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十七章:“磕巴大侠”,横空出世

书名:磨81本章字数:4177

  大尹县老乡会热烈隆重,校学生会的“大哥大”人物一番致辞洋洋洒洒,一如他的长头发:“中国有句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况我们是老乡,那更是亲上加亲。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平时大家要互帮互携,一人有难,八方支援,大家如果有求于我,我牟某人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琅琅心下好生羡慕:“何时我也能像他一样,在老乡会上气定神闲,侃侃而谈。”

  接着便是恳谈会,大家逐个自我介绍,轮到琅琅了,想说的话儿便又如前列腺肥大者的尿,滴滴沥沥:“我,我是新闻系的柯……柯……柯……”

  终没“磕”出来,可一些人尽力要憋的笑还是泄出来了。

  琅琅颤头挤眉瞪眼鼓嘴,耍的虽是老把戏,对初次谋面的老乡来说,可都是新玩艺儿。

  “行,老乡,别费劲了——你姓柯,《射雕英雄传》中柯镇恶的‘柯’,对不?我们以后叫你柯大侠吧!”

  众老乡大笑。

  此柯大侠颇不受用,倒不是因为老乡把他与彼柯大侠相提有后者辱没了前者之嫌——事实上,彼柯大侠身怀鬼神难测的独门暗器功夫,又身兼江南七怪老大,还不知谁辱没了谁呢。试问此柯大侠有几把刷子?磕巴绝技?江湖上还没听说有这一门派呢!

  让此柯大侠颇感不受用的是,连自报家门都,都报不出来,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也许缘于此,此柯大侠后来便被老乡演绎为“磕巴大侠”了。

  大侠横空一出,气氛更趋浓烈。

  酒逢老乡,千杯也恨少。

  话皆投机,越说越热乎。

  在闲聊中,琅琅获悉郁秋实竟是自己同镇同村的老乡,她是西窝屯人;又得知堂哥柯嵩年是郁秋实的昔日同事,他们曾在一个厂子上班。说起柯嵩年车祸后一腿致残,两人同声唏嘘了一阵子。琅琅发现,郁秋实的脸上竟有无可掩饰的悲抑,这使琅琅大为感动于她的慈悯心肠。琅琅对郁秋实总有种似曾相识感,却又无从忆起。

  郁秋实柔声道:“琅琅,你今后说话慢点,别着急,没人催你;别人急,你自己偏不急;你自个儿急了,那就没法子了。”

  琅琅颓丧道:“这老乡会,对我来说,就,就是洋相展示会……我,我这种人,还是少登些大雅之堂,还,还是跟乌龟好好学学缩头功吧。”

  郁秋实道:“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谁还能瞧得起你?……可不能自暴自弃。”

  琅琅向秋实大姐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秋实大姐迟疑着又问:“柯嵩年也口吃……你们是家族遗传吗?

  一语又击痛处。琅琅低着头:“反正我们家口吃人血多。”

  老乡会上,大家出口率最高的一语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琅琅丝毫不见汪汪泪,倒见了瓜子共谑语齐飞,打闹并戏耍共舞,倒见了男女俩俩,相拥而舞。一老生道破天机:年年岁岁人不同,岁岁年年舞相似。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俗语倘若硬用在大尹老乡会上,太假惺惺了,倒不如改为“老乡见老乡,两腿轻飞扬”更恰切。

  那老生又道天机:说老乡会是择偶会,相亲会也无妨。今年老乡会上喁喁私语的情侣,在去年聚会时还羞赧地自报着家门呢。

  隔壁的房间内,黄海市老乡会也正在举行。222宿舍的叶小叶同学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一些学子不避嫌地向她大献殷勤。舞会开始了,一位英俊帅气的男学子走到叶小叶面前,相邀道:“你好。我是历史系的杨永锋,大二的,一块儿跳个舞好吗?”

