反而成了执迷不悟，这是什么理？晕死！
董秀菊开口了，劝说道：“爸，你不能这么说，我不也是教书的？我们赚的是正经钱，做的是正经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董国忠不屑道：“现在谁怕鬼敲门？根本就没有鬼。”他的话里带话，一方面指环境宽松，政府部门不打击；另一方面大家放心地做烟，不用担心害怕。
正说话时，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个是约40岁、憨厚老实的男子，就是董向阳；另一个是个女孩，十六七岁模样，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长得眉清目秀，亭亭玉立，同时又带着几分稚气，她就是董向阳的女儿，叫董云莲。
“姐、姐夫、毅豪，你们来啦！”董向阳热情地打招呼。然后又跟女儿说，快叫姑姑姑丈。董云莲有些腼腆地打着招呼：“姑丈、姑妈、表哥好。”
郑立明打量了番云莲，欣喜不已，微笑道：“这就是云莲啊，都这么大了，我印象中记得你前些年还是个小孩子嘛，现在都成大姑娘了啊！也太快了。”
大家忍俊不禁。
接着，董向阳皱了皱眉，忿忿地说道：“姐夫，姐，我真是气死了，云莲现在初中还没读完，还有一个学期呢，就老不想读了，我原本想，初中读完后即使不读高中，至少也要读个中专，可她死活不听，动不动就逃课，偷偷地跑去包烟。我劝都没用，真是没辙。更气我的是，还早恋，唉。你们帮忙说说。”
“喔，还这样！”郑立明咋舌，然后叫董云莲坐下来，云莲怯怯地在一旁坐下后，郑立明平心静气地问道：“云莲，怎么不读书了呢？”
董云莲嘟囔说：“我的同学一个个不读了，我心静不下来，读又读不好，不如不读了。”说毕，还偷偷瞄瞄父亲，察看他的眼神，生怕挨骂。
董秀菊好奇地问：“你同学怎么一个个半途弃学了？！”
董云莲回道：“是的，原本我们初一的时候，有7个班级，现在读到初三，只剩3个班，大部分人半途就不读了。”
董秀菊想起他们学校也有弃学的现象，但不过少掉一个班而已，对于这里少了四个班，诧异不已，“不会吧？还这么严重，那他们都去做什么了？”
“做烟咯。”答案很清楚。董云莲又说：“我们是农村中学，大家不爱读，认为读书没出息，不如早点进入社会赚钱。”
董向阳绷着脸喝道：“哪里没出息？以后考大学，像你姑妈姑丈这样不就有出息了吗？”
董云莲突然壮起了胆，顶嘴道：“这……这很难的，学校质量那么差，老师都不认真教书，随便上上课，就去做烟了，还有些老师，压根就没来，说是停薪留职，自个去做烟生意了。我们又不是尖子生，靠自己读书哪那么容易考上去？”
郑立明听了十分震惊！原来还有这现象！都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可这像什么样了？因为假烟，学校不像学校，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
郑立明问董向阳：“阿舅，云莲说的是不是真的？”
董向阳点点头，还说：“不只学校如此，据我所知，政府机关都有人这样，没上班，去做生意，却吃空饷，有的连薪资都不要了，只留个职位，财政发的钱让单位负责人赚掉。”
郑立明听了更是咋舌，同时愤怒不已，这太荒唐，太严重了，接着问郑毅豪听说过这类事没，郑毅豪说是有。
董国忠却不以为然地发话道：“这都很正常了，老师工资那么低，被人看不起，做烟好赚钱，谁不心动?就是你舅舅老实，不敢去接触，所以一贫如洗。”
董向阳听了不服气，辩驳道：“爸，我做不来那个。”然后对董秀菊说道：“姐，我们农村老师工资是低了点，我一个月才1100元，你那多少？”
董秀菊回道：“我问了下，好像也只有一千四五百元。”然后扭头对老公郑重地说：“立明，听见没有？老师工资这么低，得想办法提高大家的待遇。”
郑立明深有同感，点头道：“是。别说老师，公务员工资也低，一般都是一千多元。工业农业都搞不好，县财政没钱啊，暂时只能如此了。要提高待遇，还是得发展经济，有经济才有税收，有税收才有财政收入。”
董向阳带着一些情绪快言快语说：“就是因为大家工资低，所以纷纷兼职。就说我嘛，我兼当农民呢，种种田种种菜，要不然真没法生活。”
郑立明开起玩笑：“种种田相当锻炼身体，又自给自足也不错嘛。”
董向阳郁闷地说：“说是这样说。苦恼就是。没钱就没地位，连我爸都老说我，可是又不喜欢做烟，那个东西，违法的，还害人。”
董国忠听到提他了，立即插嘴道：“假烟抽了死不了人，怕什么？”
董秀菊劝说道：“爸，你不能这样说，我们是老实人，还是做老实事吧。”郑立明也说：“是啊，做假烟毕竟是违法的，假烟对人民群众危害很大，能不接触就不接触。”
