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以权施压
李大春和陈昆的案件还在调查中，他们的家人尤其是父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李秀莲和父母一起催李润霖，陈芬芬和父母一起催黄祥华，说一定要出力，想办法把人解救出来。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李润霖和黄祥华只好委曲求全，带上烟酒等礼物，先后去了纪委书记林南生家和公安局长纪律己的家，求他们随便调查下、弄个简单的结果把事情办理掉。林南生和纪律己碍于领导脸面，只好嗯嗯地说尽量。但对于礼物，他们却坚决不敢收，因为他们知道，这礼物其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炸弹”，会把自己“炸”死。
李润霖回家后，妻子李秀莲问事情进展如何了。李润霖为了安抚家人，蛮说应该没问题，很快就可以解救了。李秀莲和父母似乎看到了曙光。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事情又有新的演变。
第二天上午，纪委书记林南生拿着个东西走进郑立明的办公室。
“郑书记，您好！”
“林书记好，请坐，找我有事吗？”
“你看看这个。”林南生拿出两封信，放在郑立明的办公桌上，自个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郑立明先拿出第一封信，伸展后读了起来，一读才知道，原来此信是封举报信，举报教育局长李大春的违法行为，罗列了几条罪行，一是收受各学校的钱，纵容学校教师下海经商制售假烟，还列出收受学校的名字，总金额达十几万元；二是违规提拔干部，并收受钱财，也举了例子和金额；三是生活作风问题，包二奶三奶四奶等等。落款处还署了名——郑天明。晕死，竟然跟郑立明只差一字。
郑立明随即又拿出另外一封信，也是举报信，举报烟草局长陈昆，罗列的罪行有：一是收受假烟老板的钱，几次查到假烟运输车后收了人家钱就放行了，至少收了几百万元。二是纵容假烟生产，打假其实是假大，打击根本没用心投入，上级来查时，还给制假分子通风报信。三是作风问题，包了小三小四小五等等。落款也署了名——李天翔。
读完之后，郑天明神情凝重，沉思良久。
林南生说：“郑书记，我们同时收到这两封信，你有没发现？连信纸和格式都一样？好像是商量好一起写的。”
郑立明又拿起信来看了看，果然如此。他问道：“知道这举报人是谁吗？”
林南生说：“当然认识。郑天明是教育局的副局长。李天翔是烟草局的副局长。”
“噢！”郑天明想，竟然这么巧，都是单位的副局长。
林南生继续说：“不过，我之前就有所了解，郑天明跟李大春不合，曾经还在会上大打出手过，闹得挺僵；这个李天翔跟陈昆也不怎么合得来，常顶撞他。我还听说，郑天明和李天翔是高中同学，或许他们是商量过的。郑书记，你说怎么办？会不会报私仇的？”
林南生猜得挺准，不过事实不仅仅限于此，郑天明和李天翔还有更大的意图，那就是想趁此机去副当正呢。他们俩是同学，常常在一起玩，无所不谈，且同样一直受到局长的“压迫”，同时又觊觎局长宝座，想来个大翻身，当上一把手而不再受原局长的鸟气，只是苦于人家有后台，自己斗不过，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两人一商量，决定使出狠招，写举报信让各自局长彻底完完，同时署上名，一方面可以提高举报信的含金量，让领导提高重视程度，加大力度审查；另一方面有意让县领导看到他们的名字，记住揭露腐败有他们俩的一份功劳，以此让领导留下好印象，在日后选局长时能够把他们提拔上去。