  小叶羞涩地道:“对不起,我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来。”

  说着,杨永锋便牵起了叶小叶的手。

  舞池内,小叶的舞步青涩笨拙,与周围娴熟流畅的舞步颇不谐调。

  东北联大剧院内,全校新生文艺演出正在举行,各系高手如云,轮番频出,在舞台上竞相斗妍。新闻系上场的是叶小叶和栗挺之,表演男女对唱《天仙配》——

  叶唱(深情依依地):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栗唱(阳气十足地):绿水青山带笑颜

  叶唱(缠绵悱恻地):从今再不受那奴役苦

  栗唱(理直气壮地):夫妻双双把家还

  ……

  叶小叶和栗挺之彼此深情地注视着,好像已入戏了。

  琅琅紧紧盯着叶小叶,静若处子而不呆板,乌溜溜的明眸顾盼流转,正好显其灵气;笑时眼睛微眯皓齿开启得恰到好处,多一分稍逊优雅,少一分又觉拘谨;举手投足拿捏得恰到好处,仪态也像是训练有素;天地有大美而不能言,堪配此语。

  琅琅的脑海里来回闪现着两个画面:叶小叶在台上唱《天仙配》,司马嫣然在班级晚会上唱《年轻的朋友今天来相会》;他觉得叶小叶和司马嫣然在神韵气势,一颦一笑上,竟何其相似乃尔!叶小叶不是司马嫣然又是谁?可是,她为什么偏偏叫叶小叶?天下难道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吗?

  “下一个节目霹雳舞,表演者新闻系何晓娜。”随着报幕的话音刚落,另一个吸睛人物上场了。

  前凸后翘、亭亭玉立、美艳夺目的何晓娜身着黑色紧身衣,在热辣狂暴音乐的催动下,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舞得宛如游龙,翩若惊鸿,技惊全场,学子们掌声雷动,唿哨声迭起。

  琅琅偷觑了一眼韦志勉,揶揄笑道:“看,你眼都直了!”

  “你看叶小叶那眼神,恨不得生吞了人家。咱俩啊,彼此,彼此,谁也别笑话谁!”韦志勉反唇相讥,啧啧道,“真是‘新闻系双娇’啊。”

  琅琅在座位中搜寻着嫣然——不,是叶小叶——目光定在她身上后,便胶粘不动了,他生怕她逃了。他想在今天问个明白。

  演出结束后,在剧院门口,他在她背后试着叫了几声“嫣然,嫣然,司马嫣然”,她都没有回应;他走近了,又叫了一声“叶小叶”,她回头了。

  “你叫柯琅琅吧?很好听的名字……咱班同学的名字我还认不全呢。”叶小叶嫣然一笑。

  那嫣然一笑,皓齿微露,眼睛微眯,司马嫣然的特有表情,他太熟悉了。琅琅又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嫣然,嫣然!”

  叶小叶默然看着他。

  栗挺之走了过来,招呼着两人。栗挺之将手搭在琅琅肩上,三人并行着。

  “小两口儿站住!”

  三人不自觉地站住后望,但见和叶小叶同寝室的董玲珑和矫小娇跟了上来,这一嗓子是董玲珑喊的。

  “看,看,我一喊‘小两口儿’,你俩就站住了,这说明什么?不打自招!”董玲珑指着栗挺之和叶小叶,哈哈笑道,“真别说,这帅哥美女,在台上那么一站,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别闹了,玲珑!”叶小叶红了脸,嗔道。

  栗挺之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不置可否,神情不无得意;矫小娇看着栗挺之,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醋意。

  郐教官把新闻系大部队分为十个列队,每队选出一队长,分头训练。为让每个队员都有锻炼机会,郐教官让每个队员都担任一次队长,带头喊口号发指令。

  轮到琅琅了,几番推却不掉,只好硬着头皮,心里揣着个乱跳的兔子,走上前来。

  “起……起……起……”还未等他喊出“步”,大家已笑着挪步了。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琅琅紧张过度,哧溜一声,不小心把“三”给滑出来了。

  众人大笑。

  “一二一,一二一……”琅琅迅速修正,在意念中摁压着“三”的迸出,而队伍继续前进,眼瞅着就要撞树了!带头的戛然停下,大家回首笑望队长。但见队长大人在表演呢:手往下直捣,作停势,头直颤,鼓着嘴,脸憋胀得通红。队伍早已停下,他还在那儿下着迟到的令:“立……立……立正。”

  众人大笑。

  教官噗哧:“你如果带兵,不是把部队指挥得撞树上就是掉沟里。”

  众人大笑。

  带头喊口号。谢天谢地,第一句“强身健体”顺溜而下,第二句第三句“磨练意志,学好本领”又弄不出来了,干脆直奔末句吧:“报……报……报……”