随后，大家一时无话，开始喝起了茶。喝了几杯后，郑立明想到外面转转，顺便多看看情况，因为对村子不是很熟悉，董向阳便让云莲带带路，云莲说好。于是，郑立明父子和董云莲出了门。而董秀菊要帮忙做饭，留在家里。
走在巷子时，郑立明记起本村有几幢的土楼，便问云莲：“云莲啊，村子的土楼还在吧？”
“在。姑丈也知道？”
“是，带我去看看。”
“嗯。”
绕了几条巷子后，来到一条富有历史韵味的鹅卵石小道，沿着小道往前走几十米，一座三层高的圆形土楼赫然屹立在眼前，楼的大门上沿写着“龙腾楼”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土楼建于清朝年间，雄伟富有气势，土楼的墙壁斑斑驳驳，土楼中央的水井依旧在，一切极富特色和韵味。如果把这土楼当做旅游景点来宣传，想必能吸引不少客人。“这土楼还住人吗？”郑立明问。
董云莲回道：“不住人了。不过现在有人用。”
“做什么用？”
董云莲回道：“里面很多人在包烟呢，我也常来这里包，按件计价的。”
“是吗？”
就在这时，其中一扇门被推了开来，有一个妇女走了出来，郑立明趁机往里一看，果真有不少女孩子围坐在一张宽大的桌子前，利索地包着烟。
走出来的妇女看到两个陌生人，产生了警惕，问云莲：“云莲，他们是谁啊？”
董云莲回道：“我亲戚。”
“哦。”那女的便没多在意，自个走开了。
郑立明在土楼转了圈后，觉得差不多了，便想换个地方，他突然又想起以前的瓷厂，便问道：“云莲，村子的老瓷厂还在吗？”
董云莲回道：“都倒闭了，有的荒着，有的把土地都卖给私人盖房子了。瓷厂老板转型做烟，也成了大老板。”
“哦，还这样。”郑立明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去看看，便让云莲带。云莲说好。
过了阵子，三人来到其中一处旧瓷厂，因为这里靠近公路，地皮价值高，已经被人买下并盖成了房子，瓷厂荡然无存。记得当时，这里是个规模不小的瓷厂，工人数量不少，忙忙碌碌地生产，机器声不绝于耳，一窑一窑漂亮的诸如碗、汤匙等瓷器被烧制出来，产品销往全国各地。可如今……接着，三人来到另一处旧瓷厂，这里因为比较偏僻，不适宜建房，所以没有卖掉，但瓷厂的瓦房已坍塌，房内还残存放置瓷器的木架子和淘洗的水坑，地面到处长满杂草，不时有老鼠蹿过。面对此情此景，郑立明深感惋惜。
董云莲说：“我听说村干部本来也要卖掉这块地的，但是没人要，就卖不出去了。而刚才去的那里，听说一间地皮卖十万多元，很多人抢着要，钱都被村干部吃去了。”
“噢。大家没意见吗？”这明明是集体土地，就这样被私卖，真是让人无语。
“村干部打尽心思靠这个赚钱。他们向来都这样，大家见怪不怪了。对了，我们村干部还不只赚这个钱，他们也对做烟的老板也收钱，说是保护我们，一有风声，就会通知。如果没交钱，上面来打击时，就会被查。所以大家都交钱了。所以，村干部很有钱，都买车呢。”董云莲带着几分天真说道。
原来如此！令人愤怒，但这就是现实。
郑立明问云莲：“云莲，你知不知道做假烟是违法的？”
董云莲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回道：“知道是知道。”
“那你怕不怕？”
“不怕。大家都做，好像没什么的，总不会都抓吧，那全县的人都被抓去了。”说的很有道理，毕竟干这一行的人太多了，全抓的话怎么抓得完？
这时，郑毅豪插话问：“云莲妹，你爸刚才说你不想读书，是真的吗？”
“是，不过，我还算在读的，只是……不认真而已。”
郑毅豪可不想表妹成为一个没啥文凭的女孩，为了她的前途着想，他苦口婆心道：“至少要把初中读完。初中文凭还是有用的，到外面打工的话，许多工厂都要。最好是读个中专，有读中专，比较有机会进公司，慢慢锻炼也能做上管理岗位，到时候嫁人也好嫁啊！”
“这倒是。我只怕我读不了，家里也没什么钱。”
“钱不怕，大家一起凑。我们会支持你的。”郑毅豪说。
“谢谢表哥！不过，读了书真的那么管用吗？我们村也有几个女孩子中专毕业的，毕业后也没在公司上班，嫁给做烟的有钱人，跟平常女孩一样。像我爸读书出来的，却穷得叮当响。”董云莲说的头头是道。
“啊！”郑毅豪无语。
郑立明语重心长道：“云莲，你现在还小，很多东西还不懂，你呢，还是要多学点东西，多学点文化知识，以后总会有用的。有了文化呢，你见识更多，思维更敏捷，视野更开阔，对你人生大有用处。而那个做烟啊，毕竟是违法的，不是长久之计。”
董云莲不敢跟姑丈争执，况且也争不过，出于尊重长辈，她蛮点头应道：“好的，我尽量努力就是。”但一时要转变观念还颇难，她总觉得现在那么多人年纪轻轻地就能做上大生意，买上车，多风光；甚至也有女孩子通过努力也做上生意，当上老板的，轻轻松松地赚上大钱，披金戴银、买车买房的，社会交际能力一定不亚于那些有文化的，这种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郑毅豪突然想起舅舅说的话，原本在舅舅家里时因人多不敢问，现在方便，便轻声地问表妹：“云莲，你爸说你早恋，是真的？”