郑立明斩钉截铁道：“查！需要的话成立专案组查。如果属实，依法办事；如果不属实，还他们一个清白。对于举报人，不用考虑他们的身份，而且要严格保密。”
“这明白。那我去办。”
这下，李大春和陈昆惨了！他们不但看不到出去外面和情人约会打炮的希望，而且被相关人员严厉地审讯，吓得脸上惨白，大汗直冒，因为所问问题已经涉及受贿案件了，更可怕的是，还被人抓住了不少证据。悔之当初啊，早知道就好好当官，不要作威作福，贪赃枉法。同时，警方告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坦承，可见减轻处罚，于是，他们开始动摇……
李润霖和黄祥华家人，原本以为李大春和陈昆很快就没事了，但过了数天，却一直看不到亲人从狱中出来，由此急得发慌，饭吃不下，茶不想喝，觉睡不安，甚至到庙里整天烧香祈祷！可悲可笑！如果神灵保佑贪官平安，那就不神不灵了！这真是一人出事，一家人愁劳。贪腐的后果很严重，只是搞不懂为何还这么多人还敢贪？
终于有一天，李润霖从公安局一个警员那打听到，李大春和陈昆的案件已经升级了，有人举报受贿，已经立案调查了。李润霖听后如五雷轰顶，头脑一片空白，全身瘫软无力。
惨了！惨了！
回家后，李润霖把这消息告诉给家人，也告诉给黄祥华。很快，黄祥华和妻子陈芬芬赶到李润霖家。
场面十分凄凉，一个个悲伤不已，急啊慌啊哭啊闷啊！李秀莲流着泪水嚷道：“润霖，你说怎么办？”黄祥华也问：“怎么办？”
可是此时，李润霖也不懂怎么办。他在大厅从左边踱到右边，又从右边踱到左边，反反复复。许久才说：“现在找公安局、郑立明都没用了。一个个都像茅厕的石头，又硬又臭。我想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办法？”大家异口同声地问，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
李润霖看着黄祥华，说：“要找上级的关系，越高越好。我只认识市里的一些人，但没什么用，竞争县委书记落空已经证明了。最好是省里有人，然后自上而下压下来。祥华，你有没一些省里的关系？”
黄祥华迟疑了下，说：“有是有，就不知肯不肯帮忙？”
即便如此，李润霖等人均投来关注的目光，像是看到了希望，忙问：“是什么职位的？”
黄祥华说：“省政府秘书长，是大学时的师兄。就不知道肯不肯帮忙？”
李润霖激动道：“原来你还有这层关系啊，你好好求他帮忙。”随即又嘀咕道：“祥华，你有这层关系，县长职位让你来当更加合适。我自叹不如啊。”
黄祥华冷笑一声，说道：“李县长，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开这个玩笑。”
“好，不开玩笑。商量该怎么操作吧。”
于是大家叽叽喳喳地商量起来。
……
一天，郑立明正在上班，突然手机响了，一看是省城的号码。在工作时，他人一般都是打他的办公电话，打手机的比较少，若有的话一般是老熟人，他猜想，不会是省城的什么同学吧？
郑立明刚按下接听键，对方就先发话道：“喂，是郑书记吗？”
“是的，请问您是哪位？”郑立明礼貌地问。
“我是许震啊，省政府秘书长。”
郑立明大吃一惊，对于许震，自然知道他的大名，以前在来清江市调研时会面过。秘书长级别是厅级的，而郑立明只是处级，差别很大，不知许秘书长亲自打电话来有何贵干？难道是通知某位省领导要来本县调研？“原来是许秘书长呀，失敬失敬。请问有何指示？”
许震笑笑说：“哪有什么指示？听说你去清安县工作了，蛮问候下，去那感觉怎么样？”
“刚上任不久，工作正在逐步开展中，有压力也有动力，我会尽力让清安变好的。”
许震说：“嗯，那就好。顺便问郑书记下，贵县是不是发生一起烟草局和教育局跟群众发生摩擦的事？”
