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少年何辜,竟遭掌掴
这天,又轮到琅琅的班级上劳动课了,照例是拔草,由庶丰大队副队长钟耸山带队。
钟队长讲了一番劳动最光荣的大道理后,便开始分组。全班56个人,分成28个组,每组男女同学两人,男同学可以对女同学有所照应,最近某女生在苞米地被头套黑塑料袋的人糟蹋这事不可不防;最后拔完的草由男同学来扛。钟队长笑着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两两男女同学劳作在苞米地中,欢声笑语。柯琅琅和郝窈窕在一组,可两个都做起了闷葫芦。琅琅几次都想和美少女搭讪,可一看到人家冰冷的神色,便欲言又止。苞米地闷热如蒸笼,琅琅郁闷得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蝉“知了知了”地聒噪着,在琅琅听来,这叫声颇有些恶作剧的意味。琅琅又想起爷爷的话:蝉伏天现身,在阳间只能呆十多天的时光,它就得乖乖地去阎王爷那儿报到,念此,对这个短命鬼宽宥之余,又生了一份怜悯之心。
郝窈窕的内心也很不舒展。黄海电视台的报道《豆蔻少女隔纸听字显奇功》播出后,黄海日报,黄海晚报,黄海青年杂志社都来采访了。但后来的记者却很失望,因为窈窕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额头泌出个鸭绿江支流也“听”不清一个字了。看来,窕窈的这一听字神功只是昙花一现。
蝉的悲鸣叫得窈窕凄凄惶惶,心绪烦乱,她恍若又听到了那声粗野的吼叫。少女的脑海里又倏地闪现出不堪禁受的画面:一个黑不溜秋的干瘦男子手拿酒瓶,醉醺醺地冲着她粗野地狂吼:“你不是我亲生闺女,你是你妈和流氓的孽种,以后不许叫我爹。”
窈窕的姥爷为了还债,把窈窕的母亲嫁给邻村大她20多岁死了老婆的吴黑子。最近,窈窕母亲和当年相好刘政强的地下恋情在东方屯被传得沸沸扬扬,窈窕长得很像刘政强。吴黑子崩溃了:敢情我一直是在给别人养闺女啊。每次喝醉,吴黑子都要撒泼一番,扬言早晚要杀了她们娘俩。
“呜——哇——”窈窕瑟瑟发抖,“哇”的一声大哭。
乍听还以为是蝉死命般地鸣叫,琅琅回首,但见吧吧嗒嗒泪直落的窈窕正慌乱无措地用裙襟擦拭大腿上殷红的点滴血迹,娇躯随着哭泣的抽搐和蝉起落有致的鼓噪颤巍巍地抖动着。
“怎……怎么了,腿……腿被划……划伤了吗?”琅琅关切地问。
窈窕只哭而不答,感到六神无主:那地方怎么会流血呢?琅琅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她的腿好像并没有伤,可血从哪来的呢?他也不敢妄动,只好捆着草扛起,“走,咱们马上回学校”。
琅琅和窈窕在钟队长面前站着。琅琅颤头瞪眼张嘴结舌地欲说却又说不出,窈窕捏着沾血的裙子只顾嘤嘤哭泣不作应答,这一切铁证如山,钟队长断案如神,“啪啪啪”,上去狠掴肇事者几个大耳光,打得琅琅地动山摇,天旋地转,一切都在晃。
“你这小子,还会整邪的,你把郝窈窕同学怎么了,快说……走,找你老师去!”钟队长推搡着琅琅,厉声喝斥。
“我……我……没……”琅琅急于辩驳表白,却怎么也说不出。
“我,我,我什么,你干的好事……”
不容琅琅分说,钟队长揪着他的耳朵,像老鹰抓小鸡,提溜到粟玉琴老师面前,“你的宝贝学生给你争光了,这么小就开始学会整花花事了。”
觉得事有蹊跷的粟老师,分头把少男少女叫到一边,问个究竟。紫红胀脸的琅琅已泣不成声,话不成句。泪迹斑斑的窈窕在粟老师的追问中吐露了个中情由。粟老师叹了一口气,轻抚窈窕软声道,“女孩子长大了都会这样的,以后每个月都会有。都怪你妈,这事也不跟孩子提前讲讲……”
安顿好窈窕,粟老师便去找钟队长问罪。但见她暴跳如雷,胸脯一伏一耸地,指着钟耸嵩吼道:“我说呢,只有你这样肮脏的人才会想出那样肮脏的事来……柯琅琅是个老实的学生,看让你给打的……你那穷德行还当大队干部……”
“粟老师,干吗血口喷人哪!怎么啦?”