董云莲一下子脸红起来，羞涩道：“没啦，我爸乱说的，有男孩子来我家玩玩，他就以为是早恋，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这很平常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也没什么。你自己把握好个度就行。”郑毅豪信以为真道。
“嗯。我会的。”董云莲表面上蛮听话的。郑毅豪便没追问什么。
再转了一圈后，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三人便回家去了。
回到家时，郑立明发现董向雄也来了，正坐着喝茶。董向雄发现郑立明回来了，便热情地迎上前来，笑意盈盈道：“姐夫回来啦，我本想邀请你们去我家吃饭呢，大伯却在准备了，晚上去我家吃吧。”
“阿舅太客气了，再看情况吧。”郑立明看到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佳肴，便说：“是不是可以吃饭了？来，一起坐下吃吧。”董向阳和董秀菊说可以吃了，吆喝着大家坐下，包括董向雄，董向雄便不客气了。
大家围桌餐桌坐了下来，郑立明看到饭桌上摆着一瓶五粮液酒，奇怪，岳父家竟然还有这么高档的酒！
岳母说道：“向雄很热情，特意拿了瓶酒来，还买了只鸭来请大家吃。”
“是吗？阿舅啊，看来你生活不错啊，这种酒也有啊。”郑立明看着董向雄赞道，不过，心里却感觉这酒太高档了，太奢侈了。
董向雄呵呵地笑了笑，内心美滋滋的，说：“现在托政府的福，大家能够赚大钱，生活水平自然跟着提高。”
郑毅豪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做假烟赚钱跟政府什么关系，是不是拍马屁拍得太离谱了？有意问道：“舅舅，怎么说托政府的福？不对吧？”
董向雄愣了下，但很快便解释道：“政府保护我们做生意啊，这就是福啊，如果严厉打击的话，我们哪还有今天？不说这个，大家快吃饭喝酒。”他赶忙把酒瓶子打开来，给大家倒酒，先是郑立明倒。倒好之后，郑立明却把这杯端给了岳父，他知道岳父爱喝酒。而他自己只倒了半杯，说：“意思下就好，我不擅长喝酒。”
董向雄不解，诧异地问道：“姐夫，当官不是都要喝酒吗？怎么会不擅长呢？”
郑立明知道他说的有理，心里有些苦涩，说：“不是这样的，没有都要喝这回事。我以前是喝点，但年纪大了，喝多伤身，身体受不了咯。”
“哦这样，姐夫那你随意吧。”董向雄也不勉强敬酒了，然后指了桌面的一盘鸭肉说：“姐夫，这是村里的土鸭，绝对的好，你多吃点。我上午特意多买了几只，你回去的话，带两只回去。”
董秀菊一听可以带土鸭回去，乐道：“向雄这么客气，怎么好意思？”表面上装作不好意思，其实很想要，她知道土鸭肉结实，口感好，营养高，价格也贵，喜欢着呢。
“没事的啦。不用多少钱。”董向雄爽快道。其实，真正的心思是以为姐夫做大官，要多多巴结示好，希望多多照顾，以后自己算有棵大树可以靠。
大家边吃边聊，其乐融融。期间，郑立明也不时地问问董向雄生意情况，他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说了不少事情，比如主要做双喜、七匹狼、红梅等烟，以中低档为主，客户主要来自隔壁几个县以及广东省、江西省等地，利润还可以，一年赚几十万没问题。说这个数目时，引得董国忠及董向阳夫妇羡慕不已，相比自己的收入，一下子感觉贫富差距太大了！
这时，郑立明想到了什么，问了句话：“阿舅啊，你赚了这么多钱，有没想转型做正当生意？”
董向雄顿了下，问道：“做正当生意？姐夫，你说做什么好呢？”
郑立明随口说道：“比如做瓷厂、做食品啊，或者做批发什么的。项目慢慢考察嘛，找个适合自己的。”
董向雄道：“姐夫，你有所不知，正当生意也难做啊，我们镇原来还那么多瓷厂，后来还不是纷纷倒闭，那个需要很多的资金，我们这些人赚这么点，根本不够办厂，况且还不懂得经营管理，投了钱亏了怎么办？其实，我也想过干些正当的生意，可想来想去不知道做什么，现在烟好赚，还是做烟咯。”
“可这做烟风险也大啊！”郑立明道。
董向雄降低音量说道：“目前还好，市场需求量蛮大，抓得不严，当然，也希望姐夫多关照。”
郑立明苦笑道：“阿舅，你不能这样想，姐夫我又不是有天大的能耐，如果以后做正当生意，政府还会出台相关政策扶持。这假烟，是没办法扶持的，扶持的话，姐夫乌纱帽就难保咯。”
董秀菊发现他们聊天都影响吃饭了，便插话道：“吃饭吃饭，不要说这些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