郑立明一怔，心跳加速，暗呼不好，心想怎么这事都传到省里去了？不会是省里要调查此事的吧？他回道：“是有这事，发生此事我们深感遗憾，我也有责任，没有做好工作。不过，事件已经化解，没有升级，现在我们正在全力调查，一定会好好处理的，保证群众的利益，维护社会的稳定。”在上级领导面前，郑立明信誓旦旦表态着。
许震说：“嗯，那就好。做做群众思想工作，差不多就把人放了。”
郑立明感觉不对劲，还以为听错了，想了下后，觉得可能是许秘书长误解了吧，便解释道：“许秘书长，我们没有抓群众，是抓了带头打人的两位领导干部。”
许震说：“这我明白。那就把我们的干部放了吧，不要把事态扩大。”
郑立明又愣了愣，隐隐感觉到，许震此通电话不简单，看来是逼他放人的，他解释道：“许秘书长，现在又有新的情况，我们现在放的话恐怕不太好，不仅群众不服，还违背国法，恐怕……”
许震不耐烦地打断道：“郑书记，你就给我个面子，实话跟你说吧，他们是我的朋友，今后，我一定重谢！”
郑立明这下彻底明白缘由了，“这…..”他一时陷入两难境地，明白这是上级以权施压啊，弄不好就得罪上级，人家一个厅级干部，上通省长大人，下通各地市官员，权利十分大，若要搞掉他一个小小县委书记易如反掌，该怎么办呢？他灵机一动，继续说道：“许秘书长，我们哪敢让你重谢?你是我们的领导，你的指示就是命令，我明白怎么做。”其实，他并没有道明具体如何做，算给自己留了一手。
许震以为郑立明意会了，只是不便把话说得太直接，因此十分满意道：“嗯，那就好。谢谢你了！那就这样。再见。”
“好的，再见。”
挂完电话，郑立明思绪万千，感觉事情着实难办，难道真的要听从上级所谓的指示而干扰司法，把有罪弄成无罪，再把人放了吗？可是，想来想去，他很难这样做，这不是他的风格，昧着良心的事他干不了。最终，他决定把许震交代的事先放在一边，能拖就拖。
值得一提的是，全县机关作风整顿工作继续进行，暗访组拍摄到的视频在电视台播放，包括烟草局打麻将、教育局玩游戏等等，引起全县人民的围观，收视率创造了清安电视台的新高，自然也引起群众的热议，有大骂公务人员上班不正经的，有感到大快人心的，有称赞政府抓得好、敢于出招的。同时，这么一曝光，对机关人员也起到了巨大的震慑作用，大家知道那是动真格的，不小心会丢饭碗，再不敢抱无所谓的态度，因此上班比较遵守纪律、比较积极了，机关作风自然得到明显的改观。
还有一项工作也在进行中，那就是调查全县在编不在岗（俗称吃空饷）人员。经过纪委、监察局、组织部、人事局等部门的努力工作，调查已有初步结果。纪委书记林南生和组织部长杨显强特意来到郑立明办公室汇报此事。
“郑书记，通过部门自查、调查组核查、群众举报等途径，在编不在岗人员名单都在这里，你看看吧。”林南生将名单递给郑立明看。
郑立明接过来看了看，吃惊不小，名单人员竟然达400多人，占全县干部职工（含教师）比例达10%，在教育系统更为严重，比例高达20%。
“郑书记，您说怎么办？”
“你们认为呢？”郑立明反问。
林南生说：“我想先在报纸通报一下，一方面相当公示，接受群众监督和投诉；另一方面可以起到警示作用。公示完毕，有问题的，按照公务员暂时条例等规定处理。”
杨显强说：“如果严格处理，恐怕会有一批人被辞退，按《国家公务员暂行条例》第七十四条规定，在年度考核中，连续两年被确定为不称职的，旷工或者无正当理由逾期不归连续超过十五天，或者一年内累计超过三十天的，予以辞退。郑书记，你认为呢？”
郑立明说：“我赞成先公布，如果确实违规，按照规定操作，该辞退就辞退。对了，对于这次公布，我提议直接登在《清江日报》公布，影响力更大，效果会更好。”
“这，会不会影响太大，自揭我们的丑？”杨显强问。
郑立明却不这么认为，说：“没关系，这是现实存在的问题，我们要敢于面对。将结果放在阳光底下，我们也好办事。”
“行，我马上去办。”杨显强道。然后就退了出去。
林南生刚走到门口时，又被郑立明叫了回来，坐下后，郑立明问道：“林书记，李大春和陈昆的案件调查怎么样了？”