  众人大笑。

  郐教官在一旁助喊了一声:“报效祖国。小伙强身健体,就迫不及待地要报效祖国,可见是个好兵。”

  众人大笑。

  其他列队都不约而同止住训练,来瞧这边的热闹,嘻嘻又哈哈,操练场已成欢乐海洋。

  一浪接一浪的笑声,如一顿紧一顿的鞭子,抽打着琅琅本已千疮百孔的心;毕集的目光齐刷刷射将过来,琅琅成了众矢之的,感觉浑身状若刺猬,情同被潘仁美万箭攒身的杨七郎,彼“郎”可一死解脱痛苦,一了百了,而此“郎”却要慢慢把那涩来品,来尝,无休无止。

  休息时,男兵和女兵们面对席地而坐,听郐教官训话。此时此地,女孩子永远都是男孩子眼中最好的风景。琅琅的目光瞄上了叶小叶,便再也僵凝不动了:安谧时眉宇间浮雕着冷傲,现着让人参悟不透的万千意味;一身军装,显其飒爽脱俗。小叶对琅琅所具有的蚀骨销魂般的吸引力还在于他突然发现他侧面看她时,她笑时,她走路时,简直就是嫣然重现,这牵引着痴人在一切得见她的场合,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挪移到伊处;他痴盯着她,以此尽力搜索嫣然的影子,慢慢回味过往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缅怀她的音容笑貌。

  军训中,琅琅频出洋相,他发现在与她打过的照面中,叶小叶总是示给他冰霜般的冷面,她有时视他如敝屣的神气,更让他连打冷战,频发悲哀。

  琅琅有些魔怔了,他有时痴盯着叶小叶,脑海中先入为主地认定她就是司马嫣然。这天,在校园内,他大老远看着小叶袅袅娜娜向自己走来,像是奔己入怀,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去,喊着“嫣然,嫣然,司马嫣然”。

  “司马嫣然是谁?”小叶问,脸上带着莫名的神情。

  “她,她是我的初中同学。”

  “对不起,我叫叶小叶。”伊人冷冷地说。

  “难道……难道嫣然投胎转世了?”痴人喃喃地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伊人脸上有些嫌恶的表情。

  “难道我思念成病了吗?”琅琅仰天长叹。

  “我看你是神经病!”

  叶小叶扔出这一句话,撇下琅琅兀自发呆。

  她不是嫣然?不是嫣然。如果她是嫣然,嫣然不会不理我,不会这么抢白我!

  这使琅琅愈发怀念起嫣然,又牵扯起几度肝肠寸断的哀愁。

  时间会让人忘掉一切,这纯粹是一句大谎言。岁月长河的冲刷能冲淡却永远冲不尽刻骨的伤痕,它时不时地会卷土重来,在你的伤口上切几下,撒几把盐,就够你受的了。

  跨入大学校门伊始百般洋相出尽所备受的屈辱,对今昔可人儿的绵绵相思,又添如丝如缕百转千回的乡愁,旧愁未去新恨来,琅琅情何以堪?

  琅琅仅到大学一星期,就开始把家想了。入校短短数日所受的蹶折,使他对象牙塔的豪情已由波峰跌至谷底。大学并非如期那么美好,在这里需要日复一日地接受那么多的挑战,这使他思乡心甚切,晚上别人已鼾声如雷,他却辗转难成眠。月挂中梢,水银泻地,黄海之秋半夜凉初透,琅琅喃喃吟着“月是故乡明”,不觉垂下泪来。

  长这么大,琅琅极少远出家门,不知乡愁为何物,今日重温余光中《乡愁》,确实有感同身受的痛楚。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

  当念至“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时,琅琅的心咯噔一下。他想把这一句,永远从记忆中删除。母亲身体并不好,弱肩挑着家庭重担,默默无闻,任劳任怨;斑斑白发,道道皱纹,岁月的风刀霜剑已给她留下了无情的印痕。母在千里儿担忧,琅琅遥祝着母亲永远安康。

  对无奈命运的哀愁,魂牵梦绕的相思愁,挥之不去的乡愁,琅琅简直成了一个愁人儿。

  问琅琅能有几多愁?恰似滔滔黄海奔不休。