“比你血口咬人强。还问怎么啦,不知道吧?不知道回家问问你老婆去!”
“我没老婆。”钟队长摊开双手。
李霆钧母亲和“大脸盆”母亲在小曲河边洗衣服。
霆钧母亲说:“你知道吗?柯嵩年跟西窝屯大姑娘一块跑了。”
“大脸盆”母亲说:“我知道柯嵩年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大姑娘,是西窝屯的,两人好得不得了。可干吗要跑呢?”
霆钧母亲说:“听说那姑娘家的老头子嫌嵩年磕巴,说磕巴人能有什么出息,可是姑娘偏偏就看上了嵩年,老头子死活不同意,威胁闺女说再和嵩年见面,就把她锁屋里。”
“大脸盆”母亲说:“嵩年这小伙哪样都好,就是磕巴了,可惜了的。”
这时,殷淑贤端着洗衣盆走过来,“大脸盆”母亲招呼着,霆钧母亲暴瞪了殷淑贤一眼,气嘟嘟地拨弄得水哗哗作响。殷淑贤只叹了口气,并不作理会。
霆钧母亲所言不虚。彼时,当事者的两位父亲正在吹胡子瞪眼呢。
嵩年父亲恨恨地道:“两个屯都找遍了,这个鳖羔子能跑哪儿去呢?”
女方父亲咬牙切齿道:“找着这个骚货,非把她头剃光!”
晚饭后,柯家人为柯嵩年焦着心。柯老蔫和柯方氏忧心忡忡地唉声叹气:七天了,孙子还不见个人影。柯凤林说着后悔当时撵侄子的话。琅琅告诉爸爸,嵩年哥说他现在不恨你了,他理解你。柯凤林面现愧色,一言不发。
殷淑贤躺在炕上,揉着腰,“哎哟哎哟”声不止:“这几天身子像散了架。这腰啊,都有些直不起来了,腿到晚上疼得不知往哪儿搁,总觉得放在冰上舒服些。”
柯凤林替妻子捶着腰:“他妈,明年少种点地吧。我看你也有点吃不消了,妇女大队还有一摊子事。”
殷淑贤叹着气道:“上有两个老的,下有四个念书的,都嗷嗷张着嘴,就靠你那点工资?”
柯凤林道:“中国人活得太累了:一个个地生,一个个地养,你得拼死拼活地干一辈子。再看看现在社会,孝子是有的,但还是少了点;不孝之子却多的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把赡养父母视为累赘,活时不孝死了乱叫。什么多子多福,我看是儿女多,父遭殃,母受罪。”
这时,柯嵩年弟弟推门进来,神色惶急地报告:“爷爷奶奶,爸爸要把哥哥打死了。”
柯嵩年正趴在炕上,父亲用皮带抽打着他,口内“鳖羔子”迭骂不止,嵩年母亲在一旁哭泣。柯方氏拄着龙头拐杖赶来,上去夺儿子的皮带:“你想把儿子打死呀,你是不是亲爹呀?”
柯父拂着老母的手,继续施暴,惹得柯方氏火起,举起龙头拐杖就朝儿子砸去。
嵩年母亲拦着婆婆:“妈,你那拐杖头有铁……”
柯方氏叱责儿媳道:“我打我儿子,你拦着不让打;他打你儿子,你怎么不拦着?”
嵩年母亲一脸委屈:“你儿子上来驴劲儿,我能拦住吗?”
从那以后,柯嵩年就开始颓废起来。他常常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醉后,便骑着摩托车狂飙着,将油门调至极速,唱着《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享受浑然无我的快意和动魄惊心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