林南生回答：“已经调查了大部分，贪污受贿案件基本属实，已移交给检察院了，我们会密切配合，纪律处理情况还在研究。不过，这两天遇到了些问题，陈大春和陈昆口气突然硬了。我还听到外面有传言。不知当不当讲？”
“说吧。”
林南生说：“传言说，省里的什么领导在介入，案件肯定是不了了之。郑书记，你知道这事吗？”
“外面都传这事啦，我真没想到，看来消息走漏得够快的。是有省里的领导给我打电话，我一时也感到挺难办。不过，人肯定不能放，工作要继续。后天我要去市里开会，顺便向市领导汇报下。”
“行。”
第二天，《清安县在编不在岗人员情况结果通报》在《清江日报》整版刊出，公示410人因各种原因“在编不在岗”的机关事业单位人员。报纸上市后，引起轰动，在清安县里，一时间报纸卖到断货，大家争相阅读，乐此不疲地谈论。在清江市其他县市，大家也看到了这消息，纷纷热议起来。
再过一天，清江市召开一个常委扩大会议，郑立明前往参加。会议内容主要分析全市经济发展情况，清安县各项指标惨不忍睹，大多倒数，具体内容不加细说。会议结束后，市委书记杨松叫住郑立明，邀他去办公室坐坐。原本郑立明就想找杨松的，市委书记恰好有请，正好。
进入办公室后，杨松十分热情地说：“老郑，来坐坐。”
坐下后，杨松泡起茶来，然后笑笑地问：“老郑，去了清安县有何感受啊？”
郑立明嘘了口气，说道：“责任重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杨松说道：“怎么会？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时时在关注着清安县和你的情况呢。最近抓队伍作风，做得很有成绩嘛，昨天看报纸看到你们公布吃空饷名单，很好嘛。敢于自曝家丑的，全市也就只有你有这个胆量，勇气可嘉，我很欣慰啊，看好你啊！”
郑立明谦虚道：“谢谢杨书记。说实话，去了清安县后，才发现问题比我预想的来得严重。”
“那是肯定的，所以更需要你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地做下去，创出一番成绩，把队伍作风搞好起来，再逐步把更多的事业都做起来。我相信你的能力和毅力。”
郑立明说：“我会的。杨书记，我还件事情想跟你汇报下，这事让我很棘手，拿不定主意，还得请教你。”
“那说吧。”
于是，郑立明把李大春和陈昆的案件汇报了下，重点汇报许震打电话施压的事，说完后，一直看着杨松，等待他发表意见。
杨松先不回答，而是问道：“你们有没把人放了？”
“没有，还在看守所，只是怕得罪了大领导。”
杨松突然拍了下沙发扶手，愤然站了起来，忿忿地说道：“我真没想到，堂堂一个省政府秘书长还会做出这种事，简直……”
见此情景，郑立明宽心了些，认为上级领导的态度和自己是一致，是站在同一战线的，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杨松又坐了下来，发出洪亮的声音郑重地说：“你记得吧，在调任你前，省委刘书记特意跟你谈过话，刘书记可是全力支持你的。如果有人胆敢阻挠，我替你跟刘书记汇报去，我相信刘书记是大公无私、秉公守法的。再说，我们国家是法治国家，我们还有法律在。所以，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放手去干就是。”
郑立明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完全落地，并像注入一股强心剂一般信心倍增，欣喜道：“好的！有杨书记这话，我放心了。”
“嗯。这就对了。”
临别时，杨松又跟郑立明握了握手，握的时间长达五六秒，握得分外有力，似乎表明对郑立明充满期待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